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莹白的脸上多了些疲惫,眼下更是一片青黑,又是心神不宁又是思虑过度的模样。
他心里有些不痛快,就像是才写好的一幅字,因为疏忽,在留白处留下墨痕。
陆瑾晏拉着穗禾的手腕,将她带到梳妆台前,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
昏黄的灯火下,穗禾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只觉得如坐针毡。
不过几日罢了,眼前这个满腹忧愁的人竟然真的是她。
她不敢再看,匆匆移开头。
她怕多看几眼,就要忍不住落泪。
她从来都不是这样的无精打采的人!
陆瑾晏取出一个锦盒给她,语气低沉听不出情绪。
穗禾不关心这里头有什么,可在他的注视下,还是无奈地打开了。
入眼就是满盒的珠钗,金银玉器应有尽有。
样式大多简单大气,未曾有繁复的。
陆瑾晏从中取了一支蝶恋花的金钗,帮她戴到一侧的发髻上。
那金钗做得轻巧,晃动间花上的蝴蝶还会微微晃动。
这样的精巧的钗,穗禾也只在大太太那见过一两回。
她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锦盒,顿时觉得万分烫手。
“无功不受禄,”穗禾挣扎着就要起身,“奴婢当不得这些。”
陆瑾晏的手用了些力,不让她起来。
他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往日打扮得那样素净做什么,我瞧着这样极好。”
“做了我的人,你也该装扮些了。”
穗禾扭不开头,只好看着铜镜。
铜镜里那个她,似乎也因为这根金钗,多了几分贵气。
可她只觉得陌生,像是在看另一个人。
无论是陆瑾晏的话,还是他的动作,只让她觉得无比煎熬。
“奴婢遵命。”
奔跑一整日,她累得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想着顺着他应下,叫他快些放她回后罩房。
可谁知,陆瑾晏非但没有因着她敷衍的态度冷了下来,反而又来了兴致,取了一个小木匣给她。
穗禾睁着疲惫的双眼,心里最后一丝耐心都快用尽了。
她无声地打开木匣,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沓银票。
发顶传来一丝重压,陆瑾晏侧身坐在她身侧,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
“这些银票你拿着,够你一家无忧无虑过上许久。”
“不过自赎的事,不用再说了,我是不会答应的。”
穗禾呼吸一滞,她的侧脸正靠在他的胸膛上,腰间被他紧紧地揽住,动弹不得。
这样被束缚住,她只觉得浑身难受。
可再难受,也没有他先前的话叫她难受。
或者更准确的,叫做难堪。
他们一家确实要花费数不清的辛劳,才能安稳度日。
可一家子向来没有半句怨言,只觉得日子会越来越有奔头。
就是一辈子生活在乡间田野,那也是自在的。
可陆瑾晏居然说让她家无忧无虑过上许久,她只觉得是笑话。
他才是那个忧虑!
只因有他在,所有的自在都烟消云散!
那小木匣轻飘飘的,他先前说的话也是轻飘飘的。
只看了一眼,穗禾就知道里头装了怕是有两百两的银票。
可五十多两银子有多重,只有她自己知道!
穗禾推开他的胸膛,沉默着站起,眼里满是哀怨。
她抽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将小木匣放在梳妆台上。
“奴婢攒了多少银子就拿多少,一家子都是劳碌命,没那个享清福的命。”
她指着头上的金钗,冷笑一声,“这根簪子,就当是剩余零碎银子的替代。”
“自赎的事您说了不算,白纸黑字,我和大太太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