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
我用尽所有积蓄为濒死弟弟换来的一支救命药。
却被我那名义上的丈夫顾言玦,轻蔑地夺走,只为喂给他情人的狗。
当弟弟的生命戛然而止的那一刻,,我的心也随之死去。
面对他施舍般的赔你十支和不耐烦的嘴脸。
我没有哭闹,只是平静地告诉他:不必了,顾言玦,苏珩已经走了。
他以为我依旧是那个任他拿捏的苏微。
却不知,从这一刻起,我将为我弟弟,为我自己,让他彻底身败名裂!
1
我守着濒死的弟弟苏珩三年。
这三年,我名义上的丈夫顾言玦从未踏入过病房一步。
那支从海外黑市用我所有积蓄换来的特效药,是弟弟最后的希望。
他却在我转身去倒水的瞬间,将药夺走了。
他漫不经心地用丝绸手帕擦拭着针剂,语气轻描淡写。
云舒的狗生病了,这药看着能用。
林云舒,是他养在外面那只金丝雀的名字。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停了。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
我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彻头彻尾的陌生人。
他皱起眉,眼底是惯有的不耐烦。
苏微,别又耍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
不过是一支药,我回头赔你十支。
我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叹息。
不必了,顾言玦。
就在三分钟前,医生已经宣布了苏珩的死亡时间。
他的动作僵住了。
那支被他用顶级丝绸包裹的药剂,仿佛也失去了光彩。
我没有再看他,转身走向医生办公室。
身后没有传来任何动静,他似乎还沉浸在我那句话带来的错愕里。
也好。
死亡确认书上的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我握着笔的手却没有一丝颤抖。
名字,关系,时间。
苏微,姐姐,2023年10月26日14时37分。
一笔一划,我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完成了这人世间最残忍的文书工作。
当我拿着那几张薄薄的纸走出来时,顾言玦还站在原地。
他已经恢复了一贯的矜贵与冷漠,只是将那支药收了起来。
他朝我走来,从西装内袋里掏出一张卡,纯黑色的,边缘镶着暗金。
拿着,密码你生日。苏珩的后事,我会找人办得风光体面。
他的口吻,像是在打发一个哭闹着要糖却最终没得到的孩子。
风光体面。
我弟弟的命,在他眼里,就是一场可以用钱来衡量的风光体面。
我没有接。
我的手垂在身侧,攥着那几张宣告苏珩从这个世界彻底消失的纸。
它们比他那张不限额度的黑卡,要重得多。
我绕过他,径直走向电梯。
他似乎被我的无视激怒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腕。
苏微,我说了,别闹了。
我终于侧过头,这三天来第一次正视他。
我什么都没说,只是把手里的死亡确认书,递到他面前。
他低头看去,那张总是挂着嘲讽和不耐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空白。
我趁机抽回手,按下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他探究的视线。
我的世界,终于安静了。
我没有回家,直接去了殡仪馆。
联系工作人员,挑选骨灰盒,预定火化时间。
然后是墓地。
我选了城郊一片向阳的山坡,苏珩生前最喜欢晒太阳。
我一个人办完了所有事,全程没有流一滴泪。
哀恸太深,是哭不出来的。它会凝固成一块冰,沉在心口,让你连呼吸都觉得费力。
直到深夜,我才回到那栋所谓的婚房。
三年来,我踏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
我打开书房的抽屉,从最底层翻出一个上了锁的木盒。
里面是我和顾言玦的结婚协议。
A4纸打印的,条款清晰,冰冷得像一份商业合同。
甲方:顾言玦。
乙方:苏微。
协议核心:甲方为乙方弟弟苏珩的治疗提供全部资金支持,直至其康复或死亡。在此期间,乙方需扮演一个合格的、不惹麻烦的顾太太。
合格的,不惹麻烦的。
我曾以为我做到了。
我将这份协议抽出来,旁边是那枚只在婚礼上戴过一次的婚戒。
钻石很大,切工完美,却冷得像一块冰。
我从口袋里,摸出那个被顾言玦丢在病房垃圾桶里的特效药空壳。
针剂已经被他拿走,只剩下一个透明的玻璃外壳,上面还印着复杂的德文。
它像一个巨大的讽刺,嘲笑着我三年的痴心妄想。
我将空药壳、结婚协议、婚戒,一同放入一个崭新的礼品盒里。
然后,我用手机叫了一个同城闪送。
收件人地址,我记得很清楚。
是林云舒最喜欢炫耀的那套市中心顶层公寓。
做完这一切,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终于感觉到了一丝疲惫。
这三年,像一场漫长而痛苦的凌迟。
现在,行刑结束了。
而我,也该为这段埋葬了我所有青春和希望的关系,送上最后的祭品。
2
在联系好墓地,付清所有款项后,我独自坐在陵园的长椅上,看着天色一点点暗下去。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今天的日期。
十月二十六日。
原来,苏珩死在了我和顾言玦的结婚纪念日。
何其讽刺。
我的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回一年前的今天。
那也是一个深秋的午后,苏珩的病情突然急转直下,被送进了ICU。
病危通知书下了一张又一张,上面的字迹模糊在我的泪水里。
我蹲在抢救室门口,浑身冰冷,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顾言玦的电话。
无人接听。
我给他发消息,近乎卑微地乞求。
顾言玦,今天是我们结婚两周年的纪念日。
苏珩在抢救,我好怕,你能不能……过来陪陪我
就一会儿,好不好
消息石沉大海。
我在冰冷的走廊里坐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医生告诉我,苏珩暂时脱离了危险。
我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整个人虚脱地靠在墙上。
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我借了护士的充电器,开机后,铺天盖地的新闻弹了出来。
【商界巨子顾言玦一掷千金,包下私人海岛为爱宠庆生!】
【天价派对,只为博红颜一笑。】
点开新闻,照片上,顾言玦正站在一片灿烂的烟花下,怀里抱着笑得花枝乱颤的林云舒。
而林云舒的手里,牵着一只戴着钻石项圈的白色博美犬。
原来,他不是没时间,只是他的时间,不属于我。
我弟弟的生死一线,抵不过他心上人宠物的一场生日宴。
我麻木地划着屏幕,直到一张特写照片刺痛了我的眼睛。
那是林云舒的社交媒体动态,发布于昨夜凌晨。
照片的背景是那片奢华的海岛,顾言玦正低着头,温柔地为林云舒戴上一条项链。
那条项链,我认得。
是我半年前陪他母亲逛街时,在橱窗里多看了两眼的海洋之心。
当时顾母问我喜不喜欢,我笑着摇了摇头。
太贵了,不适合我。
我舍不得,因为我知道,顾家为苏珩支付的每一笔医疗费,都像一座大山压在我的心上。
我怎么敢再有任何奢侈的欲望。
可我舍不得的东西,他却轻而易举地戴在了另一个女人的脖子上。
林云舒的配文极尽炫耀。
有人说,最好的爱,就是把我觉得好的,都给你。谢谢玦,这只狗,哦不,这条项链,我很喜欢~
纪念日快乐
我的专属浪漫
她的朋友在下面起哄。
舒舒,你这说的是哪家的狗啊不会是顾总家里那条只会摇尾乞怜的吧
林云舒回复了一个捂嘴笑的表情。
嘘,别乱说,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顾太太呢,虽然……玦说他连碰都懒得碰一下,嫌脏。
哈哈哈哈,也是,跟我们舒舒比起来,那可不就是地上的泥吗
玦哥哥说了,等他处理完那个麻烦,就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
我看着那些不堪入目的字眼,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是我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心脏裂开了一道缝。
冷风从那道缝里灌进去,吹得我四肢百骸都在疼。
我默默地关掉手机,拔下充电线还给护士,对她说了声谢谢。
然后我站起身,走进病房,拧干热毛巾,继续为昏睡中的苏珩擦拭身体。
他的脸颊因为病痛而消瘦,我擦得很轻,很慢。
擦着擦着,一滴滚烫的液体砸在了我的手背上。
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哭了。
那是三年来,我第一次为自己流泪。
不是因为辛苦,不是因为疲惫。
而是因为,那一刻我终于明白,我用婚姻和尊严去交换的,从来不是救赎。
只是一场被明码标价的、随时可以被收回的施舍。
【付费卡点】
3
在陵园待到月上中天,我才回到了那栋位于半山腰的别墅。
这里是顾言玦为我准备的婚房,却更像一座华丽的囚笼。
三年来,他从未在这里过夜。
我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应声而亮,照出一室的清冷。
空气里没有一丝烟火气,所有家具都摆放得一丝不苟,覆盖着一层不易察acts的灰尘。
我没有开灯,径直走上二楼的衣帽间。
这里挂满了当季的奢侈品,衣服、包包、鞋子,都是顾言玦的秘书定期送来的,旨在将我打造成一个配得上他身份的装饰品。
我从未穿过。
我从衣帽间最角落里,拖出一个旧旧的行李箱。
打开箱子,我开始收拾属于我的东西。
几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是我大学时穿的。
一本厚厚的相册,里面全是我和苏珩的合影。
还有苏珩送我的第一个生日礼物,一个歪歪扭扭的陶土小人。
所有顾言玦购置的东西,我分毫未动。
我只带走属于我自己的,以及属于苏珩的。
这个过程很平静,我像一个即将出远门的旅人,有条不紊。
收拾完最后一个角落,我拉上行李箱的拉链,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但我知道是谁。
我没有接,直接挂断。
很快,手机又响了起来,锲而不舍。
我干脆关了机。
世界清净了。
我拉着行李箱下楼,刚走到客厅中央,别墅的大门就被人从外面用密码粗暴地打开了。
顾言玦带着一身寒气闯了进来,他身后,跟着满脸泪痕、楚楚可怜的林云舒。
玦,你别怪微微姐,她肯定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太伤心了……
林云舒拉着顾言玦的衣袖,声音哽咽,眼眶红得像兔子,手里还捏着那个我寄过去的礼品盒。
顾言玦一把甩开她,大步流星地走到我面前,将那个盒子狠狠砸在地上。
苏微,你他妈有病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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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怒不可遏,英俊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
你把这种晦气的东西寄给云舒是什么意思你弟弟死了,你就跑来恶心我的人
婚戒和那枚空药壳从盒子里滚了出来,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林云舒适时地发出一声抽泣。
言玦,你别这样……都怪我,我不该打电话告诉你。微微姐她刚失去亲人,心情不好,我能理解的……
她一边说着理解,一边往顾言玦怀里缩,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好一朵善解人意的白莲花。
我看着眼前这出精彩绝伦的对手戏,内心毫无波澜。
我甚至都懒得开口解释。
哀莫大于心死,大概就是我现在这样。
我弯下腰,将滚到脚边的婚戒捡了起来,又捡起那份结婚协议。
然后,我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了另一份文件。
我把它放在了顾言玦面前的茶几上。
白纸黑字,标题刺眼。
【离婚协议书】
我的签名已经签好,就在乙方的位置,笔锋冷静,没有一丝迟疑。
顾言玦的怒火在看到这四个字时,瞬间凝固了。
他先是愣住,随即发出一声嗤笑。
离婚
他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
苏微,你又在玩什么新花样欲擒故纵还是觉得你弟弟死了,我欠你的,所以想用离婚来拿捏我,要更多的好处
他一把抓起那份协议,当着我的面,动作优雅却又无比残忍地,将它撕成了碎片。
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下。
收起你那套可笑的把戏。
他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
我告诉你,这婚,不是你想离就能离的。我顾言それに,还没玩腻。你最好安分点,别再挑战我的耐心。
他说完,拉起还在垂泪的林云舒,转身就走。
我们走,别理这个疯子。
林云舒经过我身边时,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轻蔑地开口。
蠢货,还真以为自己是顾太太了你不过是言玦养的一条狗,连我家的狗都不如。
我没有理会她的挑衅。
我只是蹲下身,一片一片地,将那些被撕碎的离婚协议,重新捡了起来。
没关系。
撕了,我再打印一份就是了。
直到他签为止。
4
苏珩的葬礼,我办得极其简单。
没有通知任何人,只请了我和他共同的几个朋友。
在一间小小的告别厅里,苏珩的黑白遗像安静地立在花丛中,照片上的少年,笑得阳光灿烂。
我穿着一身黑色的连衣裙,站在遗像前,为每一个前来吊唁的朋友鞠躬。
没有眼泪,没有过度的悲伤。
我只是想让他安安静静地走。
然而,这份宁静,终究还是被打破了。
告别仪式进行到一半,厅门被猛地推开。
顾言玦一身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装,逆光走了进来。
他的表情肃穆,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哀伤。
可在他身后,跟着的却是他的公关团队,以及一群扛着长枪短炮的媒体记者。
闪光灯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疯狂地亮了起来。
我最好的朋友张罗想上前阻拦,却被顾言玦带来的黑衣保镖直接拦下。
整个告别厅,瞬间从一个私人哀悼的场所,变成了一个被强行公开的秀场。
顾言玦径直走到我面前,在所有镜头的注视下,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了我的肩上。
他的动作很轻柔,甚至带着一丝怜惜。
微微,节哀。我来晚了。
他的声音通过他胸前别着的微型麦克风,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厅。
我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想干什么
下一秒,他就给了我答案。
他走到苏珩的遗像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然后,他转过身,面对着所有的媒体镜头,拿起了司仪台上的话筒。
感谢各位媒体朋友在百忙之中,前来参加我小舅子苏珩的告别仪式。
他一开口,就用小舅子这个词,将自己牢牢地钉在了家人的位置上。
苏珩是个非常善良优秀的孩子,他的离去,我和我的妻子苏微,都感到万分悲痛。
他说着,朝我伸出手。
保镖立刻客气地将我推了过去。
我被他强行揽入怀中,他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禁锢着我,让我无法挣脱。
我能闻到他身上昂贵的古龙水味,混杂着令人作呕的虚伪。
为了纪念我深爱的小舅子,也为了让更多像他一样被罕见病折磨的患者能得到救助,我决定……
他顿了顿,提高了音量,一字一句地宣布。
以顾氏集团的名义,成立一个以‘苏珩’命名的‘罕见病专项慈善基金’!我个人,以及顾氏集团,将首期捐赠一亿人民币,用于基金会的启动和运营!
话音落下,闪光灯亮得几乎能闪瞎人的眼睛。
记者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按着快门。
顾总,您真是大慈善家!
顾总对小舅子真是情深义重啊!
顾太太,有这样一位深情的丈夫,您此刻是不是感到很安慰
有记者将话筒怼到了我的嘴边。
我看着他们兴奋而贪婪的脸,又看了看苏珩的遗像。
照片上,他依旧在笑。
可我却觉得,他的笑容里充满了悲哀。
我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住,所有的悲愤、所有的屈辱,都堵在那里,让我无法呼吸。
顾言玦紧了紧手臂,将我的头按在他的肩膀上,用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对着镜头深情地说。
我的妻子太过悲伤,说不出话来。请大家体谅。
请大家放心,以后,我会替苏珩,照顾她一生一世。
他说得那么情真意切,那么大义凛然。
将一场本该私密的葬礼,变成了一场完美的、价值一亿的企业形象宣传。
他踩着我弟弟的尸骨,为自己博取了深情、大义的好名声。
而我,成了他这场大秀中,最重要、也最可悲的道具。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在弟弟的遗像前,我被强行扮演一个被深情和大义绑架的悲痛遗孀。
我连纯粹为我弟弟哀悼的权利,都被他无情地剥夺。
这一刻,我感觉自己和苏珩一起,被埋葬了。
他死于病魔。
而我,死于这场被精心策划的精神殉葬。
5
那场被操控的葬礼闹剧结束后,我人间蒸发了。
我没有回那栋半山别墅,也没有去我自己的出租屋。
我换掉了手机卡,注销了所有的社交账号,切断了和过去的一切联系。
我像一颗沉入深海的石子,没有激起半点涟漪。
起初,顾言玦并不在意。
葬礼上的那场深情作秀为顾氏集团带来了巨大的声誉红利,公司股价连续几天逆势上涨。
他在商界朋友的酒局上,志得意满地炫耀着自己的手腕。
女人嘛,就是得哄。你看,一个亿砸下去,再闹的脾气也该消了。
有朋友问他:你那个小妻子呢怎么没带出来
顾言玦端着酒杯,轻描淡写地回答。
闹离家出走呢,小孩子脾气。过几天没钱了,自然就自己滚回来了。
所有人都哄堂大笑,纷纷夸赞他御妻有术。
他很享受这种恭维,也笃定我离不开他。
毕竟,在我过去的人生里,他就是我的天,是我弟弟唯一的生机。
他习惯了我的依附和顺从,无法想象我会主动斩断这一切。
他继续和林云舒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
跑车,游艇,奢侈品。
林云舒成了他身边最光鲜亮丽的挂件,出入各种高级场合。
只是偶尔,在深夜回到那个空无一人的家时,顾言玦会感到一丝烦躁。
早晨起来,没有熨烫妥帖的衬衫。
应酬喝多了,没有温热的醒酒汤。
他换下来的衣服堆在衣帽间,再也没有人会分类、手洗、再用香薰机熏过。
他第一次发现,那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房子,因为少了一个安静的身影,变得像个冰冷的坟墓。
林云舒也尝试着扮演贤惠的角色,但她只会把名贵的衬衫烫出焦痕,把厨房弄得一团糟。
有一次,顾言玦胃痛发作,习惯性地喊了一声苏微。
林云舒正在旁边涂着指甲油,闻言不悦地撅起了嘴。
玦,你叫她干什么你忘了她已经走了一个月了吗我看她就是存心给你添堵!
一个月。
原来已经一个月了。
顾言玦第一次生出一种事情脱离掌控的感觉。
他让助理去查我的银行卡消费记录,结果发现,我名下所有的卡,在这一个月里,没有一笔消费。
我又没有工作,怎么可能一个月不花钱
他心里那点不安开始扩大。
他派人去我常去的几个地方找,图书馆,我父母的墓地,苏珩的学校。
一无所获。
我仿佛真的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开始变得暴躁,对林云舒的哭闹也失去了耐心。
闭嘴!一天到晚就知道买买买,你能不能有点用
他第一次冲着林云舒发了火,摔门而出。
他驱车回到了我们那栋婚房。
他以为能找到一些线索,却发现,这个家里,所有关于我的痕迹,都被抹得干干净净。
我带走了我的旧衣服,我的相册,我弟弟的遗物。
而他为我购置的所有东西,都原封不动地留在原地,像一个个无声的嘲讽。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带走了我的身份证、护照、户口本……所有能证明我身份的证件。
他终于感到了恐慌。
他拿出手机,拨打了那个他从未主动拨过的号码。
听筒里传来的,是冰冷而机械的女声。
您好,您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空号。
这两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这才意识到,我不是在闹脾气。
我是真的,不要他了。
6
一年后。瑞士,日内瓦。世界顶级医疗峰会的会场内,座无虚席。
聚光灯下,我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白色西装,站在演讲台前。我用流利的英语,向台下数百位全球顶尖的医学专家,阐述着我的研究成果。
……因此,我们提出的‘神经元桥接再生方案’,在理论上,能够为超过百分之九十的神经性罕见病患者,带来全新的可能。
大屏幕上,是我和团队耗费了无数个日夜才得出的数据模型,复杂而精密。
台下,一片寂静。
随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我对着台下深深鞠躬。
这一刻,我不是谁的妻子,谁的附属品。
我是Dr.
Wei。
三年前,我本是国内顶尖医学院最有前途的学生,为了苏珩,我中断了所有。
如今,我回来了。
峰会结束后的晚宴上,一位蓝眼睛的男士端着香槟向我走来。
他自我介绍,是欧洲古老的冯·海因斯家族的继承人,亚瑟,也是一位杰出的脑科专家。
Dr.
Wei,您的演讲,是我近十年来听过最震撼的报告。
他开口,赞美的不是我的容貌,而是我的大脑。
我很好奇,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您对神经再生领域,有如此深刻而独特的见解
我晃了晃杯中的液体。
为了一个回不来的人。
我的回答很平静,像在说一件与我无关的事。
亚瑟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
抱歉,我失礼了。
但一个能将悲伤转化为力量的灵魂,是最高贵的。
我能有幸邀请您,明天在日内瓦湖边喝一杯咖啡吗只聊学术。
他很有分寸,带着恰到好处的欣赏与尊重。
这与我记忆中那种充满占有欲和轻蔑的示好,截然不同。
我看着他伸出的手,那是一只干净、骨节分明的手。
我迟疑了片刻。然后,我伸出了我的手,与他轻轻一握。
我的荣幸,冯·海因斯先生。
我没有立刻接受,但也没有拒绝。
我的生活,在弟弟离开一年后,终于照进了一丝属于我自己的,新的光。
光是温暖的。但我已经习惯了寒冷。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适应。
晚宴结束,我回到酒店,收到了国内好友张罗发来的信息。
微微,你还好吗我最近听说了一件好笑的事。
顾言玦那个渣男,好像真的在找你,都快把国内翻过来了。
他那个小三林云舒,天天在社交媒体上哭哭啼啼,说顾言玦对她越来越冷淡,疑神疑鬼,快把她逼疯了。
真是笑死,这不就是现世报吗
我看着屏幕上的文字,内心毫无波澜。
我只是回复了一句。
挺好的,勿念。
然后,我关掉手机,开始准备明天要讨论的学术资料。
那些人,那些事,都已经是上个世纪的尘埃。
而我,活在新生。
7
新生的日子,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直到一个月后,我的导师,实验室的负责人克劳斯教授找到了我。
Wei,有个来自你祖国的企业,想不惜一切代价,获得我们‘神经元桥接’技术的独家授权。
他递给我一份文件。
文件封面上,是两个我熟悉到骨子里的字。
顾氏。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下,传来一阵细微的麻木。
克劳斯教授继续说。
他们开出的价格非常优厚,几乎是我们预期的两倍。
而且指名道姓,希望由你来主导这次的跨国技术对接会议。
对方的诚意很足,我已经安排了明天的线上初步沟通会议,你作为技术核心,必须参加。
我接过文件,翻开。
上面是顾氏集团近一年的财报,以及他们在生物制药领域遇到的瓶颈。
很显然,他们急需一项革命性的技术,来挽救摇摇欲坠的股价和市场信心。
而这项技术,正握在我手里。
我合上文件。好的,教授,我会准时参加。
第二天,视频会议室。我选择了坐在一个角落的位置,并且没有打开我的摄像头。
当屏幕亮起,出现对方面孔的那一刻,我的呼吸还是停滞了一瞬。
是顾言玦。
一年不见,他清瘦了许多,眼下的乌青即使用再昂贵的遮瑕膏也盖不住。
他身边的林云舒,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群表情严肃的高管。
会议开始,由克劳斯教授主导介绍。
顾言玦全程心不在焉,目光不停地在屏幕上我们这边与会人员的名单上扫视。
当他看到Dr.
Wei这个名字时,他的身体明显前倾了一下。
他似乎想确认什么。他打断了克劳斯教授的发言。
克劳斯教授,请问,这位Dr.
Wei,为什么不方便露面
克劳斯有些不悦。
Dr.
Wei是我们团队的核心,她更习惯专注于技术,而非社交。
顾总,我们还是先谈谈合作的细节吧。
顾言玦没有放弃。
我只是觉得,这个姓氏,很亲切。
我有一位……家人,也姓苏。
他说家人两个字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冷冷地看着他自导自演。
亲切
当他夺走苏珩救命药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亲切
当他在苏珩葬礼上作秀的时候,怎么不觉得亲切
这时,我的私人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张罗发来的消息,附带一张截图。
是林云舒的朋友圈。
一年了,他心里还是忘不掉那个女人。家里到处都是她的影子,他甚至开始看以前的监控,一看就是一夜。我算什么我到底算什么
配图是顾言玦坐在监控室里一个落寞的背影。
原来,他不是在忏悔。
他只是在怀念一个被他彻底掌控,又被他亲手弄丢的,所有物。
何其可笑。
会议结束前,克劳斯教授询问我的意见。
Dr.
Wei,你认为,顾氏集团的初步提案,有合作的可能吗
我打开了我的麦克风。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听到了一个清冷、陌生的女声。
没有。我只说了两个字。
屏幕那头,顾言玦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死死地盯着屏幕,仿佛想透过那一个个黑色的头像,找到声音的主人。
我没有再给他任何机会。
我的评估报告会稍后发给您,教授。
我说完,直接退出了会议。
8
我拒绝了顾氏集团。
我以为这件事就此结束。
没想到三天后,顾言玦疯了一样地飞到了日内瓦。
他通过大使馆、商会,用尽了一切办法,想要见到我。
但都被实验室以保护研究员隐私为由,挡了回去。
他见不到我,就用最笨的办法。守在实验室楼下。
日内瓦的秋天,阴雨连绵。
他就站在那栋现代化的玻璃建筑外,不吃不喝,像一尊望妻石。
这个消息,很快就在实验室里传开了。
同事们都当成一个来自东方的、偏执追求者的笑话来看。
只有我知道,那不是追求,是绝望的狩猎。
我刻意避开了他。
直到第三天傍晚,我跟亚瑟一起离开实验室时,还是被他堵了个正着。
雨下得很大。亚瑟为我撑着伞,我们正准备上车。
顾言玦像一头被困的野兽,猛地冲破了保安的阻拦,扑到我面前。
微微!他嘶吼着我的名字,伸手就要来抓我的手臂。
亚瑟反应极快,上前一步,用身体将我护在身后。
这位先生,请您自重。
亚瑟用的是德语,带着贵族特有的优雅和疏离。
顾言玦根本听不进去,他通红的眼睛死死地锁着我。
微微,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们回家!
以前都是我的错,是我混蛋,是我不是人!
林云舒那个贱人,我已经让她滚了!我把她送我的一切都烧了!我再也不会见她了!
他语无伦次,将所有的过错都推到另一个女人身上。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顾氏集团的股份,我名下所有的财产,只要你点头,全都是你的!
你不是想给苏珩报仇吗我帮你!我让他名下的那个慈善基金,成为全球最大的!好不好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沾满污泥的刀,试图剖开我的胸膛,寻找那颗早就不属于他的心。
我看着他这副狼狈不堪、颠三倒四的模样,内心没有一丝快意,只有一片荒芜的冷漠。
见我无动于衷,他眼中的最后一丝理智也崩断了。
噗通一声。
那个曾经不可一世,将所有人都踩在脚下的顾言...他当着亚瑟的面,当着来来往往所有人的面,直挺挺地跪在了湿冷的地面上。
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头发和昂贵的风衣,水珠顺着他消瘦的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微微,我求你,原谅我。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就一次……
他卑微地忏悔,姿态低到了尘埃里。
我终于开口了,这是我们重逢后,我第一次正眼看着他,对他说话。
顾先生。
我的称呼,让他浑身一颤。
我的研究成果,是用来救人的。
它永远,永远不会授权给一家,会用亲人的葬礼来做企业形象宣传的公司。
因为,那不叫救赎。
那叫,对生命的二次亵渎。
我说完,不再看他。
我转身,对亚瑟说。
我们走吧。
亚瑟为我打开车门,我坐了进去。
车子缓缓驶离。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顾言玦还跪在原地,像一尊被全世界遗弃的雕像,在滂沱大雨中,彻底崩溃。
9
我最终还是回来了。
不是因为顾言玦,而是因为我的祖国。
我以苏珩的名义,将神经元桥接技术的所有权,无偿捐赠给了国家级生命科学研究院。
并接受邀请,回国担任该项目的首席科学家。
我回国的那天,顾氏集团的股票,跌停了。
失去了最后一张王牌,这家曾经的商业巨舰,在风雨飘摇中,终于迎来了沉没的命运。
不久后,新闻上铺天盖地都是顾氏申请破产保护的消息。
而林云舒,据说在顾氏大厦将倾之前,卷走了顾言玦最后一点可以动用的资产,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言玦众叛亲离,一败涂地。
这些消息,我都是从新闻上看到的。
它们于我而言,就像在看一则无关紧要的社会报道,激不起半点涟漪。
我的生活,被新的工作、新的团队、新的使命填满。
我们团队的目标,是在五年内,将这项技术临床化,让苏珩生前所受的苦,不再是其他家庭的噩梦。
项目启动的发布会上,我作为负责人,站在了无数媒体的镜头前。
记者们的问题,从专业的技术细节,到项目未来的展望,我都对答如流。
直到最后一个提问环节。
一个来自财经频道的记者,举起了手,问出了那个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却又无比好奇的问题。
苏微博士,我们都知道,您曾经是前顾氏集团总裁顾言玦先生的妻子。
对于顾氏的破产,以及您前夫如今的境遇,您个人,有什么看法
这个问题一出,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有同情,有好奇,有幸灾乐祸的探寻。
我握着话筒,沉默了几秒钟。
我看到了台下,我的新同事们,我的导师,还有特地从瑞士飞来支持我的亚瑟。
他们的目光里,是担忧,是支持。
我笑了笑,很轻。
然后,我将话筒递到嘴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我弟弟苏珩,生前最大的愿望,是他的病能被攻克,让世界上千千万万和他一样的病人,能有尊严地活下去。
现在,我和我的团队,正在努力实现他的愿望。
这是我此生,最重要的事。
我说到这里,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位提问的记者。
至于你提到的……不相干的人和事。
我不关心。
我说完,将话筒放回原位,对着全场鞠了一躬。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我走下了发布台。
我没有回头。因为我的世界里,再也没有审判。只有,前路。
10
数年后。
清明。
我带着亚瑟,还有我们五岁的女儿安安,来到了城郊的陵园。
苏珩的墓碑,被我擦拭得一尘不染。
墓前,放着一束他最喜欢的向日葵,常年不断。
我一手牵着安安,一手被亚瑟握着。
我轻声对女儿说。
安安,跟舅舅打个招呼。
舅舅是个非常非常勇敢的人,他教会了妈妈,什么是爱和希望。
安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用稚嫩的声音说。
舅舅好,我是安安。
亚瑟蹲下身,将安安抱在怀里。
是的,你舅舅是个英雄。
所以,我们以他名字命名的‘苏珩基金会’,现在已经帮助了超过一万个家庭了。
这些年,我成为了国内生命科学领域的带头人。
亚瑟也放弃了欧洲的一切,来到中国,和我一起,为了共同的事业努力。
我们组建了家庭,有了可爱的孩子。
生活平静,幸福得像一场不愿醒来的梦。
我们在墓前待了很久,跟苏珩说着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直到夕阳西下,我们才准备离开。
走到陵园门口的时候,安安指着不远处的一个角落。
妈妈,你看,那个叔叔在捡瓶子。
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过去。
一个衣衫褴褛、头发纠结成团的流浪汉,正佝偻着背,在一个垃圾桶里费力地翻找着什么。
他的动作很迟缓,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就在他抬起头的一瞬间,我们的目光,隔着遥远的距离,对上了。
是他。
顾言玦。
岁月和落魄,在他脸上刻下了深刻的痕迹,几乎认不出原来的模样。
但他看到我时,那骤然收缩的瞳孔,那混杂着极致恐惧、悔恨和绝望的表情,我认得。
他手里的塑料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整个人像受惊的兔子,下意识地后退,想要躲藏,却又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我没有停留。
甚至没有多看他一眼。
我只是收回目光,对女儿笑了笑。
安安,我们回家吧。
亚瑟揽住我的肩膀,我们一家三口,沐浴在金色的余晖里,走向了停车场。
身后,那个曾经搅乱我整个青春的男人,被永远地抛在了阴影里。
他得到了他应得的报应。
不是死亡,不是监禁。
而是失去一切,带着永恒的悔恨,活在这片他曾经睥睨的土地上,像一只过街老鼠。
而我,早已走向了,我的新生。
阳光正好,微风不燥。
一切,都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