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父爱崩塌那一刻 > 第一章

01
把房产证给我。
戴斌,我养了十八年的大儿子,站在我面前,眼睛里烧着一团我看不懂的火。那不是一个儿子看父亲的眼神,更像一个债主,一个仇人。
他刚满十八岁,一身肌肉,比我还高半个头,穿着破洞的牛仔裤和印着骷髅的黑T恤,耳朵上挂着银亮的耳钉。他身后的门没关,初秋的风灌进来,卷起我脚边茶几上的几张报纸。
你说什么我以为我听错了。
我说,把市中心那套房子的房产证给我。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像锤子一样砸在我的耳膜上,我成年了,那是我的东西。
我身边的妻子阿琳拉了拉我的衣角,她的手心冰凉。我们结婚三年,她见过戴斌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都是不欢而散。
那套房子是你爷爷奶奶留给我的,你凭什么说是你的我压着火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凭我是你儿子!他吼了起来,脖子上的青筋暴起,你不给我,我就自己拿!
他像一头失控的野兽,冲过来就要翻我书房的抽屉。我下意识地站起来拦住他,抓住他的胳膊。那一瞬间,我才惊觉,这个我曾经能单手抱起来的孩子,已经有了我无法控制的力量。
混账!我怒不可遏,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父亲他冷笑一声,猛地甩开我的手,那股力量让我踉跄了一下。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嘲讽,你也配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瞬间扎进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十八年的父爱,十八年的付出,在他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就在我愣神的刹那,他的拳头挥了过来。
我没有躲。
不是反应不过来,而是不敢相信。
拳风擦过我的脸颊,火辣辣地疼。我闻到了他身上浓烈的烟草味,混杂着青春期特有的汗味。这味道曾经让我觉得熟悉又无奈,此刻却只剩下恶心。
你敢动手我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得快要窒息。
阿琳尖叫着冲过来,护在我身前。戴斌,你疯了!他是你爸爸!
滚开!戴斌一把推开阿琳,她撞在沙发上,发出一声闷哼。
那一刻,我血液里所有的理智都断了线。我冲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我们像两只野兽,在不算宽敞的客厅里互相撕扯、咒骂。家具被撞得东倒西歪,茶杯摔在地上,四分五裂,就像我此刻的心。
我不知道打了多久,直到我的老父亲老母亲听到动静,从卧室里颤颤巍巍地走出来。
住手!你们这是要干什么!父亲的声音带着哭腔。
母亲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捂着嘴,眼泪直流。
戴斌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着两位老人,眼里的火焰熄灭了一些,但依旧冰冷。他整理了一下被我抓皱的衣服,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在地上。
戴伟,他转向我,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我,这事没完。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
巨大的关门声像一声惊雷,把这个家炸得摇摇欲坠。
客厅里一片狼藉。母亲瘫坐在地上,嚎啕大哭。父亲扶着墙,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脸色煞白。阿琳跑过来,检查我脸上的伤口,眼泪也掉了下来。
我感觉不到疼。
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戴斌那句你也配在反复回响。
为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我自问,从他出生那天起,我把所有的爱都给了他和弟弟戴军。我努力工作,给他们最好的生活,最好的教育。我和前妻离婚时,为了不影响他们,我选择了净身出户,把所有财产都留给了他们母子。
可我换来了什么
换来了一句你也配和一个几乎打在我脸上的拳头。
伟啊,父亲的声音把我从混沌中拉了回来,这孩子……这孩子怎么变成这样了是不是他妈教的
前妻,周静。这个名字像一根针,又刺了我一下。
离婚五年,她几乎没让我见过小儿子戴军,说怕影响孩子学习。大儿子戴斌也是偶尔才来一次,每次都是要钱,给了钱就走,话都说不上三句。
我去给他妈打电话!我咬着牙,掏出手机。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戴伟你又有什么事我跟你说过了,别老来烦我。周静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不耐烦。
周静!我几乎是吼出来的,你儿子刚才来家里,要抢房产证,还动手打我!你就是这么教儿子的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冷笑:他打你戴伟,你少往我身上泼脏水。我儿子我了解,他就算再浑,也不会对你动手。是不是你说了什么刺激他了你那个新老婆在旁边煽风点火了吧
你放屁!我气得浑身发抖,周静,你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戴伟,你别忘了,戴斌和戴军都是我生的,跟你姓戴,已经是给你天大的面子了!你还想怎么样有事找你儿子说去,别来找我!
电话被啪地一声挂断了。
我握着手机,站在一片狼藉的客厅中央,感觉自己像一个天大的笑话。
伟啊,别气了,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阿琳帮我擦着脸上的血迹,声音温柔,却也藏不住担忧。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很累。
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十八年,我到底在为谁辛苦为谁忙
一个念头,像一颗邪恶的种子,毫无征兆地从我心底最阴暗的角落里钻了出来。
它一出现,就疯狂地生根发芽,爬满我的整个大脑。
我甩开阿琳的手,冲进洗手间。戴斌刚才用过的毛巾还挂在那里,上面有他的味道。他的牙刷还插在杯子里。
我死死地盯着那根蓝色的牙刷。
伟,你要干什么阿琳跟了进来,不安地看着我。
我没有回答她。我用一个干净的证物袋,小心翼翼地把那根牙刷装了进去。然后,我走回卧室,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我自己的牙刷,放进另一个袋子。
我的手在抖,心跳得像要从喉咙里蹦出来。
阿伟……
阿琳,我转过头,看着她,声音嘶哑,帮我一个忙。明天,你帮我把这两样东西,送到市里最大的那家司法鉴定中心去。
阿琳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她捂住嘴,眼睛里全是惊恐。
你……你怀疑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我只是看着手里的两个证物袋,感觉它们有千斤重。
我不知道我在期待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也许,我只是想给自己这可笑的十八年,找一个最后的答案。
一个可以让我彻底死心的答案。
02
等待结果的那七天,是我人生中最漫长的七天。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我照常上班,开会,签合同,对着客户微笑。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灵魂已经飘走了,悬在一个看不见的悬崖边上,下面是万丈深渊。
阿琳变得小心翼翼,她不再像往常一样跟我开玩笑,只是默默地做好饭,帮我处理好家里的一切。她看我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怜悯。我知道,她害怕那个可能的结果,比我更害怕。
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一个人坐在书房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烟。烟雾缭绕中,往事像电影一样,一幕幕在我眼前闪过。
我想起戴斌刚出生时,那么小,那么软,我抱着他,连大气都不敢喘,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
我想起他第一次含糊不清地叫我爸爸,我激动得差点掉下眼泪,抱着他在房间里转了十几圈。
我想起他上幼儿园,因为跟小朋友打架被老师批评,我把他领回家,他哭着对我说:爸爸,他们笑我没妈妈接。那时我和周静正在闹离婚,听到这句话,我的心都碎了。为了他,我选择了妥协,选择了忍让,维持着那段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直到戴军出生。
我又想起戴军,那个比哥哥安静内向得多的孩子。他喜欢黏着我,让我给他讲故事,陪他搭积木。他会用稚嫩的小手,笨拙地给我捶背,奶声奶气地说:爸爸辛苦了。
这些记忆,曾经是我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是我奋斗的全部动力。
可现在,它们变成了一把把刀子,反复凌迟着我的心。
我在回忆里寻找着蛛丝马迹,试图证明那个荒唐的念头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戴斌的眉眼,到底像谁他的脾气,那么暴躁,一点也不像我,也不像周静。别人都说,孩子脾气怪,随根。他的根,到底在哪里
戴军呢他长得倒是清秀,可仔细看,似乎也找不到我和周静的影子。
我越想,心越沉。越想,那个可怕的念头就越清晰。
我开始失眠,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睛,直到天花板在晨光中泛白。我甚至出现了幻听,总觉得有人在我耳边嘲笑我:戴伟,你这个傻子,你这个冤大头……
第七天下午,阿琳给我打电话,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
伟……结果出来了。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几乎停止了跳动。
你……你别去拿了,我下班去拿。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
不,我已经拿到了。阿琳顿了顿,深吸一口气,我在鉴定中心门口的咖啡馆等你,你现在过来。
我几乎是跑着离开公司的。一路闯了两个红灯,被交警拦下,我把驾照和钱一起塞给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我有急事,你随便罚。
赶到咖啡馆时,我浑身都在发抖。
阿琳坐在靠窗的位置,背对着我。她的肩膀在微微耸动。
我走过去,在她对面坐下。
桌子上放着一个牛皮纸文件袋。
那个文件袋,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安静地躺在那里,里面装着足以摧毁我整个世界的魔鬼。
阿琳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文件袋推到我面前。
我的手伸出去,又缩回来。
来来回回,反复了好几次。
我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困难,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
阿琳,我艰难地开口,你……你看了吗
她点了点头,眼泪瞬间决堤。她死死地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但那巨大的悲伤,却从她的眼神里,汹涌而出。
看到她的眼泪,我的心,沉到了底。
我不再犹豫,颤抖着撕开了文件袋的封口。
里面是几张薄薄的纸。
那几张纸,却比任何东西都重。
我跳过前面复杂的专业术语,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结论部分,清清楚楚地印着几行黑色的宋体字。
……根据DNA遗传标记分析结果,排除戴伟为戴斌的生物学父亲。
我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我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崩塌。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是不是搞错了是不是样本弄混了
我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发疯似的翻找着,想找到一丝一毫的错误。
可是,鉴定报告上,清清楚楚地写着我的名字,戴斌的名字,样本的编号,一切都严谨得无可挑剔。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在了报告的最后一行。
那是一行备注。
送检样本中,另有一份戴军(牙刷)样本,经比对,同样排除戴伟为其生物学父亲。
轰隆!
如果说,第一份报告是晴天霹雳,那么这行备注,就是彻底将我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戴斌不是我的儿子。
戴军,也不是我的儿子。
两个都不是。
我养了十八年的大儿子,不是我的。
我疼了十二年的小儿子,也不是我的。
我的手再也拿不住那几张纸,它们飘悠悠地落在桌子上,像几片宣告我死亡的判决书。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的喉咙里,像是被灌满了滚烫的铅。
我感觉不到愤怒,感觉不到悲伤,甚至感觉不到痛苦。
我的所有感官,似乎都在那一瞬间被剥夺了。
我成了一个空壳,一个笑话。
一个彻头彻尾的,养了别人儿子十八年的,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突然笑了起来。
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出来。
那不是悲伤的眼泪,而是荒谬,是绝望,是自我了断式的嘲讽。
咖啡馆里的人都朝我看来,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不解。
阿琳冲过来,抱住我,把我的头按在她的肩膀上。
哭吧,阿伟,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她的声音,像从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
我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
我的世界,在那一刻,彻底崩塌了。
一片黑暗。
03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
记忆是断片的。我只记得阿琳一直在旁边扶着我,不停地跟我说话,但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回到家,我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
我坐在黑暗中,没有开灯。窗外的城市灯火辉煌,车水马龙,那些喧嚣和繁华,都与我无关。
我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孤魂野鬼。
那两份鉴定报告,就摊开在我的书桌上。黑暗中,那几行黑色的结论,像是有生命一样,散发着幽幽的,嘲讽的光。
排除生物学父亲关系。
这几个字,像一把淬了毒的钝刀,一遍又一遍地,在我心上来回切割。
疼。
疼到麻木。
我开始疯狂地回忆。
周静,我的前妻。我们是大学同学,自由恋爱。她漂亮,活泼,是系里的系花。我追了她整整两年,才把她追到手。
我以为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毕业后,我们很快就结了婚。我进了国企,她进了一家外贸公司。我为了事业,开始频繁地出差,加班。我以为我是在为我们的未来奋斗,为这个家打拼。
我以为她会理解我。
现在想来,那些我不在家的日日夜夜,她在做什么
她在和谁在一起
那个男人,是谁
是同一个人,还是……两个
这个念头让我一阵反胃。
我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上,吐得昏天黑地,直到吐出来的全是酸水。
胃里空了,心里也空了。
我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看着镜子里那个陌生的自己。
头发凌乱,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像一个四十多岁的失败者。
不,我就是一个失败者。
一个事业上小有成就,家庭生活却一败涂地的,可怜虫。
咚咚咚。
书房的门被敲响了。
伟啊,开门吧,我是爸爸。
是我父亲的声音。
我挣扎着站起来,打开门。
父亲和母亲站在门口,他们的身后,是满脸担忧的阿琳。
两位老人的眼睛都是红肿的,显然已经哭过了。
孩子……母亲一看到我,眼泪又下来了,她走过来,一把抱住我,我苦命的孩子啊……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像一个迷路了很久,终于找到家的孩子,抱着母亲,放声痛哭。
我把这十八年的委屈,十八年的欺骗,十八年的荒唐,都哭了出来。
父亲站在一旁,这个一辈子都坚强得像座山一样的男人,此刻也红了眼眶,他转过身去,用粗糙的手背,擦着眼泪。
那个畜生!那个贱人!父亲猛地一拳砸在墙上,手背瞬间就破了皮,渗出血来,我们戴家,到底造了什么孽啊!
爸,您别这样。阿琳赶紧拿来医药箱,给父亲处理伤口。
我们搀扶着两位老人,在沙发上坐下。
家里的气氛,沉重得像要塌下来。
伟,你打算怎么办父亲的声音沙哑,带着一股压抑的怒火。
怎么办
我还能怎么办
离婚协议上,我几乎是净身出户,房子,车子,存款,大部分都给了周静和那两个儿子。我只留下了这套父母名下的老房子,和一小部分创业的启动资金。
这几年,我的公司刚有起色,但大部分利润都用来扩大再生产了。我手里根本没有多少现金。
而周静,她拿着我当年给她的财产,过着逍遥自在的日子。
她用我的钱,养着她和别的男人生的儿子,还让他们来打我,来抢我父母留给我的唯一房产。
凭什么
一股滔天的恨意,从我心底升起。
我不能就这么算了。
绝对不能!
爸,妈,我抬起头,看着他们,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告她。
告对!告她!告她诈骗!让她把我们家的钱,一分不少地吐出来!父亲激动地站了起来。
不止是钱。我的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温度,我要让她身败名裂。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周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可是……孩子是无辜的啊。母亲终究是心软,她犹豫着说,戴斌和戴军,我们毕竟也疼了这么多年……
妈!我打断了她,他们不是无辜的!戴斌是怎么对我的,您也看到了!他心里根本没有我这个父亲!至于戴军……周静五年不让他见我,您觉得,他心里还能有我吗
他们不是我的儿子,从今以后,他们和我戴伟,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我说完这番话,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我知道,这个决定一旦做出,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我将亲手斩断这十八年的父子情分。
哪怕这份情,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接了起来。
喂,是戴伟吗电话那头,是一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
我是,你是哪位
我是谁你别管。我告诉你,别他妈给脸不要脸。周静是我妹妹,戴斌是我外甥。你要是敢动他们一根汗毛,老子让你在A市混不下去!
是周静的哥哥,一个出了名的地痞流氓。
我的血,一下子冲到了头顶。
你让她接电话!
我妹不想跟你这种人说话。戴伟,我警告你,老实点,不然有你好看的!
你告诉周静,我冷笑一声,法庭上见。
挂断电话,我看着忧心忡忡的家人,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我知道,一场战争,已经无可避免。
这场战争,不仅仅是为了财产,更是为了我被践踏了十八年的尊严。
04
我请了全市最好的律师,王律师。
他听完我的叙述,看着我提供的亲子鉴定报告,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同情,但更多的是专业和冷静。
戴先生,您的情况非常特殊,但法律上对您是有利的。王律师把报告推回给我,条理清晰地分析道,根据婚姻法司法解释,夫妻一方在婚姻关系存续期间,隐瞒子女非亲生,对另一方构成欺诈性抚养。您有权要求对方返还您在抚养子女期间所支付的全部费用,并可以要求精神损害赔偿。
全部费用
是的,包括但不限于生活费、教育费、医疗费等等。这需要我们去搜集和核算。另外,关于您离婚时分割给对方的财产,因为前提是基于孩子是您亲生的错误认知,我们也可以主张撤销当初的财产分割协议,要求重新分割夫妻共同财产。
王律师的话,像一盏灯,照亮了我心中的迷雾。
我不仅仅是要追回抚养费,我还要把我当年净身出户时,属于我的那一份,全部拿回来!
王律师,这一切,都拜托您了。我站起来,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戴先生,您放心,我们会尽全力维护您的合法权益。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在王律师的指导下,疯狂地搜集证据。
我翻遍了家里所有的旧相册,旧账本,试图找出这十八年来,我为那两个孩子付出的每一笔开销。
每一张学费单,每一张兴趣班的收据,每一张带他们出去旅游的机票,都像一把盐,撒在我鲜血淋漓的伤口上。
我甚至找到了当年给周静买的钻戒发票,给他们母子买的保险单。
看着这些泛黄的纸张,我只觉得无比讽刺。
我曾经以为,这些都是我身为一个丈夫,一个父亲,爱的证明。
现在才知道,这些只是我愚蠢的凭证。
阿琳默默地陪着我,帮我整理这些东西。她什么都不说,但她的陪伴,是我在那段黑暗日子里,唯一的光。
起诉书很快就递交到了法院。
周静那边,也收到了法院的传票。
我以为她会害怕,会心虚,会主动来找我谈。
可我错了。
她不仅没有来找我,反而变本加厉地开始攻击我。
她先是找到了我公司,在楼下大吵大闹,说我为了和小三在一起,抛妻弃子,现在还要诬告她,抢夺孩子的财产。
公司的同事对我指指点点,流言蜚语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紧接着,她又跑到我父母家,在小区里撒泼,说我父母为老不尊,教唆儿子做白眼狼。
邻居们异样的眼光,让我年迈的父母连门都不敢出。
我愤怒,但我忍住了。
我知道,她这是在故意激怒我,想让我失去理智。
我不能上当。
王律师告诉我,她闹得越凶,说明她越心虚。我们只要等待开庭就行了。
开庭那天,A市下起了小雨。
天气阴沉沉的,就像我的心情。
我在法院门口,看到了周静。
她穿着一身名牌,画着精致的妆,身边簇拥着她的哥哥和几个家人。她看到我,眼神里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充满了怨毒和挑衅。
仿佛我才是那个做错了事的人。
我也看到了戴斌。
他站在周静身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他比上次见面时,似乎瘦了一些。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了一秒,他迅速地避开了。
那一刻,我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抽痛了一下。
这个我叫了十八年儿子的少年,他对我,真的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吗
庭审开始了。
法庭里庄严肃穆,只有法官和律师的声音在回响。
当王律师把那两份亲子鉴定报告,作为证据呈上法庭时,整个旁听席都发出了一阵压抑的惊呼。
周静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惨白。
她的律师显然也乱了阵脚,开始胡言乱语,说鉴定报告是伪造的,是我单方面找人做的,不具备法律效力。
法官的表情很平静,他敲了敲法槌。
被告方,如果你们对原告提供的亲子鉴定报告存有异议,法庭可以指定权威机构,进行重新鉴定。请问,你们是否同意
周静的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她的哥哥在旁边急得满头大汗,不停地给她使眼色。
同意
他们不敢。
因为他们知道,再鉴定一百次,结果也是一样。
被告,请回答法庭的问题。法官的声音加重了。
周静深吸一口气,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我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法官追问。
因为……因为这涉及孩子的隐私!
听到这个可笑的理由,我忍不住冷笑出声。
法官看了我一眼,然后转向周静,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被告周静,根据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释,当事人一方起诉请求确认亲子关系,并提供必要证据予以证明,另一方没有相反证据又拒绝做亲子鉴定的,人民法院可以推定请求确认亲子关系一方的主张成立。
也就是说,法官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周静的心上,在法律上,法庭现在可以初步推定,原告戴伟,与戴斌、戴军,不存在亲子关系。
法官的话音刚落,周静的身体晃了一下,差点瘫倒在座位上。
她的哥哥赶紧扶住她。
我看到,站在她身后的戴斌,身体也在那一刻,僵硬了。
他猛地抬起头,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不信,还有一丝……我看不懂的恐慌。
我的心里没有一丝快意。
只有一片荒凉。
这场对峙,从一开始,就没有赢家。
法官继续说道:现在,我们来谈谈财产问题。鉴于亲子关系这个核心事实可能存在重大变化,原告要求撤销原离婚协议中的财产分割,并要求被告返还十八年来的抚养费,以及赔偿精神损失,于法有据。
接下来,请原告律师,陈述你们的具体诉求和财产核算。
王律师站了起来,开始宣读我们准备已久的诉讼请求。
每一项数字,都像一把利剑,刺向周静。
她从一开始的怨毒,到震惊,再到现在的恐慌和绝望。她脸上的妆都哭花了,看起来狼狈不堪。
我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这个毁了我半生幸福的女人。
我心里没有恨,也没有爱。
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悲哀。
这场闹剧,是时候该结束了。
05
休庭的时候,我在走廊的尽头抽烟。
冰冷的雨丝飘进来,打在我的脸上。
一个身影,在我面前站定。
是戴斌。
他一个人,没有跟着周静他们。
你……他开口,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确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看着他。
这张我看了十八年的脸,此刻却显得如此陌生。
我摇了摇头。
如果我早知道,你觉得,你还能有机会对我挥起拳头吗
他的身体震了一下,低下了头,双手插在口袋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缝。
那份报告……是真的吗他问,声音很轻,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法官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吸了一口烟,缓缓吐出,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那……我到底是谁
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哭腔。
一个十八岁的,一直以为自己拥有一切的少年,在一天之内,失去了父亲,失去了身份,失去了他所认知的一切。
我承认,那一刻,我心软了。
我甚至想伸出手,像小时候一样,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别怕。
可是,我的手,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我们之间,隔着的,是十八年的谎言,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去问你妈吧。我掐灭了烟头,扔进垃圾桶,这个问题,只有她能回答你。
我从他身边走过,没有再回头。
我怕再多看他一眼,我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坚硬外壳,就会再次破碎。
庭审的结果,几乎没有任何悬念。
在法律的铁证面前,周静的所有狡辩都显得苍白无力。
法院最终判决,撤销我们当年的离婚财产分割协议,对婚姻存续期间的共同财产进行重新分割。我拿回了属于我的百分之七十。
同时,法院支持了我追讨抚养费的诉求,判决周静返还我十八年来支付给戴斌和十二年来支付给戴军的抚养费、教育费、医疗费共计一百八十余万元。
另外,法院认定周静的行为对我造成了巨大的精神伤害,判决她赔偿我精神损害抚慰金三十万元。
拿到判决书的那一天,我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和喜悦。
我只是觉得,一切都结束了。
我把判决书放在我父母的面前。
母亲戴上老花镜,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
好,好啊……老天有眼。
父亲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但那手掌的温度,却让我感到了久违的温暖。
我以为,这件事到此就告一段落了。
我可以开始我的新生活了。
但我还是低估了人性的恶。
就在判决生效的第二天,一个视频,在网上疯传。
视频的发布者,是戴斌。
他用一个新注册的账号,录制了一段长达十分钟的视频。
视频里,他双眼通红,声泪俱下。
他说,那份亲子鉴定报告,是我伪造的。
他说,我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我有了新的家庭,有了年轻漂亮的老婆,就嫌弃他和他妈妈是累赘。
他说,我为了霸占全部家产,不惜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把他和他妈妈赶出家门,让他们流落街头。
他还贴出了几张照片。
一张是我和阿琳在国外旅游的亲密合照。
一张是周静在医院里打点滴的憔悴照片,配文是妈妈被气得病倒了。
一张是他和他弟弟戴军相拥而泣的照片,配文是爸爸不要我们了,我们该怎么办
视频的最后,他对着镜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吼道:
戴伟!我恨你!你不是我父亲!你是一个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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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视频,像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引爆了网络舆论。
标题耸人听闻——《亿万富翁为娶小三,伪造亲子鉴定,抛弃病妻与亲生儿子!》
不明真相的网友,被他声情并茂的表演所煽动,开始对我进行疯狂的谩骂和攻击。
渣男!不得好死!
这种人也配当父亲简直是社会的败类!
人肉他!让他身败名裂!
我的手机号,家庭住址,公司信息,全都被人扒了出来,公之于众。
我的手机被打爆了,全是辱骂的电话和短信。
公司楼下,聚集了一群自称正义人士的网红和记者,举着横幅,喊着口号,要我滚出来给个说法。
公司的业务受到了严重影响,合作伙伴纷纷打来电话,要求暂停合作。
阿琳走在路上,被人认出来,当街辱骂,甚至有人向她扔鸡蛋。
我的生活,在一夜之间,再次坠入地狱。
我没想到,戴斌会用这种自杀式的攻击,来报复我。
他这是要毁了我,也要毁了他自己。
报警吧,阿伟。阿琳帮我清洗着被不明人士泼了油漆的大门,声音冷静得可怕,这已经是网络暴力,是诽谤。
我看着她憔悴的脸,和她手臂上被鸡蛋液弄脏的痕迹,心如刀割。
对不起,阿琳,我抱住她,是我连累了你。
傻瓜,她回抱住我,用力地拍着我的背,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
我点了点头,拿出手机,拨通了王律师的电话。
王律师,我需要你再帮我一个忙。
这一次,我要告的,是戴斌。告他诽
06
这场由戴斌亲手掀起的舆论风暴,比我想象的还要猛烈。
我和阿琳的生活被彻底搅乱。我们不敢出门,不敢开窗,甚至不敢拉开窗帘。外面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窥探着,审判着我们。
公司的股价大跌,董事会给我施加了巨大的压力。有几个股东甚至联合起来,要求我引咎辞职,以平息舆论,保全公司的声誉。
我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事情出现了转机。
最先发声的,是受理我们案子的法院。
他们通过官方微博,发布了一则声明。声明中,法院不点名地指出,近期网络上热议的某家庭纠纷案,其判决是基于双方提供的确凿证据,并经过了严谨的司法程序。对于判决中涉及的亲子鉴定,法院曾给予被告方重新鉴定的机会,但被告方主动放弃。
声明最后,法院措辞严厉地警告,网络不是法外之地,任何捏造事实,诽谤他人,干扰司法公正的行为,都将受到法律的严惩。
法院的声明,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沸腾的舆论上。
虽然还有很多人在质疑,但至少,出现了一些理性的声音。
法院都这么说了,是不是有什么反转
被告放弃重新鉴定这不就是心虚吗
紧接着,第二个反击,来自王律师。
他以我的名义,召开了一场小型的新闻发布会。
发布会上,王律师向所有媒体,展示了完整的法院判决书,以及那份让我痛不欲生的亲子鉴定报告原件。
他还公布了一段录音。
那是当初周静的哥哥,打电话威胁我的录音。
你要是敢动他们一根汗毛,老子让你在A市混不下去!
粗鄙的威胁,嚣张的语气,通过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
王律师最后总结道:我的当事人戴伟先生,在这场长达十八年的骗局中,是唯一的,也是最大的受害者。他失去的,不仅仅是金钱,更是一个男人对家庭的信任,一个父亲对子女的爱。对于戴斌先生在网络上发布不实视频,对我当事人进行恶意诽谤的行为,我们已经正式向公安机关报案,并向法院提起诉讼。我们相信,法律会还戴先生一个公道。
发布会结束后,舆论彻底反转。
那些曾经疯狂辱骂我的人,仿佛集体失忆了一般,又掉转枪口,开始攻击周静和戴斌。
天啊!这女的也太恶毒了吧!
养了十八年,才发现儿子不是自己的,这男的也太惨了。
那个叫戴斌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被他妈教坏了,整个一白眼狼!
网络就是这样,永远不缺义愤填膺的看客,他们从不关心真相,只享受站在道德高地上,肆意审判别人的快感。
我关掉了手机,不再去看那些评论。
无论是辱骂还是同情,对我来说,都已经毫无意义。
我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回到正常的生活。
然而,我等来的,不是戴斌的道歉,而是我父亲病危的消息。
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我正在公司处理烂摊子。
阿伟,你快来医院!你爸……你爸他不行了!母亲在电话那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疯了一样赶到医院。
父亲躺在重症监护室里,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靠呼吸机维持着生命。
医生告诉我,是突发性大面积心梗,送来得太晚,已经错过了最佳抢救时间。
准备后事吧。医生拍了拍我的肩膀,叹了口气。
我隔着玻璃,看着病床上那个虚弱的老人,感觉自己的天,又塌了一半。
都是我……
都是因为我!
如果不是我坚持要打官司,如果不是闹出这么大的风波,父亲他……他怎么会……
巨大的愧疚和自责,像潮水一样,将我淹没。
母亲哭晕了过去。
我抱着母亲,跪在ICU的门口,感觉自己被全世界抛弃了。
就在这时,一个我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了走廊的另一头。
是戴斌。
他应该是从网上看到了消息,赶了过来。
他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我,看着ICU里插满管子的老人,眼神复杂。
我不知道他站了多久。
直到阿琳办完手续,走过来,扶起我们。
阿伟,妈,我们进去,再陪陪爸吧。
我们换上无菌服,走进了ICU。
我握住父亲冰冷的手,那双曾经无比有力,为我撑起一片天的手,此刻却瘦骨嶙峋,毫无生气。
爸……我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父亲的眼皮,艰难地动了动。
他似乎想说什么,但只能发出一些模糊的嗬嗬声。
他的目光,越过我,看向了我身后的方向。
我回过头,看到戴斌,不知何时,也换了无菌服,站在门口。
他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
父亲的眼睛,一直看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责备,没有怨恨。
只有一丝……我看不懂的,复杂的情绪。
是怜悯还是不舍
我不知道。
父亲的呼吸,越来越微弱。
心电监护仪上,那条跳动的曲线,渐渐变成了一条直线。
发出了刺耳的,漫长的嘀——声。
我的父亲,走了。
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走了。
我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哭得像一个失去了全世界的孩子。
在无尽的黑暗和悲痛中,我似乎看到,门口的那个少年,对着病床的方向,缓缓地,跪了下去。
07
父亲的葬礼,办得很简单。
没有大操大办,只请了一些最亲近的亲戚。
葬礼那天,天又下起了雨,不大,淅淅沥沥,像是老天也在为我哭泣。
戴斌来了。
他穿着一身黑衣,独自一人,站在送行队伍的最后面。
没有人理他。
亲戚们看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厌恶。
他一直低着头,直到葬礼结束,所有人都离开了,他才走到父亲的墓碑前。
我不知道他站了多久,说了什么。
我只是远远地看着,心里五味杂陈。
父亲的走,像一记重锤,彻底敲醒了我。
我开始反思,我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追回财产为了报复周静为了所谓的尊严
可结果呢
钱是拿回来了,周静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的尊严……找回来了吗
没有。
我失去的,远比我得到的要多得多。
我失去了父亲,失去了十八年的记忆,也差点失去了我正常的生活。
这一切,真的值得吗
我开始感到厌倦。
对这场无休止的战争,感到了深深的厌倦。
我给王律师打了电话,告诉他,我决定撤销对戴斌的起诉。
王律师沉默了很久,才说:戴先生,我尊重您的决定。但是,您要想清楚,您撤诉,不代表他没有错。
我知道。我说,我只是……累了。
是的,我累了。
我不想再斗下去了。
没过多久,周静把法院判决的钱,都打到了我的账户上。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听说,她卖掉了当年我留给她的那套大房子,带着小儿子戴军,离开了A市。
没有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她们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在了我的世界里。
而戴斌,也退了学。
他没有跟周静一起走。
他找了一份在酒吧端盘子的工作,自己租了一个小小的单间,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
这些消息,都是阿琳告诉我的。
我从来没有主动去打听过。
我以为,我们的故事,到这里,就应该画上句号了。
我们就像两条相交过的直线,在经历了一个惨烈的交点后,将各自走向无限远,再无交集。
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派出所打来的。
请问是戴伟先生吗您的……儿子,戴斌,在这里。警察的语气有些犹豫。
我的心,咯噔一下。
他怎么了
他跟人打架,把人打伤了,现在对方要求赔偿,不然就要告他故意伤害。
我挂了电话,在原地站了很久。
阿琳走过来,握住我的手。
去看看他吧。她说,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你看着长大的。
我最终还是去了。
在派出所里,我见到了戴斌。
他脸上挂了彩,嘴角破了,头发乱糟糟的,看起来狼狈又颓废。
他看到我,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地把头扭到一边,一副不愿意见我的样子。
我替他赔偿了对方的医药费,签了和解协议。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是深夜。
我把他带上了我的车。
一路无话。
车里的气氛,尴尬又压抑。
为什么要去打架我最终还是没忍住,开口问。
要你管。他看着窗外,声音很硬。
戴斌,我把车停在路边,转头看着他,你到底想怎么样就这样混一辈子吗
我怎么样,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回过头,眼睛通红地瞪着我,你不是已经不要我了吗你不是已经跟我断绝关系了吗你现在又来管我干什么猫哭耗子假慈悲!
我……我被他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啊,我有什么资格管他呢
我已经不是他的父亲了。
停车!我要下车!他开始用力地拉车门。
我锁上了车门。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怒吼道。
戴斌,我看着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我今天来,不是以一个父亲的身份。我只是……只是作为一个,看着你长大的长辈,想跟你谈谈。
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
你恨我,我知道。我说,你觉得我毁了你的生活,让你变成了一个笑话。
他没有说话,但那紧握的拳头,已经说明了一切。
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这件事里,我失去了什么我的声音,也忍不住带上了一丝颤抖,我失去了十八年的父爱,失去了我最敬爱的父亲,我的人生,也差点被彻底毁掉。
我们都是受害者。而那个真正的罪魁祸首,已经带着你弟弟,远走高飞了。
你现在这样自暴自弃,除了让你自己的人生变得更糟糕,又有什么用呢你是在惩罚我吗还是在惩罚你自己
戴斌的身体,开始微微地颤抖。
他把头埋在膝盖里,肩膀一耸一耸的。
压抑的,痛苦的哭声,在狭小的车厢里,回荡着。
我没有再说话。
我只是静静地,陪着他。
等他哭够了,我重新发动了车子。
我送你回家。
我没有家。他闷闷地说。
我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我把他带回了我的家。
那个他曾经来过,并且大闹过一场的家。
阿琳已经准备好了饭菜,还给他收拾出了一间客房。
先吃饭吧,吃完了,好好洗个澡,睡一觉。阿琳的语气,温柔得像一个母亲。
戴斌站在门口,局促不安,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他看着阿琳,又看了看我,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默默地走进了客房。
那天晚上,他没有出来吃饭。
我知道,他需要时间。
我们都需要时间。
来消化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来抚平彼此心中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08
戴斌在我家住了下来。
这像一个极其不真实的梦。
我们三个人,组成了一个奇怪的临时家庭。
一开始,气氛总是很尴尬。
戴斌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吃饭的时候才出来。他总是埋着头,扒拉几口饭,就放下碗筷,说一句我吃饱了,然后又躲回房间。
他从不叫我,也不叫阿琳。
我和阿琳,也小心翼翼,尽量不去触碰那些敏感的话题。
我们就像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的三个陌生人,被一堵无形的墙,隔绝开来。
我不知道留下他,到底是对是错。
我只是觉得,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就这么毁了自己。
不管他到底是谁的儿子,他毕竟是我一手带大的。那十八年的感情,不是一份鉴定报告,就能完全抹杀的。
我尝试着,去修复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给他找了复读的学校,让他回去继续读书。
他拒绝了。
他说:我不是读书的料。
我托关系,想让他在我的公司里,找个清闲的职位。
他也拒绝了。
他说:我不想靠你。
他依旧每天去那个酒吧端盘子,每天早出晚归。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他沟通。我们之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
直到有一天,我下班回家,看到阿琳在厨房里忙碌,而戴斌,竟然在旁边,笨拙地帮她摘菜。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画面和谐得有些不真实。
我的心,在那一刻,突然就软了。
吃晚饭的时候,戴斌破天荒地,给我夹了一筷子菜。
你……你也吃。他低着头,声音小得像蚊子。
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
我点了点头,把那筷子菜,放进了嘴里。
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百感交集的一道菜。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的冰山,开始有了一丝融化的迹象。
他会偶尔跟我们聊几句他在酒吧遇到的趣事。
他会在阿琳做饭的时候,主动去帮忙。
他会在我疲惫地回到家时,给我递上一杯热水。
他还是不叫我爸爸。
他叫我,戴叔叔。
这个称呼,让我心里有些失落,但我知道,这或许已经是我们之间,最好的距离。
有一天,他拿回一个信封,递给我。
里面是他这个月打工赚的钱,不多,皱巴巴的,还带着一股油烟味。
戴叔叔,这是我的生活费。他说,我不能白吃白住。
我看着他,这个曾经一身反骨的少年,眼神里,多了一丝我从未见过的,叫做担当的东西。
我没有收他的钱。
等你以后赚大钱了,再来孝敬我吧。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咧开嘴,笑了。
那是他住进我们家以后,第一次对我笑。
阳光,在那一刻,仿佛重新照进了我的生命里。
我开始相信,时间,真的是一剂良药。
它可以冲淡仇恨,抚平伤痛,也可以让破碎的关系,以一种新的方式,重新建立起来。
一年后,戴斌用自己攒下的钱,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小小的汽修店。
他从小就喜欢摆弄这些机械,干起活来,像模像样。
店开张那天,我和阿琳都去了。
他穿着一身沾满油污的工作服,头发剪短了,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又干练。
他给我们介绍他的店,介绍他的伙伴,介绍他的未来规划。
他的眼睛里,闪着光。
那是我从未在他眼中,看到过的光芒。
我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
回家的路上,阿琳靠在我的肩膀上,轻声说:阿伟,你看,一切都在慢慢变好。
我点了点头,握紧了她的手。
是啊,一切都在变好。
我卖掉了原来的公司,用那笔钱,和阿琳一起,开了一家小小的花店。
我们不再追求那些虚无缥缈的事业和成功。
我们只想守着这家小店,过平淡,安稳的日子。
我开始学着,和过去和解。
我不再去想周静,不再去恨她。
我甚至开始尝试着,去理解她。
一个女人,在一个缺乏关爱的婚姻里,犯下了一个无法挽回的错误。她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来掩盖最初的那个谎言,最终,被谎言本身所吞噬。
她是可恨的,但也是可悲的。
我放下了仇恨,也放下了执念。
我终于明白,人生,不可能永远都是晴天。
暴雨来临时,我们能做的,不是怨天尤人,而是撑起伞,努力地,继续往前走。
只要走下去,总会等到,雨过天晴的那一天。
又过了几年,戴斌的汽修店,已经从一家,开到了三家。
他成了小有名气的斌哥。
他结了婚,娶了一个很善良,很爱笑的姑娘。
婚礼那天,他穿着笔挺的西装,站在台上。
当司仪问,谁是新郎的长辈,来为新人致辞时。
他拿着话筒,看着台下的我,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郑重而清晰的声音,说道:
下面,有请我的……父亲,戴伟先生,上台讲话。
那一声父亲,穿越了十几年的时光,穿越了无数的谎言与伤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我的耳朵里。
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我走上台,接过他递来的话筒。
我看着他,看着他身边美丽的新娘,看着台下所有为他们祝福的亲朋好友。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最终,却只汇成了一句话。
血缘,或许可以决定我们从哪里来。
但爱和责任,才能决定,我们是谁,我们要往哪里去。
从今天起,我把我的儿子,正式交给你了。希望你们,能用爱,去经营一个,没有谎言,没有伤害的,幸福的家。
台下,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看到,戴斌和他妻子的眼眶,都红了。
我也看到,坐在我身边的阿琳,早已泪流满面。
那一刻,我感觉,我被全世界的幸福,紧紧地包围着。
我失去了两个儿子,却最终,找回了一个真正的,懂得爱与感恩的,儿子。
父爱,曾在鉴定报告出来的那一刻,彻底崩塌。
但今天,它又在这一声迟到了太久的父亲中,被重新建立了起来。
这一次,它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固,更加珍贵。
因为,它不再是建立在虚假的血缘之上,而是建立在,我们共同经历过风雨,最终选择了彼此的,那份独一无二的,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