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星河绕过屏风进来。
圆领锦袍敞着第一颗扣子,摊开着领口,腰间系着黑革镶金蹀躞带,肩上披着黑色银针貉子毛披风。
碧喜赶紧起身,张开手臂将他拦住。
“请少将军先将外衣去了,外面寒气重,姑娘身子弱,莫要撞了凉气,再生出旁的毛病。”
霍星河不悦:“反正凉不凉她都病着,病了这么多年也没见她死了,整天弱弱唧唧的,烦死。”
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将披风摘了,丢给碧喜,之后,两手大拇指搭在蹀躞带上,站在床边,俯视陆梵音。
“喂,你好好地跳什么河?净添乱。”
陆梵音可怜巴巴瞧了他一眼,一扁嘴,就哭了,伸手拽他袍子:
“夫君不喜我,我活着有什么意思?净留在这儿碍眼?不如死了清净~~~~”
“哎?”霍星河被她给拽不会了。
什么情况?
他跟她成婚三年,来她屋里通过不超过十次,有七次是被爹逼的,两次是她差点病死,还有这次,就是她投河。
这怎么死了一回,见面就动手了?
霍星河有点不适应,但架不住“媳妇”今日分外好看。
不看脸,只看身子骨,总让他莫名想起另一个女人。
于是,他便顺着陆梵音的手,坐在床边,从怀里掏出帕子递她:
“行了别哭了。护城河的冰水里过了过,我看你还嘴皮子厉害起来了。”
陆梵音嫌他帕子臭,指尖捏着,给丢到地上去了,自己又嘤嘤地哭,一颗一颗眼泪疙瘩往下掉,哭得梨花带雨:
“夫君不喜我,娶了旁人进门,我死也不准我死,哭也不准我哭,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碧喜在旁边看着心疼。
少将军本就好几个月没来过一趟后院了,姑娘又是死过一回的人,如今见面就吵,可如何是好?
于是赶紧从中撮合:
“姑娘,少将军为了您,可是急得一宿没睡,甚至还亲自下河去寻”
“你闭嘴,”霍星河先把话截了过去,“我是怕她死了!她若死了,爹要从边关写回一千封书信骂到我头秃!”
陆梵音咬着牙根子:,你这贱货,本宫归位后,第一件事就是赐你出家剃个光头!
她一头扑进霍星河怀里,小拳头捶他的胸口:
“夫君既然如此不喜我,又怎么不去陪新妇,偏要来我这儿做什么?你是瞧着我哭,欺负着我,你心里就欢喜是不是?”
说着,哭得更厉害,还揪着他的衣领,拧着劲儿蹭啊蹭。
她在护城河的冰水里泡了一整夜,脸色苍白不是装的,此刻娇柔欲碎的模样,连一旁的碧喜都看着心疼。
从前的沈清梦,一向不敢被霍星河见着自己不堪的样子,唯恐他不喜,每逢生病更是躲躲藏藏。
霍星河哪里被女人这样蹭过。
不过他是觉得她哭得挺好看的,看着心里挺爽的。
但是,嘴上不能这么说。
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脑瓜:
“好了好了,还管什么新妇?昨晚摄政王被长公主捅了心窝子了,而那个女人畏罪潜逃,也跳了护城河,今早尸体已经找到,脸都被鱼给啃烂了,抬回去时,皇上见了,吓得晕了过去。”
沈清梦的尸体找到了?
陆梵音震惊,从他怀里抬起头来,“脸都烂了?”
霍星河瞪眼,虎着脸吓唬她:“知道怕了吧?她还穿着跟你一样的红衣,可巧不巧?下次再敢跳河,说不定脸烂的就是你!”
陆梵音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个,本宫还真是有点怕。
霍星河接着道:“天亮那会儿,宫里已经放出话来,长公主薨,当属国丧,朝堂上下皆要循例斋戒,暂停一切红白喜事,烟霞院那边,我自然是不用去应付了。所以,你也不用再想不开,乖乖待在房中,好生过你的日子。”
烟霞院,是霍府安置林氏平妻的地方。
一想到那女人身上腻歪的脂粉味,霍星河就觉得恶心。
奈何赐婚的旨意是摄政王授意,皇上亲自安排的,他不娶也得娶。
如今,殷凤城性命垂危,霍星河唇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恶劣笑意,饶有兴味地低声念叨着:“呵,殷凤城,陆梵音”
这世上两个最讨厌的人,本以为要狼狈为奸,把持朝堂了,没想到居然突然杀了个两败俱伤,实在是太有趣了。
陆梵音看得清楚,悄悄磨了磨牙根子。
摄政王生死未卜,长公主死成了丑八怪,这货可心里乐开了花。
可他却想不到,宫中要被风光大葬的那个烂脸的,才是与他拜了堂,成了婚,被他百般嫌弃的娘子。
而怀里这个装柔弱的,哭得梨花带雨的,正是与他一路从北疆掐到白玉京,当朝打了他屁股,被他恨之入骨的长公主,陆梵音。
“那摄政王可有性命之忧?”陆梵音小心问了一句。
她更关心自己的命。
“没死成,却也没好过,听说光着屁股,心窝子差点被扎烂,不躺上两三个月,是起不来了。”
霍星河随口答了,一脸的遗憾。
陆梵音那个泼妇怎么没顺手阉了殷凤城呢?
“夫君我好怕~~~~”陆梵音重新一头扎进霍星河怀里。
殷凤城真是厉害,都被扎成那样了,居然还不死。
若将来被他捉住,恐怕会死得比被鱼吃光了脸还难看。
想来,这将军府,一时半会儿是不能离开了。
霍星河被她扑得,腰板都硬了。
“哎呀,你怕什么?”他轻轻推了她一下,但没舍得使劲儿。
陆梵音抬头,眨巴泪汪汪的眼睛,“我怕夫君会出事”
霍星河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毛茸茸的感觉。
小妮子定是见他要娶旁人进门了,为了争宠,刻意学了这些撒娇的手段。
虽然有点假假的,但,毕竟是自己媳妇,还挺可可爱爱的。
他的语气,比刚进门那会儿,不知柔和了多少倍。
“放心啊,不怕,夫君不会有事的。”
这夫妻恩爱的一幕,碧喜从旁看着,甚是欣慰。
等霍星河走了,她喜滋滋凑过去:
“姑娘,您要是早这样敞开心扉,不是早就与少将军圆房了,还哪儿有那林相家的千金什么事儿啊。”
陆梵音脸上的泪还没干:???
她瞪大眼。
什么?
霍星河跟沈清梦还没圆房?
怎么不早说!
是不是演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