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初见如刺
昭阳公主第一次见到萧策,是在长安城漫天飞雪的冬日。
彼时她正倚在暖阁窗边临摹《女诫》,鎏金炭盆里的银丝炭燃得正好,跳跃的火光映得她指间那枚鸽血红戒指愈发娇艳,像是凝了一滴永不褪色的血。案几上摆着刚沏好的雨前龙井,碧色茶汤上氤氲的水汽模糊了窗棂上精致的冰花,那些六角形的冰晶在暖意中缓缓消融,留下蜿蜒的水痕,如同谁在玻璃上无声写下的叹息。
忽闻殿外传来甲胄碰撞的脆响,叮当作鸣,不同于宫中侍卫们刻意放轻的步履,那声音带着一股塞外的粗粝与急切,像是冰雹砸在铁甲上,硬生生凿开了这暖阁里的宁静。她漫不经心地抬眼,握着狼毫的手微微一顿,墨滴在米白的宣纸上晕开一小团阴影,正撞见个浑身裹着风雪的身影被内侍领进来。
那人约莫二十五六年纪,肩宽背阔如苍松负雪,玄色铠甲上凝着未化的冰碴,走动间,冰碴坠落,在光可鉴人的金砖地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是某种隐秘的叩问。最惹眼的是他左额一道三寸长的疤痕,从眉骨斜劈至下颌,在跳跃的火光下泛着浅粉色的光泽,那疤痕边缘并不平整,像是被钝器猛然撕开,又在风沙中仓促愈合,每一寸都在诉说着某次惊心动魄的战役。
她的目光在那道疤痕上凝了片刻。宫里的侍卫个个面容周正,连皇子们也讲究面如冠玉,她从未见过这样带着
伤痕
的男人。那疤痕像一道刺,扎破了她二十年来习惯的精致与平和,让她莫名想起话本里那些浴血沙场的将军
——
原来他们不是传说里的符号,是真的带着一身风霜与杀伐气的。
听见
公主千岁,他只粗声粗气地拱了拱手,动作算不上标准,肘部微屈,手腕翻转,带着特有的硬朗与不拘小节。靴底带进来的雪沫子在金砖地上洇开深色的痕迹,与周遭精致的掐丝珐琅炉、绣着云纹的地毯格格不入,仿佛一头闯入锦帐的北境苍狼。
萧将军刚从北境班师回朝
昭阳捻着素白绢帕掩住唇角,声音软糯如浸蜜的莲子羹,尾音微微上扬,带着皇室公主特有的娇憨。她今日特意换上了月白蹙金宫装,领口袖口都绣着繁复的缠枝莲纹样,金线在烛火下流转,发髻上斜插着南海进贡的珍珠步摇,颗颗圆润饱满,每走一步都叮咚作响
——
那是她精心营造出的、属于深宫中养尊处优的娇贵与优雅,是她对抗这突如其来的陌生与寒意的铠甲。
萧策的喉结滚了滚,目光在她裙摆上绣着的缠枝莲纹上顿了顿。那纹样繁复精巧,每一片花瓣的脉络都清晰可见,他像是在辨认某种异域图腾,又像是被那过于精致的绣工所刺痛,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末将参见公主,
他开口,声音像被北境的风沙与砂纸反复打磨过,粗粝得能刮下一层皮,奉陛下旨意,护送公主前往北境和亲。
这声音与昭阳软糯的语调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像是两块质地迥异的石头相撞,一个清脆,一个沉闷。
昭阳捏着帕子的手指猛地收紧,绢帕上绣着的兰草都被她捏得变了形,叶脉的纹路深深陷进掌心。三天前父皇深夜召她入宫,明黄的龙椅在烛火里投下巨大的阴影,将他的脸藏在暗处,只听见他说:北狄铁骑已踏破雁门关,烧杀抢掠,边民流离。如今国库空虚,无力再战,唯有联姻方能换得边境安宁。
他的话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像一把冰冷的剑,刺穿了她二十年来精心维系的平静。她那时只觉得天旋地转,精心养护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几道弯月形的红痕,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只有一片麻木的冰凉从脚底蔓延至心脏。
原来,她这朵在温室里精心培育的花,终究是要被送去蛮荒之地,作为换取和平的祭品。而眼前这个浑身带着风雪与杀气的男人,就是押送她前往祭坛的使者。
她抬眼看向他,恰好撞进他的目光里。那双眼睛很深,像北境的寒潭,藏着她读不懂的情绪,或许是麻木,或许是不耐,又或许……
什么都没有。他的视线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便落向地面,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僭越。
暖阁里一时沉默,只有炭盆里的银丝炭偶尔发出细微的爆裂声。昭阳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掩去了眸中的涩意。她看见萧策靴底的雪水还在缓缓扩散,像一道无形的界限,将他与这暖阁里的温暖隔绝开来。
有劳将军了。
良久,她才重新抬起眼,脸上已恢复了平静,只是那笑容落在萧策眼中,像一层薄薄的冰,易碎得很。
萧策再次拱手,没有多余的话,转身离去。他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宫殿里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风雪中,只留下满室若有似无的寒气,与昭阳指尖那枚依旧滚烫的鸽血红戒指,形成了诡异的对照。她望着那扇紧闭的殿门,忽然想起他转身时,玄色披风扫过地面雪水的弧度
——
原来连他的背影,都带着拒人千里的冷硬。
2
风雪路,初动心
和亲队伍离京那日,长安城飘起了细雪,如柳絮般漫天飞舞,落在朱红的宫墙上,落在护送的旌旗上,也落在昭阳乘坐的缀满明珠的马车顶上,悄无声息地融化。
昭阳坐在马车里,车壁上挂着厚厚的锦缎帘子,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却隔不断萧策粗哑的命令声穿透风雪传来。都打起精神来!保护好公主!把这袋炭火给后面的马车送去!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让人心安。
她忍不住掀起车帘一角,凛冽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吹得她鬓角的碎发乱舞,冻得她鼻尖发红。视线穿过纷纷扬扬的雪花,正看见萧策站在队伍中间,亲手将一袋干粮塞给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小兵。那小兵约莫十五六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双手冻得通红,接过干粮时连连作揖,声音都在发颤。萧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动作算不上温柔,掌心的硬茧甚至硌得那小兵一个趔趄,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关怀。他转身又去检查其他队伍,玄色的披风在风雪中猎猎作响,背影在灰蒙蒙的天地间显得格外挺拔,像一株在寒风中坚守的孤松。
昭阳的心莫名一动。她一直以为,像他这样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将军,定是冷酷无情的,却没想到他也有这样细心的一面。她想起宫里的侍卫,对低位者总是带着三分轻蔑,而萧策的动作里,只有坦荡的关照。
车队行至傍晚,雪势渐大,道路变得湿滑难行。昭阳坐在摇晃的马车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忍不住干呕起来。贴身侍女青禾连忙递上温水,担忧地说:公主,您是不是晕车了这路太颠了。
昭阳接过水杯,抿了一口,脸色苍白。她自小在宫中长大,何曾受过这般颠簸正难受着,马车忽然慢了下来,颠簸感减轻了许多。她疑惑地再次掀起车帘,只见萧策勒住马,走在马车旁,低声对车夫说:慢些走,稳着点。
他的目光无意间与昭阳的视线相撞,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了初见时的疏离,反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昭阳心头一跳,连忙放下车帘,心脏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咚咚地跳个不停。她摸着发烫的耳垂,想起刚才他的眼神
——
原来那寒潭般的眼底,也会漾起涟漪。
夜深人静时,车队在一处驿站歇脚。驿站简陋,只有几间破旧的屋子,烧着不太旺的炭火。昭阳裹着厚厚的披风,坐在窗边看雪,青禾在一旁为她梳理头发。
公主,萧将军真是个好人。
青禾忽然说,刚才我去打水,看见他把自己的炭火分给了受伤的士兵,自己就裹着件单衣站在廊下看哨呢。
昭阳握着暖炉的手紧了紧,看向窗外。雪还在下,廊下的灯笼在风雪中摇曳,隐约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雕像。她忽然想起他左额的那道疤痕,在这样的风雪夜里,会不会隐隐作痛北境的冬夜比长安冷得多,他常年在那样的地方守着,该是怎样的滋味
青禾,
她轻声说,把我那床备用的狐裘取来。
青禾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连忙取来狐裘。昭阳捧着狐裘走到门口,犹豫了片刻,还是唤道:萧将军。
萧策回过头,看到她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拱手:公主深夜不睡,有何吩咐
天寒,将军披上吧。
昭阳将狐裘递过去,那狐裘是用上好的白狐皮缝制的,柔软温暖,是她特意带来抵御北境严寒的。
萧策的目光落在狐裘上,又看了看昭阳冻得微红的脸颊,摇了摇头:末将不冷,公主留着自用。
将军若是冻坏了身子,谁来护我周全
昭阳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固执,将狐裘塞进他怀里,这是命令。
萧策握着柔软的狐裘,鼻尖似乎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属于女子的馨香,像春日里初绽的桃花,与他身上常年的硝烟味格格不入。他看着昭阳转身离去的背影,那背影纤细,裹在厚厚的披风里,像只受惊的小兽,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坚持。心里忽然涌上一股异样的暖流,驱散了些许寒意。他低头摸了摸狐裘的绒毛,指尖传来的暖意,竟比炭火更甚。
他最终还是披上了那件狐裘。那晚,他站在廊下,看着昭阳窗内透出的烛光,直到深夜才熄灭。那烛光昏黄微弱,却像一粒火种,落进他荒芜的心原,烧起一点细碎的火苗。
第二日启程时,昭阳发现马车里多了个小巧的铜炉,里面燃着上好的银丝炭,暖意融融。青禾笑着说:是萧将军让人送来的,说公主身子弱,怕路上冻着。
昭阳摸着铜炉温热的边缘,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软软的。
行至雁门关外的黑松林时,异变陡生。
那日天色阴沉,狂风卷着雪沫子呼啸而过,林中寂静得可怕,只有马蹄踏在积雪上的咯吱声。忽然,数十支狼牙箭破空而来,带着尖锐的呼啸声,穿透风雪,直扑车队!
有埋伏!
萧策的吼声瞬间响起。
车夫惨叫着栽倒在车轮旁,鲜血瞬间染红了雪地,触目惊心。昭阳吓得缩在车座角落,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她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阵仗,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真切地笼罩着她。
就在这时,车帘被猛地掀开,萧策如猛虎般扑过来,用后背死死护住车厢。箭矢穿透铠甲的闷响,像重锤敲在她心上,每一声都让她心惊肉跳。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的紧绷,以及偶尔因疼痛而产生的细微颤抖。
抱紧!
萧策拽着她的腰翻下马背,他的力道很大,几乎要将她揉进怀里。滚进雪沟的瞬间,她闻到他身上浓重的血腥味,混着雪的清冽,那味道算不上好闻,却让她莫名地安心。他的手按在她后脑勺,掌心的硬茧蹭得她鬓角发疼,别抬头。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却异常坚定,像一块磐石。
厮杀声在头顶炸开,兵刃碰撞的脆响、士兵的呐喊声、敌人的嘶吼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曲残酷的战歌。在这片混乱中,她听见萧策一声闷哼,那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她耳中,她的心猛地一揪,忍不住想抬头看看他的情况,却被他按得更紧了。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喷在她的发顶,带着一丝不稳
——
他定是受伤了。
不知过了多久,厮杀声渐渐平息,周围只剩下风雪呼啸的声音。他松开手时,额角的血滴落在她的锦缎裙上,绽开红梅般的痕迹,触目惊心。没事了。
他扯下染血的披风裹住她,声音比刚才更低哑,带着一丝疲惫,却依旧沉稳。
昭阳抬起头,看着他苍白的脸,左额的疤痕在血迹的映衬下愈发狰狞,却让她觉得无比可靠。她伸出手,颤抖着想去触摸他的伤口,却被他躲开了。
公主无碍便好。
他勉强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虚弱。
获救的那晚,他们借宿在山民的木屋。木屋很简陋,只有一张木板床和一个破旧的木桌,墙角堆着一些干柴。篝火在炉膛里跳动,映得墙壁上的影子忽明忽暗。
昭阳看着萧策赤裸着上身处理伤口,篝火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投下跳动的光影,新旧交错的伤疤像地图上的河流,纵横交错,每一道都记录着一次生死考验。他自己用烈酒冲洗箭伤,酒液碰到伤口,发出
滋滋
的声响,他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疼痛与他无关。
昭阳看得心惊胆战,忍不住说:将军,让我来吧。
萧策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不用,公主去休息吧。
我学过一些医术。
昭阳坚持着,拿起干净的布条和伤药,走到他身边。她的动作很轻,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为他包扎。指尖偶尔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两人都微微一怔,空气中仿佛有电流划过。她的指尖软而暖,像羽毛轻轻扫过,萧策只觉得后背有些发痒,心跳也莫名快了几分。
她的气息拂过他的后背,带着淡淡的花香,他僵硬地坐着,不敢乱动,直到昭阳包扎好伤口,轻声说:好了。
他才松了口气,却不敢回头看她
——
怕看到她眼里的怜悯,更怕看到自己不该有的悸动。
将军镇守北境多年,不也习惯了吗
昭阳拢了拢身上的披风,那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淡淡的血腥味,她轻声反问,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
萧策的脖颈上凸起的青筋跳了跳,似乎被她的话噎了一下,半天没再说话。他看着篝火里噼啪作响的柴木,心里却乱如麻。他知道自己不该对公主有任何不该有的想法,她是要去和亲的,是北狄可汗的女人,而他只是一个护送她的将军。可不知从何时起,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追随着她,她冻得发红的鼻尖,她蹙眉时的模样,她递来狐裘时固执的眼神,都像烙印一样刻在他的心里。
那晚,两人在同一个屋檐下,隔着篝火,一夜无眠。昭阳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想着他后背的伤疤,忽然觉得,这个男人或许不像初见时那般冰冷
——
他只是把温柔,藏在了铠甲之下。
3
渐生情,意难平
接下来的路程变得微妙。
萧策不再与她保持着刻意的距离。他会在她冻得瑟瑟发抖时,默默将暖炉塞进她手里,那暖炉还带着他的体温;会在她因马车颠簸晕车时,让马车走得慢些,还会笨拙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递给她
——
那手帕边角有些磨损,却洗得发白,带着阳光晒过的味道。
甚至会在途经市集时,在琳琅满目的摊位前徘徊许久。昭阳坐在马车里,掀起帘子一角看他。他站在一个卖糖葫芦的摊位前,手指在粗糙的木杆上顿了顿,又抬头望向马车的方向,像是在确认什么。最终,他买下一串最大的,转身朝马车走来。
他递糖葫芦时,指尖的伤口还没愈合,包扎伤口的布条上隐隐渗出一点血迹。昭阳接过糖葫芦,晶莹剔透的糖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咬了一口,酸甜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心里也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那味道,比宫里任何精致的点心都要让人难忘。
她偷偷看了一眼萧策,他正转过头望着别处,耳根却微微泛红,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原来铁血将军,也会有这样青涩的时刻。
将军,你的手……
昭阳看着他指尖渗出的血迹,有些担忧。
无妨。
萧策把手背到身后,语气故作平静,一点小伤。
昭阳却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慌乱,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像春日里的阳光,瞬间驱散了北境的严寒,也照亮了萧策的心。他看着她的笑容,一时有些失神,原来金枝玉叶的公主,笑起来也可以这样明媚动人,像长安三月里的桃花,能把冰雪都焐化了。
途经一处湖泊时,昭阳看到湖边有许多水鸟,一时兴起,便下了马车想去看看。萧策不放心,也跟着下了车,远远地守着。
昭阳蹲在湖边,看着那些水鸟在水面上嬉戏,心情难得好了起来。她伸手想去触摸一只停在岸边的水鸟,那水鸟却受惊般飞走了,她脚下一滑,差点掉进湖里。
小心!
萧策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拉了回来,紧紧抱在怀里。
昭阳的脸瞬间红透了,能清晰地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声,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汗味和阳光的味道。那味道不似宫中熏香那般浓烈,却让她心慌意乱。她挣扎着想要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别动,脚下滑。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一丝沙哑,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让她浑身一颤。
过了好一会儿,萧策才松开她,有些不自然地说:公主小心些。
他的指尖还残留着她衣料的柔软,心里像揣了只兔子,突突直跳。
昭阳低着头,不敢看他,脸颊烫得能煮熟鸡蛋。多谢将军。
她的声音细若蚊吟,却清晰地落在他耳里。
从那以后,两人之间的气氛更加暧昧。他们会在休息时一起坐在篝火旁,昭阳会给萧策讲长安的趣事,讲宫里的牡丹开了又谢了,讲上元节时朱雀大街的灯会有多热闹。萧策则会给她讲北境的风光,讲草原上的雄鹰如何展翅,讲沙漠里的落日如何染红天际,讲他某次带兵追敌,在戈壁里看见过海市蜃楼,像极了她描述的长安。
将军见过长安的灯吗
一次,昭阳捧着温热的茶水,轻声问他。
萧策愣了愣,摇了摇头:末将常年在北境,只在班师时路过长安,未曾见过灯会。
等……
昭阳想说
等以后有机会,我带你去看,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们哪有什么以后她是要嫁给北狄可汗的,而他是镇守北境的将军,他们的人生,本就该是两条永不相交的线。
萧策似乎看穿了她的失落,低声说:公主说的,末将记着。
他会记着她描述的长安,记着她提起灯时眼里的光,就当……
替她好好看看。
抵达北狄王庭的前夜,他们宿在驿站。驿站的条件比山民的木屋好上一些,却依旧简陋。昭阳对着铜镜卸妆时,铜镜有些模糊,映出她略显憔悴的脸庞。她看着镜中的自己,心里一阵茫然。再过一日,她就要成为北狄可汗的妻子,从此远离家乡,再也见不到长安的雪,再也见不到眼前这个让她心动的男人了。
就在这时,萧策忽然闯进来,手里攥着一个布包,他的动作很急促,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这个……
防身用。
他把一把小巧的匕首塞给她,刀柄上缠着防滑的布条,显然是精心打磨过的,刀刃闪着寒光,一看就很锋利。
昭阳抬起头,望进他眼里。那里映着烛火,像北境荒原上的星辰,明亮而深邃,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复杂情绪,有担忧,有不舍,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痛楚。
将军不怕我用它来杀你
她玩笑般问道,心里却清楚,自己绝不会那样做。这把匕首,是他给她的最后一点念想吧。
萧策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转身,留下一句:公主若想,随时可以。
他的背影在烛光下显得有些落寞,仿佛承载了太多的无奈。他多想告诉她,若有一日她想走,他拼了性命也会护她周全,可他不能说
——
他是臣子,她是公主,他们之间隔着的,岂止是身份
昭阳握着那把匕首,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心里却暖暖的,又酸酸的。她知道,他这是在担心她,担心她在北狄王庭受欺负。这把匕首,是他能给她的唯一保护了。
北狄可汗是个体格魁梧的中年男人,眼神锐利如鹰,仿佛能洞察人心。昭阳在他审视的目光下,强撑着完成了和亲仪式,繁复的礼节让她疲惫不堪,心里却像压着块冰,寒冷而沉重。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人生彻底改变了。
新婚之夜,可汗并未入洞房,反而派人送来一杯酒,说是北狄的习俗,要新人共饮合卺酒。
昭阳看着那杯泛着诡异色泽的酒,指尖冰凉。她隐约觉得这杯酒不对劲,北狄的合卺酒不该是这种颜色。她想起萧策送她的匕首,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心里一片警惕。
就在她犹豫的瞬间,殿门被撞开,萧策浑身是雪地闯进来,一剑劈碎了酒杯。酒液溅在地上,冒着丝丝白烟,显然是有毒的。可汗,公主旅途劳顿,这酒明日再饮不迟。
他挡在她身前,玄色披风上的雪沫子簌簌落在地毯上,与那白色的地毯融为一体,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像一座可以依靠的山。
可汗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萧将军这是何意敢坏我北狄的规矩
末将只是奉命保护公主周全。
萧策的手按在剑柄上,铠甲上的冰碴在烛火下闪着寒光,语气坚定,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他知道自己这一步是在玩火,可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事
——
哪怕她已是可汗的女人,哪怕这会让他万劫不复。
那场对峙最终以可汗拂袖而去告终。萧策守在殿外,直到天明。昭阳隔着窗纸看他挺直的背影,像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忽然想起在黑松林里,他也是这样挡在她身前,给了她一片安全的天地。
她知道,他又一次救了她。可这份恩情,她该如何偿还她是北狄可汗名义上的妻子,而他只是一个护送她的将军,他们之间,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她轻轻抚摸着袖中的匕首,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
——
有些感情,注定只能藏在心底。
4
王庭险,共患难
日子在北狄王庭缓慢流淌,像一条冰封的河流,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昭阳学着适应膻味的食物,那些带着浓郁奶腥味的肉食让她难以下咽,却还是硬着头皮吃下去,因为她知道,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她学着听懂生硬的北狄语,那些拗口的发音让她头疼不已,却依旧每天坚持学习,因为她想知道他们在说什么,想了解这个陌生的地方
——
也想知道,关于萧策的消息。
她始终与可汗保持距离,可汗几次想亲近她,都被她巧妙地避开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屈服,一旦屈服,就再也回不去了。
萧策时常借着巡查的名义来看她,有时是带一包南境的茶叶,那茶叶的清香能让她暂时忘却身处异乡的苦闷;有时是带一小袋长安城的点心,说是
路过市集顺手买的,可昭阳认得,那是她从前最爱吃的那家铺子的桂花糕,北境哪有卖的定是他特意让人从长安捎来的。
有时他只是站在帐外沉默地守着,不言不语,却让她觉得安心。北狄的贵族女子总爱聚在一起嘲笑她的
娇气,说她是
长安来的瓷娃娃,一碰就碎,每当这时,萧策总会恰好出现,一句
公主身子不适,诸位请回,便能让那些人悻悻离去。
有一次,昭阳在花园里散步,不小心被一块石头绊倒,扭伤了脚踝。她疼得站不起来,身边的侍女也慌了手脚。就在这时,萧策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二话不说就背起了她。
他的后背宽阔而温暖,步伐沉稳,昭阳趴在他的背上,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她想起在黑松林里,也是这样的感觉,让她无比安心。她忍不住将脸颊贴在他的披风上,那上面有阳光和风沙的味道,是独属于他的味道。
将军,谢谢你。
她轻声说,声音有些哽咽。这些日子的委屈和思念,在这一刻忍不住涌了上来。
保护公主是末将的职责。
萧策的声音依旧粗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他能感觉到她的颤抖,知道她受了委屈,可他能做的,只有这些。
回到帐中,他亲自为她检查脚踝,动作笨拙却仔细。他从怀里掏出一小瓶药膏,说是
军中常备的治伤药,效果很好,然后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为她涂抹。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触碰到她脚踝的皮肤时,两人都僵了一下。
昭阳看着他认真的侧脸,火光在他额角的疤痕上跳跃,忽然觉得那道疤痕也没那么狰狞了。将军,
她轻声问,你额角的伤,是怎么来的
萧策的动作顿了顿,低声说:三年前,与北狄人交战时,被敌军的战斧劈到的。
疼吗
他抬眼看向她,她的眼里没有恐惧,只有纯粹的担忧。他喉结滚了滚,摇了摇头:早忘了。
从那以后,萧策对她的照顾更加明显。他会偷偷给她送来治疗扭伤的药膏,会在她学习北狄语遇到困难时,笨拙地用他仅会的几个词语来帮助她
——
他说的北狄语带着浓重的口音,常常惹得昭阳发笑,而他自己也会跟着红了耳根。
昭阳知道,他这样做很危险,很可能会引来可汗的猜忌和报复。她劝过他,让他不要再来了,可他总是固执地说:保护公主是我的职责。
她看着他额角的疤痕,心里越来越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早已超越了感激,变成了深深的爱恋。可这份爱恋,注定是无望的,是危险的。就像北境的花,明知开在冻土上会被寒风摧折,却还是忍不住要绽放。
变故发生在三个月后。可汗的弟弟发动叛乱,深夜带兵包围了王帐。昭阳被惊醒时,帐外已杀声震天,刀剑碰撞的声音、士兵的喊杀声不绝于耳。她摸到枕下的匕首,那是萧策送她的,刚握紧,萧策就撞开帐门冲进来,他的铠甲上沾满了鲜血,脸上也溅了不少,看起来有些狼狈,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
跟我走!
他拽着她的手往外跑,铠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的手心滚烫,带着血腥味,却让她无比踏实。
乱箭之中,他把她护在怀里,后背又添了新伤,鲜血渗透了铠甲,染红了她的衣衫。她能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却依旧紧紧地护着她,不让她受到一丝伤害。别回头!
他在她耳边低吼,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们在混战中骑马突围,奔出王庭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晨曦的微光洒在他们身上,带着一丝希望的暖意。
我们去哪
昭阳伏在他背上,听着他急促的心跳,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心里一片茫然。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长安回不去,北狄也待不下去了。
回长安。
萧策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坚定,仿佛那是他唯一的目标,我带你回家。
回家。这个词像一道暖流,瞬间涌上昭阳的心头。是啊,她想回家,想回到长安,回到那个有雪、有暖炉、有熟悉气息的地方。更想回到……
能与他并肩看一场长安雪的时光里。
归途比来时更艰险。他们避开追兵,穿行在荒漠戈壁。白天,烈日炎炎,戈壁滩上的温度高得吓人,脚下的沙子烫得能烤熟鸡蛋;夜晚,寒风刺骨,气温骤降,冻得人瑟瑟发抖。
昭阳的锦缎衣裙磨出了破洞,精心养护的指甲也断了,娇嫩的脚上磨出了水泡,每走一步都钻心地疼,却没再抱怨过一句。她知道,现在不是娇气的时候,萧策比她更辛苦。他身上的伤口还没愈合,又添了新伤,却依旧坚持着,把最好的水和食物都留给她。
有一次,他们在戈壁中迷路了,水和食物都快耗尽了。昭阳又渴又饿,头晕眼花,几乎要晕过去。萧策把她背到一处阴凉的地方,自己则出去寻找水源。
不知过了多久,昭阳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萧策回来了,手里捧着一小袋水和几个野果。他的嘴唇干裂,脸上满是疲惫,显然费了很大的力气。他的胳膊上又多了一道划伤,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流。
快喝点水,吃点东西。
他把水和野果递给她,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
昭阳看着他,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萧策,你是不是傻把水都给我了,你怎么办
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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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事,我是男人,耐渴。
萧策笑了笑,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
昭阳知道他是在骗她,她把水袋递给他:我们一起喝。
萧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过水袋,喝了一小口,然后又递给她。两人分着喝了那点水,吃了几个酸涩的野果,却觉得那是世间最美味的食物。因为身边有彼此,再苦的日子也带着甜。
萧策的伤口发炎,发起高烧,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几乎失去了意识。昭阳就背着他找到水源,那水源很浑浊,她用丝巾过滤了好几遍才敢给他喝。她看着萧策干裂的嘴唇,心里焦急万分,情急之下,用匕首割开自己的指尖,把血混着清水喂给他。
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萧策似乎有了一丝反应,艰难地咽了下去。
公主何必如此
萧策烧得糊涂,攥着她的手腕喃喃道,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不值得……
昭阳摸着他滚烫的额头,泪水滴落在他脸上:萧策,你不能死。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你答应过要带我回长安的,你不能食言。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他,或许是在一次次的危难中,他给了她太多的安全感,或许是在漫长的旅途中,他早已住进了她的心里。
他们在一处绿洲遇见商队,商队的人见他们可怜,便收留了他们。在商队的帮助下,他们辗转回到雁门关。守关的士兵看见萧策时都惊呆了
——
这位铁血将军竟背着位衣衫褴褛的女子,眼神里的温柔是从未有过的。
看着熟悉的雁门关,昭阳知道,他们终于安全了。她伏在萧策的背上,感受着他平稳的心跳,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轻轻在他耳边说:萧策,我们快到了。
他似乎听懂了,脚步又稳了几分。
5
长安雪,终相守
回到长安的消息传开时,朝野震动。
父皇震怒,将萧策打入天牢,斥责他破坏和亲大计,让朝廷陷入被动。昭阳跪在养心殿外,从日出到日落,雪落在她单薄的肩头,结成了冰,她却丝毫没有察觉,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救萧策。
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融化成水,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雪水还是泪水。她想起在戈壁里,他背着她走了那么远;想起黑松林里,他用后背为她挡箭;想起他送她的糖葫芦,送她的匕首,送她的所有温柔。她不能让他死,绝不能。
你要救他
父皇最终还是见了她,语气冰冷,带着失望和愤怒,你可知他犯下了多大的罪他不仅破坏了和亲,还让北狄有了再次入侵的借口!
萧策是忠臣,若不是他,儿臣早已死在北狄。
昭阳抬起冻得发紫的脸,目光坚定,父皇,北狄可汗本就无心和亲,他送的合卺酒里有毒,若不是萧策,儿臣早已是一具枯骨。后来可汗的弟弟叛乱,也是萧策救了儿臣,带儿臣逃了出来。他是儿臣的救命恩人,儿臣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
你为了一个罪臣,竟敢顶撞朕
父皇气得发抖。
儿臣愿以公主之位换他性命。
昭阳朝着父皇深深一拜,语气无比坚定,只要能救他,儿臣什么都愿意做。
她可以不要公主的尊荣,不要锦衣玉食,只要他能平安。
父皇看着她,眼神复杂,有愤怒,有不舍,还有一丝无奈。他沉默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罢了,就依你。但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贬为庶民,逐出长安,永世不得回京。
昭阳知道,这已经是父皇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了,她朝着父皇深深一拜:谢父皇。
最终,萧策被免去死罪,贬为庶民,逐出长安。离京那日,昭阳没能去送他,父皇派人看着她,不让她踏出宫门半步。她站在城楼上,看着远处那个孤单的身影,在漫天风雪中渐行渐远,手里紧紧攥着那把他送的匕首,泪水模糊了双眼。
她知道,他们还会再见的。
那之后,昭阳闭门不出,每日临摹他的字迹
——
她偷偷藏了一张他写的军令,上面的字苍劲有力,带着杀伐气,却让她看了又看。她派人打听他的消息,知道他在江南一带落脚,靠打猎为生,日子清苦,却平安。
三年后,北狄再次入侵。边关告急的文书雪片般飞入长安,朝堂上一片哗然,大臣们争论不休,却无人敢主动请缨。北狄的铁骑比三年前更加凶猛,几位将领都战败而归,长安城内人心惶惶。
昭阳穿着素服闯入大殿,跪在父皇面前:儿臣举荐一人,可退敌兵。
父皇看着她,眼神复杂:你举荐谁
萧策。
昭阳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回荡在大殿里。
大臣们一片哗然,纷纷反对:萧策乃是罪臣,岂能重用公主三思啊!
昭阳却不为所动,继续说道:萧策熟悉北境地形,作战勇猛,只有他能击退北狄铁骑。当年他护送儿臣前往北境,途中多次击退敌人,对北狄的战术了如指掌。请父皇三思。
她相信他,就像相信长安的雪总会落下。
父皇沉默了许久,看着昭阳坚定的眼神,又看了看满朝文武的慌乱,最终点了点头:好,就依你。传朕旨意,恢复萧策将军之职,命他即刻领兵出征。
三日后,萧策出现在雁门关。他已不再是当年的将军,这三年来,他在民间受尽了苦楚,皮肤变得更加黝黑粗糙,脸上的线条也更加硬朗,但他依旧身披铠甲,眼神锐利如昔。
他接到圣旨时,正在山中打猎。看到
昭阳公主举荐
几个字,他握着圣旨的手微微颤抖。他知道,是她在等他。
昭阳站在城楼上,看着他跃马冲向敌阵,长枪所指之处,敌军节节败退。他的身姿依旧矫健,指挥若定,仿佛天生就是为战场而生的。她知道,她没有看错人。
捷报传回长安的那天,昭阳收到一封信。信是萧策写的,字迹笨拙却有力:待我凯旋,娶你为妻。
她摩挲着信纸,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忽然笑了,眼角有泪滑落,那是喜悦的泪水。她等这句话,等了太久太久。
半年后,萧策班师回朝。北狄被击退,边境恢复了安宁。父皇亲自为他平反,恢复将军之职,还加官进爵。
册封大典那日,昭阳穿着嫁衣,站在宫门前等他。那嫁衣是她亲手缝制的,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一针一线都凝聚着她的心意
——
绣到龙纹时,她总会想起他额角的疤痕;绣到凤羽时,她总会想起他送的糖葫芦。
萧策一身戎装,步伐沉稳地向她走来,阳光下,他额角的疤痕仿佛也柔和了许多。他走到她面前,停下脚步,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像个等待审判的孩子。
公主,
他的声音依旧粗哑,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末将……
来娶你了。
昭阳踮起脚尖,轻轻吻在他的疤痕上,那疤痕的触感有些粗糙,却让她心安。萧策,
她笑着说,我等你很久了。
红烛高照的新房里,萧策笨拙地为她卸下凤冠,他的动作很轻,生怕弄疼了她。凤冠上的珍珠宝石在烛光下闪闪发光,映照着他认真的脸庞。
疼吗
他碰到她的发髻时,轻声问。
昭阳摇摇头,笑着看他:将军连北狄铁骑都不怕,还怕弄疼我
他耳根一红,低头不敢看她:公主不一样。
昭阳摸着他掌心的硬茧,那是常年握枪留下的痕迹,忽然想起初见时他雪地里的身影,那个浑身裹着风雪,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将军。原来有些相遇,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就像北境的风雪总会如期而至,就像长安的繁花总会绚烂绽放,他们的缘分,也在那漫天飞雪的冬日里,悄然注定。
窗外,长安的雪又开始飘落,这一次,却带着融融暖意,仿佛在为这对历经磨难的恋人,送上最美好的祝福。昭阳靠在萧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萧策,
她轻声说,你还欠我一场长安的灯会。
他收紧手臂,将她抱得更紧:等开春,我就带你去。朱雀大街的灯,我们一盏一盏地看。
好。
从今往后,无论风雪多大,他都会陪在她身边,为她遮风挡雨,直到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