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鸾:“属下明白。”
陛下的意思是:昨晚,将军府上下,全都被人打晕了,少将军夫人被人掳走,一夜才归,若是没有一个合适的说辞,“阿蛮”今后的日子,会很不好过。
陛下无论何时,都心系他的阿蛮。
小轿被抬往将军府。
陆梵音掀开轿子的窗帘,见红鸾在外面骑马随行。
她放下帘子,按了按眉心,神经紧绷了这么久,总算可以休息片刻。
过往,如潮水淹没了外面街市的喧嚣。
轿中的昏暗,一如当年那座苦窑。
那时,她刚被送到北辰,只有十二岁,孤身一人。
虞朝,如大厦将倾,风雨飘摇。
不但诸王纷争,父皇也重病卧床。
为了向北辰求和示好,避免内外交困,嫡公主陆梵音甘愿赴北辰为质。
世人皆知,梵音公主是虞朝皇帝的掌上明珠,是虞朝最珍贵的至宝。
她作为人质,足以暂时安抚北辰这头躁动的野兽。
可是,国无外忧,必有内患。
北辰皇帝听信宠姬谗言,在这个节骨眼上,废储君,立幼子,朝野上下一片乌烟瘴气。
陆梵音在路上走了半年,到达北辰帝都时,宫中正斗得你死我活,已经没什么人在意她是谁,又是来干什么的了。
于是,小小的一个女孩,被随手关进苦窑,再也无人问津,一过就是两个月。
陆梵音白日里要与奴隶们一起劳作,夜里便睡在猪狗不如的稻草堆里。
她不敢亮明身份,因为身为女子,若是提醒了那些看守,她是个早已被人遗忘的公主,要面临的是什么,几乎不敢想象。
于是,便只能默默咬紧牙关度日,坚持着活下去。
直到有一天,苦窑里被丢进来一个瞎子。
他只穿了件里衣,遍体鳞伤,在北方的寒夜里,蜷缩在雪中,快要冻死了。
有奴隶认出他身上沙金色的里衣,是只有北辰的天潢贵胄才能用的颜色。
他们把他围起来,先是看了许久,直到有一个人怒吼一声:“杀光端木氏狗贼!”
所有人便一哄而上!
那人本就是个瞎的,又浑身是伤,先前必是已经遭受了许多大刑虐待,此刻早已奄奄一息。
再这么打下去,用不了多会儿,就要被活活打死了。
陆梵音到底还是个孩子,心里的不忍和善念终究占了上风。
“别打了!打死他对你们有什么好处!”
她小小一个女孩,抡着大棍子,将混乱的奴隶一个一个打散。
“别人将他扔在这儿,为什么?动一动你们的猪脑子好好想想!”
她自从来了苦窑,因为聪明,又果断,无差别地帮助每个人,导致这窑中的奴隶,无论男女老少,都对她敬重三分,喜爱七分。
此刻她说话,奴隶们也会认真听一下。
“可是,阿蛮啊,为为什么呢?”有人抓着头发,想不明白。
陆梵音小小一个少女,站在高处,朗声道:
“因为,那些人不敢杀他!谁杀了他,谁就要担上我们想都不敢想的罪责!所以,他们把他扔到这里,等着你们打死他!然后”
她故意顿了顿,“他死了,我们这里所有人,都要对他的死负责!全都要死!外面的那些人,正在自相残杀,他们杀了我们,更如一脚碾死一群蚂蚁,根本不会犹豫。可是,我们就这么如他们的愿?!!”
少女短短几句话,惊醒梦中人,所有人纷纷点头。
陆梵音趁热打铁:“所以,我们要让他好好活着,活下去!万一有一日,这天上的风云变了,或许,他就是我们走出这苦窑的希望!”
蜷缩在雪中,遍体鳞伤的瞎子,听见她还显稚嫩的声音,缓缓睁开眼,因为畏光,又习惯性地眯了眯。
他眼眸上,覆着一层苍茫的灰色。
他看不见她的样子,但是依稀可以看见她的轮廓。
她的影子,就如一道神明显圣的光,成了他活下去的希望。
他的唇,微微动了动,艰难地,用自己都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阿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