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云深死后第三个月,我穿着婚纱,嫁给了他的死对头纪言礼。
所有人都骂我薄情寡义,直到我在一场盛大的婚礼上,看见了那个本该躺在墓地里的亡夫。
他正深情款款地,为我的好闺蜜戴上婚戒。
1.
傅云深的葬礼,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我穿着一身黑裙,面无表情地站在墓碑前。
照片上的他,笑容依旧温和,像一缕抓不住的阳光。
周围是亲友们压抑的哭声,和对我这个过于冷静的女友的窃窃私语。
你看慕清,一滴眼泪都没掉,真是冷血。
就是,云深对她那么好,她怎么能这样。
我的好闺蜜许安然挽着我的手臂,声音哽咽。
清清,你别这样,我知道你难过,哭出来会好受些。
我侧头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脸,心中一片麻木。
难过吗
或许吧。
更像是一种被掏空的,巨大的虚无。
葬礼进行到一半,人群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一辆黑色的宾利停在墓园外,车门打开,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撑着黑伞,走了下来。
是纪言礼。
海城无人不知的名字,傅云深生前最大的竞争对手。
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在商场上斗得你死我活,势同水火。
他怎么会来这里
宾客们的议论声更大了,带着惊疑和戒备。
纪言礼无视了所有目光,径直走到我面前。
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他脚边溅开小小的水花。
他递过来一方白色的手帕,质地精良,带着淡淡的木质香。
节哀。
他的声音很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我没有接,只是看着他。
他的眼睛很深,像藏着秘密的古井幽谭。
许安然挡在我身前,一脸警惕。
纪总,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纪言礼的目光越过她,依旧落在我身上。
他没再说什么,只是将手帕轻轻放在我旁边的石凳上,然后转身,撑着伞,一步步走回车里。
那辆黑色的宾利,像一头沉默的野兽,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雨幕中。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只有我,看着那方洁白的手帕,心头划过一丝异样。
葬礼结束后,我把自己关在我和傅云深同居的公寓里。
房间里到处都是他生活过的痕迹,他爱穿的白衬衫,他没看完的书,他用过的剃须水。
每一样,都像一根针,密密麻麻地扎在我心上。
我以为我会崩溃,会歇斯底里。
可我没有。
我只是平静地,一件一件,收拾他的遗物。
许安然几乎每天都来陪我,给我带饭,陪我说话,劝我走出来。
清清,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有我呢。
云深在天之灵,也一定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我看着她真诚的脸,点了点头。
是啊,我得好好活下去。
一个月后,我搬出了那间公寓,租了个新的地方。
我以为生活会就此翻篇,我会带着对傅云深的思念,慢慢变老。
直到那天,我在楼下的咖啡馆,再次见到了纪言礼。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咖啡,似乎在等人。
看见我,他朝我微微颔首。
我本想直接走开,他却开口叫住了我。
慕小姐,可以聊聊吗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在他对面坐下。
纪总找我,有事
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他从手机里调出一张照片,推到我面前。
照片的背景是爱琴海的蓝白建筑。
阳光下,一个男人亲密地搂着一个女人的腰,笑得灿烂。
那个男人,看着好像傅云深。
那个女人,是许安然。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怎么可能
傅云深……不是已经死了吗车祸,当场死亡,尸体都烧成了灰。
我死死地盯着照片,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里。
这……是P的吧我的声音干涩得不像自己。
拍摄日期,是在三天前。纪言礼的语气平静得近乎残忍,地点,希腊圣托里尼。机票和酒店的预订信息,我也可以发给你。
他将一份文件推了过来。
上面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傅云深和许安然两个名字,以及他们的航班号、酒店入住信息。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
我感觉自己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那些葬礼上的悲伤,那些独处时的思念,那些许安然情真意切的安慰……
原来全都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一场,由我最爱的男人和我最好的朋友,联手为我上演的,滑稽戏。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他们需要一个见证人,一个可以向全世界证明傅云深已死的,悲痛欲绝的女朋友。
而我,完美地扮演了这个角色。
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我死死咬着嘴唇,才没让自己失态。
为什么……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许安然的父亲,是远东集团的董事长。
纪言礼一针见血,他看不上傅云深,更不同意女儿嫁给一个家世平平的男人。除非,傅云深能换个身份,一个配得上他女儿的身份。
所以,傅云深选择死一次。
抛下我,抛下他在这里的一切,去当许家的乘龙快婿。
真是个好计谋。
我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周围的人纷纷侧目,以为我是个疯子。
纪言礼没有阻止我,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像在看一个即将溺死的人。
笑了许久,我终于停下。
我擦掉眼泪,看着他。
纪总告诉我这些,是想看我笑话
不。他摇头,我是来跟你做个交易的。
什么交易
嫁给我。
纪言礼看着我,眼神认真,不带一丝玩笑的成分。
做我的妻子,我会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给你足够的力量,去报复他,去拿回你应得的一切。
我愣住了。
嫁给他嫁给傅云深的死对头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为什么是我
因为,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而且,没有什么,比看到自己深爱过的女人,投入死对头的怀抱,更能让一个男人疯狂了。
他的话,像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诱惑。
是啊。
傅云深,许安然。
他们把我当成傻子,踩着我的真心,去奔赴他们的锦绣前程。
我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我看着纪言礼深邃的眼眸,那里没有同情,只有冷静的、平等的审视。
他不是救世主。
他只是一个,递给我屠刀的,同盟。
我冰冷的心,在这一刻,被复仇的火焰点燃。
好。我听到自己说,我嫁给你。
2.
我和纪言礼的婚讯,像一颗炸弹,在海城的上流圈子里炸开了锅。
傅云深去世尚不足百日,他的女友就火速嫁给了他的死对头。
一时间,我成了所有人眼中薄情寡义、水性杨花的代名词。
傅云深的父母更是直接冲到纪言礼的公司,指着我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我们家云深尸骨未寒,你怎么敢!
我们真是瞎了眼,才会同意云深跟你这种蛇蝎心肠的女人在一起!
我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任由那些恶毒的词汇像脏水一样泼向我。
纪言礼的保镖将他们拦在外面。
他走过来,脱下西装外套,披在我身上,将我圈进怀里。
他的动作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保护姿态。
我太太累了,送客。
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傅云深的父母看着他,还想再骂,却在对上他冰冷眼神的那一刻,把话咽了回去。
他们很清楚,现在的纪言礼,是他们得罪不起的存在。
最终,他们只能不甘地被请了出去。
办公室里恢复了安静。
没事吧纪言礼低头问我。
没事。我摇了摇头,从他怀里退出来。
他没有勉强,只是收回了手。
傅云深和许安然,下周回国。他递给我一份烫金的请柬,或者说,是『Alex』先生和他的未婚妻『Annabelle』小姐,回国举办订婚宴。
我接过请柬,打开。
上面是那两个我无比熟悉,此刻却又无比陌生的名字。
照片上,他们依偎在一起,笑得甜蜜又幸福。
真是刺眼。
他们还真是一刻都等不及。我冷笑。
许家的远东集团最近在竞标一个海外项目,需要一个有海外背景的『女婿』来打通关系。傅云深这个新身份,就是为此准备的。纪言礼解释道。
原来如此。
不只是为了爱情,更是为了利益。
傅云深,你可真是,步步为营。
订婚宴,我们去吗我问。
当然。纪言礼的眼中闪过一丝锋芒,这是我们的新婚回礼,怎么能缺席
订婚宴当天,我选了一件正红色的抹胸长裙。
明艳,张扬,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化妆师为我盘起长发,戴上纪言礼送我的那套名为晨曦的钻石首饰。
镜子里的女人,眉眼精致,红唇似火,眼神却冷得像冰。
这副模样,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
纪言礼走进来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惊艳。
他今天穿了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西装,衬得他愈发挺拔矜贵。
他朝我伸出手。
准备好了吗,纪太太
我将手放入他的掌心。
准备好了。
3.
宴会厅里,名流云集,觥筹交错。
傅云深,不,现在应该叫他Alex,正以许家准女婿的身份,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宾客之间。
他换了个发型,戴上了金丝眼镜,一身高定西装,看起来确实像个海外归来的精英。
许安然则像一只骄傲的孔雀,挽着他的手臂,接受着众人的祝福。
他们是今晚绝对的主角。
直到,我和纪言礼出现。
我们出现的那一刻,整个宴会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的目光,齐刷刷地朝门口看来。
惊讶,疑惑,鄙夷,看好戏。
我能清楚地看到,傅云深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
他身边的许安然,更是脸色煞白,手里的香槟杯都差点没拿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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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大概做梦也想不到,我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这里。
更想不到,我会挽着纪言礼的手,成为他的妻子。
纪言礼目不斜视,揽着我的腰,一步步,从容地,走向宴会厅的中央。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傅云深和许安然的心上。
我们停在他们面前。
Alex先生,Annabelle小姐,恭喜。纪言礼率先开口,笑意不达眼底。
傅云深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是震惊,是愤怒,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慌乱。
慕清……你怎么会在这里他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傅先生,你应该称呼她,纪太太。纪言礼加重了纪太太三个字。
傅云深的瞳孔,猛地一缩。
许安然终于回过神,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想来拉我的手。
清清,你……你和纪总……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怎么都没告诉我们一声
她的语气,还想装作我们是无话不谈的好闺蜜。
我避开了她的手,看着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
告诉你我轻轻地笑了一声,告诉你,好让你和你的『亡夫』,再给我准备一场更盛大的葬礼吗
我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亡夫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开。
所有人都愣住了。
许安然的脸,瞬间血色尽失。
清清,你……你在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看向傅云深,还是,这位Alex先生,你敢摘下你的眼镜,让大家看看,你到底是谁吗
傅云深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他放在身侧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
周围的宾客们开始交头接耳,看向傅云深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和怀疑。
怎么回事这个人……看着是有点眼熟啊。
纪太太说什么亡夫难道……
眼看场面就要失控,许安然的父亲,远东集团的董事长许正华,沉着脸走了过来。
纪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他先是客气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只是今天是我女儿的订婚宴,您带着我女儿的朋友来这里说些不清不楚的话,恐怕不太合适吧
他这是在警告纪言礼,不要多管闲事。
纪言礼笑了笑,气场丝毫不输。
许董言重了。我只是陪我太太,来见见『老朋友』而已。
他看向傅云深,眼神玩味。
毕竟,能死而复生,可是天大的奇闻。我们作为朋友,怎么能不来道贺呢
你!许正华气得脸色铁青。
傅云深终于开口了,他看着我,眼神里满是失望和痛心。
清清,我没想到,你会变成这个样子。就因为我死了,你就这么快找了下家,甚至还跑到这里来胡闹
他倒打一耙,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无辜的受害者,而我,则是一个因爱生恨的疯女人。
真是可笑。
傅云深,你演得累吗我冷冷地看着他。
够了!他突然厉声打断我,眼中迸射出狠厉的光芒,慕清,我敬你是云深的故人,才一再忍让你。你不要给脸不要脸!
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用只有我们几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你以为你嫁给纪言礼就万事大吉了别忘了,你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的心,咯噔一下。
你以为纪言礼是真的爱你吗傅云深的声音像毒蛇的信子,冰冷又恶毒,他跟我斗了这么多年,对我了如指掌。他会不知道你的过去他会不知道你母亲当年是怎么死的
4.
傅云深脸上浮现出一种扭曲的、报复性的快感。
慕清,你不过是他用来报复我、刺激我的一颗棋子!他之所以接近你,就是因为他知道你有一个秘密,一个足以让你被所有人唾弃、身败名裂的秘密!
我的血液,在这一瞬间,几乎凝固。
母亲的死……
那是我心中最深最痛的疤痕,是我绝不愿对人提起的过往。
傅云深,他竟然……他竟然想用这个来威胁我
我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纪言礼。
他的脸上,依旧是那种云淡风轻的表情,看不出丝毫波澜。
他……真的知道吗
如果他知道,他接近我,真的只是为了利用我,看我的笑话吗
傅云深见我脸色惨白,以为自己抓住了我的软肋,笑得更加得意。
怎么,怕了现在滚,还来得及。否则,就别怪我把当年的事,公之于众!
许安然也附和道:是啊清清,别闹了,跟我们回去吧。今天的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他们一唱一和,仿佛已经胜券在握。
就在我浑身冰冷,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
纪言礼忽然笑了。
他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安抚地看了我一眼。
然后,他上前一步,站在我身前,直面傅云深。
说完了他的语气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
傅云深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纪言礼的目光缓缓扫过傅云深,许安然,和她脸色难看的父亲,用我妻子的过去来威胁我,傅先生,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点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响彻在每个人的耳边。
她的一切,我都知道。而且,他侧过头,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没有利用,没有算计,只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温柔的坚定,是我,心甘情愿。
5.
纪言礼的话,像一颗定心丸,瞬间将我从冰冷的海水中捞了上来。
傅云深的脸色,瞬间变得比调色盘还要精彩。
他最大的筹码,失效了。
你……你胡说!你不可能知道!他语无伦次地反驳。
我不仅知道,纪言礼的眼神冷了下来,我还知道,当年那件事背后,有你父亲傅正国的影子。
傅正国。
傅云深的父亲。
这个名字,像一把利刃,狠狠刺入我的心脏。
我猛地抬头看向纪言礼。
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傅云深也彻底慌了,他指着纪言礼,色厉内荏地吼道:你血口喷人!
我是不是血口喷人,你父亲心里最清楚。纪言礼冷笑一声,你以为你改头换面,就能跟过去一刀两断傅云深,你太小看我了。
他不再理会状若疯癫的傅云深,转而看向许正华。
许董,恭喜你,找到了一个好女婿。他的语气充满了讽刺,一个为了攀附权贵,不惜诈死骗保、抛弃女友、伪造身份的男人。希望远东集团的海外项目,能在他辉煌的履历下,一帆风顺。
说完,他不再停留,揽着我的肩膀,转身就走。
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是许正华暴怒的吼声和宾客们炸开锅的议论。
诈死骗保这是真的吗
我的天,许家这是招了个什么人啊!
Alex……傅云深……我就说怎么这么眼熟!
傅云深和许安然的订婚宴,彻底成了一场贻笑大方的闹剧。
坐进车里,我整个人还是懵的。
我看着身边从容不迫的男人,有太多太多的疑问。
你……刚才说的是真的我母亲的事,和傅云深的父亲有关
是。纪言礼点头。
那你……我艰难地开口,你都知道些什么
他沉默了片刻,发动了车子。
回家再说。
回到纪言礼的别墅,他给我倒了杯温水,然后从书房的保险柜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袋。
看看吧。
我颤抖着手打开,里面是一沓厚厚的资料。
有照片,有文件复印件,还有一份详细的调查报告。
报告的开头,是我母亲的名字。
我母亲曾是一名小有名气的画家,在她事业的上升期,却突然陷入了一场抄袭风波。
有人指控她的获奖作品,抄袭了另一位新锐画家的创意。
一时间,舆论哗然。
母亲百口莫辩,各种证据都对她不利,她一夜之间从天才画家,变成了人人喊打的骗子。
重压之下,她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最终,在一个雨夜,从画室的窗台一跃而下。
那一年,我才十岁。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一场不幸的意外,是母亲心理脆弱,没能承受住打击。
可纪言礼给我的这份资料,却揭示了另一个,我从未知道的真相。
那场所谓的抄袭风波,从头到尾,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而幕后黑手,就是傅云深的父亲,傅正国。
当年,傅正国还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商人,他看中了我母亲画作的商业价值,想要低价买断版权,被我母亲严词拒绝。
于是,他便联合了那个所谓的新锐画家,给我母亲设下了这个局。
他毁了我母亲的名誉,毁了她的事业,最终,也毁了她的命。
然后,他用极低的价格,收购了母亲那些被污名化的画作,转手高价卖到国外,赚取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
原来,傅家的发家史,是建立在我母亲的血泪之上。
我拿着资料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地砸在纸上,晕开了墨迹。
这么多年,我竟然一直被蒙在鼓里。
我竟然还和仇人的儿子,谈了整整三年的恋爱!
傅云深,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一切
他接近我,是不是也是一场预谋
巨大的悲愤和恶心,让我几欲作呕。
一只温暖的大手,覆在了我的手背上。
是纪言礼。
想哭就哭出来。他的声音,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温和。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像是要把这十几年积攒的委屈和痛苦,全都哭出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抱着我,一下一下,轻抚着我的背。
他的怀抱,很温暖,很坚实,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哭了不知道多久,我的情绪才渐渐平复下来。
我从他怀里退出来,眼睛又红又肿。
谢谢你。我哑着嗓子说。
不用。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我问出了心底最大的疑惑。
纪言礼看着我,眼神变得幽深。
因为,我的父亲,就是当年那个被傅正国收买的,所谓的『新锐画家』。
我猛地瞪大了眼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我父亲本性不坏,只是一时鬼迷心窍,被猪油蒙了心。纪言礼的语气很平静,像在诉说别人的故事,事后,他一直活在无尽的悔恨和自责中。他多次想去自首,想去向你和你母亲道歉,但都被傅正国用家人威胁,没能成行。
几年前,我父亲郁郁而终。临终前,他把所有真相都告诉了我,让我一定要找到你,替他还债,替你母亲,讨回公道。
原来是这样。
原来,我们之间,还有这样一层渊源。
我们,都是被傅家毁掉人生的,受害者。
所以,你和傅云深作对,不只是因为商业竞争
是。他点头,更是为了复仇。
那你娶我……
一开始,确实是想利用你,作为报复傅云深最有利的武器。他没有隐瞒,坦诚地看着我,但后来,我发现,我们是同一类人。
他的目光,仿佛能看透我的灵魂。
慕清,我们都被困在过去。现在,我想和你一起,走出来。
窗外,夜色渐深。
室内,灯光温暖。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第一次感觉,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被拉近了。
我们不再是单纯的交易伙伴,而成了,命运相连的同盟。
好。我点了点头,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我们一起,让他们血债血偿。
6.
订婚宴的闹剧,让傅云深和许家的联姻,彻底告吹。
许正华是个极其爱面子的人,他绝不允许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履历造假、人品败坏的骗子。
他当场宣布取消婚约,并且动用关系,彻查傅云深的诈死事件。
傅云深和许安然,一夜之间,从人人艳羡的金童玉女,变成了人人唾弃的过街老鼠。
傅云深被警方以涉嫌保险诈骗和伪造身份证明等多项罪名带走调查。
许安然则被许正华关了禁闭,断了所有经济来源。
傅家也乱成了一锅粥。
傅正国动用了所有关系,想把傅云深捞出来,但纪言礼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他将傅正国当年如何构陷我母亲,如何靠着带血的资本发家的证据,匿名递交给了各大媒体和税务部门。
一石激起千层浪。
傅家的企业本就根基不稳,全靠着这些年营造的虚假繁荣撑着。
如今丑闻曝光,税务问题、商业欺诈、不正当竞争等一系列黑料被接连挖出,股价应声暴跌,合作伙伴纷纷解约,银行也开始催缴贷款。
多米诺骨牌,一旦倒下第一张,便会引发连锁反应。
不过短短半个月,曾经风光无限的傅家,便已是风雨飘摇,大厦将倾。
我每天看着新闻上关于傅家的负面报道,心中没有太大的波澜。
这一切,都是他们应得的。
这天,我接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电话。
是许安然打来的。
她的声音,不再是以前那种娇滴滴的语调,而是充满了怨毒和不甘。
慕清,你满意了你毁了我,毁了云深,你现在是不是很得意
我只是拿回了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我淡淡地回答。
属于你的你算个什么东西!她尖叫起来,你不过就是一个死了妈的野种!你凭什么拥有纪言礼!凭什么过得比我好!
许安然,我打断她,你打电话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废话
不!她深吸一口气,语气突然变得诡异起来,慕清,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你母亲的死,你以为你知道的就是全部真相了吗
我的心,沉了一下。
你什么意思
当年,你母亲从画室跳下来的时候,傅云深就在楼下。
许安然的声音,像淬了毒的匕首。
他亲眼看着你母亲掉下来,却没有叫救护车。他看着她血流了一地,慢慢没了呼吸。他甚至……还在她断气后,从她手上,拿走了她一直戴着的那枚戒指。
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那枚戒指,是你母亲设计的,里面刻着你和你父亲名字的缩写。傅正国怕那枚戒指会成为日后翻案的证据,所以让傅云深去处理掉。
慕清,你爱的男人,不仅是你杀母仇人的儿子,他还是,亲眼看着你母亲死去,见死不救的,帮凶!
电话那头,是许安然疯狂又得意的笑声。
而我,只觉得浑身发冷,如坠冰窟。
傅云深……
他竟然……
我一直以为,他只是被他父亲蒙蔽,只是不知道当年的真相。
可现在我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
他不是不知道。
他是参与者。
是帮凶。
我挂了电话,冲进洗手间,吐得天昏地暗。
我恨不得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吐出来,洗掉那些曾经和他有关的,恶心的记忆。
纪言礼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我失魂落魄地坐在沙发上,脸色惨白如纸。
他走过来,摸了摸我的额头。
怎么了不舒服
我抓住他的手,抬头看着他。
纪言礼,我要见傅云深。
纪言礼看着我通红的眼眶,猜到了几分。
他什么也没问,只是点了点头。
好,我安排。
在看守所的会面室里,我再次见到了傅云深。
他穿着囚服,剃了寸头,整个人憔悴又狼狈,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
看到我,他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讶,随即涌上浓浓的恨意。
你来干什么看我笑话
我来问你一件事。我隔着玻璃,冷冷地看着他,我母亲跳楼那天,你是不是在场
他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
他避开我的目光,矢口否认。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那枚戒指呢我步步紧逼,我母亲从不离身的那枚戒指,是不是你拿走的
傅云深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你……你怎么会知道
你不用管我怎么知道的。我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只要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他沉默了。
长久的沉默。
那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的心,彻底死了。
为什么我问他,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傅云深,我跟你在一起三年,我自问没有对不起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为什么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嘶哑又疯狂,你问我为什么
他抬起头,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
慕清,你以为我愿意接近你吗要不是我爸逼我,我根本不会多看你一眼!
你清高,你了不起!你什么都不要我的,你跟我谈纯粹的感情!可你知道吗我最讨厌的,就是你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我爸说了,只要我稳住你,只要你不去翻你妈当年的案子,傅家的一切就都是我的!我忍了你三年,慕清!整整三年!
我早就受够你了!许安然比你好一万倍!她能给我想要的家世,想要的地位!而你呢你只会成为我的拖累!
原来,是这样。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
我爱了三年的男人,从一开始,就是带着任务来的。
我的爱情,我的真心,在他眼里,不过是一个需要忍耐的,恶心的任务。
我笑了。
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
傅云深,你会在里面,待一辈子。
我会让你,为你做过的一切,付出代价。
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最在乎的傅家,是如何一点一点,化为灰烬的。
7.
从看守所出来,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了当年报道我母亲抄袭事件的几家主流媒体。
我以纪太太的身份,接受了他们的独家专访。
专访中,我拿出了纪言礼给我的所有证据,将傅正国当年如何构陷我母亲,如何窃取她的作品,如何逼死她的真相,原原本本地,公之于众。
同时,我也讲述了傅云深是如何奉父之命接近我,如何在我母亲死后拿走关键证物,如何与许安然合谋诈死骗婚的全部过程。
这篇专访,像一颗重磅炸弹,引爆了整个舆论场。
傅氏集团发家黑历史
天才画家含冤而死真相
豪门父子联手PUA
一个个触目惊心的话题,迅速占领了各大平台的热搜榜首。
公众的愤怒,被彻底点燃。
傅氏集团的股价,应声跌停,再也没有爬起来过。
傅正国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被税务、工商、公安等多个部门联合调查。
最终,他因多项罪名并罚,被判处无期徒刑,所有非法所得全部没收。
傅家,彻底倒了。
而傅云深,因为在诈骗案中牵扯出故意杀人(间接)的嫌疑,被重新立案侦查。
虽然最后因为证据链不足,没能以故意杀人罪定论,但加上他之前的数罪并罚,也足够他在牢里度过余生。
至于许安然,在失去一切庇护后,被她那些曾经的朋友和被她得罪过的仇家,整得很惨。
听说她后来欠了一屁股高利贷,为了还债,不得不去了一些声色场所。
再后来,就没了消息。
有人说她染上了毒瘾,被人卖去了东南亚。
也有人说她受不了打击,精神失常,被送进了疯人院。
但这些,都与我无关了。
仇恨落幕,我的世界,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豁然开朗。
反而,是一种巨大的空虚。
我把自己关在画室里,一连几天,什么都没画。
纪言礼推门进来的时候,就看到我坐在画架前,呆呆地看着窗外。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过来,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我。
都过去了。他在我耳边说。
我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是啊,都过去了。
纪言礼。

我们……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了口,我们这段婚姻,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们的开始,源于一场交易,一场复仇的联盟。
现在,大仇得报,我们的联盟,是不是也该到此为止了
纪言礼将我的身子转过来,让我面对着他。
他捧着我的脸,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
慕清,我之前说过,一开始,我是想利用你。
但是现在,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我的脸颊,我想,让这场交易,变成真的。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不是一个擅长说情话的人。他的眼神,真诚又笨拙,我只知道,看到你笑,我会开心。看到你难过,我会想把全世界都给你。
慕清,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好吗
让我们忘了过去,重新开始。这一次,不为复仇,只为我们自己。
窗外,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我看着他眼中的期待和忐忑,冰封已久的心,似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或许,是时候,跟过去告别,去拥抱新的生活了。
我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好。
我看到他眼中,瞬间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像盛满了整片星河。
他紧紧地抱住我,仿佛要将我揉进他的骨血里。
后来,我重新拿起了画笔。
我举办了一场画展,名字就叫重生。
画展上,展出了我母亲生前所有的遗作,以及我为她画的一幅肖像。
画中的她,笑得温柔而恬静,眼中带着光。
画展引起了巨大的轰动,所有人都为我母亲的才华和遭遇而叹息。
纪言礼买下了那幅我为母亲画的肖像,挂在了我们卧室最显眼的位置。
他说,要让她,每天都看着我们幸福。
我们的生活,平淡而温馨。
我们会一起在清晨的阳光下吃早餐,会在傍晚的余晖中散步。
他会陪我看老电影,我会陪他下棋。
他依旧忙碌,但无论多晚,都会回家。
他会记得我的生理期,会为我准备好红糖水和暖宝宝。
他会把我随口一提的喜好,都默默记在心里,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日子,给我惊喜。
我渐渐地,学会了笑。
发自内心的,不带任何阴霾的笑。
一年后,我怀孕了。
纪言礼紧张得像个孩子,恨不得把我二十四小时捧在手心。
他推掉了所有不必要的应酬,每天准时下班回家,陪我胎教,给我讲故事。
我们的宝宝,是个男孩。
长得很像纪言礼,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又明亮。
我们给他取名,纪慕安。
愿他一生,平安喜乐,无忧无虑。
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我抱着慕安在花园里晒太阳,纪言礼坐在一旁,看财经报纸。
慕安抓着我的手指,咿咿呀呀地笑着。
我看着他可爱的脸庞,心中一片柔软。
我侧头看向纪言礼,他正好也抬起头,目光与我相遇。
阳光下,他的眉眼温柔,唇角含笑。
我们相视一笑,岁月静好。
原来,重生一次,不仅仅是为了复仇。
更是为了,让我有机会,在走过黑暗的隧道后,遇见那个,真正能带给我光明的人。
至于那些曾经的伤害和背叛,都已化作尘埃,被风吹散。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我的身边,有他,有我们的孩子。
有了一个,完整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