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躲去偏殿没多会儿,就听外面太监通传:
“少将军夫人,传摄政王的话,请夫人去正殿陪灵。”
陆梵音正帮浑身瘙痒的王氏扒衣服,眼珠儿一转,便知殷凤城为何这个节骨眼上,非要让她出去亮相。
北辰帝端木渊,这三年来,一直丧心病狂地想要将她抓回去,可惜几次派人潜入白玉京都没能得逞。
如今她“死”了,却又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沈清梦。
难保端木渊那有大病的脑子不会干出什么离谱的事。
殷凤城在有意刺激北辰帝。
顺便,他依然在怀疑这个“沈清梦”的真实身份。
她若敢去,就会落入北辰使臣眼中。
她若不去,则必是有意回避,等于不打自招。
怎么办?
“母亲,我去帮您寻身干净的衣裳来。”
陆梵音把王氏脱下来的衣裳全部抱走,出去,关紧了门。
之后,寻了个僻静处,解开孝衣,里面腰间,藏着几只随便从百毒带上拽下来的小口袋。
绿色,是救命药。
蓝色,是折腾人的毒药。
黑色,见血封喉。
陆梵音用指甲从蓝色的小口袋里挑了一点点粉末,稍加思索,便送入口中。
对任何人都没什么感情的女人,对自己也从不怜惜。
没多会儿,她便开始剧烈腹痛,抱着那一堆衣裳,强撑着走到有人看见的地方,之后一头倒了下去。
远远地,有值守太监看见,奔过来。
“哟,这位夫人你怎么了?”
“旧疾,我夫君,霍星河,接我回家”陆梵音痛得面如金纸,黄豆大的汗珠往下掉,说完便晕了过去。
等她再醒来时,已经在回府的马车上。
霍星河见她终于醒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还当你这回真的要”他那个“死”字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夫君是巴不得我早点死,好与林小姐双宿双飞?”陆梵音虚弱嘟着唇嗔他。
“好好好,我错了,你可千万别死。”他试了试她额头,“到底怎么回事?太医说可能吃错了东西?难道是昨晚的烧鸡有问题?”
“不知道呢。”陆梵音委屈极了。
“娇包!”他又嗔她。
“夫君嫌弃我~”陆梵音更委屈了。
霍星河顿时心更软了,迟疑了一下,坐过去她身边,将她搂在怀里,“不管怎样,你能借由子出来,我也就放心了。”
他眼眸左右来回转,心里有件很重要的事,还没跟妮子说。
昨晚,父帅传来手书,将他一顿痛骂。
大概意思是,霍星河娶了平妻,让他亲娘无颜在黄泉之下面对悠乐公主。
如今唯一解决的办法是,尽快让沈清梦怀上霍家的子孙。
只要让她先一步有了孩子,这正妻的位置便是牢固不可撼动。
他们霍家来日对着公主的牌位,也好有个交代。
陆梵音还在担心引起殷凤城的怀疑,“你带我出来,宫里面没有为难你吧?”
霍星河:“太医都看不出所以然,他们难道还任由你痛死在宫里?”
如此说来,殷凤城也没怀疑什么。
陆梵音放心了。
至于王氏的事,只字未提。
让她光着身子,慢慢等着,好好凉快去吧。
她掀开车子的窗帘往外瞧,正见街边商铺林立,热闹非凡。
“我想下去看看。”
北辰为质三年,过的是暗无天日的日子。
回来虞朝三年,她呕心沥血,扶持幼弟,一直身居高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长公主。
已经不知有多少年,没能像个寻常少女一样,在街市上闲逛了。
她对白玉京中街市的记忆,还停留在十二岁那年。
“我陪你。”霍星河见她有兴趣。
马车停下,两人下车,行走于穿梭的人群之中。
日光温暖。
霍星河看了眼陆梵音垂着的手,假作漫不经心望向别处,伸手去捉她的手。
却不料,落了个空。
陆梵音的手,被一只白胖小手抢先一步,给牵住了。
“漂亮姐姐,你陪我玩好不好?”
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穿着件小白袍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两人中间。
这孩子生得煞是好看,就像年画里跑出来的童子。
虽然还是小小一只,但眉眼却已经足以令人惊艳。
长大之后,必定是个绝世佳公子。
然而,陆梵音不喜欢小孩。
她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孩子,就会想到与端木渊那个孽种。
那时北辰假意和谈,在边境埋了重兵。
她却骗了端木渊,临阵突然跟前来谈判的霍星河跑了。
兵败也要跑!
死了也要跑!
哪怕因此惹来滔天战火,生灵涂炭,也要跑!
她任凭那孩子在城楼上如何哭喊,如何唤她娘亲,也没有过半点心软,更加没有回头。
那时,端木渊恼羞成怒,在城楼上咆哮:“阿蛮!立刻回来!否则,本皇就把给他从这城楼上扔下去!!!”
扔就扔!
陆梵音从来都没有见过那孩子,完全没有半点母子亲情。
他是她被强暴生下的孽种,是她在北辰三年屈辱的证据,根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界!
死才是他应得的!
最好立刻就死!
陆梵音冷漠将手从孩子的小肥手里抽出来,唬着脸:
“谁家的小孩,又白又胖,正好抓回去炖肉。”
孩子惊恐睁大眼:“你你你,看你长得这么好看,怎么能吃小孩呢?”
陆梵音俯身:“知道我为什么漂亮吗?因为我每天吃一个小孩儿。”
小孩害怕地往霍星河身边躲了躲,“她怎么比我爹还凶?”
陆梵音伸手作势要抓,“不想被吃掉,就赶紧回家,去找你爹娘!”
霍星河没见过小媳妇这副模样。
她这种表情,倒是让他想起一个人——那死了的泼妇。
他将小孩儿拉到一边,蹲下身子:“你家住哪里,哥哥派人骑大马送你回去好不好?”
“我不要回家!”小孩哇地就哭了,“我爹凶我,我娘不要我,这世上已经没有人对我好啦!我不如死了算了——!”
霍星河:
孩子的哭声,引来许多路人注意。
“哟!这小两口怎么大街上打孩子啊?”
霍星河到底还是年轻,赶紧捂住小孩的嘴,“行了,你快别哭了。我带你去买好吃的。”
那孩子的眼泪,立刻如关闸一般停了,转眼笑容灿烂,“好啊!吃什么?”
陆梵音冷眼旁观:
这分明就是个离家出走的熊孩子。
她道:“夫君仁善,不如就去把这孩子交给今日巡防的金吾卫就好了,我有些不舒服,先回车里等你。”
她被孩子哭得心里烦,差点不想装了。
“好。那你等会儿,我去去就来。”霍星河牵着孩子去城防营,还和善问道:“小弟弟乖,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黄小横,”孩子眼都不眨,又补充道“横竖的横。”
“那你爹呢?”
“他叫黄大圆,圆圈的圆。”
霍星河爽朗的笑:“呵呵呵,真是朴实的名字啊!”
陆梵音看着两人消失在街口,便转身去寻马车
可一抬头,就见一人匆匆从人群那一边走来,正在搜索着什么人。
是破军!
端木渊身边四大护卫之一!
陆梵音如见了噩梦,匆忙背过身去,假装翻看路边小摊。
破军在这,说明端木渊亲自来了虞朝!
他是来抓她?还是看她到底是不是真的死了?或者是来挖她的坟的?
陆梵音的手心沁出冰凉的汗。
杀殷凤城,都没这么紧张过。
偏偏这时,破军走到她身后,停住了。
“这位姑娘,请问你见过一个四五岁,穿白衣的小男孩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