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攻略沈晏清的第七个年头,
脑海裡,系统声音冰冷炸响——情变,是新的攻略者带着掠夺系统降临。
他依旧爱我,却不妨碍被其她人吸引。
请宿主尽快夺回他的心,否则宿主即将被抹杀。
我捏碎酒杯,任鲜血淋漓,却笑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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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红烛摇曳的第七个年头,那缕陌生的栀子香,像淬了毒的银针,猝不及防刺入我鼻息,也扎穿了七年来构筑的信任堡垒。
它缠绕在沈晏清惯用的沉水檀香里,清甜得近乎挑衅。我端着刚炖好的血燕,指尖被温热的瓷碗烫得发红,心却一寸寸凉下去。
七年前,系统冰冷的攻略成功提示音犹在耳畔,彼时,还是落魄皇子的他,在摇曳烛光下跪在我面前,指天发誓:阿凝,此生唯你一人。纵有江山万里,也绝不负你半分。
如今,他是权倾朝野的摄政王,我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膝下还有我们刚满五岁、粉雕玉琢的儿子——沈念安。
阿清,今日去了何处我将燕窝递过去,声音平稳,听不出波澜,只有我自己知道,那平静下是结了冰的湖面。
他接过碗,指尖不经意擦过我的手背,依旧是熟悉的温热。去了吏部,积压了些公务。他抬眼,对我笑了笑,眼尾的细纹比年少时深了些许,更添沉稳,怎的脸色这般差可是身子不适
我凝视着他眼底的坦荡,心底却涌起一股荒谬的悲凉。
曾几何时,我笃信这双眼睛里流淌的温柔是独属于我的烙印,是我耗费三年光阴,在系统的鞭策下完成无数艰险任务,甚至为他挡下那支致命毒箭才换来的珍宝。
可现在,这温柔里分明掺杂了别的东西。
那一夜,他呼吸平稳沉入梦乡,我却睁着眼,看窗外月色从东墙移到西窗。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暗时,我在心底无声呼唤:系统。
冰冷的机械音如期而至,不带丝毫情感:宿主,有何指令
我想离开。我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和决绝。
系统沉默了片刻,仿佛在处理庞大的数据流:抱歉,宿主。指令无法执行。
心脏骤然紧缩,我猛地坐起身:为什么!攻略任务早已完成!你说过,只要他爱上我,我便可自由选择去留!
规则已更新。系统的声音毫无波澜,检测到目标人物沈晏清对编号739攻略者产生显著情感波动,当前世界线稳定性下降至临界点。宿主需重新稳固与沈晏清的情感链接,确保其爱意指向唯一性。否则,将触发惩罚机制。
我如坠冰窟,声音发颤:惩罚机制
宿主生命体征将不可逆衰减,其子沈念安将被剥夺所有身份,流放北境苦寒之地,永世不得归。
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疼痛让我保持最后一丝清醒。我的软肋——念安。我绝不能让我的孩子因他父亲的动摇而坠入地狱。
如果我赢了呢我咬着牙问。
编号739攻略者将被强制脱离本世界,沈晏清的情感将恢复单一指向。宿主可选择继续留在此世界,或脱离。
赢继续留在这个充满谎言与背叛的牢笼还是带着满身伤痕远走高飞我尚不知晓答案。
但我无比清楚:这一仗,我输不起。
(二)
林薇薇,户部侍郎林正源的侄女,一个凭空出现、却迅速在沈晏清周围扎根的名字。
宫宴上,她一身水绿襦裙,怯生生地跟在沈晏清身后,像一株初绽的嫩柳。
那时,沈晏清向众人介绍,说她心思灵巧,于账目一道颇有天赋。
我看着她望向沈晏清时,那双盛满仰慕与依赖的眼眸,只当是少女怀春,未曾在意。七年的安稳,早已让我麻痹。
原来,不是没有,只是时机未到。
林薇薇的手段,与我当年截然不同。她无需像我那般谨小慎微地完成系统任务,揣摩他的喜好。
她仿佛天生就知道如何恰到好处。
沈晏清批阅奏折,她会恰好奉上一盏温度适宜的安神茶,茶香清雅,非宫中所有;他与重臣议事陷入僵局,她会无意间路过,提出一个看似天真却直击要害的见解;甚至念安闹脾气时,她也能用些新奇的小玩意儿或故事,轻易哄得他破涕为笑——那些方法,连我这个亲娘都未曾用过。
沈晏清看她的眼神,渐渐变了。
从最初的欣赏,到后来的倚重,再到如今,那目光深处,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超越界限的温柔。他会在朝堂上为林正源说话,私下与她品评诗词歌赋,甚至在我面前,也毫不掩饰对她的赞誉。
阿凝,你看薇薇这幅《春山图》,笔触虽显稚嫩,但意境空灵,颇有几分灵气。晚膳后,他拿着林薇薇的画作,语气里的欣赏几乎要溢出来。
我瞥了一眼那画,山是山,水是水,却少了几分沉淀的韵味,如同她这个人,精致却失之底蕴。
确是不错。我淡淡应道,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念安的小衣,不过女儿家,终究还是该以持家理事为重,这些风雅之事,闲暇玩玩便好。
沈晏清一怔,似乎没料到我如此冷淡。他放下画,试图握住我的手:阿凝,你可是对薇薇有所误会我与她只是……
只是什么我抬眸,目光直直刺入他眼底,只是欣赏她的才华只是觉得她聪慧可人
沈晏清,你扪心自问,你待她的心思,当真仅止于此吗
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避开我的直视,最终化作一声叹息:阿凝,我爱的是你,这一点,永世不变。
永世不变这世间最轻贱的承诺,莫过于此。
我抽回手,起身走向内室:但愿如此。
(三)
我开始反击,不动声色,却步步为营。
林薇薇擅长在沈晏清面前展露聪慧那我便让她见识,何为真正的运筹帷幄。
七年王妃生涯,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只知完成任务的攻略者。我利用积攒的人脉,结合对沈晏清心思的精准把握,在几次关乎国运的决策上,提出了比林薇薇那点小聪明更周全、更深远、也更符合沈晏清核心利益的方案。
当我的建议在朝堂上被采纳,化解危机时,沈晏清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震惊与重新审视的亮光。
她会送清茶我便亲手炖他最爱喝的莲子羹。用的是他早逝母妃留下的秘方,莲子去芯的苦,冰糖化开的甜,火候拿捏得恰到好处,每一口都是他记忆深处的味道。这味道,是林薇薇永远无法复制的过往。
她会哄念安我便将更多的时间倾注在孩子身上。给他讲只有我们母子才知道的、关于他父亲小时候的糗事;教他写沈晏清三个字,告诉他这是顶天立地的父亲;带他去京郊骑马,告诉他当年他父亲是如何在猎场上一箭惊鸿……这些点点滴滴,织成一张名为家的网,将念安牢牢护在其中,也无声地提醒着沈晏清,他作为父亲的责任。
我甚至不经意地在林薇薇面前,提起那些她永远无法参与的过往。
初遇时他落魄却倔强的眼神;我为他挡箭时,他抱着我染血的身体,那撕心裂肺的哭喊;大婚之夜,红烛高燃,他笨拙却珍重地为我描眉……这些刻骨铭心的印记,每一次提起,都像一把小锤,敲打着沈晏清动摇的心,也在林薇薇脸上留下一闪而过的难堪。
沈晏清看我的眼神,渐渐被愧疚和一种失而复得的温柔填满。他开始刻意回避林薇薇,减少与她独处的机会,甚至在朝堂上,对林正源也多了几分疏离。
林薇薇慌了。她的恰到好处开始变形,无意之举变得刻意,甚至弄巧成拙。
一次至关重要的朝会,北境军饷告急。林正源提议加征赋税。早就被他邀请进朝堂的林薇薇适时出列,声音清脆:启禀王爷,臣女以为,可效仿前朝旧例,开征商税,以解燃眉之急。
此议一出,几位老臣皱眉。我心中冷笑,她只看到前朝敛财之速,却忽略了当世商贾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不再旁听,声音沉稳:陛下,王爷,臣妾以为不妥。我条分缕析,列举开征商税可能引发的商贾罢市、物价飞涨、民心不稳等弊端,最后提出:当此之时,莫若双管齐下。其一,削减宫中及各衙门三成用度,以为表率;其二,昭告天下,鼓励富户乡绅自愿捐输,凡捐输者,按其数额,或赐匾额彰其义举,或予其子弟荫封、入仕之便。如此,既可解军饷之急,又不至动摇国本。
我的方案,既顾全大局,又给了各方体面,立刻得到多数朝臣附议。
沈晏清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带着赞许,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懊悔。林薇薇僵立原地,脸色煞白,眼圈泛红,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此刻在沈晏清眼中,似乎也失了几分颜色。
散朝后,沈晏清在长廊叫住我。阿凝,他声音低沉,带着久违的亲昵,今日……你说得极好。是我……先前糊涂了。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他。阳光透过廊柱,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忽然觉得一阵深沉的疲惫涌上心头。
沈晏清,我轻声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爱的,究竟是我苏凝这个人,还是我能为你、为这江山社稷带来的‘帮助’
他沉默,长久的沉默。最终,只是抬手想抚我的发,被我侧身避开。阿凝,莫要胡思乱想。他叹息,带着无力。
(四)
最后的决战,在林薇薇的孤注一掷中到来。地点,竟是沈晏清的寿宴。
她不知从何处得到了一份所谓的密函,里面详尽记载了沈晏清当年为夺权,暗中构陷忠良、甚至涉及先帝驾崩的秘辛,架空现在小皇帝的权利。任何一条坐实,都足以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她选择在最辉煌的时刻,给予最致命的一击。当宾客盈门,觥筹交错之际,她一身火红宫装,艳若桃李,却带着决绝的凄美,一步步走向主位的沈晏清。
手中高举那份泛黄的密函,泪水涟涟,声音却清晰传遍大殿:
王爷!臣女知道您心中煎熬!可这些事……纸终究包不住火!与其被他人揭发,身败名裂,不如您此刻向陛下、向天下坦诚!或许……或许陛下念在您多年辛劳,会法外开恩啊!
她字字泣血,将一个深明大义、忍痛揭发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满座哗然!惊疑、恐惧、幸灾乐祸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沈晏清身上。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铁青一片,死死盯着林薇薇,眼中是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滔天的怒火!他猛地站起,几乎要冲下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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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步上前,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夺过林薇薇手中的密函。
看也未看,手腕一扬,那份所谓的铁证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旁边取暖的鎏金炭盆中!
嗤啦——火舌瞬间吞噬了纸张,腾起一股青烟。
林姑娘,我转身,面向惊愕的众人,声音清冷如冰泉,压下了满殿的嘈杂,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讲。此等粗劣伪造之物,也敢拿来污蔑当朝摄政王你究竟是何居心!
林薇薇完全没料到我会如此果决狠辣,她精心策划的致命一击被我轻描淡写地焚毁!她愣在当场,随即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哭喊:王妃!臣女没有污蔑!臣女所言句句属实!王爷他……
哦句句属实我打断她歇斯底里的哭喊,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慢条斯理地从宽大的袖袍中取出一份装订整齐的文书,那这份东西,林姑娘又作何解释
我将文书递给脸色铁青、浑身紧绷的沈晏清。他狐疑地接过,只翻看了几页,脸色便由青转白,再由白转黑,最后化为一片骇人的死寂!那上面,详尽记录着林薇薇与那个所谓的739系统的每一次对白!包括她如何接受任务,如何刻意接近,如何模仿我的习惯投其所好,如何设计离间我与沈晏清,甚至包括她如何伪造那份密函的全过程!铁证如山!
你……!沈晏清猛地抬头,看向林薇薇的眼神,不再是愤怒,而是彻骨的冰寒与……被愚弄的滔天耻辱!
不!这不是真的!王爷!您听我解释!是她!是苏凝陷害我!林薇薇彻底慌了,她扑向沈晏清,却被侍卫拦住。
突然,她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眼神瞬间涣散,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砰!身体砸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在她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我清晰地捕捉到一声极其微弱、冰冷无情的机械音在她脑海(或者说,在我意识中)响起:警告!编号739攻略者核心任务失败!情感链接彻底断裂!强制脱离程序启动……
(五)
林薇薇消失了,如同从未存在过。她住过的院落被迅速清理,她用过的东西被付之一炬,她的名字成了王府的禁忌。
沈晏清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正轨。不,是比正轨更甚。他变得异常黏人,对我百般讨好,嘘寒问暖,甚至主动提出要为我修建新的别院,为念安请最好的帝师,给予我们母子前所未有的尊荣。
他笨拙地想要弥补那道裂痕,以为用物质和表面的温情就能将破碎的镜子粘合如初。
可破镜,如何重圆
那夜,他拥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发顶,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浓浓的悔意:阿凝……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让你受了天大的委屈。我发誓,从今往后,再不会有任何人、任何事能伤害你和念安分毫。我们……还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那曾经让我无比心安的心跳,此刻只觉得无比讽刺。这怀抱,也曾拥过别人吗这心跳,也曾为别人加速吗
沈晏清,我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你知道吗我本来,是可以离开的。
他身体一僵:离开去哪里
离开这里,回到我来的地方。我抬起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直视他的眼睛,你是知道系统的,系统告诉我,只要我赢了林薇薇,我就可以选择离开。带着念安一起。
沈晏清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搂着我的手臂猛地收紧,带着恐慌:你要走带着念安走不!阿凝,你不能!这里是你的家!我们……
你以为我留下来,是因为原谅你了吗我打断他,嘴角弯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不,沈晏清。我只是觉得,就这么走了,太便宜你了。
他的呼吸一窒。
你说你爱我,此生唯我一人。可你的心,却那么轻易地就为另一个女人动摇了。你说你会护我和念安一世周全,可你的摇摆不定,差点将我们母子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我的声音渐渐拔高,带着压抑已久的愤怒和伤痛,
沈晏清,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得到我的爱,更不配做念安的父亲!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扎进他心里。他脸色惨白如金纸,嘴唇剧烈地颤抖着,想说什么,却最终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满眼的痛苦和绝望。
(六)
接下来的日子,沈晏清用尽了方法试图挽回。他送奇珍异宝,我让人登记入库;他写情深意切的书信,我原封不动退回;他试图亲近念安,我便以课业为由将孩子带走。
他开始变得沉默,眼神里充满了无措和哀伤。而我,则利用他对我的愧疚,以及这七年来在朝堂后宫暗中经营的人脉与势力,开始了一场无声的掠夺。
我联络那些对沈晏清独断专行早有不满的宗室老臣,暗中收集他这些年为巩固权力而做下的、不那么光彩的证据;我通过娘家的旧部,在军中安插亲信;我以体恤民情为由,频频接见地方官员,施恩布惠,收拢人心……每一步都走得精准而隐蔽。
沈晏清似乎被我突如其来的狠厉打懵了。他看着自己手中的权力一点点被我蚕食,看着曾经对他唯命是从的臣子开始向我靠拢,却只是沉默地看着,从未真正反抗。
或许在他心里,这是他欠我的,是他该受的惩罚。
半年后,一场由我精心策划、看似由清君侧引发的兵变在京城上演。局势危急之时,沈晏清在我的劝说下,为了大局稳定,主动交出了摄政王金印和虎符。
他站在空旷的大殿上,曾经意气风发的摄政王,此刻身影竟显得有些佝偻。
他看着我,眼神疲惫而空洞,像一口枯井:阿凝……你到底想要什么这江山还是我的命
我看着他,又看向身边紧紧抓着我衣角、懵懂却敏感的念安,轻声道:我想要的,从始至终都很简单。不过是一个真心待我的夫君,一个安稳和乐的家。
可惜,他给不了。
最终,年仅五岁的沈念安在宗室和重臣的拥戴下,登基为帝。因年幼,由我这个母后——苏凝太后,垂帘听政,总揽朝纲。
沈晏清,则被封为逍遥王,赐京郊风景秀美却守卫森严的别院一座,无诏终身不得入京。
(七)
我去看过他一次,是在念安登基一年后。
别院清幽,他穿着一身半旧的素色锦袍,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晒太阳。深秋的阳光带着暖意,却照不暖他周身弥漫的暮气。不过一年光景,他两鬓竟已染上霜色。
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头。看到是我,眼中并无太多波澜,只是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极淡、极疲惫的笑容。
你来了。
嗯。我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目光扫过他略显清瘦的脸颊,念安很聪明,太傅夸他天资颖悟,朝政之事,学得很快。
我知道。他点点头,目光投向远处宫阙的方向,声音平静无波,有你教导他,我……很放心。
一阵沉默在秋风中蔓延,只有落叶簌簌作响。
许久,他才又开口,声音干涩:阿凝……你现在……开心吗
我顺着他的目光,望向那象征着至高权力的重重宫阙,那里有我的儿子,有我一手掌控的江山。
大概……是开心的吧。我的声音很轻,像在回答他,又像在告诉自己,至少,我不用再担心谁会抢走属于我的东西,不用再害怕失去什么,更不用……把心寄托在一个随时可能背叛的人身上。
我拥有了天下女子最尊崇的地位,手握生杀予夺的权柄,我的儿子注定会成为一代明君。我似乎得到了一切。
只是偶尔,在更深夜静,批阅奏折疲惫不堪时,我会恍惚想起七年前那个红烛高燃的夜晚。想起他跪在我面前,星眸璀璨,誓言铮铮:此生唯你一人。
那时的情爱,纯粹得像水晶,却也脆弱得像琉璃。
但那又如何呢
人生这条路,一旦踏上,便只能向前。而我,早已失去了回头的资格。
(八)
念安登基的第三年深冬,京郊别院传来急报。
内侍总管连滚爬爬地冲进暖阁,扑倒在地,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太……太后娘娘!逍遥王……逍遥王他……薨了!
我正在批阅一份关于漕运的奏折,朱笔悬在半空,一滴浓稠的朱砂滴落在河道淤塞四字上,迅速晕染开,像一团刺目惊心的血。
指尖冰凉,一股难以言喻的滞闷感堵在胸口。那个曾与我耳鬓厮磨、也曾伤我至深的人,那个权倾天下又沦为阶下囚的男人,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走了。以一种体面却又无比屈辱的方式,结束了他的一生。
我该畅快吗那个背叛者终于消失了。可心口那阵闷痛,又是为何
知道了。我放下笔,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按亲王礼制,低调安葬。不必惊扰陛下,也不必……发丧告天下。
是……奴才遵旨。内侍总管如蒙大赦,叩首退下。
暖阁里炭火很足,我却感到一阵寒意。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压得很低,零星飘着细雪。
我怔怔地看着那团在奏折上晕开的朱红,眼前却浮现出许多年前,也是在这样一个飘雪的午后,他握着我的手,在窗边呵着热气为我取暖,笑着说要陪我看一辈子雪景。
原来,有些记忆,早已融入骨血,与爱恨无关。
(九)
沈晏清下葬后的第三个月,平静的京城水面下,暗流开始汹涌。
先是市井坊间,悄然流传起一些诛心之论。说先摄政王并非病逝,而是被太后鸩杀;说当今圣上面容肖似某位已故将军,恐非皇族血脉;更有甚者,绘声绘色地描述太后当年如何与妖人(暗指系统)勾结,陷害忠良,才得以登上后位……
流言如野火,借着对权力更迭的猜疑和对深宫秘闻的猎奇,迅速蔓延,直烧到宫墙之内。
念安下朝后,气冲冲地来到慈宁宫,少年天子的脸上满是愤怒与担忧:母后!外面那些刁民胡说八道!儿臣这就下旨,让锦衣卫彻查,把那些造谣生事者统统抓起来!
我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儿子年轻气盛的脸,心中叹息。他像极了他父亲年轻时的模样,却还未学会帝王心术的深沉。
不可。我摇摇头,语气沉稳,谣言如风,越是压制,它便越是喧嚣,让人疑窦丛生。治国如烹小鲜,急躁不得。我们只需做好分内之事,流言自会不攻自破。
然而,我低估了这流言背后的力量。
不久,以户部尚书郭淮为首,联合几位曾受过沈晏清提拔的旧臣,在朝堂之上公然发难!
太后娘娘!郭淮手持玉笏,声音洪亮,带着悲愤,先摄政王薨逝,举国哀痛!然其死因蹊跷,民间议论纷纷,臣等身为朝廷肱骨,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能坐视皇家清誉受损、忠良蒙冤恳请太后娘娘下旨,彻查先摄政王死因,以安天下臣民之心!同时,陛下年岁渐长,天资聪颖,臣等恳请太后娘娘还政于陛下,以全祖宗法度,正天下视听!
一番话,冠冕堂皇,字字句句直指我心!要求查死因是假,逼我还政、动摇我根基是真!
我端坐于珠帘之后,听着他们义正辞严的控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些老狐狸,当年在沈晏清麾下摇尾乞怜,如今却借着他的死来反噬我,真是可笑又可悲。
郭尚书,我缓缓开口,声音透过珠帘,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寒意,你口口声声说先摄政王死因蹊跷,要哀家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哀家倒要问问,你所谓的‘蹊跷’,证据何在太医院的脉案、内务府的记录,白纸黑字,清清楚楚,皆言逍遥王乃旧疾复发,沉疴难愈,药石无灵。你等仅凭市井流言,便敢在朝堂之上质疑哀家,质疑先帝亲封的摄政王遗诏莫非……是想借先摄政王之名,行那动摇国本、离间天家母子之实的勾当!
我的声音陡然转厉,最后一个字落下,金銮殿内落针可闻!
郭淮等人脸色瞬间惨白,冷汗涔涔而下。他们没想到我如此强硬,更没想到我会直接将动摇国本、离间天家的帽子扣下来!这罪名,他们担不起!
臣……臣等不敢!太后娘娘息怒!郭淮噗通一声跪下,其余几人亦纷纷跪倒,再不敢多言。
(十)
本以为这场风波就此平息,然而,真正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一个飘着冷雨的深夜,我的心腹女官青黛,神色凝重地呈上一封密信。这是我埋藏多年的情报组织,我以为不会被启用,结果还是来了。
信的内容,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信中说,沈晏清并未真正死去!他在病逝前夜,被人秘密救走!而救他的人,赫然是那个本该被系统强制抹除的——林薇薇!
信中还透露了一个更惊人的秘密:林薇薇当年任务失败后,并未被系统彻底抹杀!她因违规操作(试图强行篡改沈晏清核心情感数据),遭到系统反噬,被剥夺了所有攻略者能力,随机流放到了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她一直潜伏着,暗中关注着沈晏清的一举一动。在他被圈禁别院后,她更是费尽心机接近,最终在他病逝前夜,利用某种秘药制造假死之象,将其救出!
如今,他们正藏匿于某处,秘密联络沈晏清的旧部死忠,集结力量,图谋反攻京城,夺回他们失去的一切!
我捏着信纸,指尖冰凉刺骨,控制不住地颤抖。沈晏清没死!林薇薇还活着!他们竟然联手了!
这怎么可能!系统明明告诉我,任务失败者会被强制脱离!为什么林薇薇还能滞留在这个世界系统呢为什么在我最需要它的时候,它却销声匿迹
我在心底疯狂呼唤系统,一遍又一遍,回应我的只有一片死寂的虚无。一股巨大的不安和失控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十一)
我的不安很快变成了现实。
未及我调兵遣将,沈晏清和林薇薇的反扑,便以雷霆万钧之势降临!
他们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在短短时间内,策反了京畿三大营中的骁骑营统领,并联合了北境一支对朝廷心怀不满的边军!打着清君侧,诛妖后,迎回摄政王的旗号,大军如潮水般涌向京城!
站在巍峨的德胜门城楼上,寒风凛冽。我望着城下黑压压、铠甲森然的军队,看着那面迎风招展、绣着巨大沈字的帅旗,以及帅旗下那个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身影,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的恍惚。
沈晏清!
他穿着一身玄色重甲,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姿依旧挺拔,甚至比当年摄政时更添了几分历经磨砺的锐利与沧桑。
只是那双曾盛满温柔或怒火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看透世事的漠然,以及……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而在他身侧,落后半个马位的地方,一个穿着火红骑装、面覆轻纱的女子,正仰头望向城楼。即使隔着遥远的距离和面纱,我也能感受到她目光中的怨毒与得意——林薇薇!她果然还活着!
苏凝!沈晏清的声音通过特制的铜喇叭传来,洪亮而冰冷,清晰地回荡在城楼上每一个守军耳中,开城门!交出权柄!念在往日情分,念在念安是我骨血,我可保你母子性命无忧,富贵终老!
寒风卷起我的凤袍下摆。我扶着冰冷的箭垛,望着城下那个曾与我同床共枕、生儿育女的男人,忽然笑了出来,笑声在肃杀的空气中显得格外刺耳。
沈晏清,我止住笑,声音清晰地传下去,你觉得,可能吗你都放手了,如今这般又是为何
阿凝!他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和……痛苦别逼我!我不想伤你!更不想伤念安!这江山,本就是我的!是你夺走了它!
我夺走我厉声反问,若非你心志不坚,引狼入室,何至于此!你口口声声不想伤我,不想伤念安那你现在在做什么兵临城下,刀兵相向!这就是你对我们母子的‘情分’沈晏清,你告诉我,你对我,可曾有过半分真心!
他沉默了,握着缰绳的手骨节泛白。许久,才哑声道:……爱过。
那现在呢我追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现在……他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身旁火红的身影,眼神复杂难辨,……我只想给她一个交代,也给我自己……一个了断。
交代了断我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那我和念安呢我们母子这些年受的煎熬,我们失去的一切,又该找谁要交代!
就在这时,林薇薇猛地策马上前,尖利的声音划破空气,充满了刻骨的恨意:苏凝!你这妖妇!休要再蛊惑人心!晏清爱的是我!这天下本该是我们的!你窃据权位,囚禁夫君,天理不容!速速开城投降,否则,城破之日,便是你母子授首之时!
我看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只觉得无比荒谬。林薇薇,我冷冷道,你真以为沈晏清爱的是你吗他爱的,不过是你背后那个‘系统’许诺给他的虚幻泡影,是你此刻能助他夺回权力的利用价值罢了!就像当年他利用我一样!你和我,在他眼里,又有何区别!
林薇薇浑身剧震,猛地转头看向沈晏清,面纱下的眼神充满了惊疑和求证。沈晏清却只是死死地盯着我,紧抿着唇,一言不发。
这沉默,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杀伤力!
(十二)
就在这剑拔弩张、空气几乎凝固的时刻——
异变陡生!
一支淬着幽蓝寒光的弩箭,毫无征兆地从叛军侧翼的阴影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如闪电,目标直指沈晏清的后心!那是我最后孤注一掷的后手,我不狠心,我和我儿注定要死!
角度刁钻,时机狠辣!
所有人都惊呆了!连沈晏清自己,也因正全神贯注与我对峙,未能第一时间察觉!
千钧一发之际!
晏清小心——!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长空!
只见那抹火红的身影,爆发出惊人的速度,猛地从马背上飞扑而起,用自己的身体,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沈晏清背后!
噗嗤!
箭头入肉的闷响,清晰得令人心颤。
那支致命的弩箭,深深没入了林薇薇的胸膛!鲜血瞬间在她火红的骑装上洇开一大片刺目的暗红!
薇薇——!!沈晏清目眦欲裂,一把抱住从马上坠落的林薇薇,声音撕裂般痛苦!
林薇薇倒在他怀里,面纱滑落,露出那张因剧痛而扭曲、却依旧带着一丝诡异满足的脸。她艰难地抬起手,似乎想抚摸沈晏清的脸颊,声音断断续续,气若游丝:
晏……清……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系统……任务……我只是……只是想……帮你……得到……你想要的……我……爱你……
她的手最终无力地垂下,瞳孔涣散,彻底没了声息。
就在林薇薇断气的那一刹那!
我脑海中,沉寂已久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冰冷的丧钟,骤然响起:
【警告解除!检测到编号739攻略者生命体征彻底消失!其携带的非法子系统已崩溃!世界线异常波动终止!稳定性恢复至安全阈值!宿主惩罚机制永久解除!随时可执行脱离程序!】
我如遭雷击,瞬间明白了所有!
林薇薇根本没有被系统正常回收!她的任务失败,加上违规操作,导致她的核心程序崩溃,被系统判定为废弃数据,强行剥离了所有能力后,像垃圾一样丢弃在这个世界自生自灭!
她所谓的爱,不过是程序崩溃后残留的、扭曲的执念!她救沈晏清,帮他夺权,与其说是爱,不如说是她这抹残魂不甘消散的最后挣扎!
而她挡下的那一箭……或许是她潜意识里,对欺骗的赎罪,又或许,只是她妄图在沈晏清心中留下永恒印记的疯狂之举!
沈晏清,他或许对林薇薇有愧疚,有感激,甚至有几分被依赖的满足感,但唯独……没有爱。
他真正执着的,始终是那被夺走的权力。
(十三)
林薇薇的死,像一盆冰水,兜头浇醒了沉浸在复仇执念中的沈晏清。
他抱着她尚有余温的尸体,缓缓抬起头,望向城楼上的我。那双曾睥睨天下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悔恨、痛苦和……一片死寂的空洞。
阿凝……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带着巨大的悲怆和哀求,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我们……我们回家……好不好
寒风卷起他散乱的花白发丝,那瞬间的脆弱和苍老,刺痛了我的眼。
回家我喃喃重复,随即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沈晏清,太晚了。从你允许那缕栀子香沾染你衣襟的那一刻起,从你对她生出怜惜的那一刻起,我们的家……就已经碎了。
不!不晚!他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嘶喊,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忘掉过去!我发誓!我发誓此生再不负你!我们还有念安!阿凝!求求你……
重新开始我打断他,声音冷得像这冬日的寒风,如何开始是忘记你曾对另一个女人动心还是忘记我为了守住你那份摇摆不定的‘爱’,不得不变成一个满腹算计、心狠手辣的毒妇沈晏清,你看看现在的我,再看看你自己!我们……还回得去吗
他看着我,看着我眼中冰冷的决绝,看着我身上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凤袍,再看看自己怀中逐渐冰冷的林薇薇,再看看周围那些因主帅失魂而开始骚动的军队……他眼中的光芒,一点一点地熄灭了,最终化为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阿凝……他最后唤了一声我的名字,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认命。
来人,我转过身,不再看城下那令人心碎的一幕,声音斩钉截铁,都退下吧,放他们走。
太后!心腹惊疑。
退下!我加重语气,逍遥王沈晏清,即刻离京!无诏永世不得踏入京城半步!违者,格杀勿论!
沈晏清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城楼上那个决绝的背影,抱起林薇薇的尸体,翻身上马。他没有再回头,在一小队亲兵的护卫下,策马穿过长长的军队,消失在茫茫风雪之中。
背影萧索,如同穷途末路的孤狼。
(十四)
沈晏清走了,带着林薇薇的尸体,彻底消失于茫茫人海。有人说他去了江南,有人说他远遁山里,也有人说他不久便郁郁而终……真相如何,无人知晓,也无人再关心。
念安在我的悉心教导下,飞速成长。他天资聪颖,仁厚勤勉,又兼具帝王应有的果决。他亲贤臣,远小人,轻徭薄赋,整顿吏治,不过数年光景,便将一个内忧外患的王朝,治理得海晏河清,蒸蒸日上。他成了万民称颂的明君。
而我,苏凝,则成了这煌煌盛世背后,最尊贵也最寂寥的太后。
我垂帘听政的时代早已结束,如今只在重大国策上,为念安提供一些老练的建议。我住在宽阔却冷清的慈宁宫,看庭前花开花落,望天上云卷云舒。
权力巅峰的风景,我看过了。刻骨铭心的爱恨,我经历了。背叛与救赎,毁灭与重生,我都一一走过。
偶尔,在某个落雪的黄昏,或是月华如水的深夜,我会想起沈晏清。
想起他年少时意气风发的笑容,想起他跪地发誓时的真挚眼眸,想起他怀抱念安时的温柔,也想起他最后消失在风雪中那萧索的背影……心中或许会掠过一丝淡淡的、连我自己也分辨不清是遗憾还是怅惘的情绪,却再也没有了当初那蚀骨的恨意与灼心的痛楚。
或许,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我护住了我的孩子,为他铺就了一条光明坦途。我稳住了这万里江山,让百姓得以休养生息。我用我的方式,报复了背叛,也埋葬了过往。
至于那些年少时曾深信不疑的情爱,那些关于唯一和永远的誓言……它们如同宫檐下融化的冰雪,终究消散在时光的长河里,了无痕迹。
余生漫漫,我守着这偌大的宫城,守着我的儿子,守着这我用半生心血换来的、无人再可撼动的安稳。
这,便是我苏凝的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