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精心策划的车祸,我死了。
再次睁眼,我成了丈夫锁在别墅里的金丝雀,那个夺走我一切的女人。
他抱着我,深情款款,在我耳边一遍遍呢喃着我生前的名字。
他不知道,这具美丽的皮囊下,是我那颗被他亲手碾碎,又从地狱里爬回来的复仇之心。
【1】
意识回笼的瞬间,浓郁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交织着钻入鼻腔。
我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车祸现场扭曲的金属,也不是医院惨白的天花板,而是一片奢华靡丽的暗红色。陌生的水晶吊灯,陌生的丝绒窗帘,还有……一个陌生又英俊的男人。
他正坐在床边,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着我的手,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和后怕。
清清,你终于醒了。他的声音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的颤抖,吓死我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清清
他在叫谁
我试图开口,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只能发出破碎的音节。我下意识地想抬起另一只手抚摸喉咙,却在看清那只手时,如遭雷击。
那不是我的手。
我的手因为常年做尸体修复和法医画像,指关节有些粗大,指腹也带着薄茧。而眼前这只手,纤细、白皙、娇嫩得像一朵未经风霜的白玉兰,连指甲都修剪得圆润可爱,涂着精致的裸色甲油。
这不是我的手!这不是我的身体!
恐慌像潮水般将我淹没,我剧烈地挣扎起来,却被男人更有力地按住。
清清,别怕,是我,我是顾言。他温柔地安抚着我,语气里满是宠溺,你出车祸撞到了头,可能有些记忆混乱,没关系,我在这里,我会一直陪着你。
顾言……
这个名字像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刺进我的心脏。
顾言,我的丈夫。那个在我尸骨未寒时,就能抱着另一个女人,叫着另一个名字的,我的丈夫。
我停止了挣扎,僵硬地躺在床上,任由他轻柔地为我掖好被角。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数个疯狂的念头在里面横冲直撞。
就在这时,床头柜上亮起的电视屏幕吸引了我的注意。
本地新闻频道正在播报一则社会新闻。
今日下午三点,我市环山公路发生一起严重交通事故,一辆红色保时捷失控坠崖,车主当场死亡。据悉,死者为我市著名企业家顾言先生的妻子,知名法医画像师,林晚女士……
屏幕上,是我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只不过是一张冰冷的黑白遗照。照片下方,是我鲜活的名字——林晚。
林晚,死了。
而我,活在了一个叫清清的女人的身体里。
顾言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然后走到阳台去接电话。
喂,爸。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我现在的听力似乎好得惊人,……嗯,我知道,晚晚的事我很痛心……警方还在调查,初步判断是意外……葬礼的事,我会安排好……您和妈节哀,照顾好身体。
他挂了电话,在阳台站了很久,指尖夹着一根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的光线里明明灭灭。
我看着他的背影,那个我爱了十年,熟悉到刻进骨子里的背影,此刻却让我感到刺骨的寒冷。
我的父母在为我悲痛欲绝,而我的丈夫,却守在他新欢的床前,说着无关痛痒的谎言。
他转身走回来,脸上已经恢复了惯常的温柔。他俯下身,冰凉的唇瓣落在我的额头。
睡吧,清清,一切有我。
我闭上眼睛,眼泪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浸湿了身下的真丝枕套。
我没死,我只是换了种方式,活在了地狱里。
这个地狱的名字,叫苏清。是顾言养在我眼皮子底下的,那个小三的身体里。
我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从顾言的身上传来。那是一种极其冷冽、妖冶的香气,像是某种花在腐烂的边缘尽情绽放,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尸体甜腻感。
作为一名和尸体打了十年交道的法医画像师,我对这种味道太过敏感。
我猛地睁开眼,死死地盯着他。
顾言,我的死,真的是意外吗
【2】
我的葬礼,在一周后举行。
我以苏清的身份,挽着顾言的手臂,出现在了现场。
来宾们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不屑和隐秘的探究。他们大概都在想,这个女人是谁林晚尸骨未寒,顾言就迫不及待地带了新欢来登堂入室。
我毫不在意这些目光,我的视线,死死地锁在最前排那两个佝偻着背、一夜白头的身影上。
我的爸爸,我的妈妈。
妈妈哭得几乎晕厥过去,被爸爸死死地搀扶着。爸爸挺直了一辈子的脊梁,此刻却塌了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痛得无法呼吸。我想冲过去,想告诉他们我没死,我就在这里。
可我不能。
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看着他们为我的死肝肠寸断。
顾言在我耳边低语:清清,别怕,有我。
他的手在我腰上安抚性地摩挲着,姿态亲昵,像是在向全世界宣告他的新所有权。
我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滔天恨意,顺从地靠在他怀里,扮演着一个柔弱无助、被他保护在羽翼下的情人。
葬礼的哀乐响起,我看着我的黑白照片被缓缓放下,埋入冰冷的泥土。那一刻,我清楚地感觉到,一部分的我也跟着一起,被永远地埋葬了。
仪式结束后,宾客散去。顾言带着我,走到了我父母面前。
爸,妈。他开口,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悲痛。
我爸抬起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又看了一眼他身边娇小依人的我,气得浑身发抖。
别叫我爸!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他扬起手,一巴掌狠狠地甩在顾言脸上。
清脆的巴掌声,在寂静的墓园里显得格外响亮。
顾言的脸被打得偏向一侧,白皙的俊脸上立刻浮现出五道清晰的指痕。他却没有动,只是低着头,任由我父亲发泄。
畜生!你这个畜生!晚晚才刚走,你就……你就……我爸气得说不出话,指着我的手都在颤抖,你对得起她吗!
爸,您冷静点。顾言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我和晚晚的感情,不是外人能理解的。现在说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
你……
老林!我妈拉住了我爸,她通红的眼睛看向我,那眼神里没有恨,只有一片死寂的哀伤。她看了我很久,久到我几乎要在这目光下溃不成军。
最后,她只是疲惫地对我,或者说对苏清说了一句:姑娘,你还年轻,别走错了路。
说完,她便扶着我爸,两个老人相互搀扶着,蹒跚离去。那背影,苍老得像两棵被风雪压垮的枯树。
我的心,碎了。
顾言拉着我的手,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我的腕骨。
我们回家。他面无表情地说。
回到那栋属于苏清的江边别墅,他将我粗暴地甩在沙发上。前一秒在人前的悲痛和隐忍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阴鸷。
今天的闹剧,你满意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像淬了冰。
我捂着被撞疼的后腰,抬起头,迎上他的视线,故意用一种委屈又害怕的语气说:阿言,我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想陪陪你……
顾言冷笑一声,他捏住我的下巴,强迫我看着他:苏清,收起你那套把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但你最好记住自己的身份。
他的指尖冰凉,眼神里的警告意味十足。
我这才意识到,原来顾言和苏清的关系,并非我想象中的那般恩爱缠绵。他们之间,更像是一种交易。
那股熟悉的、冷冽妖冶的尸腐花香再次从他身上传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浓烈。
我的心头警铃大作。
趁着他俯身的瞬间,我假装害怕地往后缩,手指却状似无意地拂过他的西装口袋。
我摸到了一个冰冷坚硬的物体。
是一个小巧的玻璃瓶。
等他转身去浴室后,我立刻冲进卧室,将那个玻璃瓶藏了起来。那是一个香水试用装大小的瓶子,里面装着深紫色的液体,散发出的正是那股让我不寒而栗的诡异香气。
我打开了苏清的梳妆台,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香水和精油。她是个调香师。
我的脑海里,一个大胆的计划开始成形。
我要弄清楚这香水的成分,我要查清楚我的死因。我要让顾言,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血的代价。
我不再是林晚,从今天起,我就是苏清。一个带着林晚的怨恨,从地狱归来的复仇者。
【3】
接下来的日子,我开始小心翼翼地探索苏清的人生。
这栋别墅像一个华丽的牢笼,顾言限制了我的出行,美其名曰让我养伤。他每天都会回来,扮演着深情款款的爱人角色,为我做饭,陪我聊天,甚至会抱着我入睡。
可我知道,那双抱着我的手臂下,藏着怎样的冰冷和算计。
每当他靠近,那股尸腐花香就会萦绕在我鼻尖,像一条毒蛇,时刻提醒着我,枕边人即是索命人。
我利用白天顾言不在的时间,将别墅翻了个底朝天。
在书房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我找到了一本日记。是苏清的。
日记本的字迹娟秀,却透着一股神经质的凌乱。
三月五日。他又来了。带着那股味道。他说那是他为我调制的专属香水,叫『永恒』。可我闻到的,只有死亡的气息。我好害怕,我想逃,可我逃不掉。
三月十五日。我的头越来越痛了。记忆也开始变得模糊。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顾言说这是正常的,是『永恒』在与我融合。可我总觉得,我正在变成另一个人。
四月一日。我看见他和一个女人在一起,那个女人叫林晚。他看她的眼神,和我第一次见他时一模一样。不,比那更炙热,更疯狂。我好像……只是个替代品。
【四月十日。我查到了,那种花,叫『尸香魔芋』。传说中生长在黄泉路上,能引诱亡魂。他到底想干什么】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最后一页,只用红色的笔,潦草地画了一个符号,像是一个扭曲的S。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苏清,她不是一个简单的第三者。她和我一样,也是顾言的猎物,一个可怜的牺牲品。
而我,林晚,似乎是他的终极目标。
他不是爱苏清,他只是在用苏清的身体,做着某种可怕的实验。而我的死,就是这个实验的最后一步。
他想要什么他想要用我的灵魂,覆盖掉苏清的意识,让我在这具年轻美丽的身体里永生
这个想法让我不寒而栗。
顾言,他不是人,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我不仅要为自己复仇,还要为无辜的苏清讨回公道。
我将那瓶从顾言口袋里偷来的永恒香水带到了苏清的工作室。
别墅的顶楼,被改造成了一个专业的调香室,摆满了各种精油、香料和精密的仪器。这里是苏清的世界,现在,也成了我的武器库。
我虽然对调香一窍不通,但我有苏清的身体,这具身体似乎保留着对气味的本能记忆。当我拿起那些瓶瓶罐罐时,一种奇妙的熟悉感油然而生。
我开始尝试分析永恒的成分。
我将那深紫色的液体滴在试香纸上,那股冷冽的尸腐花香瞬间弥漫开来。除了尸香魔芋,我还闻到了一丝极淡的、被掩盖住的苦杏仁味。
氰化物!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瓶香水里含有剧毒!
顾言,他不仅要控制我的灵魂,他还想随时随地都能要了苏清的命!
我瘫坐在地上,冷汗浸湿了后背。我以为我已经在地狱了,却没想到,地狱之下,还有十八层。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了汽车引擎的声音。
顾言回来了,比平时早了三个小时。
我慌忙地收拾好一切,将日记和香水藏回原处。刚走出工作室,就迎面撞上了走上楼梯的顾言。
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蛋糕盒,脸上带着一贯的温柔笑容:清清,今天是我们认识的纪念日,我早点回来陪你。
他走上前,习惯性地想拥抱我。
我看着他那张英俊的脸,闻着他身上那股致命的香气,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我控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4】
顾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扶着我的手臂,眉头紧锁,眼神里闪过一丝探究和不悦:怎么了不舒服
我捂着嘴,强压下恶心感,摇了摇头,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没……没什么,可能……可能是闻到蛋糕的奶油味,有点腻。
这是一个蹩脚的借口,但此刻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
顾言盯着我看了几秒,那眼神仿佛要将我洞穿。我能感觉到他起了疑心。我和苏清,终究是不同的。苏清或许会因为他的一个拥抱而欣喜若狂,而我,只会感到生理性的厌恶。
最终,他没有再追问,只是将蛋糕放在桌上,语气淡了几分:那就先别吃了。下来吧,我有东西给你看。
data-fanqie-type=pay_tag>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要给我看什么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跟着他下楼,走进了一间我从未踏足过的房间。那是一间影音室,巨大的幕布占据了整面墙。
顾言关上门,按下了播放键。
黑暗中,光影浮动,幕布上出现了一段视频。
视频的画面有些晃动,像是在车里拍摄的。镜头对准的,是驾驶座上的一个女人。
是我。
是车祸发生前,开着红色保时捷在环山公路上的我。
视频里的我,正哼着歌,神情愉悦。阳光透过车窗洒在我的脸上,一切都那么美好而平静。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这段视频是谁拍的为什么会在顾言手里
视频在继续。画面一转,我的车后方,出现了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它不远不近地跟着,像一个潜伏的猎手。
接着,视频里传来了顾言的声音,是电话录音。
晚晚,你在哪
在回家的路上呀,老公,今晚想吃你做的糖醋排骨。这是我的声音,带着撒娇的意味。
好。路上小心。顾言的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然而,就在他挂断电话的下一秒,视频里,那辆黑色的越野车突然加速,狠狠地撞向我的车尾!
巨大的撞击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尖锐声、我的尖叫声,以及金属扭曲碎裂的声音……所有声音混杂在一起,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天灵盖上。
我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保时捷失控,撞开护栏,翻滚着坠下悬崖。
火光冲天。
视频的最后,定格在那片燃烧的火海。
影音室里一片死寂。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原来,这不是意外。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蓄意谋杀。
而策划者,就是此刻站在我身边的我的丈夫。
清清。顾言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幽幽的,像是来自地狱的召唤,现在,你明白了吗
我僵硬地转过头,看向他。黑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眼镜片上反射的那片火光的冷色。
明白……什么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他缓缓地走到我身边,俯下身,在我耳边用气声说:我爱她。我爱林晚。我爱到……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甚至,让她用另一种方式,永远地活下去。
他的气息冰冷,带着那股尸腐花香,钻进我的耳朵,像一条毒蛇的信子。
我研究了十年,才找到了让意识转移的方法。『永恒』香水是钥匙,它能让两个频率相近的灵魂产生链接。苏清,你只是一个容器,一个承载我爱人灵魂的,完美的容器。
车祸,是必须的。只有在林晚濒死,灵魂最脆弱的那一刻,转移才能成功。
现在,她来了。她就在你的身体里。虽然她还不记得,但没关系,我会慢慢引导她,让她想起一切,让她重新爱上我。
他笑了,笑声低沉而疯狂。
所以,苏清,他捏住我的下巴,力道之大,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不要再耍那些小聪明。不要再试图反抗。你只是个躯壳,一个工具。惹怒我的下场,就是这个。
他指了指屏幕上那片火海。
我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他知道我在调查,知道我在怀疑。他给我看这段视频,不是为了坦白,而是为了警告。
他在告诉我,他能杀了林晚,就能轻易地毁掉苏清这具身体。
我看着他那张因为疯狂而扭曲的脸,心中最后一点幻想也破灭了。
恨意,像藤蔓一样,死死地缠绕住我的心脏,几乎要将我撕裂。
顾言,你不是爱我。
你爱的是你那份变态的占有欲。
你不是想让我永生。
你是想让我,永世不得超生!
我闭上眼,再睁开时,眼中所有的恐惧和震惊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平静。
我抬起手,缓缓地抚上他的脸,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语气,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阿言。
顾言愣住了。他大概没想到,我在经受了这样的冲击后,还能如此平静。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原来,你这么爱她。
我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被点醒的茫然,和一丝对林晚的嫉妒。
这是他想看到的反应。
一个被他的深情所震撼,开始认命的容器。
顾言的眼神果然柔和了下来。他握住我抚在他脸上的手,放到唇边轻轻一吻。
是,我爱她。
那……我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快点想起来我怯生生地问,扮演着一个为爱痴狂的傻女人。
顾言笑了,那是胜利者的笑容。
别急,我的清清。很快,很快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他拥我入怀,这一次,我没有反抗,任由他抱着我。
我将脸埋在他的胸口,闻着那股致命的香气,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顾言,你这个疯子。
你以为你赢了吗
你以为你掌控了一切
你错了。
你亲手把我从地狱里拉了回来,放进了你最没有防备的地方。
现在,游戏才刚刚开始。
【5】
接下来的日子,我彻底变成了顾言眼中那个合格的苏清。
我不再抗拒他的亲近,不再对他身上的香气表现出厌恶。我开始学着苏清的样子,对他撒娇,依赖他,甚至会主动为他调配一些安神的香薰。
当然,那些香薰的配方,都是经过我改良的。
我利用苏清留下来的调香知识和设备,夜以继日地研究那瓶永恒。我发现,里面的氰化物含量很低,不足以立刻致命,但长期接触,会慢性中毒,损害神经系统,让人变得迟钝、健忘、易于控制。
这就是苏清日记里写她记忆模糊的原因。
顾言,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苏清活。
我的心中燃起一簇复仇的火焰,越烧越旺。
我需要一个帮手,一个能接触到外界,能帮我拿到我需要的东西的人。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身影——赵恒。
他是我在警队的同事,一名痕迹检验专家。也是……一直默默喜欢我的人。
当年我选择嫁给青年才俊顾言时,他只是在酒后红着眼对我说了一句:晚晚,如果他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
现在,他欺负我了。他杀了我。
我不知道该如何向赵恒解释这一切。重生这种事,太过匪夷所思。
我必须找到一个切入点,一个只有我和赵恒才知道的秘密。
机会很快就来了。
顾言要去国外参加一个为期三天的学术会议。这是我唯一能自由行动的机会。
他前脚刚走,我后脚就用苏清的手机,给赵恒发了一条短信。
赵警官,我是苏清。我知道一些关于林晚车祸的线索,想和你当面谈谈。
我没有等他回复,就打车去了我们以前经常见面的那家旧书店咖啡馆。
我赌他会来。
因为任何关于林晚的线索,他都不会放过。
果然,半小时后,穿着一身便衣、神情疲惫的赵恒推门而入。
他一眼就看到了我。当他看清我的脸时,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警惕。
是你他走到我对面坐下,语气不善,顾言的情人你找我干什么炫耀吗
我能理解他的敌意。在他眼里,我就是那个伤害了林晚的女人。
我没有辩解,只是将一杯柠檬水推到他面前,轻声说:赵恒,你瘦了。别光顾着查案,忘了吃饭。
赵恒的身体猛地一僵。
因为胃不好,我以前总是叮嘱他,少喝咖啡,多喝柠檬水。这句话,是林晚的口头禅。
他抬起头,锐利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充满了震惊和不可思议。
你……怎么会知道
我还知道,你档案柜第三格的密码是
7802,是你第一次拿到射击冠军的日期。我还知道,你三年前为了救一只小猫,从树上摔下来,左边小腿上留了一道三厘米的疤。
我平静地一件一件地说出只有我和他才知道的秘密。
赵恒的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为一片骇然。他握着水杯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
你到底是谁他压低声音,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我看着他,看着这个唯一能帮助我的男人,眼眶一热,泪水瞬间模糊了视线。
我摘下了苏清的隐形眼镜,露出了这具身体原本的瞳色。苏清的眼睛是漂亮的琥珀色,而我的,是纯粹的黑色。
我看着他,一字一句,用我原本的声音和语调,轻轻地叫了他的名字。
阿恒,是我。
我是林晚。
【6】
咖啡馆里,时间仿佛静止了。
赵恒怔怔地看着我,那双总是锐利如鹰的眼睛里,此刻写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惊和混乱。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的脸,仿佛想从这张陌生的面孔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属于林晚的痕迹。
我知道,这件事对他来说,冲击力太大了。一个唯物主义的警察,要如何去相信灵魂转世这种天方夜谭
我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任由他消化这个惊天的事实。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不可能。这不可能。晚晚已经……
我死了,是的。我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我的身体死了,但我的灵魂还活着。活在了这个叫苏清的女人的身体里。
我将顾言的所作所为,包括那瓶永恒香水,那段行车记录仪的视频,以及他那个疯狂的意识转移实验,全都告诉了赵恒。
我没有添油加醋,只是冷静地陈述着事实。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凌迟着赵恒的神经。
当我说到顾言是如何策划车祸,如何将我的灵魂囚禁在这具躯壳里时,赵恒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咖啡杯被震得跳了起来,褐色的液体洒了一桌。
畜生!他双目赤红,额上青筋暴起,那是一种混杂了滔天愤怒和无尽悲痛的情绪,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这么对你!
他眼中的痛苦,比我父母的眼泪更让我心碎。我知道,他是真的在为我心痛。
阿恒,我现在需要你的帮助。我握住他冰冷的手,那只手上布满了检验试剂留下的伤痕,我一个人,斗不过他。顾言背后,可能有一个庞大的研究团队,他的势力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
赵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反手握住我的手,力道很重,像是在给我传递力量。
你说,要我怎么做他看着我,眼神重新变得坚定而锐利,就算是把天捅个窟窿,我也帮你。
有了他的承诺,我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半。
首先,我需要你帮我查两个人。我递给他一张纸条,上面写着苏清和顾言的名字。苏清的背景,她是怎么和顾言认识的。还有顾言,他所谓的『学术研究』到底是什么,他的资金来源,他背后的团队成员。
其次,我需要一些东西。我压低声音,高精度的微型窃听器和摄像头,还有……一种能干扰电子信号的设备。顾言的别墅里,布满了监控,但一定有死角。
最后,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帮我联系一个人。一个叫『K』的顶级黑客。我需要他帮我侵入顾言的秘密服务器。
赵恒看着纸条上的名字和要求,眉头紧锁。这些事情,每一件都游走在法律的边缘,甚至已经触犯了法律。但他没有丝毫犹豫。
交给我。他沉声说,三天。三天之内,我把东西给你。
谢谢你,阿恒。
晚晚,他打断我,目光灼灼地看着我,不要和我说谢谢。只要你还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告别赵恒后,我没有立刻回家。我去了另一个地方——苏清的父母家。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老旧小区。我按照日记里留下的地址找了过去。开门的是一位面容憔悴的中年妇女,苏清的母亲。
看到我时,她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惊喜的光芒:清清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说……那个男人不让你出门吗
她将我拉进屋,屋子里弥漫着一股中药味。苏清的父亲躺在床上,面色蜡黄,呼吸微弱。
你爸他……老毛病又犯了。苏母抹着眼泪,清清啊,你跟妈说实话,你是不是被那个姓顾的给控制了他是不是不给你钱给你爸治病了
我的心,又被狠狠地刺痛了。
原来,苏清不是贪慕虚荣。她是为了给父亲治病,才会被顾言这个恶魔缠上。
我从包里拿出一张卡,塞到苏母手里。这是苏清的卡,里面有顾言给她的几十万。
妈,这里面有五十万,你先拿去给爸治病。我忍着泪水说,你放心,我没事。等过段时间,我就带你们离开这里。
苏母握着卡,泣不成声。
离开苏家,走在傍晚的街道上,我的决心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
顾言,你毁掉的,不止是我林晚一个人的人生。
你欠下的血债,我会让你,连本带利,加倍偿还!
回到别墅,我闻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息。
那股尸腐花香,比平时浓烈了许多。
我的心猛地一沉。
顾言,他提前回来了。
【7】
我推开别墅大门的瞬间,就看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顾言。
他没有开灯,整个人隐在昏暗的光线里,只有指尖的烟头闪着一点猩红。那股浓烈的尸腐花香,正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
我的心脏漏跳了一拍,但脸上依旧维持着平静。
阿言你不是说要三天后才回来吗我走过去,语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
他没有回答,而是掐灭了烟,缓缓地站起身。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我看到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我从未见过的暴戾和寒意。
你去哪了他开口,声音冰冷得像淬了毒。
我……我看你不在,家里闷,就出去走了走。我心头警铃大作,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破绽。
走了走他冷笑一声,一步步向我逼近,苏清,你是不是觉得,我真的那么好骗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拽到他面前,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屏幕上赫然是我和赵恒在咖啡馆见面的照片!
是偷拍的!
他是谁顾言的眼神像要将我生吞活剥,一个警察你去找他做什么告密吗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被发现了!我太大意了!我没想到顾言竟然会在我身边安插了眼线!
我不能承认,一旦承认,我和赵恒都会有危险。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挣扎着,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这其中有表演的成分,但更多的是真实的恐惧,阿言,你弄疼我了!这人我不认识,我只是去咖啡馆坐了一会儿!
不认识顾言的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偏执,他将手机摔在地上,屏幕瞬间四分五裂,苏清,我警告过你,不要挑战我的底线!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吗调查我联系警察你是不是想毁了我毁了我们的一切!
他掐住我的脖子,将我狠狠地抵在墙上。
窒息感瞬间传来,我的眼前开始发黑。那股尸腐花香混杂着他身上暴戾的气息,疯狂地涌入我的鼻腔,刺激着我几欲崩溃的神经。
我……没有……我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没有他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看来,是我对你太仁慈了。让你忘了,你只是一个容器。一个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没有思想的容器!
他眼中杀意毕现。我知道,他是真的想杀了我。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再次死在他手里时,他却突然松开了手。
我瘫软在地,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剧烈地咳嗽起来。
顾言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苏清,这是最后一次警告。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微乱的衣领,恢复了那副斯文败类的模样,明天,跟我去一个地方。我会让你亲眼看看,违抗我的下场。
说完,他转身走上楼,将我一个人丢在冰冷黑暗的客厅里。
我抚着脖子上火辣辣的痛感,身体不住地颤抖。
恐惧、后怕,以及滔天的恨意,几乎要将我吞噬。
我失败了。我把事情搞砸了。我还连累了赵恒。
不,还没有。
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捡起那部被摔碎的手机。万幸的是,还能开机。
我躲进洗手间,反锁上门,用颤抖的手指给赵恒发了一条信息。
计划暴露,暂停行动。他明天要带我去一个地方,小心。
发送成功后,我立刻删除了信息,格式化了手机。
做完这一切,我看着镜子里那张苍白惊恐的脸,看着脖子上那圈清晰的指痕,眼中所有的脆弱和恐惧,都一点点褪去,凝聚成冰冷的、坚硬的仇恨。
顾言,你以为这样就能吓住我吗
你错了。
你越是想摧毁我,我的意志就越是坚定。
你让我看到了地狱的模样,那我就拖着你,一起下地狱!
【8】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被顾言从床上粗暴地拽了起来。
他扔给我一套黑色的衣服,命令我换上,全程一言不发,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我不知道他要带我去哪里,但我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地方。
车子一路向城郊驶去,最终停在了一栋废弃的化工厂前。这里荒无人烟,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腐朽破败的气息。
顾言押着我,走进工厂深处一个巨大的地下室。
推开沉重的铁门,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和福尔马林的味道扑面而来,夹杂着那股熟悉的尸腐花香。
这里,是一个比苏清的工作室庞大百倍的,真正的实验室。
无数精密的仪器在幽蓝的灯光下闪烁着,玻璃器皿里浸泡着各种我看不懂的组织和器官。而最中央,摆放着几个巨大的休眠舱,里面充满了淡绿色的液体。
有两个人穿着白大褂,正在忙碌着,看到顾言进来,立刻恭敬地鞠躬:顾先生。
顾言点了点头,将我推到其中一个休眠舱前。
看清楚。他指着休眠舱里的人,声音冰冷。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一眼,胃里便翻江倒海,几乎要吐出来。
休眠舱里,躺着一个女人。或者说,一具被掏空了内脏,只剩下皮肤、骨骼和部分肌肉组织的人体躯壳。她的面容因为液体的浸泡而显得浮肿发白,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她是苏清。
是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很惊讶吗顾言欣赏着我脸上惊骇的表情,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这是我最完美的作品之一。苏清的身体和你的灵魂契合度高达
98%,是绝佳的容器。只可惜,她的意志力太薄弱了,总是试图反抗,所以我只能……提前取走她的身体,只留下她的意识数据,等待与你融合。
你……你这个魔鬼!我指着他,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颤抖。
他不仅杀了苏清,还用如此残忍的方式亵渎她的身体!
魔鬼顾言笑了,他走到另一个休眠舱前,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神情,不,我是神。我正在创造永生。你看,这些都是失败品,他们的身体或者灵魂无法承受『永恒』的力量。但你不一样,林晚,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他指着那些休眠舱,里面无一例外,都浸泡着一具具残缺不全的躯壳。
我遍体生寒。这里不是实验室,这里是一个人间炼狱,一个屠宰场!
你以为,我带你来这里,只是为了吓唬你吗顾言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阴鸷,我还要让你见一个人。
他拍了拍手。
实验室的另一扇门被打开,两个人押着一个浑身是伤的男人走了进来。
当我看清那个男人的脸时,我感觉整个世界都崩塌了。
是赵恒!
他被打得很惨,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血迹,但他依然挺直了脊梁,用一双喷火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顾言。
阿恒!我失声尖叫,想冲过去,却被顾言死死地抓住。
顾言!你这个畜生!有本事冲我来,放开她!赵恒怒吼着,挣扎着,却被身边的人死死按住。
冲你来顾言笑了,笑得残忍而得意,赵警官,你太看得起自己了。你不过是我用来敲打她的一个工具而已。
他走到赵恒面前,从旁边一个助手手里接过一支注射器,里面是深紫色的液体。
是永恒。
你不是很想知道我的研究成果吗顾言将针尖对准赵恒的脖子,回头对我露出了一个恶魔般的微笑,我现在就让你亲身体验一下。不过,你的意志力这么强,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灵魂被撕裂的痛苦呢
不要!我疯狂地尖叫起来,顾言,你放开他!我求求你!我什么都听你的!我再也不反抗了!求你放过他!
我跪在地上,向这个魔鬼磕头,泪水和绝望将我彻底淹没。
然而,顾言只是欣赏着我的崩溃,他享受着这种将一切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快感。
晚了。
他冰冷地说出两个字,然后,将那支致命的药剂狠狠地推进了赵恒的身体里!
不——!
我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吼。
赵恒的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睛瞪得极大,血丝瞬间布满了整个眼球。他发出了不似人声的痛苦嘶吼,身体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扭曲着。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看着这个世界上唯一在乎我的人,在我面前,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我的心,死了。
在这一刻,彻底地死了。
滔天的恨意,化作了毁天灭地的力量,在我体内轰然炸开。
我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擦干了眼泪。
我看着顾言,笑了。
那笑容,冰冷、诡异,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决绝。
顾言。我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平静到可怕的语调说,你赢了。
就在他因为我的反应而感到一丝错愕的瞬间,我猛地扑向旁边一个摆满了化学试剂的架子!
我打翻了上面所有的瓶瓶罐罐!
乙醚、酒精、高锰酸钾……各种易燃易爆的化学品混合在一起,瞬间发生了剧烈的反应!
刺鼻的气味弥漫开来,火花四溅!
疯子!你这个疯子!顾言脸色大变,他没想到我敢这么做!
实验室的警报系统瞬间被触发,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火势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所有人,快撤离!顾言的助手们惊慌失措地大叫着,四散奔逃。
顾言想来抓我,但已经来不及了。熊熊的烈火将我们隔开。
我冲到赵恒身边,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扶起来,拖着他往外跑。
晚晚……别管我……快走……赵恒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却还在用尽最后的力气推我。
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我哭喊着,架着他,冲向那扇唯一的生门。
身后,是顾言疯狂的咆哮,是仪器的爆炸声,是整个地狱在燃烧的轰鸣!
火光,映红了我的脸。
顾言,你不是想让我永生吗
那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同归于尽!
【9】
冲出地下室的瞬间,爆炸的巨大气浪从身后袭来,将我和赵恒狠狠地掀翻在地。
我的后背火辣辣地疼,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也听不见。但我顾不上这些,挣扎着爬起来,查看赵恒的情况。
他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脸色惨白如纸,呼吸微弱。
我探了探他的脉搏,还好,还活着。
我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他拖到远离工厂的安全地带。回头望去,整座废弃的化工厂已经被熊熊烈火和滚滚浓烟吞噬。
火光冲天,将半个夜空都染成了血红色。
顾言……他应该死在了里面吧。
这个恶魔,终于和他的人间炼狱一起化为了灰烬。
警笛声和消防车的呼啸声由远及近,打破了夜的死寂。
我知道,是赵恒提前安排好的。他来见我之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警察和医护人员冲了过来,将赵恒抬上担架。我看着他们,精神一松,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也倒了下去。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房里。
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温暖而刺眼。
我动了动手指,感觉浑身都像散了架一样疼。
一个穿着警服的人坐在我床边,看到我醒来,立刻站了起来。
苏小姐,你醒了。他看着我,眼神有些复杂,我是市局刑侦队的队长,我姓王。
赵恒……他怎么样了我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赵警官他……还在抢救。王队长的声音有些沉重,他被注射了不明药物,情况很危险。不过你放心,医院正在全力救治。
我的心又沉了下去。
苏小姐,我们有些问题想问你。王队长拿出了笔录本,关于城郊化工厂的爆炸案。我们有理由相信,那不是一起简单的事故。我们在现场发现了大量的人体组织和非法人体实验的证据。还有……顾言的尸体。
顾言死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是,那是一个人体实验的黑窝点。我看着王队长,将我所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
我隐去了自己是林晚的真相,只说自己是被顾言囚禁和胁迫的受害者,为了自保和救出同样被困的赵警官,才不得已点燃了实验室。
我的说辞,和现场的证据,以及赵恒在昏迷前留下的线索,完全吻合。
王队长听完我的陈述,久久没有说话。他看着我的眼神,从审视,变成了同情和敬佩。
苏小姐,谢谢你的勇敢。他合上笔录本,你放心,我们会将这个案子一查到底,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犯。
接下来的日子,我一直在医院里养伤,同时等待着赵恒的消息。
顾言的案子在社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个光鲜亮丽的青年企业家,背地里却是一个进行反人类实验的恶魔。他背后的利益链条也被连根拔起,牵扯出了一大批医学界和商界的大佬。
而我,苏清,成了这起案件中唯一的幸存者和英雄。
媒体将我塑造成了一个勇敢、智慧,与恶魔斗智斗勇,最终将其摧毁的传奇女性。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不是英雄。
我只是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只想复仇的可怜人。
半个月后,我终于等来了好消息。
赵恒脱离生命危险了。
我去见他那天,他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他瘦了很多,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前更加明亮。
他看到我,笑了。
晚晚。他轻轻地叫我。
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他才会这样叫我。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他走过来,替我擦掉眼泪,动作轻柔得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傻瓜,我答应过你会保护你。
我们在病房的窗前站了很久。阳光洒在我们身上,温暖而安详。
以后,有什么打算他问我。
我摇了摇头。
林晚已经死了。苏清的人生,也被搅得天翻地覆。我不知道,我该去向何方。
那就留下来。赵恒看着我,眼神认真而坚定,以苏清的身份重新开始。我会陪着你。
我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
案子结束后,我用顾言留下的那笔赔偿金治好了苏清父亲的病,将他们二老接到了一个环境更好的城市安度晚年。
我告诉他们,苏清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进修,可能要很久才能回来。他们虽然不舍,但看到女儿寄回来的钱和信,也渐渐安了心。
我没有再回那栋充满噩梦的别墅,而是租了一个小公寓重新开始生活。
【10】
一年后。
我盘下了城中一个位置不错的店面,开了一家属于自己的调香工作室。
我继承了苏清的天赋和梦想,也融入了我林晚的坚韧和新生。
我不再调制那些取悦别人的香水,而是根据客人的故事和情感,为他们定制独一无二的、属于他们自己的味道。
有的是思念,有的是喜悦,有的是遗憾,有的是希望。
我的第一款原创香水,名字叫涅槃。
它的前调,是雪松和冷杉的清冽,像是死亡般的寂静;中调,是焚香和广藿香的交织,带着破败和挣扎的尘土气息;而尾调,则是雨后青草和白玉兰的芬芳,那是新生的味道,是希望的萌芽。
这款香水,没有取悦任何人,却意外地,受到了很多人的喜欢。
他们说,在这款香水中闻到了自己的故事。
赵恒伤好后,回到了警队。他因为在这起大案中的杰出表现,被破格提拔。
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忙,但只要有空,就会来我的工作室看我。
他从不叫我苏清,也不叫我晚晚。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陪我整理香料,或者坐在角落里,看我为客人调制香水。
我们之间,有种无需言说的默契。
我们都经历过死亡和新生,都懂得彼此灵魂深处的伤痕和坚强。
这天傍晚,他像往常一样,提着我最爱吃的那家店的生煎包来看我。
今天这么早我笑着接过,香气扑鼻。
案子结了,休假。他脱下警服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衬衫,在夕阳的余晖下,显得格外温柔。
给你带了个东西。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
我打开一看,里面不是戒指,也不是项链,而是一把钥匙。
一把房子的钥匙。
离你工作室不远,三室一厅,朝南,带一个大阳台,可以种满你喜欢的花。他看着我,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和期待,房产证上,写的是苏清的名字。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林晚已经死了。我轻声说,我现在,是苏清。
我知道。他笑了,那笑容,像冬日里的暖阳,能融化一切冰雪,我爱的,不是林晚的脸,也不是苏清的身体。我爱的,是你。是那个无论身处何种绝境,都从未放弃过,坚韧、勇敢、善良的,独一无二的灵魂。
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但这一次,不是悲伤,不是痛苦,而是释然和感动。
我走上前,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印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赵恒,谢谢你。
谢谢你,在我坠入最深的地狱时,为我点亮了一盏灯。
谢谢你,让我相信,即使身披满身伤痕,也依然值得被爱。
我的人生,被顾言那个恶魔撕成了两半。
一半是林晚的死亡,一半是苏清的新生。
而赵恒,是他用爱,将这两半破碎的人生,重新粘合了起来。
从此以后,世上再无林晚。
我叫苏清。
一个调香师,一个幸存者,一个被爱着的人。
我将带着林晚的回忆,和苏清的未来,勇敢地、好好地活下去。
在阳光下,在花香里,在我爱的人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