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禾绕到角门,小心地拍开了门。
值守的小厮瞧见是她后,立刻下了门板让她进来。
“正门那是怎么了?闹哄哄的。”
“你可瞧见些什么?”
穗禾有些僵硬地笑了,“我也才回来。”
那小厮当下也不再多问了,反正府里相识的人多,不用多久他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穗禾由着他们检查了她是否夹带了些不该带的东西后,就一路急匆匆地回了后罩房。
等将手洗干净,再换回府里丫鬟的装扮后,她就提着篮子去给安氏请安了。
这会儿戌时过半,安氏早就沐浴更衣完毕,坐在梳妆台前涂抹着膏脂。
“回来了,家中如何?”从铜镜里看见她进来的身影后,安氏问道。
穗禾福礼,“奴婢家一切都好,明日是端午,奴婢娘还特意准备了些粽子,让奴婢拿了回来。”
“比不上府里的粽子,也不知您能否赏面尝尝?”
安氏笑了笑,“我脾胃不好你是知道的,便是府里的粽子也不大吃,你和她们分了吧。”
穗禾忙地应下,“倒是奴婢思虑不周了。”
安氏缓缓起身,穗禾扶着她来到小榻。
“你有心,时不时就带些时令瓜果回来,我都记着呢。”
穗禾连连摆手,“不过吃个新鲜罢了,您这样,奴婢才惶恐。”
安氏打趣地看着她,“总是这般小心。”
“对了,”她话音一转,“你今日怎么这个时辰才回府?”
“可是有事耽搁了?”
穗禾面露迟疑,有些局促不安。
安氏向来敏感,早就察觉到她神情不自然。
“到底发生何事了?”
灯火下,她蹙着眉,一派忧愁的面容让穗禾卸下心防。
“奴婢在村子里遇见了大爷,大爷见奴婢寻不到驴车,就顺带奴婢一道回府了。”
“只是才回到府门前,大爷就被前来送礼的人冒犯了。”
安氏惊讶地看着她,怎么都没想到她竟然和陆瑾晏一道回来。
“他你可无事?”
安氏犹豫再三,还是问了一句。
她一双美眸定定地将穗禾全身仔细打量了一遍,心里似乎有惊涛骇浪在翻腾。
这位继子这些年来,可从未让任何一个丫鬟近身伺候。
便是老太太的丫鬟,在他那也讨不得好。
他不苟言笑,严肃冷淡,怎么突然对穗禾生出了善意?
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奴婢无事,大爷重规矩,奴婢不过本分地奉茶,扇风罢了。”穗禾浅笑着回应安氏。
“先前奴婢犹豫,不过是不知该如何跟您说,大爷将门房的人罚了二十杖。”
“二十杖?”安氏瞪大眼睛。
穗禾点点头,“大爷那般威风,奴婢是敬之又敬。”
安氏轻笑一声,“你这心里话怕是想说敬而远之。”
“无事,他便是罚人也是有缘由的。”安氏拍了拍她的手安慰。
“你做事一向稳重,他又不是滥用刑罚的人,别放在心上。”
安氏虽是这么说,可心里不免有些忧虑。
十年未见,这位继子的性子果真未变。
甚至,比起过去更凌厉了几分。
她只盼着泽哥能与他和睦相处,别闹出旁的事伤了兄弟情分。
谁让能帮扶泽哥的,也只有他了。
瞧见安氏眼里的倦意,穗禾适时地退出了主院。
她先是给青萝和白芷那留了几个粽子,又放了两条寓意驱除瘟病,辟邪止恶的五彩绳。
这自然也是细心的张氏准备的,这些小玩意虽不起眼,可也能让深宅大院里的丫鬟们高兴些日子。
穗禾知道她们不易出去,每每归家后总会带些小玩意给她们。
权当是让她们能放松一二。
等出了晚香院,她极力保持镇定的面容才敢松懈下来。
先前她思量许久,还是决定告诉了大太太。
陆府正门前发生的事不会是秘密,她立在那自然也逃不开旁人的眼睛。
与其等旁人告诉大太太,还不如她自己来说。
她将一切和盘托出,大太太只会更信重她。
这些年能让大太太对她另眼相看,逃不过她平日里那些琢磨和揣测。
穗禾一路前行,不到一盏茶便来到了张妈妈房前。
她是管事妈妈,自然比她们多些体面,独自一人住一小屋。
穗禾敲了敲门,“妈妈是我,我回来了。”
门很快就开了,张妈妈披着外衣站在门前,眼神忧疑地打量着她。
“您这是怎么了?”
穗禾笑着进来,将粽子和五彩绳放在桌上。
“你和大爷是怎么一回事?”
张妈妈的话犹如一道惊雷,让穗禾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砰砰乱跳。
“无事啊您这是怎么知道的?”
她只觉得有些口干舌燥,忙地给自己倒了盏茶喝。
一口气喝完盏茶,张妈妈坐在她身旁,神情严肃。
“我自有消息的来路,你别管这些!”
“我再问你一次,你和大爷究竟怎么一回事?”
“你便是个最低等的洒扫丫鬟,可站在大爷身旁,你以为旁人会把你掠过了!”
张妈妈气急,用手指用力地戳了戳穗禾的脑袋。
“你这是自寻死路呢!”
“怎么就和大爷搅合在一起了?”
穗禾捂着被她戳红的额头,将对安氏说过的话,对她又说了一遍。
“我一直本本分分的,未曾僭越半步!”
张妈妈仔细地看着她脸上的神情,势必要找出她哄骗自己的证据。
可看了半天,穗禾的眼睛依旧是清清亮亮的。
许是她看得久了,这丫头的眼神变得极为倔强和委屈。
“妈妈怀疑什么呢?”
张妈妈长长地叹了口气,“你没有不该有的心思,我就放心了。”
“我就怕你昏了头,做出些后悔终生的事!”
“要知道一步错,步步错。大爷那样的人物,不是咱们能攀得上的!”
穗禾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我从未想过这样的事。”
“在府里熬了快十年,我恨不得剩下的时日过得再快些。”
“您知道的,我学了您这么多手艺,为的就是出府开个点心铺子。”
“就算再苦再累,还赚不到几个钱,我依旧甘之如饴!”
“给主子做房里人是富贵,可我不乐意!”
“好!”张妈妈眼里充满了欣慰,“也不枉我教了你这么久。”
“穗禾,你自小主意大,当初为了学些我的手艺,拼了命的讨好我。无论盛夏酷暑,还是寒冬腊月,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受了数不尽的磨难也不叫一声苦。”
“我看中你性子坚韧,这才把你当成徒弟教导。你人又聪慧,做出的许多点心更是青出于蓝,我心里着实高兴。”
张妈妈说着说着眼里就氤氲出泪花,“丫鬟们命贱,主子不会拿咱们当一回事。”
“点心有多好吃你是知道的,可内里费了多少心思做出来的,你更是清楚。”
“今日若是瞧着那高枝好,明日你就知道里头的酸楚有多厉害!”
她虽是相信穗禾对大爷没有别样的心思,可还是忍不住劝了又劝。
旁的不说,就说二爷身边开了脸的丫鬟。
那是伺候过后,一碗一碗避子药的喝。
谁不知道女子喝多了后,日后有孕的可能少之又少。
可二奶奶泼辣,又得老太太喜爱,把翠微院看得死死的,无人敢置喙什么。
一概通房丫鬟都是二奶奶安排的。
就这样,二奶奶时常心气不顺,还会随意找个由头责罚她们。
二爷那的通房丫鬟哪有什么前程?
大爷虽说还未娶亲,可若是定了亲,指不定为了显示看重未来大奶奶,就把通房丫鬟都发卖出去。
她在这府上快二十年了,什么荒唐事没听过见过?
大老爷那的更是数不胜数了。
丫鬟心大了,吃亏的只有自个!
穗禾拿了她的帕子给她擦拭着眼角,“妈妈怎么还伤心起来了?”
“我又没有昏了头,大爷是人中龙凤,我又算得了什么?”
“再说了,大爷什么样的女子没见过,更不会瞧上我,您别担心了。”
张妈妈取过帕子粘走眼泪,她吐了口浊气,又变回原本那个严厉的管事妈妈。
“你可知今夜老太太让连翘去伺候大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