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律师一脸疑惑地掏出那份离婚协议。
“顾先生,这份离婚协议书不是您亲手签的字吗?”
“我什么时候签字”
说话间,顾昀烨已经接过了律师手中的离婚协议。
看着熟悉的纸张,顾昀烨一下就明白了,我那天让他签字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脸瞬间白得像纸,仿佛全身的血色都被抽干了一般。
那双手曾在谈判桌上挥斥方遒,曾温柔地牵过我的手,此刻却死死扯着那份协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要将纸张捏碎。
“不不可能!
他嘶吼着,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这不是我签的!我怎么会签这种东西?”
可那签名处龙飞凤舞的字迹,分明是他再熟悉不过的自己的笔迹。
每一个笔画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进他的心里。他盯着那名字,眼神涣散,仿佛那不是他亲手落下的,而是别人强加给他的烙印。
我隔着电话听着律师的转述,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心里没有丝毫波澜。
“顾先生,您不仅签了离婚协议,”
律师的声音冷静得像手术刀,不带一丝情感,
“还在附带文件上同意了放弃所有股权。根据公司章程,林小姐是原始资本持有者,现在公司的全部归属权,都在她名下。”
电话那头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被摔碎了,紧接着便是顾昀烨气急败坏的怒吼:
“林昭夏!你算计我!”
我平静地挂了电话,目光投向窗外。
公司楼下的景象清晰可见,江黎双正梨花带雨地扑进顾昀烨怀里,而他,竟然还下意识地抬手拍了拍她的背,安抚着她。
真好,到了这个时候,他在意的依旧是她会不会受委屈。
就像他当年在我面前信誓旦旦地答应“永不碰酒”时一样,承诺对他而言,从来都轻如鸿毛,风一吹就散了。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律师发来的消息,确认顾昀烨已经净身出户,所有手续都已办妥。
看着那行字,尘封的记忆突然被打开。
父亲酒驾出事的那个晚上,交警后来告诉我,当时副驾上坐着的,正是江黎双的母亲,也是当年父亲那个藏在暗处的情人。
原来如此。
江黎双的接近从来都不是巧合,她的步步为营,她的温柔小意,不过是一场跨越了十年的报复。她想夺走我拥有的一切,就像她母亲当年想夺走我母亲的一切一样。
只是她和她母亲都没想到,我不是我母亲。
我不会用毁灭自己的方式去结束一切,我只会亲手夺回属于我的东西,然后,让那些背叛者付出应有的代价。
这场闹剧,也该收尾了。
6
顾昀烨被赶出公司的第三天,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我正低头看着新季度的项目报表,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江黎双踩着高跟鞋闯了进来。
她脸上那层柔弱无辜的伪装彻底撕碎了,眼角眉梢都带着不加掩饰的戾气。
没等我开口,她就将一叠照片狠狠摔在我桌上,照片边缘的棱角刮过桌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林昭夏,你别得意太早。”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声音里淬着毒,
“你以为顾昀烨为什么会喝我酿的酒?他早就知道,你爸当年出车祸,其实是要求找我妈。”
我指尖一顿,抬眼扫过那些照片。
上面是妈妈的日记本内页,纸张泛黄发脆,字迹因为主人的颤抖而显得格外潦草。
那些歪斜的字迹,记录着爸爸去世后妈妈的崩溃。
她在整理遗物时发现,爸爸的情人远不止江黎双的母亲一个,而江黎双的母亲,恰恰是那个他不顾醉酒也要去找的人。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连呼吸都带着刺痛。
这些细节,是妈妈藏在日记最深处的绝望,也是我从未触及的伤疤。
“你妈妈吞头孢前,给顾昀烨打过电话。”
江黎双俯身,双手撑在桌面上,笑得刻薄又得意,
“她求顾昀烨好好照顾你,条件是让他这辈子都离我们江家远远的。
可惜啊,顾昀烨心太软了。
他觉得我妈也是受害者,总想着拉着我们两家和解,觉得这样才是对你妈妈最好的交代。”
我捏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尖锐的疼痛让我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
原来妈妈生命尽头那个未接来电,是打给了他。
原来他早就知道这一切,知道江黎双的母亲是毁了我们家的元凶之一,知道妈妈临终的嘱托,却还是一步步走向了江黎双。
那个仇人的女儿。
十年前他在我面前发誓“永不碰酒”时的真诚,婚礼上赶走江黎双时的决绝,原来全都是精心编织的谎言。
他不是忘了承诺,而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遵守。
“所以你故意酿了酒,故意让他喝?”
我缓缓抬眼,目光落在江黎双那张扭曲的脸上,声音冷得像结了冰的湖面。
“是又怎样?”
江黎双挑眉,伸手拨了拨耳边的碎发,语气里满是炫耀,
“他喝了我的酒,就等于在你和我之间选了我。林昭夏,你爸妈的仇轮不到你来报,你连被选的资格都没有。”
我没再看她一眼,按下了内线电话的快捷键。
“保安,三楼办公室,有人寻衅滋事,立刻过来处理。”
江黎双没想到我如此干脆,愣了一下才尖叫起来:
“林昭夏!你敢赶我走?这些照片是证据!顾昀烨知道你妈有多可悲,知道你爸有多肮脏,他早就不爱你了!”
保安很快赶到,架着还在挣扎咒骂的江黎双往外走。
她的声音越来越远,那些恶毒的字眼却像细小的针,扎在空气里。
我看着桌上散落的照片,拿起一张妈妈的日记页。
上面写着“他说会对我好,原来都是骗我的”,墨迹被泪水晕开,模糊了字迹。
原来妈妈最后的牵挂是我,原来她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顾昀烨身上。
可这个被她托付的人,却用最残忍的方式辜负了她。
我将照片收进碎纸机,听着纸张被绞碎的声音,心里异常平静。
江黎双说得对,顾昀烨确实知道一切。
但他不知道的是,我早已不是那个需要依附别人保护的小女孩。
他失去的也从来不是一个妻子,而是那个曾愿意为他披荆斩棘、陪他从一无所有走到光芒万丈的林昭夏。
拿起手机,我给助理发了条消息:
“查一下顾昀烨最近的动向,越详细越好。”
有些人,总要亲自撞过南墙,才知道自己丢掉的究竟是钻石还是尘埃。
而我不介意,再推他一把,让他看得更清楚些。
7
窗外的梧桐叶被秋阳晒得卷了边,我刚结束一场跨国会议,指尖还残留着咖啡杯的温热,手机就震动起来。
是小区管家打来的,语气带着几分为难:
“林总,楼下那位顾先生还在楼下站着,看他脸这么红,应该是生病了”
我拉开厚重的遮光帘一角,玻璃上的倒影映出我平静的脸。
楼下的男人缩在梧桐树下,西装皱得像团揉过的纸,头发被前夜的雨水泡得发黏,几缕湿发贴在苍白的额头上。
他手里还攥着个牛皮纸信封,风一吹就簌簌发抖,像只濒死的蝶。
这已经是他在楼下守着的第三个清晨。
前两天的雷阵雨来得急,豆大的雨点砸在他身上时,他竟没躲,就那么直挺挺地站着,任由雨水顺着下巴往下淌,嘴里反复念叨着我的名字。
“昭夏,我错了”
他的声音透过玻璃传上来,微弱得像蚊子哼,
“我只是想帮你走出来让你释怀那段过往。”
我嗤笑一声,指尖在窗帘上划出一道浅痕。
释怀?用仇人的秘方?用那杯沾着我父母血泪的酒?
保安的对讲机里传来嘈杂的电流声,隐约能听见顾昀烨发着烧的呓语。
我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公司账户上只剩几百块,他蹲在空荡的办公室里红着眼圈告诉我,
说公司要撑不下去了,是我咬着牙把父母留下的老房子抵押出去,给他凑齐了那笔钱。
那时他抱着我,下巴抵在我发顶,朝我许诺:
“昭夏,等公司好了,我一定让你过上最好的日子。”
我还想起创业初期,我们挤在十五平米的出租屋里,他吃了半年泡面,却总把碗里唯一的蛋夹给我,说“你得好好补补”。
那时他眼里的光多亮啊,亮得能驱散所有的苦。
婚礼上他把江黎双赶出去时,也是这样的眼神,坚定得像座山。
可后来呢?
后来江黎双一句“月色真美”,他就能把我的音乐会门票抛在脑后;
江黎双捂着头喊“头痛”,他就能把我丢在客厅,彻夜守在另一个女人的房门外。
那些曾经的光,早就被这些细碎的背叛一点点掐灭了,连点火星子都没剩下。
“林总?”
保安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问。
“他好像快撑不住了”
我透过窗帘缝看见顾昀烨晃了晃,像棵被蛀空的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牛皮纸信封从他手里滑落,几张照片散出来,是我们当年在出租屋门口拍的,他搂着我,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打120吧。”
我放下窗帘,声音冷得像冰,
“别让他死在我楼下,晦气。”
刚挂了电话,律师的消息就弹了出来:
【顾昀烨名下所有资产已完成过户,包括那套婚前房产。】
后面还附了张照片,是顾昀烨在医院签字的样子,手腕上打着点滴,脸色比纸还白。
【他醒后说,什么都不要了,只求见你一面。】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指尖在屏幕上敲出三个字:
【不必了,该是他的就是他的,这点小恩小惠,我不稀得。】
发送成功的瞬间,我把顾昀烨所有的联系方式拖进了黑名单,包括那个用了十年的情侣手机号。
阳光穿过百叶窗,在新的股权结构表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斑。
表格最上方,“董事长:林昭夏”几个字清晰明朗。
手机又响了,是助理发来的顾昀烨最新动态:
他从医院跑了出来,正坐在公司楼下的花坛上,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拿起桌上的钢笔,在文件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顾昀烨,你大概到现在都不明白。
从你拿起那杯酒的瞬间,我们之间就只剩下“顾先生”和“林总”了。
那些被辜负的时光,被践踏的承诺,早就该随着你喝下去的那口酒,一起烂在肚子里了。
8
一年后,公司海外市场拓展庆功宴的水晶灯折射出璀璨的光。
每个人手中都端着一杯颜色鲜亮的果汁,橙黄的橙汁、绯红的莓果汁在杯壁上轻轻晃荡,映得席间人影都染上几分剔透。
助理小陈端着一杯柠檬水,在我身边站了片刻,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
“林总,真的不准备点红酒吗?合作方都是外国人,可能不太习惯这样的场面”
我正和一位金发碧眼的合作方谈笑,闻言侧过头,手中的葡萄汁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泽。我举起杯子,朝她举了举,唇边漾开一抹从容的笑:
“那就让他们习惯。”
环视全场,我扬高了声音,清晰的话语透过麦克风传遍每个角落:
“在我们公司,庆祝不靠酒精,只靠实力。”
话音落下的瞬间,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响起,外国合作方们纷纷举杯回应,眼中带着毫不掩饰的赞赏。
我微笑着颔首致意,目光扫过门口时,却倏地顿住。
那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顾昀烨瘦了太多,原本合身的西装如今空荡荡地挂在身上,袖口磨得有些发白,领口也失去了往日的挺括。
他手里紧紧捏着一张烫金请柬,边角被攥得发皱,那是前几天他托了无数关系辗转送来的,字里行间满是卑微的恳求,只求我允许他来见一面。
周围的喧闹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他一步步朝我走来,皮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走到我面前时,他喉结滚动了许久,才挤出沙哑的声音:
“昭夏,我在创业,做的是戒酒公益项目我想告诉你,我真的知道错了。”
他的眼睛里带着一丝残存的希冀,像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我看着他,脑海中却突然浮现出妈妈日记本里的最后一句话,那行被泪水浸透又干涸的字迹,此刻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
“有些人,根本不值得相信。”
我收回目光,伸出手,指尖停在半空,姿态礼貌而疏离,像对待任何一个普通的合作方:
“顾先生,恭喜你找到新方向。但我的庆功宴,不欢迎无关人。”
他的手僵在半空中,原本就黯淡的眼神彻底熄灭了,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
周围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来,他狼狈地收回手,攥紧了那张早已失去意义的请柬,转身匆匆离开了宴会厅,背影佝偻得像个泄了气的皮球。
宴会结束时,夜色已深,皎洁的月光洒在回家的路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律师发来的消息:
“江黎双因诈骗被抓,供出顾昀烨曾帮她做假账,警方已介入调查。”
我盯着屏幕看了两秒,指尖轻轻一点,将消息删得干干净净。
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清辉遍洒,温柔得像妈妈从前哼唱的歌谣。
妈妈,你们看,没有酒,没有背叛,日子也能过得很亮。
至于那些辜负过我的人,他们的结局,早在他们选择触碰底线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就像这月光,从来只照亮坦荡的路,那些藏在阴影里的龌龊,终究会被自己埋下的种子反噬,腐烂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