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那个没有蝉鸣的夏天 > 第一章

女孩子真的会记得某个人很久,但回过头来,在记忆里熠熠生辉的就只是这些琐碎的事,以及长大的孤单所携带的并发症。
但从前的从前她好喜欢他。
好像有谁说过他像猴子吗,谁说过他帅吗,谁啊
但唯一让她铭记的是9号,他的学号
因为她当时不太理解一个插班生的学号为什么会是9呢.他自己不会觉得奇怪吗
可能那时她总喜欢对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进行番研究
事实上,她在害怕,害怕平常。
第一章
春夏的视角
我叫廖春夏,十七岁的时候遇见了沈清源。
那是一个平常的周二上午,数学老师领着一个男生走进教室。我记得那天的阳光很好,从窗户斜斜地洒进来,正好落在他的肩膀上。他的母亲跟在后面,热心地和老师说着什么,声音有些尖细。
这是新来的插班生,沈清源。老师简单地介绍着,上海转过来的,大家欢迎一下。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我没有鼓掌。我习惯性地用左手戳着脸颊,右手继续解着导数题。有同学在窃窃私语,有人说他像猴子,也有人说他挺帅的。我都没听进去。
那是总不属于我的热闹。
这节课又做完两张导数试卷。超额完成,我机械性地抖了抖旁边桌子的木屑,夹缝里的也是。
整个下课十分钟她把桌面磨得还算平滑,用尺子刮了刮,纸巾擦了被我揉成一团,然后抬了抬头。
老师的目光在教室里扫了一圈,最后停在我旁边的空位上。沈清源,你就坐廖春夏旁边吧,只剩这一个位置了。
我的心跳莫名其妙地快了几拍。
他走过来的时候,我能听到他的脚步声,还有同学们压低了的讨论声。椅子被拖动的声音很轻,他坐下来了。
谢谢,你是在欢迎我的到来吗他的声音有些胖嗖嗖的,怎么说呢,有些暖和。
我惊讶地往自己的桌子边上挪了挪,背对着他靠着墙。心跳声随着他坐下来的幅度渐渐肥胖,我用手敲着心口位置,用尽别人听不大到的声音,揍出了闷响声,越来越快,快的不是只有手,我猛然发现。
上课铃响了,我不敢回头,但我知道他在笑。前桌和旁边的同学在打听着什么,大概就是所谓的交朋友吧。可随着上课铃响,我放下了手。
转身是一个习惯性动作,平时我总会认真听铃响,然后周围的吵闹声就会暗淡下去。可这次铃声是坏了吗为什么明明他停止了笑,我还是能听到
老师开始介绍他:上海人,理科生,体育不太好。然后宣布下星期要体测,开始报号次。
但轮到他的时候,老师说:沈清源,9号。
9号。
我不太理解一个插班生的学号为什么会是9呢他自己不会觉得奇怪吗可能那时我总喜欢对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进行番研究。事实上,我在害怕,害怕平常。
之后,就很奇怪。我最喜欢的月亮蛋糕,他在我旁边的时候一星期竟然吃了九个。可一个星期为什么只有七天
午睡时他就睡在身边,我的视力很好,可以看到黑板旁的课程表,但我还是只数了男孩的九根睫毛,知道还有很多。可能因为我在害怕,怕吵醒他,也怕吵醒自己。
我从不研究男孩为何总是朝着我睡。
我们相处得也算融洽吧,算吧。
可我的脚又开始间歇性抽痛了。我恨每个雨天,这是我这个高中少女唯一的负面情绪。从小到大,抑郁和认知障碍的双重作用让我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内心抗拒并屏蔽外界的一切。
之后男孩还是出现了,像夏夜的烟火,不合时宜,却总归给人带来些什么。
那几天爸妈又忙得忘交电费,我只好就着路灯在书店里写作业,顺便把学习机拿来升级。
在那里我看到了沈清源的妈妈和他,他们在学习机柜台旁,正在吃饭。我没有想要打招呼的意思,但还是要询问升级的事项。
那位阿姨嘴里还嚼着饭,一时说不上话来,啊,这。我一时间说不上来,顿在那里。
妈,她让你先吃饭,不急。他说。
对,我点了点头,眼睛里闪着微弱的光。
雨真的是说来就来,那个阿姨好像去倒垃圾了,只剩下我们俩隔着柜台,学习机躺在电脑旁正在升级。
大腿外侧的痉挛开始扩散到脚踝,我痛得蹲了下去,一个猛烈的下蹲,捂上耳朵让自己尽可能不去听雨声。
没注意到男孩就在我身旁。
他下意识地揉着我的脚踝,在我意识到之前,时针已经走到了三点零九分。
你不吃饭吗我支吾地询问。
然后我急匆匆地跑向路口处的红绿灯,我有些莫名生气。回头看见他望着我远去的背影,我知道他从来不应该帮忙,但他就着冷的饭菜,却边笑边往嘴里送。
我从来不会忘记自己的东西,权属于自己的实物记得很牢。可这天我跳动的心脏就像出租车开的路程,那么长,有回响却充满市井气息。
我忘记拿平板了。
后来有一次,有几个人来班里挑衅。一个矮个子说:就你想挑战我们一班连决赛都进不了,垃圾。你们同桌一个脚残,一个脑残,绝配啊。接着是一系列的辱骂。
那天9号体育课请了假,反正我从来不上体育课,不知道他们会玩得多快乐,跑得多狼狈。至少现在我不狼狈。
沈清源泄气地倒伏在桌上,像一只绿毛龟,又怂又扎眼。
巡逻老师恰好出现在他的座位旁,微微呵斥他为什么不去上体育课。他用纸擤了擤鼻涕,不屑地回了句: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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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也懒得理他,就转头看向我。
他有些气:干嘛,她是我传染的。
会传染就别靠那么近。
老师,这是正常社交距离!
男孩擅长说谎,和我说谎,和老师说谎。
但我都分辨不不了。
那个中年主任絮絮叨叨了什么,突然发现细微的啜泣声传来。过了一会,主任走了,他就毫无精神地趴下,又猛地抬头:咬到口腔溃疡了。
他又趴了下去。我放下手里的笔,用纸巾揩去他眼角的泪水。眼泪不擦会变脏的。
从高一开始我就喜欢巷口的一只猫,把好多的关心都给这只猫,我会把饭钱省下来给猫买吃的。
猫的脖子上戴着项圈,身上有一块秃了的疤。
没人要它了,从前的人都和它诀别了,从略微好的地面跌下来到谷底不好受吧。
我把不善表达的爱意堆进这些简单的谈话,和猫猫。
你说你会不会得口腔溃疡,小猫
其实我对谁有益,有义,有意,我自己从分不清,也从不去清理,所以我的病情停滞着。
爸爸每半个月会带我去医院看脚,是去心理科看的。
医生是个老头,父亲每次去都会带一包烟,黄金叶,细条的。就这样,那个所谓专家例行询问,他笑着讲以前别人的事,但也就是故事。
但其实我真的很擅长藏着话,关于9号的故事我一个字都没和心里医生说。
每一天我都要吃药,两颗半,其实已经从四颗减下来了。我喜欢不就着水吃,因为苦,很苦,这样我就会释然地笑了笑。
邻居劝父亲别给孩子治了,父亲从我吃药开始就欠债,房贷车贷本来就像山,现在父亲活脱脱生活在鬼屋里。我不知道,也不擅长,但我很难受。
这晚吃了药、窗外是9号飓风,我梦到了9号,梦里他摸着我的脚,告诉我:你是可以正常走路的,试试,试试。
可9号飓风来得就是快
回学校那天,好像是9号和一群人在玩。
一个无名氏说:那就是你们班第一啊,那个跛脚大王。
第一吗,不知道什么第一啊!他说,没有任何伤人字眼,但也没有任何保护的意思。
多损啊你,你是说她的长相还是那傻样程度啊
接着不知道从哪个方位传来的嘲笑声,虽然我不知道他有没有笑。
雨天,今天的天气就像那个孤单的预报员。我跺了跺酸涩的脚,没带伞,因为坏了。
坏了,脑子里全是记忆,不好的记忆,不是只有他,好多人,男的女的,在我的身体里下起了暴雨,原本早就被遗忘的风暴。
你说廖春夏怎么长得这么丑啊。
廖春夏,你的作业本早就被撕烂,在那里,快去捡啊。
真活该啊,廖春夏就从楼梯上摔下去,就不会走路了,直接残了对好。
药物和电击让我失去的记忆通通回来了。
更多涌现的是所谓的愧疚,对父母,对自己。
正是这一天,我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他,意识到下雨天本来就很讨人厌,而自己就是下雨天,对9号来说。
眼泪在脸颊上躺着,滑落,路程很短,循环往复。
这天我没有按照医生的指示,自己吞了九颗药,沉沉地睡了。
第二天,我久违的心回来了。
你见过风水岭吗我没见过,但感受过。
这是我第一次在学校上厕所。回来的时候全班都在移桌子,按照老师排的新座位,一个人一桌。
好家伙,男孩和我隔了大半个教室。可即使是这样,我仅有的熟悉感真如同夏日烟火般短暂呢,他落荒而逃的就像是绿毛龟啊……
崭新的太阳升起,可他再也不理我了,就是轻描淡写地无视我。
一次模拟考,我跌出了前五。江津道人心源清,不系虚舟尽日横我写成了江津道人心清源,不系虚舟尽日横。就差这两分吧,我脸上也就划过那么一丝冷笑。
剩下的时光是冲刺高考。为了学生能专心学习,学校雇人把蝉蛹打掉,不让它们活了,就像我这段无疾而终的暗恋。
青春的误会太多,谁叫春天的猫真的很躁动,就像那时的我们,没必要去解释。
我本就知道我不会拥有这个男孩,就像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美人鱼。人生中的不断告别有些需要做好正式的准备吧,而我与他的告别恰恰相反。
高考结束的那天,我去看了巷口的猫最后一次。它已经很老了,毛色也不再光亮。我蹲下来轻抚它的头,它用微弱的声音叫了一声,像是在和我告别。
我考上了本地的大学,学了中文。沈清源去了外地,听说学的是计算机。我们再也没有见过面,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大学四年,我学会了把这份暗恋写进诗里,写进小说里。老师说我的文字有种特别的忧伤,问我是不是有什么故事。我只是笑笑,没有回答。
毕业后我留在了这座城市,在一家杂志社工作。有时候走过以前的高中,会想起那个夏天。想起9号,想起他朝着我睡觉的样子,想起他为我揉脚踝的那个下午。
我想,如果再见面,我会对他说什么呢
可能什么都不会说吧,就像当初一样。
第二章
清源的视角
我叫沈清源,十七岁的时候遇见了廖春夏。
说实话,我是个撒谎精。从小到大,我习惯于为了各种原因撒谎——为了逃避责任,为了获得别人的认同,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有趣一些。我甚至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撒谎已经成为了我的本能。
走进那间教室的时候,我对妈妈撒了第一个谎。她问我紧不紧张,我说不紧张。其实我的手心全是汗,心跳快得像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我看到了她——廖春夏。安静地坐在靠墙的位置,左手戳着脸颊,专注地解着数学题。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完了。
老师让我坐她旁边,我故作轻松地问她是不是在欢迎我的到来。这是我对她撒的第一个谎——我装作很自信,其实内心慌得一批。
她没有回答,只是背对着我靠着墙。我能听到她敲击心口的声音,越来越快。我想告诉她我也很紧张,但我不敢,我怕暴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上课的时候,我一直在偷偷观察她。当老师报到我是9号的时候,我看到她的笔停顿了一下。我当时就想,她是不是也在关注我但我很快就否定了这个想法,她那么优秀,怎么可能注意到我这样的人。
午休的时候我总是故意朝着她睡。我睁开十分之一的眼睛看她,看她安静的侧脸,看她有时候偷偷数我睫毛的样子。我知道她在看我,但我装睡,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的目光。
那时候我就开始幻想了。我幻想我们会成为朋友,幻想我可以保护她,幻想我可以告诉她我有多喜欢她。但这些都只是幻想,现实中的我只是一个不断撒谎的懦夫。
书店那次遇见,看到她痛得蹲下去,我的心像被撕裂了一样。我想都没想就帮她揉脚踝,那是我第一次对她做了真实的事情,没有撒谎,没有伪装。
但当她问我为什么不吃饭的时候,我又开始紧张了。我怕她发现我对她的感情,怕她觉得我很奇怪。所以我选择了沉默,看着她急匆匆地跑走。
妈妈回来问我为什么笑,我说没什么。又是一个谎言。其实我笑是因为终于触碰到了她,哪怕只是那么短暂的瞬间。
然后来了那个改变一切的时刻。
那群人来班里挑衅,骂她脚残。我当时和几个男生站在一起,他们开始附和那些人,说着一些难听的话。
那就是你们班第一啊,那个跛脚大王。
我本来想为她辩护的,真的。我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是当我看到周围同学的眼神时,我怯了。我害怕如果我为她说话,会被他们孤立,会被当成异类。
所以我说了那句话:第一吗,不知道什么第一啊!
我试图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恶毒,但效果并不好。其他人立刻接话:多损啊你,你是说她的长相还是那傻样程度啊
然后大家都笑了,包括我。我跟着笑了,为了合群,为了不被排斥。那一刻我恨自己,但我还是笑了。
我知道她听到了。我看到她站在走廊里,眼中的光一点点暗淡下去。那种眼神我永远忘不了,失望、伤心,还有一种我说不出的东西。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我想着她听到那些话时的表情,想着她会怎么看我。我觉得自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明明喜欢她,却在她最需要保护的时候选择了背叛。
是的,我喜欢她。从第一眼看到她开始,我就知道了。但我也知道,我配不上她。我是个撒谎精,一个为了合群可以伤害自己喜欢的人的懦夫。
换座位的那天,我远远地看着她走进教室。当她发现我们不再坐在一起时,我以为她会松一口气。但我看到的却是一种说不出的失落。
那一刻我想走过去跟她道歉,告诉她我不是故意的,告诉她我其实很喜欢她。但我没有勇气,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重新变回那个安静的、一个人的廖春夏。
之后的日子里,我们再也没有说过话。我偶尔会偷看她,发现她变得更加沉默了。她还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走路,但我能感觉到她身上多了一种防备,一种对这个世界的失望。
我知道这其中有我的责任,但我不敢承认,更不敢去弥补。
高考前的那段时间,学校把蝉蛹都打掉了。我觉得这很象征,就像我们之间的感情一样,还没来得及羽化就被掐死了。
高考结束后,我去了外地上大学。临走前我路过她家附近,看到她在喂一只流浪猫。她蹲在那里,轻声和猫说话,样子还是那么温柔。
我想走过去跟她告别,想跟她道歉,想告诉她真相。但最终我还是没有勇气。我只是站在远处看着她,直到她起身离开。
这又是一个谎言——我告诉自己是没有勇气,其实是我不敢面对她可能的拒绝和鄙视。
大学四年,我还是那个撒谎精。我交过几个女朋友,对她们撒各种各样的谎。我告诉她们我是独生子(其实我有个弟弟),告诉她们我家境不错(其实我们家很普通),告诉她们我很爱她们(其实我心里还是想着廖春夏)。
每一段关系都因为我的撒谎而结束,她们都说我不真诚,说不知道我哪句话是真的。我也不知道,我已经习惯了撒谎,习惯了伪装,习惯了逃避真实的自己。
工作几年后,我回到了家乡。有时候会路过以前的高中,想起那个夏天。想起她安静的侧脸,想起她数我睫毛的样子,想起那个下雨天我为她揉脚踝的下午,想起我背叛她的那个可怕的时刻。
我想,如果再见面,我会对她说什么呢
我想我会说:对不起,我当年选择了合群而不是保护你。
我想我会说:我是个撒谎精,但对你的喜欢是真的。
我想我会说: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也是我唯一的真心。
可是这些话,我永远都没有机会说出口了。因为即使再见面,我也不确定自己还有没有勇气说真话。
撒谎精习惯了撒谎,即使面对最深爱的人,也可能还是只会撒谎。
这就是我,沈清源,一个因为选择合群而失去了真爱的撒谎精。尾声
那是一个没有蝉鸣的夏天,一个暗恋被埋葬的夏天。
女孩子真的会记得某个人很久,但回过头来,在记忆里熠熠生辉的就只是这些琐碎的事,以及长大的孤单所携带的并发症。
男孩子也一样,会在多年后的某个雨天,突然想起那个为她揉脚踝的下午,想起她眼中微弱但温暖的光。
他们都没有勇气说出那句我喜欢你,最终成为了彼此青春里最美的遗憾。
秋天到了,冷。他好像是属于秋冬的,不属于春夏。
而春夏,永远只能是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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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真的会有人为了养猫还是养狗而争吵,会有人吵着要她吹头发然后摸摸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说你又吃饱了吧。只是这些都是后来的后来。
后来的后来,她学会了爱与被爱,学会了在雨天也不再恐惧。但那个叫沈清源的男孩,永远留在了那个没有蝉鸣的夏天里。
而他,在异乡的某个深夜,还是会想起那个叫廖春夏的女孩,想起她是如何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如何在他哭泣的时候为他擦眼泪。
青春就是这样,总是充满了遗憾和错过。但也正因为有了这些遗憾,那些美好的回忆才显得格外珍贵。
那个9号,那个春夏,那个没有蝉鸣却满载着青春的夏天,永远不会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