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寿从马车上下来,径直走向大门。
他重重地拍了几下门板,“这里可是王家?”
很快东厢房处就传来了动静,厢房门一开,穗禾快步走了出来。
先前拍门的声音让她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等见到是何寿后,穗禾心里顿时冒出些火。
“何管事,不知有何事来奴婢家?”
她语气冷淡,面上看不出一点热络,何寿当下便知先前那五两银子的松软过了效用。
“时候不早了,再不回府就晚了。”
何寿指了指天,心里盘算着怎么说服她。
一日被他扰了两回,穗禾早就不悦了。
“不劳您费心,奴婢从未迟过。”
说话的功夫,张氏、穗满和安和也出来了。
瞧见是何寿后,穗满惊了一下,就去拉张氏的衣角。
张氏瞧着她藏在自己身后,当下就明白这人定是那不好相与的管事了。
她着急地上前,挡在穗禾面前。
“您家主子亲口说过服侍得好,还给了赏赐的。”
“若是穗禾有做的不对的地方,您多包涵。”
张氏嘴里说着示弱的话,可眸子警觉地盯着何寿,一点都没有放松。
安和此时也来到张氏身侧,他先作揖,随后说出的话让何寿一个头两个大。
“今日是大姐的假,陆府里出了何事,要这个时候寻大姐?”
“父亲申时便会回来,届时会亲自送大姐回陆府。”
何寿看着他穿的不过是寻常青衫,料子也不是什么好货。
可站在一身绸缎的他面前,没有一丝窘迫,自是有种从容不迫。
一个少年,说话文质彬彬,可内里透露出的意思全是隐隐的责怪。
大门外传来了马的嘶叫声,穗禾立刻知晓他的来意。
“马车金贵,奴婢坐不起。”
“何管事回吧,犯不上找到我一个奴婢家里。”
她纹丝不动地站着,面色冰冷,何寿一看就知道她不愿意。
当着她家里人的面,何寿也不好逼着她走,只好瞪了她一眼往外走了。
穗禾快步跟上,何寿前脚出了大门,她后脚就把门拴了起来。
大门闭上的那刻,她瞧见了那马车帘子还在微微晃动。
里头是谁,自然不难猜。
穗禾只觉得烦躁,出来不带足人伺候,跑她门前寻她服侍。
真是贵人事多!
她站在门后候了会儿,等听见马蹄声逐渐远去,心里堵的那口气才散了些。
穗禾打定主意,回了陆府定是要离他远远的。
反正他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回京城了,她常在晚香院和小厨房,能碰上的时候少之又少。
更何况,他一个大理寺少卿,总不至于和她一个奴婢计较。
说不定过几日,早就把她抛之脑后了。
张氏拉着她回了厢房,把门窗都闭了起来。
“陆家大爷他他怎么来了?”张氏面含忧虑,想了又想终是忍不住问了。
穗禾连声安慰,“他和何夫子定了这时去看村里的学田,想必是要我伺候在旁。”
张氏还是担忧不已,“咱们拒了他,他会不会”
“没有的事,您别多想。”穗禾打断张氏的话,“我先前看了一眼,那马车旁还有个小厮,怎么就非得我去伺候了?”
“我是大太太的人,半道服侍他算什么个事?”
“更何况,谁知道他几时回府?我若是和他一道回去,平白惹一堆是非。”
“我在府里恪守规矩,谁还能挑错了?”
她的话在安慰张氏,又像是安慰自己。
张氏拍了拍她的手,又给她理了理额前的发丝。
“娘让和哥去喊你爹回来了,虽说天色还早,但你还是早些回陆府吧。”
穗禾点点头,笑着应下了。
可心里到底是不痛快的,因着他突如其来的打扰,一家子又惊又惧。
她早已定好,春冬天黑的早,就申时从家离开,夏秋申时过半再走。
她算的很好,这样的安排能让她尽可能的多在家里留会儿。
虽说一日假,可还不是有半日在陆府。
原先申时过半才有的离别气息,这会儿就出现在家中各处。
张氏已将穗禾的包袱收拾好,除了那身新做的衣裳,她还往里装了身里衣。
禾娘不爱做绣活,她这个娘自是能多做就多做些。
张氏还从厨房里取了十几个粽子给穗禾装进篮子,“是你爱吃的甜粽,拿回府上跟她们分着吃。”
穗禾点头应下,看着张氏絮絮叨叨地嘱咐她大小事宜,心头暖意涌现。
眼看过了一刻钟,和哥还没回来,张氏不免有些着急。
“怎么和哥和你爹还没回来?这是出了什么事?”
“许是田里活计太忙,爹一时半会儿不得空。”穗禾背好包袱,提起篮子往外走。
“没事,我自个回去,先前就让和哥跟陈大叔家说好了,我去村头坐车便是,让爹在家里歇歇。”
张氏犹豫道:“这那娘送你过去。”
穗禾按住张氏的肩膀,“日头还晒,别出去了。”
“走过去不过一刻钟,费不了什么功夫。”
张氏还想说什么,看见穗禾坚定的眸子也就把话咽了下去。
她和穗满就站在门前,看着穗禾慢慢远去。
申时正是农忙的时候,田间地头都有农户忙碌的身影。
穗禾边走边看,只觉得乡间的气息都格外清爽些,鼻尖时不时就有清香袭来。
不是地头的野花,就是一旁的草木。
这些自然难登大雅之堂,可穗禾却觉得它们格外鲜活。
这样自由生长的藤蔓,陆府绝不可能有。
花匠日日都在修剪,只要有一处冒尖了,都逃不开被剪断。
哪有这处自在?
就这么来到了村头,穗禾立在大榕树下等着。
她和陈大叔早就约好了,每每都是他赶着驴车送穗禾回陆府。
他常常在附近的村子收些山货卖给府城里的大小酒楼,送穗禾回陆府,也是他每月一笔稳定的生意。
只是如今申时已过半,他却还没来,穗禾不免有些着急。
村子里不比府城,不是时刻都能寻到载人的车。
穗禾深吸一口气,若是陈大叔还不来,她只好多出些钱寻也有驴车的人家,往府城赶了。
只是眼下正是农忙的时节,她就算多出些钱,也不一定能寻到得空的人。
谁叫驴子和人都闲不下来,在田间地头忙个不停。
就在她越发焦躁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瞧见是她后,缰绳瞬间被拉住。
马儿嘶鸣一声,停了下来。
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拉开帘子,那道锐利的眼神直直地落在了穗禾身上。
“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