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谢老夫人的话,旁边谢明安的族叔也叹道:“是啊,仲成的牌位还在里面……”
谢老伯爷本名谢仲成,是这名族叔的兄长。
谢明安闻言,脸色骤然一沉。
自己母亲和族叔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当着这么多宾客,尤其是张庆才和何裕的面说这种话,不是在暗指他不孝吗。
何况,那么多祖宗牌位都在祠堂,偏要提谢仲成那老不死的干嘛。
他拧起眉头,道:“母亲怕是之前落水,身子还未大好,开始胡言乱语了。”
“来人,扶老夫人回房,找大夫来看!还有族叔年纪大了,也该下去好好休息。”
“我……”
谢老夫人还想争辩,又想起谢老伯爷,叹了口气。
她那亡夫倒也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好人,昏庸好色,除了承袭伯爵之位,一辈子只是个五品小官,但比起儿子,至少……
谢老夫人紧张地瞥了眼谢明安,就被两个婆子搀扶着拉走。
族叔更是麻利地离开。
谢二爷疏散着宾客,谢明安则整了整衣襟,与何大人和庆公公等人,一起来到后宅。
一众护院在蒋四带领下,来回打水,提着水桶奋力泼洒,但火势没有任何减弱。
谢明安转身面对众人,脸上已经换上痛心疾首的神情:“列祖列宗在上,是明安不孝,没能护住祠堂……是明安不孝啊!”
说着,他眼眶竟然红了,对着熊熊大火就要跪下。
何大人赶紧扶住他:“明安老弟节哀,当务之急是救火,切莫伤了身子。”
谢明安顺势起身,抹了把脸,声音哽咽:“身为礼部侍郎,本伯连自家祖宗祠堂都保不住,我真是愧对朝廷,愧对先祖。”
他边痛呼,边指挥护院灭火,一副恨不得扑进火里的模样。
实际上,谢明安余光一直盯着静默在旁边的庆公公。
庆公公仍旧云淡风轻的模样,让谢明安心中寒意更甚。
一定是皇上借着庆公公的手敲打他,皇上猜出了他是太后党羽,特意在他们谢家和萧家结亲这日,烧毁他家祠堂,以作警告!
谢明安不敢露出丝毫怀疑,只能装的悲痛,继续在祠堂外呼天喊地。
而此时,谢窈早已避开所有人,来到谢明安平时严防死守的书斋院落。
外面越乱,她就越容易下手。
平时在书斋外的十几名巡逻不休的护院,此刻一个都不在,连此前守在门口的两个书童,都被调去救火了。
谢窈早就想来谢明安的书斋了,这里看管严密,除了谢明安和他的心腹朱嬷嬷,以及护院首领蒋四,也只有孙姨娘能靠近,连谢二爷都甚少进入,必然藏着秘密。
此前王管事在写供状的时候,交代谢明安曾向老礼部尚书行贿黄金千两,还让他将一尊金眼白玉佛,献给某个贵人。
老礼部尚书已经是朝中三品要员,那贵人如此神秘,必然在三品之上,即便皇上再不管谢明安行贿,结党营私三品之上的官员,若有证据,他还是会在意的。
这些都是十年前和六年前的事,而且只是王管事的一面之词,但书斋里,说不定会有真凭实据。
更重要的是,母亲中的毒。
忍冬说了,母亲若不解毒,最多只剩半年寿命。
哪怕现在有忍冬在研制解药,又有舅舅给的平肺散缓解,她也不能这么坐等。
在谢明安被孙姨娘误伤中毒那日,她清晰看见,朱嬷嬷拿出了曼陀散的解毒丹药。
谢窈的眼神越发寒冽,确定书斋内无人后,她直接翻窗进入。
此刻,谢明安恐怕对祠堂的大火心惊胆战,满脑子都是今晚在伯府吃席的庆公公,绝想不到放火的人是自己,更想不到,她已经来到这里。
谢窈进了里面,内心一动,索性点起一盏灯,环视四周。
书架占了大半面墙,侧边挂着些山水字画,桌椅摆放得一丝不苟,博古架后面是里屋卧房,看起来与寻常书斋没有什么两样。
她仔细检查书架上的书,桌案上下,都没有发现异常。
再依次敲了敲墙壁之后,谢窈眸色沉了沉,目光停在那面顶天立地的书架上。
这面墙,有问题。
书架一角,放着几个装饰的青瓷花瓶。
她举起灯盏,走近细看,果然看出其中一个花瓶的底座,有细微的磨损痕迹,显然是被人转动过。
谢窈内心一动,单手握住花瓶,试着转了转。
“咔——”
一声轻响,那面书架竟然缓缓向侧边移开,露出后面黑漆漆的入口,隐约可见下方的石阶。
谢窈提步向下走了进去,石阶两侧墙壁有烛台,但她并没有点亮,而是一手提灯,一手握着匕首,缓步行走。
这下面,是一间密室。
密室不大,却堆得满满当当。
一侧是几十个沉木箱,摞得老高。
她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金银珠宝,硕大的鸽子血宝石,珍珠玛瑙首饰,下面箱子是码得整整齐齐的金锭银锭,至少三千两黄金,三千两白银,在烛火摇曳的暗室里生光。
这等财富,别说一个礼部侍郎,文昌伯,就是外放的封疆大吏,也得攒多年俸禄。
更让她心头一紧的是,里面一个紫檀木锦盒里,放着支凤纹金簪,很显然,这些金银珠宝,很大一部分是许家当年给母亲的陪嫁。
谢窈将灯盏往旁边挪了挪,照亮靠墙的桌案。
桌案上,摊着摆着几本账册。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恨意,拿起最上面看起来墨迹尚新的账册,翻开一看,里面密密麻麻记着收支和眼前财物,数额惊人。
她还在其中,看见了母亲提过的澄园!
果然,这才是伯府真正的账册。
谢明安这些年哄骗母亲,陆续交出大部分陪嫁,却还对外清正廉洁,连伯府的账目都做了亏空,给母亲的中馈之权,也只是个幌子。
她正翻看着,余光忽然瞥见密室最后侧的墙。
那里摆放了一个小小的佛龛,佛龛里供着块黑色牌位。
谢窈走上前,见牌位上刻着的,竟是谢老伯爷谢仲成的名字!
她觉得可笑,谢老伯爷的牌位此刻在祠堂大火里已经化为灰烬,莫非,谢明安这样杀妻灭女之人,竟是个孝子?
谢窈眼神一凝,目光落在佛龛旁没有点燃的香上,这些根香火每支有小拇指粗细,通体红色。
这,不是寻常供奉的香!
谢窈想起前世,陆慎言害死蒲苇之后说,蒲苇曾在被他折磨的时候,诅咒他不得好死。
为此,他特意给蒲苇立了个牌位,点的就是这种香。
当时,他洋洋得意地炫耀:“这叫镇魂香,烧着这种香,她死后魂魄便永世不得超生,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不得好死。”
谢明安,居然给他爹点镇魂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