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归来为凰 > 第一章

我曾以为自己已死,却在京圈太子爷薛璟的羽翼下涅槃重生。
荣耀归京,我却亲眼目睹,曾视为挚爱的丈夫,竟娶了我最好的闺蜜,儿子不认,女儿下落不明!
这桩桩件件,如烈火焚心,我誓要让那些背叛者,付出血的代价!
01
京城卫府,朱漆大门前锣鼓喧天,红绸挂得能晃花人的眼。
我就站在这片刺目的红色里,身上一袭绣满凤凰的礼服,是京圈太子爷薛璟亲自为我挑选的。
三年前,我为救女儿坠崖,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是薛璟把我从鬼门关捞了回来,给了我假死脱身的机会,也给了我一个全新的身份——他的未婚妻。
今日归来,本该是清算旧账,可眼前这一幕,却像一场荒唐至极的闹剧。
卫府的喜轿正缓缓抬出,轿帘一角被风吹起,露出一抹红得滴血的嫁衣。
那嫁衣上的并蒂莲,是我娘亲手为我绣的。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嫁衣的主人,竟是我曾掏心掏肺的好姐妹,林婉儿。她怀里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男童,眉眼像极了我的儿子昭行。
娘,这个丑女人是谁
稚嫩的童声,带着天真的疑惑,穿透喧闹的人群,精准地扎进我的耳朵。
昭行!那是我的儿子!他躲在林婉儿怀里,用那双我曾亲吻过无数次的眼睛,陌生又警惕地看着我。
我攥紧了拳,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尖锐的疼痛让我勉强站稳。
林婉儿巧笑倩兮,目光越过昭行,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的得意和挑衅,我从未见过。她柔声细语地安抚着怀里的孩子,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深。
姐姐,你回来了可这卫家,已经没有你的位置了。
我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我曾以为自己死过一次,可眼前这景象,比地狱更伤人。
卫澄,我的前夫,闻声从府中大步走出。他一身崭新的喜服,俊朗的面容上满是不耐。当他的目光扫过我时,那份彻骨的冷漠,比三年前的悬崖寒风更甚。
他长臂一伸,将林婉儿和我的儿子一同揽入怀中,那姿态,仿佛我是什么脏东西。
你既然已经死了,何必诈尸回来碍眼他轻蔑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碴子。
他甚至指着我,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清:流落在外三年,不知跟了哪个野男人,竟还有脸回来,污了我们卫家的门楣!
轰的一声,我脑子里最后一根弦也断了。
他卫澄,何德何能,竟敢如此侮辱我
我冷冷地看着这对璧人,林婉儿依偎在卫澄怀里,眼神挑衅,而卫澄的脸上,写满了厌弃。
他们以为我死了,就可以心安理得地霸占我的一切
我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血气,目光在人群中飞快扫过,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我的女儿昭言,不见踪影。
昭言呢我终于开了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卫澄像是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随口敷衍:昭言被送去沈学士家学画了,过几日就回。
他说得轻描淡写,可我分明听到不远处两个碎嘴的婆子在窃窃私语。
……那大姑娘,真是可怜……
性子太烈,被夫人送去别处磨性子了……
她们的声音很小,还带着一丝怜悯。
我的心猛地揪紧,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
卫澄,林婉儿,你们把我的昭言,送去了哪里
02
我脑子里嗡嗡作响。
我强行把涌到喉口的腥甜咽下去,压下心头那股要把眼前这对狗男女撕碎的冲动。
我的眼神越过林婉儿那张梨花带雨的脸,钉在卫澄身上。
卫澄,昭言在哪里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又被林婉儿的抽泣声拉回了神。
林婉儿抓着他的袖子,哭得我见犹怜,姐姐,你别这样,我好怕……昭言那孩子性子烈,不听管教,我寻思着找个清净的地方磨磨她的性子,我也是为了她好啊!卫澄哥哥,你快跟姐姐解释一下……
她这番话,倒是提醒了我。
我笑了,很轻地笑了一声,为她好林婉儿,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问,你配吗
卫澄,我最后问你一次,我的昭言,在哪儿
卫澄的耐心彻底告罄,他大概觉得我的存在,让他在新婚之日丢尽了脸面。他冲门口的家丁一挥手,语气里满是厌恶,还愣着干什么把这个疯女人给我轰出去!以后不准她再踏进卫府半步!
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丁立刻朝我走来,伸手就要抓我的胳膊。
我看谁敢。
我没动,甚至连声音都没提高多少,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
那两个家丁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脸为难地看向卫澄。
三年的时间,足够改变很多事。
他以为我还是三年前那个任他拿捏的女人
也对,他怎么会知道,这三年,我在鬼门关走了几遭,又是在怎样的血雨腥风里,学会了用这样的眼神看人。
再纠缠下去毫无意义。
我整理了一下裙摆,转身就走,脊背挺得笔直。身后,是卫澄和林婉儿如释重负的眼神。
我没有走远,就在卫府斜对面的茶楼二楼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从这里,可以将卫府大门的动静看得一清二楚。
店小二送上茶水,我却一口没喝。
我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玉牌,玉牌温润,上面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图腾。
这是薛璟给我的东西,凭此物,可调动他在京城的所有势力。
我指尖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一下,又一下。
主子。
一道素色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身后,是红药。
我当年坠崖,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只有她,这个我从人牙子手里救下的丫头,一直信我还活着,替我守在京城。
她声音里压着激动。
去查,昭言被他们送到哪儿了,动用一切能动用的人,挖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我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
另外,我顿了顿,将那枚凤凰玉牌推到她面前,告诉他们,姜少瑜回来了。
红药的瞳孔微微一缩,随即重重点头,接过玉牌,身影很快消失在楼梯口。
卫澄,林婉儿,你们以为把我赶出卫府,这事就算完了
京圈太子爷薛璟的未婚妻,这个身份,是时候让整个京城,都好好看一看了。
03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京城还睡在一片薄雾里。
卫府所在的巷子,往日里这个时辰,该是卖早点的推着车,吆喝声混着炊烟,透着一股子安逸。可今天,巷子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一排黑色的轿车,不知何时停满了整条街,车身擦得锃亮,在晨光里像一头头沉默的巨兽。车边站着的人,个个黑衣,身形笔挺,面无表情,像一排没有生命的雕塑,把整个卫府围了个密不透风。
早起的人家推开窗,看到这阵仗,吓得又把窗户给关上了,只敢从门缝里偷偷往外瞧。
卫府的大门终于开了。
卫澄和林婉儿冲了出来,昨日的喜气还挂在脸上,此刻却满是惊慌。林婉儿的反应最快,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身子一软就要往卫澄身上倒,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卫澄哥哥,这……这是怎么了我好怕……
我从一辆车的后座下来,踩着高跟鞋,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他们走去。
我的脚步声在死寂的巷子里格外清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他们两个的心跳上。
林婉儿的表演僵在了脸上。
省省吧,我站定在他们面前,甚至还笑了一下,这套哭哭啼啼的把戏,三年前或许还有用,现在,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我越过她,目光直直地看着卫澄。
卫澄,我不在的这三年,你睡得安稳吗
他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你是不是以为,我死了,那些烂事就跟着我一起埋进土里了我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不大,却让周围所有竖着耳朵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坠崖前,你们俩就已经不清不楚了吧我的嫁妆,被你们俩一笔一笔地掏空,滋味是不是很好
你……你胡说!林婉儿终于尖叫出声,那张柔弱的脸扭曲起来,姐姐,你不能凭空污蔑我们!
污蔑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林婉儿,你脖子上戴的那串东珠,是我出嫁时,我娘压箱底给我的。你可真是半点不客气,连死人的东西都敢往自己身上戴。
林婉儿下意识地捂住脖子,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卫澄的身体晃了晃,他看着我,眼神里除了惊恐,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绝望。
他大概想不明白,我怎么会知道这些。他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丑事,此刻被我像剥洋葱一样,当着全京城的面,一层一层地剥开。
04
我看着卫澄和林婉儿那两张失了血色的脸,心里竟然没什么痛快的感觉,只有一片空洞的冷。
我的目光像是在打量两件无关紧要的死物,从他们身上刮过,最后停在林婉儿那张因为恐惧而微微抽搐的脸上。
你们俩,不会真以为,吞了我的嫁妆,把我推下山崖,这事儿就算翻篇了吧我往前走了一步,高跟鞋踩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每一下都敲在他们摇摇欲坠的防线上。
更别提我的昭言,我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把话从齿缝里挤出来,你们把她送到别处,还起了个好听的名字,叫‘磨砺性情’
林婉儿的身体猛地一抖,下意识就想开口否认,可嘴唇哆嗦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卫澄的脸已经不是煞白了,是一种死气沉沉的灰。他瞪着我,眼神里除了绝望,更多的是一种你怎么会知道的茫然。
我没兴趣再看他们演戏。
我抬了抬手,身后的红药立刻上前,将一沓纸张轻轻放在了他们面前的石桌上。纸张不厚,被风一吹,飘飘摇摇地散了一地,像一场提前到来的祭奠。
其中一张,正好翻到了卫澄的脚边。
那是城南最出名的人牙子画的押,上面的字写得歪歪扭扭,但意思却再清楚不过:卫府夫人林氏称,家有顽女,需送至烟花之地磨其心性,断其傲骨,事成之后,另有重赏。
烟花之地……卫澄颤抖着捡起那张纸,嘴里喃喃念着,当他看清上面的内容时,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晃了两下。
林婉儿彻底瘫软在地,还想做最后的挣扎:姐姐,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昭言她……她只是……
她只是了半天,也只是发出了几声支离破碎的呜咽。
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什么样我心底压抑了三年的火山,在这一刻终于找到了出口,岩浆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林婉儿,你告诉我,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嘶哑和颤抖。
昭言呢我的昭言究竟被你们送去了哪里!说!我猛地冲上前,一把揪住林婉儿的衣领,恨不得把她整个人撕碎。
卫澄像是被我的疯狂刺激到了,突然回过神来,嘶吼着就想上前阻止我。
他没能碰到我。
我身后两个黑衣暗卫动了,快得像两道影子。只听见一声闷响和骨头错位的轻微咔哒声,卫澄已经被人死死地按跪在地,脸颊贴着冰冷的石板,除了发出不甘的低吼,再也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巷子口传来一阵骚动。
不是刚才那种看热闹的嘈杂,而是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寂静。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人的心尖上。
一股无形的气场,如同潮水般涌入这个小小的院落,压得人喘不过气。
紧接着,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缓缓踏入院门。
他一身玄色锦衣,裁剪得体,肩宽腰窄。面容冷峻,像是用最锋利的刀精心雕刻而成。
是薛璟。
05
薛璟就那么站在院门口,逆着光,像一尊从暗夜里走出来的神。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整个卫府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连风都停了。
瘫在地上的林婉儿,被按在地上的卫澄,还有周围那些大气不敢出的下人,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了他身上。
他没看别人,只看着我。那眼神,没有半分惊讶,好像我今天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迎上他的视线,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烧红的炭,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薛璟……昭言……我指着地上那张人牙子的供状,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他们……青楼……我的女儿……
话音未落,我清楚地看到薛璟下颌的线条猛地绷紧了。他周围的空气,温度骤降,冷得人骨头发疼。
他没说话,只对着身后的人抬了抬下巴。
一个字都没有,但那道命令的重量,却足以压垮在场的所有人。
他的人动作快得像鬼魅,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巷子口。
等待的时间不长,可每一秒都像是在油锅里煎熬。
当那个瘦小的身影被一个黑衣暗卫小心翼翼地抱进来时,我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顶。
昭言!
我扑过去,一把将孩子抢进怀里。我的女儿,我的昭言!她身上穿着不合身的粗布衣裳,蜡黄的小脸上沾着灰,头发枯得像一丛乱草。
她在我怀里抖得像风中的落叶,眼神空洞,带着一种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麻木。
娘……
直到她看清我的脸,那双空洞的眼睛里才终于有了一点光。
她的小手死死揪住我的衣襟,把脸埋进我怀里,压抑了许久的哭声猛地爆发出来,尖锐又凄厉,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娘!林姨是坏人!她打我,不给我饭吃,说爹不要我了,说娘也死了!她把我卖给一个好凶的婆婆,那里有好多坏人……昭言好怕……我以为再也见不到娘了……
她的话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在我心上反复捅着。
我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崩断。
我怀里护着我用命换来的女儿,她却被这对狗男女推进了火坑!
我猛地抬头,眼睛里估计全是血丝。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拔下了头上的发簪,只觉得指尖一片冰凉。
你们都该死!
我嘶吼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狼,攥着发簪就朝瘫在地上的林婉儿脸上扎去!
婉儿!卫澄目眦欲裂,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竟真的挣扎了一下,想扑过来护着林婉儿。
可他哪里快得过我身后的人。
暗卫的手像铁钳,只一下,就将他死死按回了地上,脸颊和冰冷的青石板来了个亲密接触,除了发出几声不甘心的闷哼,再也动弹不得。
簪尖带着风,眼看就要划破林婉儿那张惊恐到扭曲的脸。
一只手从我身后伸过来,稳稳地握住了我的手腕。是薛璟。
他的力气很大,我动弹不得,手里的发簪堪堪停在林婉儿的脸颊旁,锋利的簪尖还是划出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我浑身都在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姜少瑜,薛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很沉,像定海神针,是我薛璟的未婚妻。
他不是在安慰我,他是在宣判。
卫澄与林婉儿,谋害原配,侵吞嫁妆,拐卖稚童,桩桩件件,都是在挑衅我薛家。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整个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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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他看都懒得再看地上那两人一眼,查封卫家所有产业,一分一厘都给我查清楚!这两个人,送交法办,按律严惩!
薛璟的话,就是圣旨。
黑衣暗卫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把卫澄和林婉儿往外拖。林婉儿的尖叫声和卫澄的咒骂声混在一起,格外刺耳。
卫昭行,我的儿子,亲眼看着这一切。
他从呆滞中回过神,连滚带爬地跑到我面前,一把抱住我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娘!娘我错了!我以后都听你的话!你别不要我,娘!
他仰着那张和我极为相似的小脸,眼泪鼻涕糊了一脸。
若是三年前,我定会心疼得把他揉进怀里。
可现在,我的心,已经冷了,也硬了。
我抱着怀里还在发抖的昭言,甚至没有低头看他一眼,绕过他,头也不回地朝门外走去。
06
卫家倒了。
一夜之间,快得像一场被风吹散的梦。曾经在京城也算有头有脸的家族,如今只剩下被官府贴了封条的空壳子,和满城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红药给我端来新沏的茶,一边低声说着外面的动静。
主子,现在街头巷尾,都在说卫家的事。说卫澄瞎了眼,为了个蛇蝎心肠的女人,害了原配,连亲生女儿都往火坑里推。
她顿了顿,语气里有种解气的痛快,听说,卫澄和林婉儿在天牢里就咬起来了。林婉儿疯了似的,抓着牢门骂卫澄没用,护不住她。卫澄呢,就跟个傻子似的坐在草堆里,一句话不说,眼睛都是死的。
我端着茶杯,热气氤氲了我的视线。我没去看他们,那副嘴脸,多看一眼都嫌脏。
他们的结局,是律法给的,也是他们自己选的。
薛璟为我和昭言安排的宅子,在京城一处极安静的巷子里。院墙很高,隔绝了所有窥探的目光。院里种着几株高大的玉兰,风一吹,满院子都是清甜的香气。
这和卫府那座冰冷的牢笼,完全是两个世界。
昭言的身子还是太弱,太医来看过,说是惊惧过度,伤了心脾,得慢慢养着。
她睡着的时候总是不安稳,小小的眉头紧紧皱着,嘴里喊着娘,或者别打我。
夜里,她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哭着扑进我怀里,浑身抖得厉害。
我只能紧紧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她的背,嘴里一遍遍地重复,昭言不怕,娘在呢,娘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我的心像是被泡在苦水里,又酸又疼。
我庆幸,我回来了。我庆幸,一切还来得及。
薛璟来过两次。
他不像个高高在上的太子爷,倒像个笨手笨脚的邻家大哥。第一次来,他给昭言带了一只做得极精巧的机关鸟,他想演示给昭言看,结果自己捣鼓了半天,那鸟的翅膀就是不扑腾。
昭言看着他那副认真的窘迫样,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是她回来后,第一次笑。
第二次,他来的时候,我正陪着昭言在院子里晒太阳。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搬了把椅子,在我旁边坐下,安安静静地陪着我们。
阳光暖洋洋的,照得人懒散。
我看着昭言小心翼翼地去碰一朵开得正好的月季,心里那块被仇恨冻住的地方,好像也开始慢慢融化。
07
日子一天天过去,像院子里那棵玉兰树的叶子,绿了又落,落了又绿。
京城里的风言风语,隔着高高的院墙,再也吹不到我跟前。
昭言的身子骨,总算是养回来一些肉,脸颊有了点圆润的弧度。只是夜里,还是会做噩梦,小手在睡梦中胡乱挥舞,嘴里喊着娘。
我便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直到她重新睡得安稳。
这天下午,我教她写自己的名字。
她的小手握着笔,手腕没什么力气,写出来的昭言两个字,歪歪扭扭,像两只淋了雨的小鸡。
娘,不好看。她有点丧气,嘟着嘴。
我拿过她的手,包在掌心里,一笔一划地在纸上重新写了一遍。
昭,是昭告天下的昭,光明灿烂。言,是言笑晏晏的言。我轻声说,我们昭言的名字,是顶顶好听的。
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又埋头去练。
阳光从窗格子里漏进来,落在她毛茸茸的发顶上,也落在我心上,暖洋洋的。
薛璟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么一幅画面。
他没让人通传,自己一个人进来的,手里还提着个东西,用油纸包着,看不出是什么。
咳。他轻咳一声,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静。
昭言抬头看见他,眼睛一亮,放下笔就跑了过去,小声喊:薛叔叔。
薛璟蹲下身,把手里的油纸包递给她,路上看见的,糖画,孙猴子的。
他一个在京城跺跺脚地都要抖三抖的人,此刻脸上竟有几分不自在,像是怕孩子不喜欢这不值钱的小玩意儿。
昭言小心翼翼地揭开油纸,看到里面金灿灿的糖猴子,高兴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我看着他们,没说话。
薛璟站起身,走到我旁边,低声问:好些了吗
我点点头,晚上不怎么哭了。
他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又开口,声音压得更低了,卫家的事,都了了。那个孩子……卫昭行,被卫家在江南的一个远房亲戚接走了,听说日子过得不怎么样。
他说得平铺直叙,像在说一件不相干的事。
我握着笔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若无其事地在纸上写了个安字。
心底没起半点波澜。
那个孩子,在我被赶出卫府,最需要他的时候,他躲在林婉儿身后,叫我丑女人。
血缘这东西,有时候,也未必就那么牢靠。
我抬头看了一眼院子里,昭言正举着那个糖猴子,在阳光下看来看去,舍不得吃。
那才是我的全部。
我把笔放下,对薛璟说:都过去了。
他看着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傍晚,我给昭言洗漱完,哄她睡觉。她躺在床上,抱着她的小枕头,忽然问我。
娘,我们以后,是不是就住在这里了
对,昭言喜欢这里吗
她用力点头,喜欢!有娘,有薛叔叔,还有孙猴子。
我被她逗笑了,亲了亲她的额头,睡吧。
她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睡熟了,嘴角还带着甜丝丝的笑意。
08
一年后的京城,入秋了。
薛家举办的赏菊宴,请帖送遍了京城所有叫得上名号的人家。
我带着昭言,就坐主位上。
席间,曾经那些对我避之不及的夫人们,如今一个个端着酒杯,想尽了由头过来敬酒,脸上的笑堆得褶子都能夹死蚊子。
薛夫人,您这身衣裳料子真好,衬得您气色红润。
昭言小姐真是越来越水灵了,这眉眼,跟您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我只是淡淡地笑着,偶尔抿一口茶,并不多话。
昭言坐在我身边,正小口小口地吃着一块桂花糕,听到有人夸她,便抬起头,礼貌地冲人笑了笑。
她如今已经不再是那个瘦弱怯懦的小丫头了,被我养得白白胖胖,眉眼长开了,像一朵含苞待放的小玫瑰。
有个姓李的夫人,一年前我刚回京时,她曾在背后说我不知检点,如今却最是殷勤,挤到我跟前,非要送昭言一个赤金的项圈。
一点小玩意儿,给昭言小姐戴着玩。
昭言看了看那金光闪闪的项圈,又抬头看了看我。
我没说话,只是摸了摸她的头。
昭言便仰起小脸,奶声奶气地对李夫人说:谢谢夫人,可是我娘说,小孩子脖子软,戴这么重的东西,会长不高的。
李夫人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拿着那个金项圈,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尴尬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周围顿时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
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挡住了嘴角的笑意。
宴席过半,薛璟不知从哪儿走了过来,很自然地在我身边坐下,顺手就拿走了我面前那杯已经凉了的茶,换了杯热的。
外面风大,别喝凉的。他声音不高,动作也寻常,却让周围那些竖着耳朵的人,眼神都变了变。
他什么都没说,但他的存在,就是最强硬的宣告。
宴会散去,薛璟牵着昭言,我跟在他们身边,一起走在回廊下。
晚风吹来,带着桂花的甜香。
我们没有直接回房,而是上了府里最高的揽月楼。
从这里,能看到大半个京城的夜景,万家灯火连成一片,像散落在黑丝绒上的碎钻。
昭言趴在栏杆上,小脸被风吹得红扑扑的,眼睛亮晶晶的。
看了好一会儿,她忽然回过头,靠在我怀里,小声问:娘,我们以后,会一直这么幸福吗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确认,好像生怕这眼前的幸福,是一场易碎的梦。
我的心,被这轻轻的一句话撞得又软又疼。
我蹲下身,把她冰凉的小手捂在掌心里,亲了亲她的额头。
会的,昭言。我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我们往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薛璟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身后,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掌心很暖,力道沉稳。
我没有回头,只是将昭言抱得更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