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瑾晏声音冷了下来,苏氏很有眼色地察觉到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可她也不知怎么就把这位陆家大爷得罪了。
二爷有个大哥,她早就知晓了。
可嫁进陆家四年多了,这还是她头回见。
过去她不是没有问过陆瑾成,为何他大哥不回府?
只是陆瑾成一提到这话题,就呵斥她。
她自是不依,可就算把陆瑾成脸都挠花了,这厮就是不告诉她。
至于春姨娘,那是更别提了。
一个姨娘罢了,她才不屑到跟前孝敬。
苏氏瞧着屋子里静得连根针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当下只觉得尴尬不已。
还是老太太重重地拍了一下小几,“好了!往日不见你这么多问题。”
“晏哥才回府,一晚上怎么能休整好?大早上的还要听你在这絮絮叨叨的!”
老太太的偏心是摆在台面上的,苏氏一下就不满了起来。
她噘着嘴撒娇,“祖母,您都不疼我了!”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你可安生些日子吧!”
“往日把我这寿安堂都闹翻天了,日后可消停着些!”
苏氏是老太太娘家表哥的孙女,当年苏氏才及笄,老太太就亲自定下了她和陆家二爷的婚事。
苏氏祖父不过是个正五品的同知,和陆老太爷是吏部尚书相比,真是不知差了多少。
虽说苏氏是嫡女,二爷是庶子,可还是门不当户不配。
不过老太爷走了,大老爷说话不顶用,二爷的婚事自然是老太太说了算。
苏氏性子泼辣,可对上老太太惯会儿撒娇卖乖的,久而久之,老太太更是喜欢了。
可今日,才感受到一点大爷的不快后,以往受宠的二奶奶就被老太太斥责了。
满屋的丫鬟婆子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在心里更是将大爷的位置摆得更高了。
苏氏被斥责,面上自然是挂不住,坐在椅上没了先前的神采,跟朵蔫了的花一样。
案头的青铜香炉青烟袅袅,满屋都是檀香的气味。
老太太拨着手里的佛珠,轻咳一声,仔细地打量着陆瑾晏的模样。
“知道你孝顺,可祖母着实心里记挂你。祖母眼神都不怎么好了,总觉得你比过去更瘦了些,看着就乏得很。”
老太太说着说着,眼角就湿润了。
连翘取出帕子给她粘了粘眼泪,柔声劝道:“您若是伤了身子,岂不是让大爷心里难受吗?”
“再说了,大爷都回府了,您该高兴才是!”
陆瑾晏亲自奉茶给老太太,“皇上恩典,赐告两月假与我,孙儿这回也能在您身边尽孝了。”
老太太笑了起来,接过茶喝了一口,“皇上当真看重你,两个月着实不短。”
“只可惜,祖母已有十年未见你,过去身子不好去不了京城,可算是等到你回江南了。”
“只是两月一过,祖母可又要许久看不见你了!”
陆瑾晏思索片刻,“水路平缓,祖母坐船跟我回京吧。”
老太太有些意动,可还是摆摆手拒绝了。
“罢了,过去在京里待了几十年了,到底还是在江南自在。”
还有些别的话,老太太一时半会儿也不想当众说出来。
免得叫晏哥听了不高兴。
只是她眯起眼睛看着陆瑾晏眼下的青黑,心底到底是不痛快。
定国将军赵家的大姑娘没福气,走得早,连累他的孙儿这个年纪都还没有娶妻!
老太太越想越气,心里狠狠地把早就故去的老太爷又骂了一顿。
她觉得那赵大姑娘一派扶风弱柳的模样,一看就是个不好生养的。
可偏偏老东西觉得赵大姑娘知书达理,便是生在了将军府也是京城出了名的大家闺秀。
赵大姑娘才及笄,那老东西就托礼部尚书上门提亲了。
定国将军府也是没眼色,都不怎么推脱,就应下了这门亲事,可把她给气坏了。
明明她看中了英国公家的嫡长女,先不说英国公是太后娘娘的母家。
就是那家的大姑娘性子泼辣,小小年纪就能为母亲执掌中馈。
若是讨了回来,她也这把老骨头也能歇一歇了。
老东西给她说了不少好话,只说瑾晏性子冷淡,须有一个温柔小意的夫人,红袖添香才好。
英国公家的大姑娘性子泼辣,若是两人针尖对麦芒,可就不好了。
她是捏着鼻子应下了这门亲事。
可结果呢?
先是赵大姑娘祖母过世,她守孝一年。
才出了孝没多久,她母亲又去世了。
这会子瑾晏可都弱冠之年了,她是死死忍着没退了婚事。
三年孝期一过,陆府正紧锣密鼓操办婚事时,赵大姑娘因着一场春寒病倒,没过多久就这么去了。
她那时两眼一黑,缠绵病榻一月有余才缓了过来。
那时晏哥都二十有三了,连老二成哥都娶了她的侄孙女成家了。
英国公家大姑娘更是早早出嫁,生了一双儿女了。
她是恨死老东西耽误了晏哥。
晏哥虽说压根没见过赵大姑娘,可还是决定守制了一年。
她就是磨破嘴皮子都没用!
这事传到皇上跟前,晏哥被皇上夸是赤忱君子,更加重用了。
这一重用,晏哥到如今都还没娶亲!
老太太心气越发不顺了,又看着陆瑾晏只是一味喝茶,小几上的点心碰都没碰过,心里顿时窜出一把火。
“我如今说话都不管用了!”
“吩咐你们好好准备糕点,都当耳旁风了?”
老太太怒喝一声,吓得身边的丫鬟们全都跪了下来。
“老太太息怒,都是奴婢们的错,您要保重身子呀。”胡嬷嬷立刻拍着老太太的后背,给她顺气。
她是老太太的陪嫁,服侍老太太几十年了,自然有两分薄面。
老太太闻言深吸一口气,用不甚清明的眼睛扫视一圈,沉声问:“晏哥那处的荷花酥是谁做的?”
众人的视线立刻集中在陆瑾晏面前的小几上,上面那叠荷花酥半开半阖,五个一碟,动都没动。
明明是府中最出彩的点心,外头不知受多少人追捧,却在陆瑾晏这里丧失颜面。
张妈妈看了一眼,心里暗叫不好。
瞧着众人低着头不说话,老太太才压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
“既然都不说,可就别怪我了!”
“小厨房的,全都跪两个时辰!”
小厨房跟来的人全都如丧考妣,原本还想着得个一钱半两的赏银。
谁曾想,反而白白赔上跌打药酒。
穗禾看了眼脸色不好的张妈妈,心里十分不忍。
张妈妈的双腿有严重的风湿,江南本就多雨,不管张妈妈敷了多少药膏都没用。
跪上两个时辰,张妈妈恐怕都起不了身了。
穗禾当下不再犹豫,从小厨房的人中走了出来,干脆了当地跪在厅中央。
“荷花酥是奴婢做的,奴婢知罪。”
她的声音不似往日的清脆,反而有些低沉和鼻音。
陆瑾晏抬眼望去,就看见她乌黑的发顶和微微上翘的鼻尖。
原来是她。
果然毛手毛脚。
陆瑾晏端起茶,不再多看。
可下一刻,他就听见那人巧言令色的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