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奶柚!你闹够了没有!我不是这孩子的爹!
给孩子上户口是天经地义!你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我站在雨里,浑身湿透,手背上的血顺着指尖滴下。我像被钉在耻辱柱上,任由唾沫和镜头将我凌迟。
就在这时,我缓缓掏出手机,点开收款码,高高举起——
给我50万,只要钱到账,现在立马就去派出所办手续。
1
叮咚——叮咚!叮咚!!不带停顿,一声比一声急。
防盗门的门铃炸响时,我正给安安削苹果。
刀锋顿在果肉上,果肉渗出的汁水顺着木纹往下。
这铃声太急,三短一长,是催命的调子。
我擦了擦手去开门,指腹蹭过冰凉的门把,心里莫名发慌——这年头,除了网约车平台派单,很少有人这么急着找我。
门外的阳光有点刺眼,我眯了眯眼才看清人。
林奶柚就那么堵在门口,五年没见,她瘦了点,穿件亮粉色连衣裙,怀里搂着个半大孩子。
我还没来得及仔细看那孩子。
李强!
她开口,声音比当年离婚时还硬。
孩子是黑户,上不了学。你得把户口给他上一下。
我还没回过神,她身后钻出个穿红马甲的女人,亮了亮胸前的牌子。
我是社区调解员,李先生,林女士反映的情况……
我根本不想听他们说了什么,伸手就想把门关上。
砰!
林奶柚直接推开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上周刚换的新套子瞬间布满褶皱。
她甚至跷起二郎腿,目光扫过客厅墙上我和晓梅的婚纱照,嘴角撇了撇。
你干什么!晓梅的声音发颤,怀里的安安被这动静吓得哇地哭出来。
我这才醒过神,血嗡地冲上头顶。
林奶柚,你是不是有毛病
我攥紧拳头。
这是我家,你滚出去!
2

她冷笑一声,拍了拍身边孩子的背。
这房子原先也是我的家吧现在我儿子要上学,当爹的给上户口,天经地义。
儿子
我盯着那孩子的脸,往事历历在目……
七年前,我还是个焊工,工资卡一到月就交给她,过年给岳父母扛整箱的腊肉……
小宇半夜发烧,我背着他走三站地去医院,羽绒服后背全汗透了。
他周岁那天,我请工友吃饭,喝多了跟人吹牛,说这孩子是我的宇宙,以后要送他去学天文。
我以为幸福的生活就是如此,可是……
拆迁款到账那天,她把一张离婚协议拍在我面前。
一边给自己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嘴里轻蔑说着。
李强,你不懂浪漫。
而且你给不了我想要的,要不是为了拆迁款,我看着你都恶心
50万补偿,她拿走25万,像摘走熟透的果子,连句废话都没有。
我蹲在空荡荡的老房子里,看着墙上小宇之屋的涂鸦,才明白什么宇宙都是屁。
李先生调解员还在啰嗦。
按规定,孩子户口确实需要生父……
他不是我儿子!我吼出声。
安安哭得更凶了,晓梅抱着孩子往墙角缩,脸色白得像纸。
林奶柚突然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里闪着诡异的光。
是不是,你说了不算。派出所系统里,他爹就是你。
客厅的挂钟滴答响了一声,阳光从窗帘缝里斜切进来,照在林奶柚亮粉色的裙摆上,像块肮脏的污渍。
安安的哭声、晓梅的抽气声、林奶柚的冷笑,混在一起往我脑子里钻。
我突然觉得手里的苹果刀有点沉。
林奶柚的话像块冰锥,扎得我后颈发麻。
3
你以为我想来找你啊!这破屋子我一分钟都不想待!
可学校卡着不让进,
她把小宇往我面前推了推,孩子的凉鞋蹭到我家新买的地毯上,留下灰印。
户籍系统说你已婚,还生了安安
——
这龟儿子系统,把我儿子算成私生子!
调解员在旁边敲边鼓:李先生,小宇确实是你们婚内怀上的……
婚内个屁!
我翻身拿出柜子里装着离婚协议的盒子。
啪!
盒子里的离婚协议落在地上。
你自己看看,当初是你要把孩子带走的!
现在这孩子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我愤怒的吼道。
林奶柚低身捡起离婚协议。
协议上
自愿离婚
四个大字被林奶柚的指甲抠出了毛边。
她突然笑了,笑声像玻璃碴子。
我不管,系统认你是爹。你不给上户口,他这辈子就是黑户!
晓梅抱着安安退到墙角,死死抠着妈妈的衣角。
晓梅的肩膀在抖,茶几上刚削好的苹果,果肉已经氧化成褐色,像块烂掉的疤。
滚。
我指着门,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现在就带着你的人滚出去,不然我报警。
林奶柚没动,反而往沙发上靠得更沉。
警察来了正好评评理,哪有亲爹不管孩子上学的
我抄起门边的扫帚,木柄上的毛刺扎进掌心。
晓梅突然喊了一声:强子!
她怀里的安安

地哭出来,哭声像根绳子,勒得我心口发紧。
最后我还是把扫帚扔了。
干嘛你又想家暴啊!
说着,林奶柚移步躲到了调解员身后。
行了,今天你也算知道了,明天带着身份证户口本,我们派出所门口见。
说完林奶柚带着调解员摔门而去。
我蹲在地上,盯着地毯上那串灰脚印,像一道伤疤留在了干净的地面上。
4
三天后的下午,我在高铁站接活,顾客刚拉开车门,就听见有人喊。
爸爸!
声音又脆又急,像块石头砸进人堆。
我抬头就看见林奶柚拽着小宇站在马路对面,孩子挣开她的手,像颗小炮弹冲过来,咚
地撞在车门上。
爸爸别走!
他扒着车窗大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妈妈说你不认我,你不要我了!呜呜……
周围等车的人全围过来,手机镜头咔嚓咔嚓响。
这爹也太不是东西了吧
说不认就不认
看孩子哭的,这当爹的心是石头做的
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在抖,指节发白。
后视镜里,林奶柚站在人群外,嘴角勾着笑。
我摇下车窗。
你真还记得我这个爸爸
小宇哭声顿住,眨巴着泪眼望我。
记得你两岁那年发烧,我背你走了三站地去医院吗
我声音很平,像在说别人的事。
你趴在我背上,把鼻涕蹭在我衬衫上,说长大要给我买带空调的车。
孩子的嘴张成
O
形,眼里的泪忘了掉。
记得你说要当奥特曼,我用废焊条给你焊了个面具吗
我继续说,目光扫过林奶柚阴晴不定的脸。
你戴着它在院子里跑,摔破了膝盖,还是我给你涂的红药水。
人群安静下来,手机拍照的声音停了。
这些你都忘了
我盯着小宇的眼睛。
就记得你妈说我不认你
孩子突然往回缩了缩,躲到车门后。
林奶柚挤进来,一把将他拽到身后:李强你什么意思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我只是想让他记起来。
我换挡踩油门,引擎发动的声音盖过了她的尖叫。
当年是你自己要走的。我拿着焊枪在车间加班挣钱的时候,你说我不懂浪漫;我把拆迁款存进存折的时候,你卷走一半消失
——
现在你带着他来认爹,早干什么去了
轰~~~
车轮碾过地面,我从后视镜里看,林奶柚还站在原地,小宇的头埋在她腰上。
人群里有人骂了句
原来是这样,有人开始收拾手机。
红灯亮起时,我摸出烟盒,手抖得打不着火。
挡风玻璃上,映出我眼下的青黑,像块洗不掉的污渍。
5
天气热,安安的背上起了痱子。
防盗门又被敲响了。
晓梅手一抖,爽身粉撒了一地。
昨天高铁站那出闹剧的余温还没散,我系好安安的小裤子,抓起门边的扳手藏在身后
——
这次说什么也不能让林奶柚再闯进家门。
门外站着林奶柚和那个红马甲调解员,林奶柚眼睛红肿,手里攥着包纸巾,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李大哥,
调解员先开口。
林女士说有隐情,想跟你好好谈谈。
扳手的冰凉透过掌心渗进来,像多年前的那个冬夜,林奶柚第一次跟我提
浪漫
时的感觉。
李强,
林奶柚突然哭出声,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叶子。
你就真这么狠心当年我跟你过的什么日子我想要束玫瑰,你说不如买二斤排骨;我想看场电影,你说加班能多挣五十块
——
我是个女人啊,我也想当回猪猪女孩!
她抹着眼泪,指甲上的红蔻丹蹭在纸巾上,留下点点残红。
同学会人家老公都送香水送包,你呢我生日那天你就带回来个二手焊枪,说给我焊个花架
——
你知道我在姐妹群里多没面子吗
调解员在旁边点头:夫妻间是得讲究点情趣……
情趣
我笑出声,扳手
当啷
掉在地上。
晓梅抱着安安退到阳台,玻璃窗映出她发白的脸。拆迁公告贴出来那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奶柚的哭声戛然而止,嘴角还挂着泪珠。
那天你炖了排骨,说要给我补补。
我一步步逼近,每说一句就往前挪一步,你说小宇快三岁了,该攒钱上学,让我报名那个沙特的外派项目
——
一天四百美金,你算得比谁都清楚。
我从抽屉里翻出泛黄的外派合同,签名处的钢笔字被水洇过。
那是当年我激动得打翻了茶杯。
我连夜学英语,手上的茧子磨破了一层又一层,你就在旁边给我缝护腕,说‘等你回来,咱们换套大
house’。
林奶柚的手指绞着衣角,指节发白。
可拆迁款到账前一周,你变了。
我抓起茶几底下的牛皮袋,倒出一沓纸。
社区突然找我谈话,说有人举报我有重度抑郁症,半夜砸东西
——
你收买的张大妈说听见我摔锅,可那年我在车间住了整整三个月,连家都没回!
诊断书的复印件飘落在地,医生签名处的笔迹歪歪扭扭。
你拿着这堆破烂,逼我签离婚协议。我说不同意,你就往我包里塞安眠药,跟邻居说我想不开
——
林奶柚,你摸着良心说,那
25
万拆迁款,你拿得踏实吗
客厅的挂钟突然

地敲了一声。
我那时候不懂浪漫
我捡起地上的焊枪,枪管上的锈迹蹭在手心。
我是不懂浪漫,但是我会把第一个月工资全给你买金镯子!我是不懂浪漫,当时会在你说想吃城南的糖油粑粑时,骑四十分钟车去买!
林奶柚突然尖叫起来:那是你应该做的!你是我老公!
是,我是你老公。
我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可你卷走钱消失那天,怎么没想起来我是你老公你跟你那初恋鬼混的时候,怎么没想起来小宇还等着爹给他修玩具
调解员捡起地上的诊断书,眉头拧成个疙瘩。
阳台上传来安安的哭声,晓梅正捂着她的眼睛,肩膀一抽一抽的。
林奶柚突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哭声里带着绝望的嘶吼。
可我听着,只觉得像当年车间里刺耳的电锯声,吵得人脑仁疼。
我转身去阳台抱安安,小家伙的手紧紧搂着我的脖子,温热的呼吸吹在我脸上。
窗外的天阴沉沉的,像要下雨,远处拆迁房的废墟上,野草长得老高。
6
奶茶店的冰柜门嗡嗡作响,林奶柚的指甲在桌面上划出白痕。
她抓起桌上的纸巾,揉成一团又展开,纸屑粘在她涂了红指甲的手上。
我站在奶茶店不远处的树荫里,手里还攥着刚买的安安的退烧药。
昨天调解员打电话说林奶柚要坦白,我鬼使神差地来了,却没勇气进去。
李强当年对你到底怎么样调解员的声音飘过来。
林奶柚冷笑一声,笑声里裹着冰碴子。
他他只记得焊枪要调多少电流,记得工地上的钢筋多少钱一吨。我过生日跟他要支口红,他说‘不如买袋米实在’;我跟他说心里闷,他说‘吃两块肉就好了’。
她突然前倾身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种诡异的兴奋。
你知道吗同学会那天,阿浩(林奶柚初恋)给我拉车门的时候,我突然觉得,这才是人过的日子。他看我的眼神,跟李强那种木头疙瘩能一样吗
所以你就……
我是被他逼的!林奶柚猛地拍桌子,玻璃杯震得叮当响。
哪个女人不想被疼李强除了挣钱就是挣钱,我跟他过了七年,活得像台机器!阿浩懂我,他知道我喜欢穿红裙子,知道我闻不得百合花香——这叫出轨吗这叫找回我自己!
她的声音越来越响,隔壁桌的客人结了账,临走时往这边瞥了一眼,眼神里带着鄙夷。
林奶柚好像没看见,还在说:他在床上抱着我说,要跟我过一辈子,要让小宇当富二代……
那他为什么跑了调解员突然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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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奶柚的声音戛然而止,像被掐住脖子的猫。她抓着纸巾的手开始抖,脸色一点点白下去,刚才的激动劲儿全没了,只剩下惊慌。
他没走……他就是暂时有事先走了。
是吗调解员的声音很淡。
可我听说,他走的时候,卷走了你那25万拆迁款里的大半。
一阵风从敞开的门灌进来,吹得菜单板哗啦作响。
林奶柚猛地抬头,看向门口的方向,眼神直勾勾的,像见了鬼。
我赶紧往树后躲了躲,后背抵着粗糙的树干,硌得生疼。
她低下头,肩膀开始抽抽搭搭地抖,这次不是装的,哭声里带着真的绝望。
他说过要娶我的……他说我是他的公主……
雨不知什么时候下了起来,豆大的雨点砸在奶茶店的玻璃上,噼啪作响,像无数只手在拍门。
林奶柚趴在桌上,哭声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含糊的嘟囔:
我只是想过几天好日子……我有什么错……
调解员坐在对面,面前的柠檬水没动过,杯壁的水珠顺着桌腿往下滴,在地面积成一小滩。
他第一次动手,是因为我忘了给他熨衬衫。
林奶柚突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隔壁桌的客人听见。
她撸起袖子,手肘内侧有块淡褐色的疤,形状像片枯叶。他说要去见客户,我前一晚哄小宇到半夜,实在没力气。他抓起熨衣板就砸过来,铁架子擦着我胳膊过去,在墙上撞出个坑。
冰柜门咔哒弹开,穿校服的学生探进头来,又被林奶柚突然拔高的声音吓退。
我妈带人来照顾孩子,就因为炖的汤咸了点,他掀了桌子!热汤溅在我妈手背上,起了一串水泡,他还骂‘老不死的碍事’!
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调解员叹了口气,起身结了账。路过门口时,她抬头往我这边看了一眼,眼神复杂。我赶紧转身就走,雨水打在脸上,混着什么温热的东西往下淌。
安安还在家等着吃药,晓梅肯定又在担心了。我抹了把脸,把那些关于红裙子、三分糖奶茶的废话,全冲进了雨里。
7
刚才走的太急,安安的疫苗本掉了。没办法,回来了以后又听到了更多我不想听的话。
也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调解员突然说道。
什么意思
我们不用非得找你前夫,只要你和初恋结婚,不就能上户口了嘛!
调解员的话像根火柴,点燃了林奶柚眼里最后一点光。
结婚……
对,我们结婚就行!
她手忙脚乱地摸出手机,屏幕上还沾着奶茶渍。拨号时指尖抖得厉害,数字按错了三次,阿浩肯定愿意的,他说过要给我一个家……
我站在奶茶店门口,风灌进领口,凉得像冰。

电话通了,林奶柚的声音突然变甜,像抹了蜜,阿浩,是我……孩子要上学,没户口……
她顿了顿,眼里的光越来越亮:调解员说,只要我们结婚,孩子就能上户口了。你看……
结婚
电话那头的声音粗嘎,男人冷笑,声音大得连我都能听见,要不是你拿那张假
B
超单骗我,说怀了儿子。我能跟你在一起现在好了,我老婆知道了,再联系你就让我净身出户,你别再来害老子了
那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奶柚的声音抖得像风中的蛛网,你说等生了儿子,就跟她离婚……
我那是被你灌多了!
男人打断她,老子现在有自己的亲儿子,谁知道你当年怀的是谁的种孩子又不是你离婚以后怀的,谁知道你是不是又骗我被再来烦老子了
啪!
林奶柚手里的手机掉在地上,屏幕裂成蛛网。她像没看见,只是直勾勾地盯着空气,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一个字。
调解员捡起手机,那边已经挂了。
8
我突然想起林奶柚同学会散场那晚,我开着二手面包车去接她,远远看见她跌进一辆黑色轿车。红裙子在路灯下像团火,她把头靠在司机肩上,那司机侧脸对着我,正是阿浩
——
我在林奶柚的相册里见过他照片,她说是
远房表哥。
他怎么能这么说……
林奶柚突然尖叫,抓起桌上的玻璃杯就往地上砸,是他先对我笑的!是他说怀念当年的雨夜!是他……
她语无伦次,眼泪混着鼻涕糊了一脸,当初精心描画的眼线晕成了黑圈,像只受伤的野兽。那张
B
超单……
我也是没办法啊!他说要是女儿就打掉,他明明说最喜欢儿子的……
玻璃杯的碎片溅到她脚边,她却像没感觉,只是反复念叨:他怎么能跑呢……

25
万我分了他一半啊……
25
万……
原来拆迁款她还分了阿浩一份。我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血腥味在嘴里散开。
窗外突然滚过一声惊雷,奶茶店的灯闪了闪,灭了。黑暗里,林奶柚的哭声像指甲刮过玻璃,尖锐又绝望。
他骗我……
都骗我……
我转身就走,雨点子砸在头上,生疼。晓梅还在等我回去找疫苗本,安安该打加强针了。至于林奶柚的哭喊,听着只觉得刺耳
——
第二天,调解员坐在我家沙发上,手里的搪瓷杯沿结着圈茶渍。
她真那么说我攥着方向盘套,布料磨得手心发烫。早上刚跑完一趟长途,座椅上还留着乘客掉的半截烟头,把坐垫烫了一个洞。
嗯。调解员点头,声音沉得像块石头,我问她小宇到底是谁的,她愣了半天,说‘我也不知道’。
李大哥,调解员往前倾了倾身,林奶柚说……你当年似乎找过阿浩
搪瓷杯被我碰倒,茶水在茶几上漫开,像条蜿蜒的蛇。记忆猛地拽着我往回跑,跑到那个梅雨季。
------
那天我刚从工地领了奖金,揣着用信封装好的五万块,站在阿浩公司楼下的梧桐树下。雨水顺着安全帽的帽檐往下滴,在衬衫上洇出深色的圈。
阿浩从楼里出来时,手里夹着烟,手腕上的金表闪得人眼晕。李强他笑了,烟圈吐在我脸上,怎么,焊枪坏了,来找我借钱买新的
我把信封递过去,手指在潮湿的纸面上打滑。阿浩,我知道我配不上林奶柚,她跟着我受委屈了。喉咙像被砂纸磨过,这钱你拿着,就当我……补偿你的。求你别再找她了,我们还有孩子……
他接过信封,掂量了两下,突然往地上一扔。钞票混着泥水散开来,有的被风吹到车轮底下,有的落在路边的水洼里。
补偿他抬脚踩在钱上,皮鞋跟碾得咯吱响。
你知道林奶柚跟我在床上怎么说你吗她说你那双手除了焊铁,啥也不会——五万块就想打发我老子稀罕你这点钱
雨水灌进领口,冷得像冰。我看着他用脚尖把钱踢到水沟里,突然想起前一晚林奶柚说加班,却在我手机里留下她和阿浩在酒店的消费记录。那时候我还骗自己,是她手机被偷了。
她要浪漫,我给不了。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在抖,像生锈的合页,但我能给她安稳。阿浩,你放过她吧,也放过我们这个家……
家他笑得更凶,伸手拍我的脸,掌心带着烟味和香水味——跟林奶柚那瓶贵妇香水一个味道。
你那破屋也配叫家我告诉你,林奶柚现在跟我在一块儿,她想要什么我给什么。你呢你能给她什么除了一身汗臭味,还有啥
一辆车开过,溅起的泥水打在我裤腿上。阿浩的金表在雨里闪了闪,他凑近我耳边,声音像毒蛇吐信:对了,忘了告诉你,你给她买的那条金项链,她嫌土,早让我扔了——我给她换了条钻石的,比你半年工资还贵。
我攥紧拳头,指甲嵌进掌心,血珠混着雨水滴在地上。
那天我是怎么离开的,记不清了。只记得回到家时,林奶柚正对着镜子试新裙子,看见我浑身湿透的样子,皱着眉说:跟你说了多少遍,下雨天别骑那破电动车,丢人。
----------
强子晓梅的声音把我拽回现实。她端着杯新茶站在门口,安安趴在她肩上,小手揪着她的头发。水凉了,我再给你换一杯。
我没动,看着茶几上那片干涸的茶渍,突然想起阿浩最后那句话。他说:李强,你就是个窝囊废,被人戴了绿帽还帮着数钱。
那时候我不信,总觉得只要我再努力点,再对林奶柚好点,她总会回头的。直到拆迁款到账,她拿着离婚协议跟我说你不懂浪漫,我才明白,有些人的心,比我焊过的铁板还硬。
李大哥调解员的声音带着犹豫,你……还好吧
我抓起茶几上的烟盒,手抖得连烟都抽不出来。窗外的蝉还在叫,一声声,像在嘲笑那个曾经天真到愚蠢的自己。安安突然咿呀一声,伸出小手想抓我手里的烟盒。
我赶紧把烟扔了,摸了摸她的脸。小家伙的皮肤软软的,带着奶香味。
我没事。我深吸一口气,声音突然稳了,过去的事,早该烂在泥里了。
调解员看着我,眼神里多了点什么。茶几上的茶渍已经干了,留下浅浅的印子,像块洗不掉的疤。
突然---
咚咚咚!!!
9
林奶柚的声音像淬了毒的针:李强,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就让你女儿一辈子抬不起头!
我按住晓梅的手,她指尖冰凉。
窗外的天阴得像块湿抹布,楼下聚集的人比昨天更多,手机闪光灯在雨雾里此起彼伏,像片鬼火。
强子,要不……
晓梅咬着嘴唇,声音轻得像叹息,就给小宇上了吧,我们惹不起舆论……
惹不起
我摸出烟盒,打火机
咔哒
响了三下才点燃,七年前她卷走拆迁款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我们惹不惹得起
烟圈飘到墙上的婚纱照,晓梅的笑僵在相框里,像被冻住了。
楼道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哄闹,声控灯应声而亮。
我扒着猫眼一看,林奶柚正把小宇往地上按,孩子的书包掉在台阶上,课本散落一地。家人们看到了吗
她举着手机直播,雨水混着泪水往下淌。
我儿子都给你跪下了,你还不出来李强你是人吗!
林奶柚的手机镜头立刻怼到我脸上,弹幕在屏幕上滚成一片,密密麻麻地刷着:
就是他!看着就不是好东西!
赶紧给孩子上户口啊!
李强,你还是不是人亲儿子都不认
有人甚至指着我骂:这种爹就该判刑!让孩子当黑户,良心被狗吃了!
围观的人群像被点燃了,怒火瞬间炸开。
这当爹的还有脸站着滚出来!
一个穿花衬衫的男人挤上前,唾沫星子喷到我脸上,孩子都跪了你还装死你还是不是男人
他不是男人,是畜生!旁边一个老太太拄着拐杖,指着我鼻子骂,我孙子上小学都查三代,你倒好,亲儿子当野种扔!天打雷劈啊!
就是他!镜头拍清楚!有人举着手机往前挤,让他看看全网都在骂他!让他女儿以后怎么嫁人怎么抬头做人
对!曝光他!让他社会性死亡!一个年轻女孩尖叫着,把直播标题改成人渣父亲拒认亲儿,孩子跪地求父上户口。
林奶柚趁机把小宇往我脚边推:儿子,快叫爸爸!叫了他就给你上户口了!你不想上学吗你以后就是文盲!就是黑户!一辈子抬不起头!
小宇被推得踉跄,膝盖磕在水泥地上,咚一声闷响,听得我牙酸。他哭着喊:爸爸……我要上学……我想读书……声音抖得像风中破布。
林奶柚!你闹够了没有!我不是这孩子的爹!
系统里就认你这个爹!她指着派出所方向,像在宣判,你不认也得认!你要是不给上户口,我就天天带人来堵门!我让全小区都知道你是个畜生!我让你女儿在学校被同学指着骂‘她爸是人渣’!
你威胁我我冷笑,眼神扫过那一张张愤怒的脸,你跟野男人逍遥快活的时候,怎么没想过这孩子是谁的种
你胡说!她扑上来抓我脸,指甲划破我的手臂,你家暴!你虐待孩子!警察!他要打人了!
两个民警立刻上前拦住她,可人群已经彻底失控。
别听他狡辩!肯定是他干的!
这种男人就得关进去!
给孩子上户口是天经地义!他有什么资格谈条件
一个穿校服的女孩举着手机怼到我眼前:叔叔,你要是不认儿子,我就把你脸打码发到学校论坛,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垃圾!
我站在雨里,浑身湿透,手背上的血顺着指尖滴下。晓梅在屋里压抑地哭,安安的哭声一声比一声高。而我,像被钉在耻辱柱上,任由唾沫和镜头将我凌迟。
就在这时,我缓缓掏出手机,点开收款码,高高举起——
雨水打在屏幕上,字迹模糊,但金额清晰可见。
我声音冷得像铁,一字一句砸进风雨里——
我可以发善心,收下这个儿子,但是我要50万,只要钱到账,现在立马就去派出所办手续。
10
林奶柚的脸瞬间白了,直播手机

地掉在水里。
你是穷疯了吧你凭什么问我要钱!
林奶柚说道。
给你自己的儿子上户口,居然还要钱!你这还是人嘛周围传来人声。
起来。
我伸手想拉起小宇,林奶柚突然尖叫:别碰他!你不配!
她对着人群喊,大家快看!他连亲儿子都想要钱!这种冷血动物就该下地狱!
冷血
我猛地缩回手,指尖在发抖。
钱包里的那张纸硌得我大腿生疼。
我掏出钱包,抽出那张泛黄的纸,纸角被汗水浸得发皱。
你们自己看吧!
几个字像烧红的烙铁。
排除生物学父子关系
我把纸

地贴在小宇额头上,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那你先看看,我是不是你爹!
小宇吓得一哆嗦,纸掉在地上。我捡起来举过头顶,对着那些手机镜头朗读,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DNA
鉴定报告:受检者李强与受检者小宇,排除生物学父子关系!
雨突然下大了,砸在每个人脸上。
现场死得能听见雨点砸在伞上的声音。举手机的人全傻了,镜头对着我手里的报告,忘了按录制键。林奶柚的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一个字。
不可能……
她突然扑上来抢报告,指甲挠在我手背上,火辣辣地疼,这是假的!你伪造的!
报告被撕成碎片,像白色的雪片在雨里飞。有的粘在她的红裙子上,有的飘在小宇的膝盖边,有的被风吹进下水道。
假的
我笑出声,血顺着手背往下滴,滴在小宇的校服上,像朵妖艳的花,要不要现在去医院再做一次我出钱!让大家看看,到底是谁一直在撒谎!
小宇突然

地大哭起来,不是刚才那种被教唆的哭,是真的害怕,浑身抖得像筛糠。他往后退,拼命往林奶柚身后躲,仿佛我是什么吃人的怪物。
你骗我……
他哭着对林奶柚喊,你说他是我爸爸……
你骗我……
林奶柚突然疯了似的去捂他的嘴,手指死死掐在孩子的脸上:别胡说!他就是你爸爸!
住手!
警察冲上来拉开她,她挣扎着尖叫,红裙子在雨里像团燃烧的鬼火,
他是骗子!他毁了我的生活!我要杀了他!
声控灯突然灭了,四周一片漆黑。
只有远处的警笛声越来越近,混着林奶柚的尖叫和小宇的哭声,像场荒诞的噩梦。
我转身进门,反手锁死防盗门。晓梅扑进我怀里,浑身抖得像片叶子。
强子……
她的眼泪打湿我的衬衫,
都过去了……
10
屋里的挂钟

地敲了八下,安安在卧室里不哭了,大概是哭累了。我摸着晓梅的头发,手背上的伤口还在疼,但心里那块堵了多年的石头,好像终于被雨水冲碎了。
窗外的雨还在下,隐约能听见警车开走的声音。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
有些债,总得有人还。有些尊严,跪着也要捡起来。
奶茶店卷闸门被泼了红漆,骗子
两个字歪歪扭扭的,像用血写的。
我开车路过时,正看见林奶柚蹲在地上哭,指甲抠着漆渍,红颜色嵌进指甲缝,看着像只受伤的野兽。
几个穿校服的学生举着手机拍,她以前的店员小张站在对面,手里攥着工资条:田姐,不是我绝情,你欠我们三个月工资了……
滚!
林奶柚突然尖叫,抓起扫帚往人堆里扔,都是李强害我的!是他毁了我!
玻璃门上贴着的
招聘
启事被撕得稀烂,旁边还粘着几张退卡登记单,最上面那张是王阿姨的,她以前总带着孙子来买双皮奶,现在单子上写着:看清人了,以后再也不来。
我转方向盘绕开,后视镜里,林奶柚的红裙子在一片狼藉里特别扎眼。晓梅早上还说,小区业主群里有人发视频,说阿浩的老婆带着人去林奶柚妈家闹,边砸边骂:狐狸精!脏了我家的名声!
三天后,派出所的电话打过来时。
李先生,你来一趟吧,林奶柚带着孩子在这儿……
不太好弄。
接线员的声音透着无奈。
晓梅的手一抖,爽身粉撒了一地。
强子,别去了……
她眼圈红了。
她就是想拖着你一起死。
我把安安的小袜子穿好,指腹蹭过她软乎乎的脚底板。
得去。
我说,从抽屉里拿出法院的受理书,纸张边缘被我摩挲得发毛。
有些事,总得有个了断。
派出所大厅里,闪光灯比路灯还亮。
林奶柚抱着小宇跪在地上,孩子的校服外套沾着灰,嘴角挂着泪痕。
各位记者看看!
她举着手机直播,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这就是李强的种!他宁可让孩子当黑户,也要跟新老婆享福!今天他不答应上户口,我就带着孩子从楼上跳下去!
几个警察围着劝,脸涨得通红:田小姐!你这是干啥!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
林奶柚突然笑了,笑声像玻璃碴子。
她突然指着门口,
李强!你总算来了!
所有镜头

地转过来,我捏着受理书的手在冒汗。
小宇看见我,突然从林奶柚怀里挣出来,想往我这边跑:叔叔……
我不想死……
林奶柚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掐进肉里:谁让你叫叔叔!叫爸爸!
孩子疼得大哭,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围观的人开始窃窃私语。
林奶柚。
我往前走了两步,受理书在手里晃了晃。
你想跳可以,但别拿孩子当垫背的。
她的脸瞬间白了: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我把受理书举高,让镜头能拍清楚。
法院已经受理了,拆迁款的事,抚养费的事,咱们走法律程序。你要是觉得不公,让法官判,别在这儿演戏。
闪光灯突然停了。
演戏
林奶柚突然尖叫着扑过来,被警察死死按住。
我演什么了这孩子不是你的是谁的你敢说你没抱过他没给他换过尿布
我抱过他,给他换过尿布。
我看着小宇,他眼里的充满了恐惧。
但这不代表我得替别人养儿子。
我掏出手机,点开那段阿浩承认孩子不是我的录音,声音调最大。
大家听听,这是孩子亲爹说的。
阿浩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
谁知道那野种是谁的……
当年是她自己扒着我不放……
林奶柚的尖叫戛然而止,像被掐住了脖子。她瘫在地上,眼神直勾勾的,突然开始笑,笑着笑着又哭了,眼泪混着口水往下淌,哪里还有半点当年
猪猪女孩
的样子。
小宇突然挣脱警察的手,跑到林奶柚面前,抬脚往她腿上踹:骗子!你是骗子!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唏嘘,有人开始收拾相机。
散了吧,没劲。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拉着晓梅往外走,安安的哭声已经停了,趴在妈妈肩上,小手揪着我的衣角。
经过林奶柚身边时,她突然抓住我的裤腿,指甲深深嵌进来。
李强,我错了……
你帮帮我……
我真的活不下去了……
我掰开她的手,指尖沾着她的眼泪,黏糊糊的。
晚了。
从你卷走拆迁款那天起,就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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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决下来那天,现场法官的声音很平静。
林奶柚返还拆迁款
25
万元,赔偿抚养费
5
万元,精神损失费5万元。由于名下没有足够的财产,所以奶茶店查封……
晓梅把判决书签好字,递到我手里。
阳光透过窗户照在纸上,欺诈
两个字印得清清楚楚。
晚上哄睡安安,我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暖融融的。
翻开日记本,笔尖悬了半天,落下第一行字:
我以为爱是付出一切,后来才知道,爱是守住底线。
窗外的月光落在
安安
两个字上,像层薄薄的糖霜。我想起多年前那个雨夜,我给林奶柚送伞,她嫌我身上有焊枪味,躲得远远的。那时候我就该知道,有些人,你永远捂不热。
日记本合上时,发出轻微的声响。
晓梅轻轻推开门,端来一杯热牛奶:还没睡
我握住她的手,她的指尖暖暖的。该睡了。
把台灯关掉,都过去了。
黑暗里,安安的呼吸均匀又绵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