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失重的眩晕感猛地攫住她,五脏六腑都像是要被甩出胸腔,风声在耳边尖啸。
砰!
一声闷响,却不是骨头砸在冰冷水泥地上的碎裂声,而是后背撞上什么柔软东西的钝响。巨大的冲击力让她眼前发黑,胸腔里空气被挤压殆尽,呛得她剧烈咳嗽起来。
晚秋!林晚秋!你怎么样吓死妈了!
焦急的、带着哭腔的女声刺破嗡鸣的耳膜,胳膊被人用力攥住,指甲几乎掐进她肉里。
林晚秋猛地睁开眼。
入眼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也不是死后虚无的黑暗,而是林家逼仄的客厅。她正歪倒在那张用了十几年、弹簧早已塌陷的旧沙发上,母亲王桂芬惨白惊慌的脸占满了她的视线。
旁边,是父亲林国强憋得通红的怒容,还有弟弟林小军躲闪的眼神。
空气里弥漫着午饭剩下的白菜炖粉条味儿,混杂着老房子特有的潮气。
一切都和记忆里那个决定了她悲惨命运的午后,一模一样。
她…没死
不仅没从十层高楼摔得粉身碎骨,反而回到了…这个时候
秋儿啊,你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王桂芬拍着大腿,眼泪鼻涕一起流,不过就是吵两句嘴,你怎么就能往窗台上爬呢!要不是小军眼疾手快扯了你一把,你这会儿……
林晚秋撑着手臂坐直,身体还在细微地发抖,不是害怕,是一种极度荒谬和愤怒交织的震颤。她抬起头,目光掠过母亲,直直看向墙上那本撕得只剩几页的老黄历。
xx年,五月十七。
果然。
她重生了。重生回到了被赵致远那个畜生设计,差点跳楼自杀的这一天。
前世,就是这场闹剧之后,她痴情脆弱的名声传遍了整个机械厂家属院,赵家趁机施压,她迫于流言和家庭的软硬兼施,终究还是嫁了过去。从此踏入那个用温柔假象编织、实则吸髓蚀骨的地狱。赵致远一边用她家凑出的钱打点关系往上爬,一边和厂花白月光纠缠不清,最后更是为了扫清障碍、攀附高枝,亲手将她从十层楼的工地推了下去!
坠落的失重感仿佛还黏在骨头上,冰冷刺骨。
姐…姐夫也是为你好……林小军喏喏地开口,被她抬眸一扫,后面的话瞬间噎在了喉咙里。那眼神,冷得吓人,像是淬了冰的刀子。
为我好林晚秋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她慢慢站起来,拂开王桂芬的手,找人散布谣言,说我追着他死缠烂打,逼得他没办法还是故意激我,把我骗到窗边,再让小军‘失手’推我一把,造成我为他跳楼的假象,好彻底绑死我,顺便还能败坏我的名声,显出他的无辜和无奈
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砸在安静的客厅里。
王桂芬的哭嚎戛然而止。
林国强愣住了。
林小军猛地抬头,脸色煞白:姐!你胡说什么!我那是拉你!
是拉还是推,你心里清楚。赵致远许了你什么答应帮你弄进运输队,还是给你买那双你看上很久的回力鞋林晚秋盯着他,眼神锐利得像能剥开皮囊看到内里。
林小军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
秋儿,这话可不能乱说……王桂芬反应过来,急忙去捂她的嘴,让人听见了……
听见怎么了林晚秋格开她的手,心口那片冷硬越发坚硬,妈,赵家许了你们什么好处一套他们厂里分的淘汰旧家具还是赵致远他爸答应给我爸调个轻省点的岗位就让你们急着卖女儿,连她差点被逼死都不顾了
王桂芬和林国强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至于赵致远……林晚秋走到窗边,楼下看热闹的人群还没散尽,对着他们家窗户指指点点。她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那个穿着洗得发白蓝工装、身姿挺拔的男人,他正蹙着眉,一脸担忧地和周围人解释着什么,恰到好处地流露出几分疲惫和无奈。
好一个风光霁月的正人君子。
前世,她就是被这副皮囊骗了一辈子,最后连命都搭了进去。
恨意像毒藤般缠绕心脏,但她面上却缓缓勾起一个极冷极淡的笑。
他不是口口声声说我攀附权贵,耽误他追求真爱吗
好啊。
她转身,不再看楼下那令人作呕的表演,目光扫过屋内神色各异的所谓家人。
这婚,我退了。
你们谁爱巴结谁巴结去,别扯上我。
你疯了!林国强终于吼出声,额上青筋暴起,退婚你说退就退脸还要不要了以后谁还敢要你!
我的脸,早就被你们和赵致远联手撕下来踩在地上了!林晚秋毫不退让地看回去,声音拔高,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今天这出‘为爱跳楼’的戏码演完,我还有脸吗你们想过我的以后吗你们只想着你们的好处!
她不再看父母瞬间僵住的脸色,径直走进里屋,打开那个掉漆的木箱子,从最底下翻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她工作以来偷偷攒下的所有积蓄,零零碎碎,一共十七块八毛五分。还有一张红色的纸片,是机械厂工会开的订婚介绍信。
她将介绍信拿出来,揉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
然后她拿着那个小布包,看也没看客厅里的三人,拉开门就走了出去。
死丫头!你去哪儿!王桂芬的尖叫和林国强的怒吼被甩在身后。
下楼,走出单元门。
初夏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空气里浮动着尘土和槐花的味道。围观的人群还没散,看到她下来,议论声瞬间低了下去,各种探究、同情、看热闹的目光黏在她身上。
赵致远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痛心:晚秋,你没事就好,刚才真是太危险了,你……
林晚秋停住脚步,隔着一臂的距离,冷冷地看着他表演。
她的眼神太静,太凉,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竟让赵致远预先准备好的满腹草稿卡在了喉咙里,那副深情担忧的表情也微微僵住。
赵致远,林晚秋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周围每一个竖起的耳朵里,你不用再演戏了。
她抬起手,将那个揉得皱巴巴的红色纸团,狠狠砸在他脸上。
纸团软绵绵的,没什么力道,却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扇得赵致远偏过头去,也扇得周围瞬间死寂。
婚约取消。四个字,斩钉截铁,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从今天起,我林晚秋和你,和你们赵家,再无半点关系。你不是嫌我碍眼吗现在如你所愿,带着你的真爱,滚远点。
赵致远彻底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人。周围的人群发出压抑的惊呼和嗡嗡的议论。
林晚秋却不再多看他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脏了眼睛。她挺直脊背,穿过鸦雀无声的人群,一步一步,走得异常平稳,朝着家属院大门外走去。
阳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单薄,却带着一股孤绝的韧劲。
走出机械厂家属院那片沉闷得令人窒息的筒子楼区域,喧闹的市井声浪扑面而来。自行车铃叮当作响,小贩的叫卖声高高低低,空气中混杂着煤烟、尘土和食物复杂的气味。
林晚秋站在街口,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并不清新,却带着自由的粗粝感。
口袋里那十七块八毛五分钱沉甸甸的,是她全部的家当,也是她逃离过去、撬动未来的唯一支点。
去哪做什么
前世模糊的记忆碎片在脑中飞速掠过,最终定格在一则许多年后轰动全国的新闻上——本市中心区改造,在一个不起眼的旧货摊原址地下,发现了宋代官窑遗址,连带让早年从那附近流出的几件疑似残次品的瓷器身价暴涨。其中最早被发现的,是一个被某摊主当做腌菜碗卖了三年、最后三块钱处理掉的天青釉小盏,后来证实是失传秘色汝瓷,釉水中独特的寥若晨星气泡特征,堪称绝品,拍出惊天高价。
而那摊主,似乎就常在机械厂后街的胡同口摆摊。
心口猛地一跳。
她不再犹豫,抬脚就拐进了后街那条嘈杂狭窄的旧货胡同。
胡同两旁的地上铺着破麻袋或旧塑料布,密密麻麻摆满了各种旧物:缺口的陶罐、生锈的铁器、泛黄的旧书、磨损的木头家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老物件特有的陈旧气息。摊主们大多懒洋洋地坐着,或用帽子盖着脸打盹,或三五成群围着下棋吹牛。
林晚秋放慢脚步,目光仔细地从一个个摊位上扫过。心跳得有些快,既怕找不到,又怕已经被人捡漏。
终于,在胡同快尽头的一个角落里,她看到了那个记忆中的摊子。摊主是个叼着旱烟袋、眯缝着眼打盹的干瘦老头。摊位上的东西比别家更杂更破,一堆锈蚀的金属零件下面,隐约露出几个灰扑扑的碗碟边缘。
她的目光定在其中一只倒扣着的、碗沿还有个小小豁口的浅腹碗上。那碗沾满灰尘污垢,颜色晦暗,毫不起眼,混在一堆破铜烂铁里,像是本该待在垃圾堆的玩意儿。
就是它!
林晚秋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状似随意地在摊前蹲下,先拿起一个缺了柄的铜烟斗看了看,又翻了两本霉味冲鼻的旧账本。
大爷,这烟斗怎么卖她故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带着点犹豫和生涩。
老头掀开眼皮瞥了她一眼,又耷拉下去,含糊道:五块。
这么贵……林晚秋小声嘟囔,放下烟斗,手指看似无意地拂过那堆碗碟,最后落在那只倒扣的破碗上,这碗……腌咸菜倒挺合适,怎么卖
老头这才正眼打量她,见她年纪轻,穿着也普通,不像懂行的,便不耐烦地挥挥手:三块,要就拿走,都是些没人要的破烂玩意儿。
旁边一个正拿着放大镜研究瓷瓶底款的中年摊主闻言嗤笑一声,斜睨着林晚秋:小姑娘,这玩意儿买回去都嫌占地方,喂猫都怕拉嗓子。老张头,你也真好意思开口要三块
林晚秋没理会那人的调侃,心跳如擂鼓,面上却竭力保持平静。她从那个小布包里仔细数出三张皱巴巴的一元纸币,递给老头。
就要这个了。
老头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这破碗真能卖出去,赶紧接过钱塞进口袋,像是怕她反悔。
林晚秋拿起那只沉甸甸、脏兮兮的碗,触手冰凉粗糙。她用摊位上垫着的旧报纸随意包了两下,抱在怀里,起身快步离开。
身后隐约传来那中年摊主更大的嘲笑声:得,还真有冤大头!老张头你今天走运了!
林晚秋脚步不停,径直走出胡同,拐进附近的公共厕所。午后人少,她拧开水龙头,冰凉的水流冲刷而下。她小心翼翼地清洗着碗上的污垢。
泥灰一层层褪去,碗身逐渐露出原本的色泽。当最后一点顽固的污渍被拭去,那一抹柔和温润、如同雨过天青般纯净的釉色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眼前时,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她的呼吸还是骤然停滞了。
碗壁薄而轻盈,釉面光滑如玉,细腻得不可思议。那青色,幽玄静谧,深浅变化浑然天成,仿佛将最美好的天空颜色凝结在了其中。对着光微微转动,釉面下仿佛有星光闪烁,疏朗灵动,正是那传说中的寥若晨星!
冰裂纹细密自然,如同天工雕琢。碗底的确没有任何款识,只有五个细小的支钉痕,显示着它曾经尊贵的烧制方式。
汝窑无大器,寸釉寸金。尤其是这等秘色,珍稀程度在宋代就已冠绝天下,流传至今的更是凤毛麟角,每一件都是国之重宝。
她捧着碗的手,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不是害怕,是激动。
这三块钱买来的,何止是逆袭的资本,这简直是把一条青云大道,直接铺到了她的脚下!
她仔细地用报纸重新将碗包好,这次包裹得极其小心谨慎,然后紧紧抱在怀里,快步离开公厕。
她没有回家,那个家此刻于她而言,比龙潭虎穴更可怕。赵致远的虚伪,家人的凉薄,她一刻都不想再面对。
她在城西找了一间按日出租的便宜小旅馆,用剩下的钱付了三天房费。逼仄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和一个破桌子,窗户玻璃裂了道缝,用胶布粘着。但她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她将那只天青釉碗放在桌上,就着昏暗的光线,久久凝视。
接下来的几天,林晚秋如同人间蒸发。她没回机械厂家属院,也没去上班的纺织厂——那份临时工的工作,丢了也就丢了。
她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两件事上:一是小心翼翼地保管好那只汝窑碗,二是通过各种渠道打听近期大型拍卖会的消息。她记得前世那则轰动新闻的大致时间,就在最近。
她不敢将宝贝轻易示人,只能旁敲侧击。终于,从一个收旧报纸的老人口中得知,省城最大的拍卖行嘉德,近期确实有一场备受瞩目的秋季拍卖会,征集了不少好东西,听说还有海外回流的重器。
时机到了。
她没有冒然直接上门,而是先去了市区最大的新华书店,泡在工具书区域,翻遍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陶瓷、关于汝窑的书籍和图录。凭借着前世零星记忆和今生突击恶补的知识,她精心撰写了一封匿名信,措辞谨慎,只提及疑似珍贵古瓷,附上一张用旅馆楼下照相馆最便宜相机拍的、角度刻意回避了最关键特征的模糊照片,寄往嘉德拍卖在本市的办事处。
她赌的是真正顶尖专家的眼力。
信寄出后,便是焦灼的等待。三天后,就在她房费即将到期时,旅馆前台的大妈扯着嗓子喊她接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克制着激动、语气极其客气的中年男声,自称是嘉德拍卖的首席瓷器顾问,姓周,恳切地希望她能带着实物,立刻前往办事处一见。
林晚秋知道,她赌对了。
半小时后,嘉德办事处贵宾室内。
灯光调到了最适宜的亮度。雪白的手套,精密的放大镜,还有几位头发花白、眼神锐利如鹰的老者围拢着。
当林晚秋一层层打开那简陋的报纸包裹,将那抹惊心动魄的天青色彻底暴露在专业灯光下时,室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只能听到几位专家陡然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放大镜在一只微微颤抖的手中被传递。灯光的角度细微调整,釉面下的气泡如同宇宙星辰般在镜头下显现。
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作将来……一位老者喃喃自语,声音发颤,这釉色,这玉质感……不会错……
看这支钉,芝麻挣钉,典型的清凉寺贡窑特征!
还有这‘晨星稀’!看到了吗寥若晨星!真的是寥若晨星!
压抑的、激动的专业术语低声交织。首席周顾问深吸一口气,尽量维持着镇定,转向一直安静站在一旁的林晚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恭敬:这位…女士,请问您这件器物,是如何……
家传的。林晚秋打断他,语气平静,早已准备好的说辞滴水不漏,一直压在旧箱底,最近整理老宅才偶然发现。具体来历,祖上也没细说。
questions
about
its
origin.
专家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明白这是不愿深谈的意思,在行内并不少见,尤其涉及这种级数的重宝。东西本身,已经说明了一切。
后续的鉴定流程严谨而迅速。顶级专家的团队、最先进的仪器检测结果都一一吻合。拍卖行方面给出了前所未有的重视和最高规格的待遇,签订了极其保密的委托协议。他们甚至主动预支了一小部分款项,帮她解决了眼前的生计问题。
拍卖日。
林晚秋没有去现场。她坐在旅馆吱呀作响的单人床上,看着那台小小的、闪着雪花的黑白电视机。
本地新闻频道正在插播一条快讯,漂亮的女主持人用难掩激动的声音报道:……本台最新消息,在刚刚结束的嘉德秋季拍卖会‘御窑菁华’专场中,一件此前从未见于任何著录的北宋汝窑天青釉洗,经过现场藏家激烈竞逐,最终以两百三十万元人民币的天价成交,创下了国内瓷器拍卖的最新纪录!据悉,这件国宝级艺术品的现身,引起了国内外收藏界的巨大轰动……
电视屏幕上闪过几个拍卖现场的镜头,人群骚动,闪光灯此起彼伏。却没有拍下那件瓷器的真容,只留下一个令人无限遐想的、被郑重捧走的画面。
两百三十万。
在这个工人平均月工资不过几十块的年代,这是一个天文数字,一个足以将过去彻底碾碎、将未来无限照亮的数字。
电视机里的喧嚣与破旧旅馆房间的寂静形成了荒诞的对比。
林晚秋静静地看着,脸上没有任何狂喜的表情,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疲惫的平静。尘埃落定的平静。
她关掉电视,退了旅馆的房间。
用拍卖行预支和很快到账的第一笔款项,她在城里一个安静的、即将焕发新生的老胡同里,买下了一个小小的、却独属于她的四合院。
青砖灰瓦,方寸天地,隔绝了外间的纷扰。
初秋的午后,阳光暖融融地洒在院里那棵老海棠树上,在石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林晚秋坐在树下的藤椅里,手边是一杯刚沏好的茉莉花茶,茶烟袅袅,清香四溢。她看着工人们将最后几箱旧物搬走,那些东西她一件都不打算留,全是属于林晚秋的过去。
现在,她是全新的自己。
她端起白瓷茶杯,轻轻吹开浮叶,呷了一口。温热的茶汤滑过喉咙,暖意弥漫四肢百骸。
就在这一片宁和静谧之中,胡同外,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刺耳的、毫无顾忌的汽车急刹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噪音粗暴地撕裂了小院的安宁。
紧接着,是砰砰的、近乎疯狂的砸门声。
晚秋!林晚秋!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出来!你出来看看我!
男人嘶哑的、带着某种崩溃哭腔的吼叫穿透门板。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都是他们逼我的!是白晓芸勾引我!我爱的是你啊晚秋!
那破碗!那破碗你怎么不早说它那么值钱!我们本来可以有好日子的!晚秋!求你!求你再看我一眼!我们再重新开始好不好!
声音凄厉,语无伦次,充满了绝望的追悔和赤裸的贪婪。
是赵致远。
电视新闻的威力,比林晚秋预想的还要快,还要大。天价拍卖的传奇,失踪的卖主,稍微有心人一打听机械厂后街的流言,很容易就能拼凑出真相,找到这里。
林晚秋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甚至连睫毛都没颤动一下。院外的嚎哭和撞门声,于她而言,仿佛只是隔着一扇门上演的、与己无关的嘈杂闹剧。
她甚至觉得有些可笑。
重新开始
和他还是和那两百三十万
她轻轻放下茶杯,杯底碰到石桌,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
就在这时,另一道车声由远及近,平稳而低沉,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院门外。
那引擎的声响透着一种昂贵的克制。
驾驶座的车门打开,关上。脚步声沉稳从容,一步步走近。
院门外,赵致远的哭嚎诡异地戛然而止,像是被人猛地掐住了脖子。
然后,是一个低沉温和、却带着无形压力的男声响起,清晰地透过门缝传入院内:
谁在这里,
打扰我夫人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