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拉链被我猛地拽开,廉价尼龙布摩擦声在死寂的林间空地炸响,格外刺耳。冷风裹挟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腥甜味道,硬生生灌了我一鼻子。
我,夏橘,一个钱包厚度常年向手机钢化膜看齐的穷苦大学生,此刻正为贪图那张清凉一夏!仅需99元!包吃住玩!四舍五入等于白给!的露营小广告,付出了极其惨痛的代价——深陷这个鬼地方。
外头,那个东西还在。我能感觉到它。
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只有一种难以描述的粘稠感,像湿冷的苔藓正悄无声息地爬过帐篷外壁,缓缓地、耐心地包裹住这方寸之地。每一次它路过,那股子腐烂树叶混合着铁锈般的腥甜气味就浓重一分,直冲脑门。
我死死捂住嘴,连牙齿都在打颤。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蹦迪,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盖过帐篷外那令人窒息的死寂。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那几张印在廉价再生纸上的规则,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在记忆里:
**【夏日森林度假村游客守则】**
**1.
请时刻保持愉悦!笑容是您最好的护身符!**
**2.
营地工作人员身着蓝色制服。他们是您最可信赖的伙伴,请积极配合他们的工作。**
**3.
夜晚22:00后,请务必留在您的帐篷内,锁好拉链。无论听到任何声音,请勿回应,更不要外出查看。**
**4.
森林内偶有野生动物出没。若您在非规定区域(如厕所、淋浴间外)发现鹿角,请立即闭眼,原地默数三十秒后,快速前往最近的服务站(蓝色屋顶小屋)寻求工作人员帮助。**
**5.
营地免费提供基础三餐(早7:00-8:00,午12:00-13:00,晚18:00-19:00)及24小时热水。请勿食用非营地提供的任何食物或饮料,尤其是您捡到的野果或不明来源的肉干。**
**6.
如感到莫名寒冷、听到持续的婴儿啼哭或低语、发现您的影子出现异常动作,请立即前往服务站。工作人员会为您提供暖阳茶驱散不适。**
**7.
请勿尝试进入任何未开放区域(如标有施工中、仓库重地的区域)。好奇心在这里并非美德。**
**8.
请妥善保管您的游客身份手环(绿色)。它是您离开的唯一凭证。遗失不补。**
可信赖的伙伴…
我无声地咀嚼着守则第二条,牙齿几乎要把下唇咬出血来。那个穿着崭新笔挺蓝色制服,笑容标准得能上礼仪教科书,却在我办理入住时,硬生生把一张皱巴巴、明显是被人用过又丢弃的九折优惠券塞进我手里,还意味深长地叮嘱我关键时刻再用的家伙——小黑,他那张过分热情的脸此刻在我脑子里反复播放,越看越像一张精心画好的假面。
那东西的存在感终于挪开了,粘稠的压迫感如同退潮般缓缓撤去。我瘫倒在冰冷的防潮垫上,像一条濒死的鱼,贪婪地大口喘气,冷汗浸透了廉价速干T恤的后背,冰凉一片。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只持续了不到十秒。
嚓…嚓…嚓…
一种极其轻微的、指甲刮擦尼龙布的声音,就在我的头顶上方响起。慢条斯理,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究意味。
我的血液瞬间冻成了冰碴子。刚刚松懈的神经再次绷紧到极限。它没走它在试探
刮擦声停了。
死寂重新降临,比刚才更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我以为它或许真的离开了,紧绷的神经快要断裂的刹那——
唰啦!
一只惨白的手,毫无征兆地、猛地从帐篷拉链缝隙里伸了进来!五根细长枯瘦的手指扭曲着,指甲缝里塞满了深褐色的泥土和腐烂的植物碎屑,像某种恶心的根须。它直直地朝着我的脸抓来,带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殖质腥臭!
啊——!
尖叫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短促扭曲的抽气。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恐惧。我几乎是滚着翻到帐篷角落,手忙脚乱地抓起那个唯一的、硬邦邦的东西——我的不锈钢保温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只鬼爪狠狠砸了下去!
哐!
沉闷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开,震得我虎口发麻。那只手似乎僵了一下,五指抽搐着缩了回去,消失在拉链缝隙外。帐篷外传来一声模糊不清、仿佛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咕噜声,充满了被冒犯的恼怒。
我瘫在角落,保温杯脱手掉在垫子上,发出空洞的声响。心脏在肋骨后面疯狂擂鼓,撞得生疼。冷汗顺着额角滑进眼睛,又咸又涩。
规则…规则第三条是什么无论听到任何声音,请勿回应,更不要外出查看!
可我刚才砸了它!算回应吗它会不会…
帐篷的拉链,突然被一股力量从外面,猛地拉开了!
冰冷的夜风混杂着浓烈的腐臭,呼啸着灌了进来。帐篷的入口被一个高大的、完全堵住光线的黑影占据。
我的心脏骤然停止,连尖叫都忘了。
黑影没有进来,只是站在那里。黑暗中,我看不清它的脸,只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实质般扑面而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就在我快要被这无声的恐怖彻底压垮时,黑影的身后,远远地,传来一声清晰的、带着点不耐烦的呼喊:
喂!那边那位游客!宵禁时间到了!赶紧回你帐篷!锁好!别瞎晃悠!
是男人的声音!而且…是蓝制服工作人员的声音!守则第二条!可信赖的伙伴!
一股绝处逢生的狂喜瞬间冲垮了我的恐惧。救星!是工作人员!他们来巡逻了!
救命!这里!有东西!
我几乎是带着哭腔喊了出来,手脚并用地就想朝帐篷口爬去。
闭嘴!
帐篷口的黑影猛地发出一声低沉的、非人的咆哮,像野兽的威胁。它似乎被远处的声音激怒了。
我吓得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手电筒的光束在树林间晃动。那个不耐烦的声音更近了,带着一种公式化的严厉:跟你说话呢!听到没有!立刻!回帐篷!锁好!
光柱扫过,我隐约看到帐篷外黑影的轮廓似乎晃动了一下,显得焦躁不安。
还有你!
手电光猛地打在了堵在帐篷口的黑影身上,光束刺破了浓稠的黑暗,也照亮了来人——正是小黑!他穿着那身笔挺的蓝色制服,脸色在强光手电的映照下显得有些过分苍白,嘴唇抿成一条严厉的直线,眉头紧锁,对着那黑影厉声呵斥,哪个部门的编号多少不知道现在是高危时段吗谁让你靠近游客帐篷的立刻离开!回你的岗位去!
堵在帐篷口的黑影在小黑的呵斥和强光照射下,显得异常畏缩。它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僵硬地、极其不情愿地缓缓后退,像被无形的绳索拖拽着,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帐篷外更深沉的黑暗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股令人窒息的腐臭也随之淡去。
强光手电的光束移开,不再直射我的眼睛。小黑站在帐篷门口,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外面大部分的光线,只留下一个沉默的剪影。他没有看我,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刚才黑影消失的那片黑暗林地,侧脸线条绷得很紧。
谢…谢谢你!
我惊魂未定,声音还在抖,带着劫后余生的哽咽,那个东西…它…
守则第三条,晚上十点后待在帐篷里,锁好拉链。听不懂
小黑猛地转过头,打断我的话。他的声音冷得像冰,眼神锐利得几乎能刺穿人,里面没有半分刚才呵斥黑影时的严厉,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漠然和…一丝极力压抑的疲惫他的脸色在手电余光的映衬下,白得有些瘆人。再有下次,后果自负。
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预报,却比任何威胁都让人心头发寒。
他不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任何询问或安慰的意思。只是伸出手,动作有些僵硬地,把我敞开的帐篷拉链哗地一声拉上,一直拉到最顶端,彻底隔绝了内外。尼龙布摩擦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帐篷里瞬间重回黑暗,只有拉链顶端留下一条细细的缝隙,透进一丝微弱的光。
我僵在原地,刚才那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感激,被他这冰冷的态度瞬间浇灭,只剩下更深的茫然和恐惧。他不是救了我吗为什么态度这么…可怕蓝制服…不是最可信赖的伙伴吗
脚步声响起,小黑离开了。
我瘫坐在冰冷的防潮垫上,浑身发冷。黑暗和寂静重新将我包围,但这一次,恐惧里掺杂了更多难以言喻的困惑。那个黑影是什么小黑…他真的是来救我的吗
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守则的第二条和刚才小黑那张冰冷的脸反复交织、碰撞。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口袋,想掏出那张皱巴巴的九折优惠券看看——那是我在这个鬼地方唯一的、带着点人情味的凭证了。
手指在空荡荡的口袋里摸索了几遍。
没有。
我的心猛地一沉。冷汗瞬间又冒了出来。我明明记得塞进裤兜了!刚才挣扎翻滚的时候掉了掉在帐篷里了
我立刻像疯了一样,在狭窄的帐篷里摸索起来。防潮垫的每一寸褶皱,睡袋的边角,背包的缝隙…没有!哪里都没有!
难道…掉在外面了就在刚才被袭击的地方
这个念头像冰锥一样刺进脑海。守则第三条:无论听到任何声音,请勿回应,更不要外出查看!
可是…那张优惠券!那是小黑给的!是关键时刻才能用的东西!是我唯一的优惠!穷鬼的灵魂在尖叫——那不仅仅是九折券,那是我在这个诡异之地唯一感觉有点特权的凭证!是我的命根子!
该死!
我低骂一声,穷鬼的执拗瞬间压倒了恐惧。不行!必须找回来!那东西刚才被小黑赶跑了,现在外面应该暂时安全…吧
我像做贼一样,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几乎是用指甲尖在撬动帐篷的拉链。尼龙布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嘶嘶声,在我听来却如同惊雷。每拉开一厘米,我的心跳就加快一分。
终于,拉链拉开了一个勉强能伸出脑袋的缝隙。
冰冷的夜风再次灌入,带着森林特有的潮湿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残留腥气。我打了个寒颤,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眼睛紧张地扫视着帐篷门口的地面。
月光惨淡,勉强勾勒出杂草和落叶的轮廓。就在我帐篷门口前方不到半米的地方,一小块白色的纸片在灰黑色的地面上异常显眼!
是它!
我心头狂喜,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探出上半身,伸长手臂去够。指尖刚触碰到那张熟悉的、带着廉价印刷油墨味的纸片——
你在干什么
一个冰冷、毫无起伏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在我头顶响起!
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抬头!
小黑!
他不知何时去而复返,像一尊没有声息的石像,悄无声息地站在我的帐篷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我。惨淡的月光勾勒出他笔挺的蓝色制服轮廓,却照不清他隐在阴影里的脸。只有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似乎反射着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暗红色光点像烧尽的木炭深处最后一点余烬。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比刚才面对那个鬼爪黑影时更甚!守则第二条…蓝制服可信赖…可眼前这个人,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死寂,比那个黑影更让我汗毛倒竖!
我…我东西掉了…
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捏着那张失而复得的优惠券,像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小黑的目光,似乎极其缓慢地、冰冷地,从我惊恐的脸上,移到了我手里那张皱巴巴的优惠券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时间被拉得无限漫长。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血液冲刷耳膜的声音。
然后,我看到他隐在阴影里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那不是笑,更像某种肌肉无意识的抽搐,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感。
保管好。
他的声音依旧平板无波,却像冰冷的蛇滑过皮肤,它…很重要。
说完,他不再看我,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守护(或者说监视)的塑像。
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缩回帐篷,唰啦一声死死拉上拉链,这一次,连顶端那条细缝都不敢留。背靠着冰冷的帐篷壁滑坐下来,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手里那张廉价的优惠券,此刻变得无比沉重和烫手。
他看见了。他特意回来提醒我保管好。那句它很重要…是什么意思
守则第二条:蓝制服工作人员是您最可信赖的伙伴。
可信赖的伙伴…会露出那种眼神吗
混乱和恐惧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收越紧。这一夜,在死寂的黑暗和隔壁帐篷偶尔传来的压抑呜咽声中,我睁着眼睛,死死攥着那张优惠券和那个廉价的保温杯,直到天色泛起一种病态的灰白。防潮垫的冰冷透过薄薄的睡袋渗入骨髓,但我感觉不到,只有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搏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劫后余生的钝痛。手里那张皱巴巴的九折优惠券,边缘几乎被我手心的冷汗浸软了。
天,终于亮了。但森林上空的太阳似乎被一层厚重的、灰黄色的雾霭过滤了,光线惨淡无力,非但没带来丝毫暖意,反而给整个营地镀上了一层不祥的铅灰色调。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吸进肺里都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土腥和微妙的甜腻腐败气味。
帐篷外传来了压抑的骚动。压低嗓门的交谈,带着哭腔的质问,还有工作人员(蓝制服!)用那种千篇一律的、毫无波澜的语调维持秩序的声音:各位游客请保持冷静!有序前往餐厅用早餐!请保持愉悦!笑容是您最好的护身符!
护身符我扯了扯嘴角,感觉脸上的肌肉僵硬得像块冻肉。我扶着帐篷壁,摇摇晃晃地钻出去。双腿软得像面条,踩在湿冷的草地上,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营地的景象让我的心又沉下去几分。
人数明显少了。
昨晚还满满当当的帐篷区,此刻空出了好几个位置。那些空位的帐篷有的拉链大开,里面空空如也;有的则被粗暴地撕裂了一个大口子,像被野兽的利爪划过,露出里面翻倒的杂物;最恐怖的是其中一个帐篷,从外面看似乎完好无损,但门帘下方,缓缓地、缓缓地渗出了一小滩深褐色的、粘稠的液体,在灰白的草地上洇开一小片令人作呕的污迹。
几个穿着崭新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面无表情地站在那些空帐篷附近,手里拿着对讲机,眼神空洞地扫视着幸存下来、惊魂未定的游客们。他们的动作协调得过分,像一群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看什么看!快走快走!
一个蓝制服注意到我停留的目光,立刻挥舞着手臂,用那种刻板的严厉驱赶,去餐厅!保持愉悦!不要聚集!
我赶紧低下头,裹紧了单薄的外套,汇入稀稀拉拉、沉默前行的人流。每个人都脸色惨白,眼神惊惶,彼此之间保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恐惧的距离。没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呼吸声和凌乱的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死寂。
餐厅是一间巨大的、由原木和玻璃搭建的长条形建筑。走进去,一股混合着消毒水、廉价香精和…某种若有若无的肉类长时间炖煮后的油腻气味扑面而来,熏得人一阵反胃。长长的取餐台前站着几个穿着白色厨师服的蓝制服,表情同样麻木。
食物看上去…还算正常大桶的稀粥冒着可疑的热气,不锈钢盘子里堆着颜色暗淡的炒青菜,旁边是一大盘白水煮蛋,还有几筐看起来干巴巴的馒头。
请排队领取!每人一份!请勿浪费!
厨师用毫无感情的声音重复着。
我端着那个薄得几乎透明的塑料餐盘,排在一个瘦高个男人后面。他头发油腻,眼窝深陷,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取餐台,嘴里神经质地喃喃着什么。
轮到瘦高个了。厨师机械地给他舀了一勺稀粥,夹了一筷子青菜,拿了一个馒头,一个鸡蛋。
不够…
瘦高个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干涩,像砂纸摩擦,太少了…不够吃…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厨师身后一个盖着保温罩的大桶,喉咙里发出吞咽口水的咕噜声,带着一种病态的渴望,肉…我要吃肉…
厨师的动作顿住了。那张麻木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拉出一个僵硬到诡异的弧度。不是笑容,更像某种肌肉的痉挛。游客先生,
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一种冰冷的警告,请遵守规则,领取您的标准配给。
肉!给我肉!
瘦高个像是被刺激到了,猛地提高了音量,带着哭腔和一种歇斯底里的疯狂。他挥舞着手臂,餐盘里的稀粥泼洒出来,溅到他自己的衣服上,我饿!我要吃肉!你们肯定有肉!昨晚…昨晚我看到了!鹿!有鹿跑过去了!那肉肯定好吃!给我!
他语无伦次,眼睛越来越红,口水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流下。
整个餐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充满了惊恐和厌恶。
几个在餐厅边缘维持秩序的蓝制服立刻围了上来,动作快得惊人。他们面无表情,像几堵蓝色的墙,将瘦高个围在中间。
游客先生,您需要冷静。
为首的一个蓝制服开口,声音依旧没有起伏,请立刻停止喧哗,否则我们将采取必要措施。
肉!给我肉!
瘦高个完全失去了理智,疯狂地推搡着围上来的蓝制服,甚至试图去抓厨师身后那个保温罩。
就在他手指即将触碰到保温罩边缘的瞬间——
滋啦——!
一声刺耳到令人牙酸的电流爆鸣声骤然响起!
瘦高个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整个人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睛瞬间翻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一股皮肉烧焦的糊味迅速弥漫开。
是电击枪!一个蓝制服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中那个闪着幽蓝电弧的黑色短棍。
瘦高个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地,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口吐白沫,散发出难闻的失禁气味。两个蓝制服像拖死狗一样,面无表情地架起他软绵绵的胳膊,毫不费力地将他拖离了餐厅,消失在侧门后。
餐厅里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消毒水和焦糊味混合在一起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各位游客,请继续用餐。保持愉悦。
刚才动手的那个蓝制服收起电击棍,用毫无波澜的声音宣布,仿佛刚才只是清理了一袋垃圾。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死死地低着头,看着自己餐盘里寡淡的食物,机械地往嘴里塞。咀嚼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浸透了每个人的骨髓。
我端着餐盘,手指冰凉僵硬。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看着盘子里稀稀拉拉的米粒和颜色可疑的青菜,毫无食欲。那个瘦高个癫狂的眼神和烧焦的气味在脑海里挥之不去。肉…鹿肉…
守则第四条:若您在非规定区域(如厕所、淋浴间外)发现鹿角,请立即闭眼,原地默数三十秒后,快速前往最近的服务站(蓝色屋顶小屋)寻求工作人员帮助。
鹿角…意味着什么那个保温罩下面…是什么肉
我强迫自己咽下一口冰冷的稀粥,胃里一阵抽搐。不行,必须找地方冷静一下,想想办法。厕所…对,厕所!守则里提到过厕所是规定区域!
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自助取餐区,餐盘里几乎没动的食物散发着冰冷的、令人作呕的气息。循着简陋的指示牌,我冲向位于餐厅另一侧尽头的公共卫生间。脚步踉跄,只想找个暂时封闭的空间喘口气。
推开那扇嘎吱作响、布满污渍的木门,一股浓烈到几乎令人晕厥的消毒水混合着陈年尿垢的刺鼻气味猛地冲进鼻腔,比餐厅的味道更胜百倍。我扶着冰冷的瓷砖墙壁,干呕了几声,眼泪都呛了出来。
这里的光线更加昏暗,只有天花板上几盏接触不良的节能灯管,发出嗡嗡的电流声,忽明忽灭,将狭窄的空间切割成一片片晃动的光影牢笼。一排简陋的隔间门紧闭着,像一排沉默的棺材。
我冲到最里面的一个隔间,反手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喘息,试图平复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隔间里弥漫着同样的恶臭,墙壁上布满了可疑的黄色水渍和涂鸦。蹲坑边缘似乎还有没冲干净的深褐色痕迹。
胃里翻腾得更厉害了。我捂住嘴,努力压下那股恶心感。
就在我稍微缓过一点劲,准备出去时——
笃、笃笃。
极其轻微、带着点犹豫的敲门声,就在我所在的隔间门外响起。
我瞬间僵住,汗毛倒竖!谁!

我压低声音,紧张地问,手已经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里的保温杯——它现在是唯一的武器了。
门外沉默了几秒。然后,一个压得极低的、带着明显紧张和不安的女声传来,声音很年轻:…里面…里面有人吗我…我有点害怕…刚才餐厅…
是游客!一个同样吓坏了的女孩!
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我犹豫了一下,在这种鬼地方,同类似乎能带来一丝微弱的慰藉虽然守则没说不能和其他游客说话…但刚才餐厅的前车之鉴…
我…我也在。
我同样压低声音回应,没有开门,外面怎么了
不知道…我就是…就是觉得好可怕…
女孩的声音带着哭腔,那些人…那些穿蓝衣服的…他们…他们好像…不是人…
她的话语断断续续,充满了恐惧,还有…还有…
她的话音突然顿住了。
紧接着,隔间门外传来她一声短促到几乎听不见的抽气声,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
怎么了!
我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角…鹿角…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在…在角落里…水池下面…
鹿角!
守则第四条!在非规定区域发现鹿角!而这里…是厕所!规定区域!守则里明确说如厕所、淋浴间外发现鹿角才需要处理!那现在…在厕所里面发现呢!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守则没说!这怎么办!
守则…守则没说这里怎么办…
女孩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哭音,显然她也想到了这一点。
就在这时——
砰!砰!砰!
沉重的、带着怒意的砸门声,猛地从卫生间的入口处传来!伴随着一个男人粗暴、不耐烦的吼叫:
里面的人!出来!立刻出来!检查!
是蓝制服工作人员的声音!而且不止一个!
隔间外的女孩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然后是慌乱的脚步声,似乎是吓坏了,本能地想往隔间里面躲,但隔间门是锁着的!
快!闭眼!数三十秒!
我对着门缝用气声嘶喊,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守则里对于在非规定区域发现鹿角的处理方式!
门外女孩的脚步声猛地顿住。我能想象她此刻的惊恐和犹豫。
砰!
卫生间的门被粗暴地踹开了!沉重的脚步声和蓝制服的呵斥声瞬间涌了进来!
所有游客!立刻出来接受检查!不要磨蹭!
快闭眼!数数!
我再次对着门缝用尽力气低吼,心脏快要跳出胸腔。
门外传来女孩带着哭腔、极度压抑的默数声:一…二…三…
沉重的脚步声和蓝制服冰冷的声音在狭窄的卫生间里回荡,越来越近!
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一个蓝制服的声音冰冷地响起,似乎就在隔壁隔间门口,对着那个女孩。
四…五…六…
女孩的默数声带着剧烈的颤抖,但还在继续。
问你话呢!聋了吗
另一个蓝制服的声音加入,带着威胁。
七…八…九…
女孩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只剩下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不对劲…
第一个蓝制服的声音透出一丝狐疑和冰冷的审视,她在数数为什么数数
脚步声停在了我的隔间门口!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连呼吸都停止了。隔间薄薄的门板外,我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种冰冷粘稠的、如同实质般的恶意目光穿透木板,钉在我身上!是刚才那个黑影的感觉不…更冰冷,更…制度化
十…十一…十二…
门外女孩的默数还在顽强地进行着,虽然细若蚊吟。
处理掉。
一个毫无感情的声音响起,像是在下达一个清理垃圾的指令。
不!等等!我在数数!我在按规则做!我发现了鹿角!守则第四条!
女孩猛地爆发出凄厉的尖叫和哭喊,带着最后的求生挣扎!
短暂的、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是那个冰冷声音的回答,带着一丝极其诡异的、仿佛机器识别错误般的困惑和…嘲弄
鹿角规定区域这里是卫生间。规定区域发现鹿角,无需处理。
无需处理
女孩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可是…守则只说非规定区域…
规定区域发现鹿角,表示该区域已被标记。游客滞留,视为自愿放弃服务。
冰冷的声音毫无波澜地宣判,带走。
不——!!
女孩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随即是沉闷的拖拽声、挣扎声,以及…一声短促得令人心头发毛的电流爆鸣声滋啦——!
一切挣扎的声音戛然而止。
只剩下沉重的脚步声拖拽着什么重物,缓缓离开卫生间的声音。
门外彻底安静了。只有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一丝新的、淡淡的焦糊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更浓郁的腥甜气息。
我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顺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到肮脏的地面上,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冷汗浸透了后背,冰冷粘腻。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
守则第四条…在非规定区域发现鹿角,需要闭眼数数然后求救。在厕所(规定区域)发现鹿角…却意味着被标记和自愿放弃
这他妈是什么见鬼的逻辑陷阱!
那个女孩…她只是太害怕了…她只是想活命…她甚至试图遵守规则!
保持愉悦…笑容是护身符…
我喃喃自语,嘴角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在这个地方,规则本身就是最大的猎手,每一步都可能踏进致命的陷阱。
我蜷缩在冰冷肮脏的隔间角落,不知过了多久。外面的喧嚣似乎平息了。直到确认没有任何动静,我才像一具生锈的木偶,僵硬地推开隔间门。
厕所里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灯光在头顶嗡嗡作响,照在水池下方那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安静地躺着一小段断裂的、带着分叉的深褐色物体。是鹿角。很小的一截,像是被折断后丢弃的。
我的目光掠过它,像被烫到一样迅速移开。不敢再看。胃里一阵翻搅,刚才强行咽下的那点冷粥在喉咙口翻涌。我跌跌撞撞地冲出卫生间,重新汇入营地稀稀拉拉的人流中。阳光依旧惨淡,空气依旧粘稠。每个人都低着头,行色匆匆,彼此间保持着更远的距离,眼神空洞麻木,像是被抽走了灵魂的提线木偶。恐惧已经沉淀下来,变成了死水般的绝望。
广播突然响起,依旧是那个甜美到虚假的女声,在死寂的营地上空回荡:
亲爱的游客朋友们!午间休息时间到!为了丰富您的露营体验,营地特别推出‘森林徒步寻宝’活动!活动时间:下午13:00-15:00!集合地点:中心服务站前空地!参与即有惊喜小礼品!更有机会赢取‘终极度假大奖’——‘湖畔别墅三日体验券’一张!名额有限,先到先得哦!请各位游客保持愉悦,积极参与!
寻宝惊喜礼品三日体验券
我麻木地听着,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冷笑。陷阱。这绝对又是一个该死的陷阱。那个女孩的尖叫和电流的爆鸣声还在耳边回荡。谁去谁傻。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九折优惠券,那张薄薄的纸片此刻成了唯一的心理慰藉。小黑…他那张冰冷的脸和黑暗中暗红的眼睛再次浮现。他让我保管好这个…这玩意儿到底有什么用
集合点就在中心服务站前的小空地上。服务站是一栋孤零零的蓝色屋顶小木屋,门窗紧闭,像一只蹲伏的怪兽。时间快到一点了,空地上稀稀拉拉站了不到十个人,个个面如土色,眼神闪烁,显然和我一样,抱着极度怀疑但又不敢完全放弃任何机会的心态。
穿着蓝色制服的工作人员出现了。领头的是个中年男人,制服笔挺,脸上挂着那种标准的、如同焊上去的职业微笑,嘴角咧开的弧度精准得令人不适。
各位游客朋友!大家好!
他热情洋溢地开口,声音洪亮,在空旷的营地里显得格外突兀,欢迎大家参与我们的森林徒步寻宝活动!我是本次活动的领队,王强!大家叫我小王就行!
没人回应他。死寂一片。
王强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仿佛没看到大家的恐惧和冷漠,继续用那种夸张的语调介绍:活动规则很简单!大家跟着我,沿着林间这条安全的观光步道行走!步道两旁风景优美,我们会设置一些小小的‘惊喜点’!找到惊喜点,完成一个小任务,就能获得我们的‘森林馈赠’小礼品!集齐三个小礼品,就有资格参与最后的‘终极度假大奖’抽奖哦!
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纸盒子,打开,里面是十几个小小的、用廉价彩纸包装的礼品盒,还有几张印刷粗糙的湖畔别墅三日体验券。
看!礼品多多!大奖诱人!大家还在等什么跟我走吧!保持愉悦!出发!
王强用力一挥手,率先转身,迈着轻快得有些诡异的步伐,踏上了通往森林深处的那条所谓的观光步道。
人群犹豫着,互相看了看。最终,在几个蓝制服无声的、带着催促意味的冰冷目光注视下,人们开始挪动脚步,像一群被驱赶的羔羊,沉默地跟了上去。我也裹挟在队伍中间,脚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步道蜿蜒深入森林。越往里走,光线越是昏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扭曲的枝桠如同鬼爪般伸向灰蒙蒙的天空。空气中那股土腥和甜腻腐败的气味越发浓重。脚下的落叶层厚实松软,踩上去悄无声息,更添几分死寂。
大家注意看右边!
王强热情不减,指着步道右侧一片相对稀疏的林地,看!第一个惊喜点就在那里!大家快去找找!一个红色的标记物!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十几米外一棵歪脖子老橡树下,果然插着一面小小的红色三角旗。
人群一阵小小的骚动。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个看起来胆子稍大些、剃着平头的男人犹豫了一下,率先离开步道,朝着那面小红旗快步走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紧张和期待。
平头男很快走到了小红旗旁。他弯腰,似乎捡起了什么东西——一个同样用红色彩纸包装的小盒子。
看!第一位幸运儿诞生了!
王强带头鼓掌,脸上笑容灿烂,请打开你的森林馈赠!
平头男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迫不及待地撕开了那廉价的彩纸。
盒子打开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
平头男脸上的喜色瞬间僵住,然后转为一种极致的惊恐!他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里的盒子扔了出去!
啪嗒。
盒子掉在厚厚的落叶上,里面的东西滚落出来。
那是一只眼球。
一只人类的眼睛。瞳孔已经浑浊扩散,周围还粘连着暗红色的神经和肌肉组织,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湿漉漉的光泽。
啊——!
平头男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叫,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队伍瞬间炸开了锅!尖叫声四起!所有人都惊恐地后退,只想离那个地方越远越好!
王强的脸上,那灿烂的笑容依旧焊在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甚至用更加热情洋溢的语气宣布:恭喜这位游客获得‘洞察之眼’!这是森林的珍贵馈赠!预示着您将拥有看透迷雾的智慧!请妥善保管!
保管你妈!
平头男已经连滚爬爬地冲回了步道,脸色惨白如纸,指着王强破口大骂,疯子!你们都是疯子!那是什么鬼东西!
王强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看死物般的漠然。游客先生,请注意您的言辞。破坏活动秩序,污蔑工作人员,将受到惩罚。
他话音刚落,旁边两个一直沉默跟随的蓝制服立刻上前一步,手中的电击棍闪烁着幽蓝的寒光。
平头男吓得一个哆嗦,后面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满眼的恐惧。
活动继续!
王强再次换上那副热情洋溢的假面,仿佛刚才的插曲从未发生,下一个惊喜点就在前方!大家跟我来!保持愉悦哦!
队伍继续前进,气氛比之前更加压抑恐怖。没人再敢离开步道半步。所有人都死死盯着王强指出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恐惧。
看!左边!那片开着小黄花的空地!
王强再次指向步道左侧。
几十米外,一片相对开阔的林间空地上,零星点缀着一些野花,中央果然也插着一面小小的黄色三角旗。
这一次,没人动。死一样的沉默。
王强脸上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大家要积极一点嘛!惊喜就在眼前!勇敢一点!说不定大奖就是你的!
还是没人动。恐惧像一堵墙。
王强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视,最后,落在了队伍最边缘,一个低着头、努力降低存在感的、穿着碎花裙子的中年女人身上。她的身体明显颤抖了一下。
这位大姐!
王强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热情,我看您就很有福相!大奖肯定青睐您!快去试试吧!
碎花裙女人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失,拼命摇头:不…我不去…我不…
大姐,别害羞嘛!参与就有礼品!
王强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眼神却冰冷如刀。他旁边的蓝制服也无声地向前逼近了一步。
无形的压力像巨石般压下。碎花裙女人看着蓝制服手中闪着寒光的电击棍,嘴唇哆嗦着,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最终,在极致的恐惧逼迫下,她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几乎是闭着眼睛,踉踉跄跄地冲向了那片开着小黄花的空地。
她冲到黄色小旗旁,颤抖着捡起那个黄色的小礼品盒。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像捧着炸弹一样,惊恐万分地跑了回来。
打开它!看看森林赐予您什么惊喜!
王强命令道,语气不容置疑。
女人双手剧烈颤抖,几乎拿不稳那个盒子。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颤抖着撕开了包装纸。
盒子打开。
里面是一小束头发。乌黑的,编成了一条细细的发辫。发辫的末端,系着一个褪了色的、小小的粉色蝴蝶结发卡。
啊…我的…我的女儿…
女人死死盯着那条发辫,瞳孔骤然放大到极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哀鸣,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瘫倒在地,死死攥着那条发辫,发出撕心裂肺的、绝望到极致的恸哭。玲玲…我的玲玲啊——!!
那凄厉的哭声,像一把生锈的锯子,狠狠锯在每个人的神经上。队伍里有人忍不住跟着啜泣起来,更多人则是面无人色,牙齿打颤。
王强脸上的笑容终于彻底消失了。他看着地上崩溃的女人,眼神里没有任何怜悯,只有一种冰冷的、如同程序判定般的漠然。游客情绪失控,影响活动秩序。带走。
蓝制服上前,毫不留情地将哭嚎挣扎的女人架了起来,像拖麻袋一样拖离了队伍,消失在幽暗的森林深处。那绝望的哭喊声久久回荡,最终也被浓密的树林吞噬。
好了,一点小插曲。
王强拍了拍手,再次换上那副令人作呕的假笑,我们继续!终极大奖在等着大家呢!保持愉悦!
没有人回应。死寂笼罩着队伍。每一步都踩在绝望的深渊边缘。所谓的惊喜点,根本就是一个个血淋淋的、直指内心最深处恐惧和痛苦的残酷刑场!这个寻宝活动,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以恐惧为食粮的猎杀游戏!
我混在麻木前行的队伍里,胃里翻江倒海,手脚冰凉。下一个…会轮到谁我有什么…会被他们利用贫穷饥饿还是…对那张优惠券的执念小黑那张冰冷的脸再次浮现在脑海。他让我保管好它…它很重要…这重要,究竟指向什么
队伍沉默地在越来越昏暗的森林步道上行进。王强那令人作呕的、充满热情的解说声喋喋不休,像背景噪音一样折磨着每个人的神经。恐惧已经沉淀为一种冰冷的、深入骨髓的麻木。没有人说话,只有凌乱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呼吸声。
终于,步道前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岔路口。一条继续向前,隐入更深的幽暗;另一条则拐向一片相对稀疏的桦树林,林间似乎有一小片空地。
看!最后一个惊喜点就在那里!
王强兴奋地指着那条岔路尽头的空地,也是我们‘终极度假大奖’的藏宝地!大家快跟我来!胜利就在眼前!
他率先拐上了那条岔路,步伐轻快得有些雀跃。
队伍犹豫了。经历了前两个惊喜的血腥恐怖,没人再敢轻易踏入未知的区域。人群像凝固的蜡像一样停在岔路口,眼神惊恐地互相张望。
王强走出几步,发现没人跟上,停了下来,转过身。脸上那灿烂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实质般的压迫感。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缓缓扫过停滞的人群。
他身后的两个蓝制服,无声地抬起了手中的电击棍。幽蓝的电弧在昏暗的光线下噼啪作响,发出死亡的威胁。
无声的驱赶。
人群开始骚动,像被鞭子驱赶的羊群,带着极不情愿的恐惧,缓慢地、一步一顿地挪向那条通往桦树林空地的岔路。我也被裹挟其中,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每一步都像走向断头台。
桦树林很稀疏,灰白色的树干笔直,树皮剥落,露出下面暗褐色的内里,像一道道陈旧的伤疤。空地上铺满了厚厚的、金黄色的落叶,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细微的碎裂声。空地中央,果然插着一面醒目的金色三角旗。旗子旁边,放着一个比之前大得多的、装饰着俗气金箔的礼品盒。
就是它!
王强指着那个金盒子,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我们的‘终极度假大奖’!‘湖畔别墅三日体验券’就在里面!还有额外的超级惊喜!谁会是今天的幸运儿呢
他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人群中扫视。每个人都下意识地低下头,缩起脖子,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空气中只剩下风吹过桦树叶的沙沙声,以及王强那令人窒息的、带着审视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恐惧在无声地发酵。
终于,王强的目光定格了。
落在我身上。
这位年轻的小妹妹!
他脸上瞬间堆起那种夸张到扭曲的笑容,伸手指向我,我看你气色红润,印堂发亮,运气肯定爆棚!这大奖非你莫属!快去打开它吧!让大家沾沾你的好运!
嗡的一声,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窒息感扼住了喉咙。无数道惊恐、同情、甚至带着一丝庆幸(幸好不是我)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像无数根冰冷的针。
王强的笑容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地舔舐着我的神经。他旁边的蓝制服,握着电击棍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无声地传达着威胁。
逃往哪逃这片空地是死路!反抗电击棍的幽蓝光芒就是答案。
穷鬼的求生欲在绝境下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蛮力。我死死攥着口袋里那张几乎被汗水浸透的九折优惠券,小黑冰冷的话语在脑中炸响:它…很重要!
重要…重要到什么地步能不能…能不能当免死金牌
我…我有优惠券!
我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尖锐变调,几乎是嘶喊出来的,是工作人员给我的!小黑!他给我的!九折优惠券!他说关键时刻能用!
我手忙脚乱地把那张皱巴巴、湿漉漉的纸片从口袋里掏出来,像举着一面破烂的盾牌,颤抖着伸向王强。
空气瞬间凝固了。
王强脸上那夸张的笑容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真实的裂纹。他眯起眼睛,死死地盯着我手中那张廉价的纸片,眼神里充满了惊疑、审视,以及一种…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忌惮他旁边的蓝制服也明显顿住了动作,电击棍上的电弧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死寂。只有风吹落叶的沙沙声。
王强的目光在我惨白的脸和那张皱巴巴的优惠券之间来回扫视了几次。他那张假面般的脸皮似乎抽搐了一下,最终,极其缓慢地,嘴角重新向上扯起,拉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
哦原来是我们尊贵的优惠客户!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虚假的热情,但音调明显拔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早说嘛!误会,都是误会!
他夸张地挥了挥手,仿佛在驱散什么晦气:既然是我们的优惠客户,那自然享有…嗯…一点点优先权!
他的目光从我身上移开,像探照灯一样再次扫向惊魂未定的人群,最终,落在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穿着洗得发白工装裤的中年男人身上。
这位大哥!
王强的笑容重新变得灿烂,我看您骨骼清奇,一脸福相!这大奖,还是得由您这样的实在人来开启才最合适!快去!别让大家久等!
那中年男人瞬间面如死灰,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想后退,但身后是其他同样惊恐的游客,将他死死堵住。他绝望地看着王强,又看看那个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色盒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悲鸣。
快去!
王强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中年男人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在蓝制服无声的逼视下,像一具提线木偶,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挪向空地中央那个金色的礼品盒。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我死死攥着那张优惠券,手心全是冷汗,心脏疯狂跳动。这张破纸…竟然真的有用它暂时转移了王强的目标小黑…
中年男人走到了金色盒子前。他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盒盖,又像被烫到一样缩回。他回头,绝望地看了一眼人群,又看向王强。
王强脸上挂着冰冷的、催促的笑容。
男人闭上眼睛,猛地吸了一口气,像是用尽了毕生的力气,一把掀开了盒盖!
没有尖叫。
没有血腥。
只有一片死寂。
男人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盒子里面,脸上的表情凝固成一种极度震惊和茫然交织的复杂状态。
是…是什么
有人忍不住,用气声颤抖着问。
男人没有回答。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从盒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个……钱包
一个看起来非常普通、甚至有些破旧的黑色皮质钱包。
男人颤抖着手,打开钱包。里面是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还有…一张绿色的塑料卡片——游客身份手环!和我手腕上那个一模一样!
这…这是我的钱包…
男人抬起头,看向王强,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和一丝…荒谬的希冀还有我的手环…昨天…昨天在淋浴间外面丢的…怎么会在这里
王强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得极其诡异。那是一种混合了满足、嘲弄和某种恶作剧得逞般的快意。
恭喜您!
他猛地提高音量,声音尖利刺耳,您找到了失物!这是森林对诚实者的馈赠!更是您即将获得‘终极度假大奖’的幸运预兆!请看!
他猛地指向金色盒子里面。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在钱包的下面,安静地躺着一张印刷精美、在昏暗光线下也显得金光闪闪的卡片——湖畔别墅三日体验券!
中年男人彻底懵了。失而复得的狂喜和眼前这诡异大奖的冲击,让他完全失去了反应能力,只是傻傻地拿着钱包和体验券,站在那里。
王强脸上的笑容扩大到极致,几乎咧到了耳根,露出森白的牙齿。
各位游客!
他张开双臂,用一种近乎癫狂的语调宣布,看到了吗这就是森林的奇迹!这就是惊喜的魅力!只要保持愉悦!只要勇于参与!惊喜和好运终将降临!
他转向那个还处于呆滞状态的中年男人,声音带着蛊惑:现在!请我们的幸运儿!拿着您的体验券!跟我来!我们立刻前往服务站办理入住手续!享受您奢华的三日假期!
两个蓝制服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搀扶住还在发懵的中年男人,几乎是半拖半架地,带着他,跟着王强,快步离开了这片桦树林空地,朝着服务站的方向走去。
剩下的游客们面面相觑,劫后余生的庆幸、目睹大奖的震惊、以及这整件事从头到尾透出的巨大荒谬感和不祥气息,混合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弥漫在空气中。没有人欢呼,没有人祝贺,只有一片死寂的茫然和更深的恐惧。
那个盒子…它没有直接展示血腥,却用另一种方式,精准地挖掘并玩弄了人心最深处的渴望(失物复得、大奖)和恐惧(失去凭证、未知的大奖)。这比直接的血腥更让人毛骨悚然。
我捏着口袋里那张湿漉漉的九折优惠券,指尖冰凉。它刚才确实像一道脆弱的护身符,暂时偏转了指向我的矛头。但小黑的警告,王强看到优惠券时那忌惮又复杂的眼神…这张纸,到底是护身符,还是…另一张更隐秘的催命符
夕阳的余晖被厚重的灰云彻底吞噬,森林提前进入了夜晚。营地亮起了惨白稀疏的路灯,光线昏黄无力,非但没能驱散黑暗,反而将扭曲的树影拉得更长,如同鬼魅般在地上张牙舞爪。空气变得湿冷粘稠,带着一种陈腐的、如同墓穴深处散发出的阴寒气息。白天那若有若无的甜腻腐败气味,此刻变得异常清晰,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钻进鼻腔。
我抱着膝盖,蜷缩在冰冷的帐篷里,像个受惊的刺猬。外面死寂一片,隔壁帐篷偶尔传来压抑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啜泣,更添几分凄惶。白天的经历在脑子里反复倒带:女孩的尖叫、女人的恸哭、中年男人拿着钱包和体验券时那茫然又隐含巨大恐惧的脸…还有王强那张假面下令人心悸的冰冷。
规则是陷阱,工作人员是猎手,所谓的惊喜是酷刑。这个度假村,就是一个精心编织的、以恐惧为食的巨型捕兽夹。
保持愉悦…
我对着冰冷的空气无声地咧了咧嘴,感觉自己的表情一定比哭还难看。
就在这时,极其轻微的、指甲刮擦尼龙布的声音,再次在帐篷外响起。
嚓…嚓…
慢条斯理,带着熟悉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探究意味。
我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随即疯狂加速。它又来了!那个东西!昨晚的噩梦重演!
恐惧瞬间攫住了我,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守则第三条:无论听到任何声音,请勿回应,更不要外出查看!昨晚的教训还不够惨痛吗
刮擦声停了。
死寂重新降临,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我死死盯着帐篷拉链的方向,手心里全是冷汗,攥着那个唯一的武器——不锈钢保温杯,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心里有个声音在尖叫:别动!别出声!熬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帐篷外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刚才的刮擦声只是我的幻觉。
就在紧绷的神经快要断裂,我几乎要说服自己那只是风声时——
夏…橘…
一个极其沙哑、干涩、仿佛声带被砂纸磨过无数遍的声音,贴着帐篷壁,低低地、断断续续地响起。
它在叫我的名字!
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冻住了!它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游客手环入住登记
夏橘…出来…
那声音带着一种诡异的蛊惑,又像是某种垂死的挣扎,…救…救我…
救我它需要我救
荒谬感冲淡了一丝恐惧。这又是什么新把戏模仿求助来引诱猎物上钩
我咬紧牙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疼痛提醒自己保持清醒。别信!别回应!熬过去!
帐篷外陷入了沉默。那声音没有再响起。
难道…走了
我小心翼翼地、几乎是屏着呼吸,侧耳倾听。除了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只有一片死寂。
紧绷的神经稍微松懈了一点点。也许…它真的放弃了
就在这一丝松懈的刹那——
哗啦!
帐篷的拉链,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撕开了一道将近二十厘米长的豁口!豁口边缘的尼龙布被撕裂,参差不齐!
一只冰冷、湿滑的手,闪电般从豁口伸了进来,带着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甜腐臭!这一次,它没有抓向我的脸,而是精准地、一把攥住了我的脚踝!
刺骨的冰冷瞬间穿透薄薄的裤袜!那触感滑腻粘稠,像抓住了一条冰冷的死鱼!巨大的力量传来,要把我往豁口外拖拽!
啊——!
极致的恐惧终于冲破了喉咙的封锁,我爆发出凄厉的尖叫!求生的本能让我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双脚疯狂地蹬踹!保温杯脱手飞出,砸在帐篷壁上发出闷响!
放开我!滚开!
我嘶吼着,手指胡乱地在防潮垫上抓挠,摸到了一块边缘锋利的、之前掉落的饼干包装塑料壳!想也不想,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抓住我脚踝的那只鬼手狠狠扎了下去!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扎破湿皮革的声音!
那只鬼手猛地一颤!力量瞬间减弱!抓住我脚踝的手指抽搐着松开!
帐篷外传来一声痛苦而愤怒的、非人的咆哮!充满了被刺伤的暴戾!
我趁机猛地将腿缩回,连滚带爬地扑向帐篷最里面的角落,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嘴里蹦出来。脚踝上残留着冰冷的粘液和几个清晰的、乌青色的指印,火辣辣地疼。
豁口外,那个黑影剧烈地晃动着,发出低沉的、威胁性的嘶吼。它似乎被激怒了,但并没有再次伸手进来。也许刚才那一下真的伤到了它还是…它也在忌惮什么
夏橘…
那沙哑痛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浓重的喘息和一种…奇异的焦急…别信…蓝…制服…
别信蓝制服!
我的心猛地一揪!昨晚小黑在黑暗中,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但他是蓝制服!他自己就是!
…它…在…骗…所有人…
帐篷外的声音断断续续,极其艰难,仿佛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力气,…快…逃…趁…还能…
声音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几声沉闷的、如同重物撞击般的巨响从帐篷外传来!伴随着几声压抑的、非人的嘶吼和…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骨骼被折断的脆响!
混乱只持续了短短几秒。
一切声音归于死寂。
帐篷外再次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以及那股挥之不去的腥甜腐臭。
我蜷缩在帐篷最深的角落,浑身抖得像筛糠,冷汗浸透了全身。牙齿咯咯作响,无法控制。脚踝上的冰冷和疼痛清晰地提醒着刚才的凶险。
那个东西…它最后的话…是在警告我它说它在骗所有人它是谁管理处广播里那个甜美声音还是…王强
别信蓝制服…小黑也这么说…
可小黑自己就是蓝制服!他昨晚救了我(也许),今天又用那张优惠券间接救了我一次(也许),但他那双在黑暗中泛着红光的眼睛…
混乱的思绪像一团乱麻,死死缠住了大脑。恐惧、疑惑、冰冷、疼痛…各种感觉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我撕裂。
就在这时,帐篷外,靠近豁口的地面上,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嗒声。像是什么小东西掉在了落叶上。
我警惕地竖起耳朵,一动不敢动。
没有后续的动静。
过了好几分钟,确认外面真的没有威胁了,我才像惊弓之鸟一样,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向那个被撕裂的豁口。月光透过豁口照进来一小片惨白的光斑。
我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紧张地扫视豁口外的地面。
就在豁口下方,不到半米远的湿冷草地上,静静地躺着一张折叠起来的纸条。纸张很普通,像是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边缘沾着一点深褐色的、已经半干涸的污渍。
我心脏狂跳。是刚才那个东西留下的还是…别人
犹豫再三,穷鬼的好奇心和求生欲终究战胜了恐惧。我颤抖着伸出手,以最快的速度将那张纸条捞了进来,然后立刻缩回角落。
展开纸条。上面是用一种极其潦草、颤抖、仿佛在巨大痛苦下书写的字迹,墨水是深褐色的,带着浓重的铁锈腥味:
**别信蓝制服。眼睛会变色。红色是警告,蓝色是谎言。**
**食物和水是锁链。吃得越多,陷得越深。饥饿是清醒剂。**
**优惠券是钥匙,也是毒饵。它能开门,也能引来更深的注视。谨慎使用。**
**服务站地下室有真相。找门。**
**逃。或者…取代。**
纸条的最后两个字取代,写得格外用力,笔锋几乎戳破了纸张。
我死死盯着这张散发着血腥味的纸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视网膜上。
别信蓝制服。眼睛会变色。红色是警告,蓝色是谎言…
小黑昨晚的眼睛…是暗红色的!他警告我别信蓝制服,包括他自己!而王强他们的眼睛…在白天看起来是正常的颜色,但他们的行为…充满了谎言!
食物和水是锁链…吃得越多,陷得越深…饥饿是清醒剂…
我猛地想起餐厅里那个因为疯狂渴求肉而被电击带走的瘦高个!还有那个崩溃的女人…她们都吃了营地提供的食物!而我,因为恶心和恐惧,吃得极少…饥饿感一直伴随着我…这反而让我保持了某种…清醒
优惠券是钥匙,也是毒饵…它能开门,也能引来更深的注视…谨慎使用…
小黑给我时意味深长的话,王强看到它时忌惮又复杂的眼神…它在桦树林空地确实暂时救了我,但会不会也因此让我被它盯得更紧
服务站地下室有真相。找门…
逃。或者…取代。
取代!取代什么!
这张纸条的信息量太大了!它像一把钥匙,猛地插进了这个疯狂怪谈的锁孔,但转动之后,露出的不是出口,而是一个更深、更黑暗、更令人不寒而栗的迷宫!
留下纸条的是谁是昨晚袭击我、刚才又被什么东西拖走或消灭的那个黑影它…是在帮我它曾经也是游客还是…别的什么
混乱的思绪如同沸腾的泥浆。但一个念头却异常清晰地浮现出来:服务站地下室!必须去!那里有真相!有门!
逃生的希望像黑暗中的萤火,微弱,却足以点燃行动。恐惧依然存在,但被一种更强烈的、孤注一掷的决心压了下去。
我小心翼翼地将那张沾着褐色污渍的纸条折好,塞进贴身的衣袋。然后,我捡起掉落的保温杯,紧紧攥在手里。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深吸一口气。空气冰冷刺肺,带着铁锈般的腥甜。
服务站…那个蓝色屋顶的孤岛。地下室…
夜还很长。狩猎,或者被狩猎,才刚刚开始。
我将那张沾着可疑污渍、散发着淡淡腥气的纸条死死按在胸口,仿佛它能传递某种力量。上面的字迹,每一个扭曲的笔画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脑海里:服务站地下室。真相。门。逃。取代。
取代取代什么取代谁蓝制服工作人员那个念头只是闪过,就带来一阵生理性的反胃。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纸条是唯一的线索,地下室是唯一的目标。我必须去。
外面的死寂像浓稠的墨汁,包裹着小小的帐篷。隔壁压抑的啜泣不知何时停止了,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真空。我侧耳倾听,确认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后,才小心翼翼地挪到帐篷被撕裂的豁口边。尼龙布参差的边缘像野兽的獠牙。我深吸了一口冰冷腥甜的空气,攥紧冰冷的保温杯,像一条滑溜的鱼,从豁口无声地钻了出去。
脚踝被鬼手抓过的地方传来阵阵隐痛和冰冷的粘腻感。我顾不上这些,猫着腰,借着稀疏树木和惨淡月光的阴影掩护,朝着营地中心那个孤零零的蓝色屋顶服务站潜行。每一步都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在我听来却如同擂鼓。
营地像一座巨大的坟场。惨白的路灯如同招魂的灯笼,将扭曲的树影投在地上,张牙舞爪。没有虫鸣,没有风声,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和心跳。远处,那些紧闭的帐篷如同沉默的墓碑。服务站越来越近,它那蓝色的屋顶在月光下泛着幽冷的光,门窗紧闭,像一只蹲伏的、沉睡的怪兽。
绕着服务站转了小半圈,在背阴面,我找到了目标——一扇不起眼的、半嵌在地下的、厚重的金属小门。门板刷着深绿色的漆,已经斑驳剥落,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铁锁。

我的心沉了一下。纸条上可没说有锁!难道要硬闯这动静…
就在我盯着那把锈锁,一筹莫展之际,眼角的余光瞥见门框边缘,靠近合页的地方,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月光下反射着微弱的金属光泽。
我凑近一看。
是一枚小小的、半新不旧的黄铜钥匙!它就那么随意地插在门框上一个不起眼的缝隙里,像是被人遗忘,又像是…刻意留下。
纸条的指引还是另一个陷阱
管不了那么多了!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的金属。拔出来,对准锁孔。插入。轻轻转动。
咔哒。
一声轻响,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锁开了。
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混合着福尔马林、陈旧血腥、霉菌和更深层次腐败的恶臭,如同实质般从门缝里汹涌而出!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强忍着不适,我用力拉开沉重的金属门。
门内是一条陡峭向下、仅容一人通过的混凝土阶梯,淹没在浓稠的黑暗里,深不见底。只有冰冷的、带着浓重湿气和恶臭的风,从下方呼呼地涌上来,吹得我汗毛倒竖。
保温杯被我攥得更紧了,指关节发白。这就是通往真相的路下面等待我的,是出口,还是地狱
没有退路了。
我咬紧牙关,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感谢老天爷,昨晚省着电,居然还有20%!),微弱的光柱刺破门内的黑暗,照亮了阶梯上厚厚的灰尘和可疑的深色污渍。深吸一口气(然后立刻后悔,那味道直冲脑门),我踏上了向下延伸的台阶。
阶梯不长,大概二十多级。尽头是一个不大的、拱形的门洞。穿过门洞,手电光扫过,眼前的空间豁然开朗,却又瞬间让我头皮炸裂!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地下室。
这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冰冷的手术室或者…解剖间
惨白的手电光下,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覆盖着厚重绿色防水布的金属台子。台子边缘残留着大片大片深褐色的、早已干涸的污渍。空气中那股福尔马林和血腥的混合气味浓得化不开。
四周靠墙是一排排高大的、同样覆盖着灰尘和污迹的金属储物柜。有些柜门半开着,露出里面空空如也的格架,或者一些散落的、看不清用途的金属器械,反射着冰冷的光。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墙壁。惨白的瓷砖墙面上,溅满了大片大片喷溅状的、深褐色的陈旧血迹!有些地方还有深深的、仿佛利器劈砍留下的划痕!整个空间充斥着一种无声的、令人窒息的暴力和死亡气息。
这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门…纸条上说的门在哪里
我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用手电光仔细扫视这个恐怖的空间。墙壁,地面,天花板…除了进来的那个拱形门洞,似乎没有任何其他的出口。
难道被骗了
就在绝望开始蔓延时,手电光无意中扫过房间最里面、一个被巨大储物柜半遮挡的角落。那里的墙壁似乎…有点不一样
我屏住呼吸,一步步挪过去。绕过那个巨大的柜子。
一扇门。
一扇极其厚重的、看起来像是银行金库或者防空洞才会用的金属大门,深深地嵌在混凝土墙壁里!门板是沉重的暗灰色合金,表面光滑冰冷,没有任何把手,只在中央位置有一个圆形的、类似船舵一样的巨大转轮锁!转轮锁的中心,是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凹槽。
这…就是门
我走上前,用手触摸那冰冷的金属门板。一股寒意顺着指尖直窜上来。转轮锁上的凹槽…看起来…大小和形状…怎么那么像…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一个荒谬又令人战栗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
我颤抖着,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了那张被我攥得汗湿、边缘已经起毛的——九折优惠券。
小心翼翼地将它,对准了转轮锁中心的那个长方形凹槽。
尺寸…严丝合缝!
当优惠券的边缘完全嵌入凹槽的瞬间——
咔…哒哒哒…
一阵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大机括转动声,在死寂的地下室轰然响起!脚下的地面都似乎在微微震颤!
金属大门内部,传来了齿轮咬合、杠杆联动的沉重金属摩擦声!那声音巨大而缓慢,带着一种古老而威严的力量感,回荡在冰冷血腥的地下空间里,震得我耳膜嗡嗡作响!
门…要开了!
逃生的狂喜如同电流般瞬间窜遍全身!我死死盯着那扇厚重的金属大门,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门后是什么是离开这个地狱的通道吗是自由的空气吗
巨大的机括声持续了十几秒,终于,轰隆一声沉闷的巨响!
沉重的合金大门,缓缓地、带着碾碎一切阻碍的气势,向内打开了一道…仅仅不到十厘米宽的缝隙!
一股比地下室里浓郁百倍的、冰冷刺骨、带着浓烈腥甜腐败气息的狂风,猛地从门缝里汹涌而出!像无形的巨手狠狠拍在我身上,几乎将我掀翻在地!
风里夹杂着一种难以形容的、仿佛亿万生灵痛苦哀嚎汇聚而成的低语!那声音直接钻进脑海,撕扯着神经!
我死死抓住旁边的储物柜才勉强站稳,手电光颤抖着照向门缝。
门缝后面,不是预想中的通道或者出口。
只有…一片翻滚沸腾的、粘稠如同血浆般的…暗红色浓雾!
浓雾深处,仿佛有无数扭曲的、非人的轮廓在蠕动、挣扎,发出无声的尖啸!一股庞大到无法想象、冰冷到冻结灵魂的恶意和混乱,如同实质的潮水,从那道狭窄的门缝中疯狂涌出,瞬间充斥了整个地下室!
那不是出口!
那是…地狱的入口!
噗——
我再也忍不住,胃里的酸水混合着恐惧,猛地喷了出来!身体因为极致的冰冷和恶意的侵蚀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疯狂打颤!
错了!全都错了!纸条是陷阱!优惠券是毒饵!门是潘多拉的魔盒!
嗬…嗬…
一个极其沙哑、干涩、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我身后不远处响起。
我猛地转身,手电光惊恐地扫过去!
拱形门洞的阴影里,站着一个人。
小黑。
他依旧穿着那身笔挺的蓝色制服,但此刻,那蓝色在惨白的手电光下,仿佛蒙上了一层不祥的灰败。他的脸色是一种死尸般的青白,嘴唇干裂发紫。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此刻不再是昨晚黑暗中那微弱的暗红,而是燃烧着两团剧烈跳动的、如同地狱熔岩般的猩红火焰!那红光如此炽烈,几乎要滴出血来!充满了极致的痛苦、疯狂,以及一种…毁灭一切的暴戾!
他死死地盯着我,或者说,盯着我身后那道开启的血色门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非人的嘶吼,身体剧烈地颤抖着,仿佛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又像是在与体内某种恐怖的东西进行着殊死的搏斗!
关…上…它…
他嘶哑地挤出几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烧红的喉咙里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灼热的痛苦和绝望的哀求。他艰难地抬起一只手臂,指向那道散发着不祥红光的门缝,手臂的肌肉痉挛般地抽搐着。
快…关…上…
他猛地向前踉跄了一步,那双燃烧着猩红火焰的眼睛痛苦地看向我,里面充满了无尽的煎熬和…一丝残留的、微弱的清明…它…醒了…所有人…都得…死…
话音未落,他体内那股狂暴的、非人的力量似乎瞬间占据了上风!一声痛苦的、夹杂着愤怒的咆哮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他眼中的红光暴涨,理智彻底被淹没!身体以一种完全违背物理规律的姿态猛地弓起,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兽,猩红的目光死死锁定了我!
他要攻击我!
极致的恐惧瞬间冻结了血液!我几乎是凭着本能,将手中那个唯一能称之为武器的保温杯,用尽全身力气,朝着他砸了过去!
砰!
保温杯砸在他弓起的肩胛骨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然后弹开,滚落在地。这点攻击对他来说,如同挠痒痒。
小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野兽般的咆哮,身形一晃,带着一股腥风,猛地朝我扑来!速度太快了!那双燃烧着红光的眼睛在我视野中急剧放大,带着毁灭的气息!
完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被撕碎的剧痛。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没有降临。
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在我身上,却不是攻击,而是…推搡!
我被一股蛮力狠狠推开,踉跄着撞在冰冷的金属储物柜上,后背剧痛!
呃啊——!
同时响起的,是小黑一声痛苦到极致的嘶吼!
我惊恐地睁开眼。
只见小黑并没有扑向我,而是…扑向了我身后那道敞开的血色门缝!
他用自己的身体,像一堵绝望的人墙,死死地堵在了那道不足十厘米宽的缝隙前!
门缝里汹涌而出的暗红血雾和那如同实质的冰冷恶意,瞬间将他包裹!血雾仿佛有生命般,疯狂地试图钻进他的口鼻耳窍!他身上的蓝色制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腐蚀、消融,露出下面同样在被侵蚀、变得焦黑的皮肤!
呃啊啊啊——!
小黑的身体剧烈地痉挛、扭曲,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那声音里充满了灵魂被撕裂的痛苦!但他堵在门缝前的身体,却如同生了根一般,死死地钉在那里,一步不退!
他那双燃烧着猩红火焰的眼睛,透过翻腾的血雾,死死地看向我。那红光剧烈地闪烁着,痛苦、疯狂、暴戾…但在那最深处,似乎还有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急切的催促
…拉…上…门…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被血雾灼烧的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我瞬间明白了!
他不是要攻击我!他是在阻止门里的东西出来!他用自己当成了塞子!他在给我争取时间!
小黑!
我嘶喊出声,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恐惧、愧疚、巨大的冲击让我大脑一片空白,但身体却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我连滚爬爬地扑向那扇沉重的金属大门,扑向那个巨大的转轮锁!
门缝里涌出的血雾和恶意冰冷刺骨,带着强烈的精神侵蚀,像无数根冰冷的针扎进我的大脑,试图让我陷入混乱和疯狂!小黑的惨嚎如同地狱的丧钟,不断冲击着我的耳膜!
坚持住!小黑!
我哭喊着,双手死死抓住冰冷的转轮锁!用尽吃奶的力气,疯狂地逆时针旋转!
嘎吱——!嘎吱吱——!
巨大的金属摩擦声在地下室轰鸣!转轮锁沉重无比,每一次转动都耗尽我全身的力气!手臂的肌肉在尖叫,指甲因为用力而翻起,鲜血淋漓!但我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关上它!关上它!
吼——!
门缝里,血雾深处,传来一声更加愤怒、更加恐怖的咆哮!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激怒了!包裹着小黑的浓雾瞬间变得更加狂暴!他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皮肤焦黑碳化,惨嚎声变得微弱,那双燃烧的红眼,光芒也在急速黯淡下去!
快…啊…!
小黑最后发出一声微弱的、如同叹息般的嘶鸣,那双猩红的眼睛深深看了我一眼,里面的光芒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了一下,彻底熄灭。
他的身体停止了挣扎,像一截被烧焦的枯木,软软地挂在了门缝上。血雾依旧在翻腾,但侵蚀的速度似乎慢了下来。
不——!
巨大的悲痛和愤怒瞬间淹没了我!我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嘶吼着,将沉重的转轮锁狠狠拧到了底!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沉重的合金大门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轰然关闭!将翻腾的血雾、恐怖的咆哮、无尽的恶意,连同小黑那焦黑残破的身体…一切的一切,都死死地关在了门后!
巨大的撞击力掀起气浪,将我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摔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世界瞬间安静了。
只剩下我粗重到破音的喘息,在死寂的地下室里回荡。还有…脸上冰凉的泪水。
小黑…死了。
为了堵住那扇门…死了。
巨大的悲伤和一种空茫的虚脱感席卷而来。我瘫在地上,浑身骨头像散了架,双手血肉模糊,火辣辣地疼。地下室里浓重的血腥和腐败气味依旧,但那股来自门后的、令人疯狂的冰冷恶意,确实消失了。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身体却沉重得不听使唤。就在这时——
滋啦…滋啦…
地下室里那盏唯一悬在中央金属台上方、布满蛛网和灰尘的惨白灯泡,突然剧烈地闪烁起来!电流不稳的噪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紧接着,一个我从未听过、冰冷、毫无起伏、仿佛电子合成的男性声音,毫无预兆地通过隐藏的扩音器,在整个地下室,不,或许在整个营地回荡开来:
检测到核心污染源异常波动。
检测到次级污染源…湮灭。
检测到…特殊能量扰动。
重新评估…个体状态…
评估完成。
个体:夏橘。身份:游客。
状态:低度污染。精神韧性:异常。生存潜力:…优。
符合…‘清洁协议’启动标准。
通知:游客夏橘。
恭喜您。
那冰冷的电子音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加载某个程序。
您已成功通过‘森林度假村员工入职考核’。
您已被正式录用为‘度假村永久保洁员’。
您的专属制服及员工手册,将于十分钟后投放至您所在位置。
请尽快更换制服,前往服务中心报道,领取您的清洁工具及…无限量员工福利泡面。
欢迎加入森林度假村大家庭。
祝您工作愉快。
冰冷的电子音消失了。
闪烁的灯泡也稳定下来,发出惨白而恒定的光,照亮了这间血腥冰冷的地下室,也照亮了我脸上彻底凝固的、混合着巨大荒谬和一丝…苦涩明悟的表情。
员工永久保洁员无限量泡面
小黑用命堵住的门…我拼死关上的地狱入口…换来的…是一份打扫卫生的工作
我低头,看着自己沾满灰尘、血污和泪水的廉价T恤和牛仔裤,又看了看旁边地上那焦黑门缝下渗出的一小滩深色液体…
呵…呵呵…
压抑不住的、带着哭腔的、近乎癫狂的苦笑从喉咙里挤了出来,在死寂的地下室里显得格外刺耳。
原来如此。
原来穷,抠门,饿肚子…这些让我在这个地狱里吃尽苦头的缺点…低度污染(吃得少,没怎么碰营地食物),精神韧性异常(穷鬼的顽强求生欲),生存潜力优(为了省钱啥苦都能吃)…
合着这些让我差点死掉的特质,恰恰是人家招聘清洁工的硬性指标!
原来穷,才是通关这个诡异怪谈的终极秘籍才是拿到这份铁饭碗的敲门砖
取代…纸条上最后两个字…取代…原来是指取代蓝制服工作人员取代…小黑的位置成为这地狱的一部分
荒谬绝伦的结论像一记重锤,砸得我头晕目眩,却又带着一种冰冷的、残酷的真实感。
十分钟。电子音说十分钟。
我挣扎着,用颤抖的、血肉模糊的手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目光扫过这间充满血腥和死亡气息的地下室,扫过那扇紧闭的、吞噬了小黑的合金大门,最后落在角落——那里,凭空出现了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灰扑扑的…清洁工制服。旁边还放着一本薄薄的、封面印着森林度假村员工手册的小册子,以及…一大箱印着员工特供,无限畅享字样的红烧牛肉面。
我的目光在那箱泡面上停留了很久。红烧牛肉面…我最爱的口味…无限量…
胃里不合时宜地传来一阵剧烈的、火烧火燎的饥饿感。从昨天到现在,几乎没吃什么东西。
我慢慢地走过去,弯腰,捡起那套灰扑扑的制服。布料粗糙,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又拿起那本薄薄的员工手册。封面冰冷。
最后,我的手指,落在了那箱泡面的包装箱上。指尖传来硬纸板粗糙的触感。
沉默。
死一样的沉默。
然后,我扯了扯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带着无尽嘲讽和一丝认命的弧度。
行吧…
我对着冰冷的空气,对着这间血腥的地下室,对着那扇吞噬了小黑的门,低声嘟囔了一句。
好歹…包吃住。
我撕开了一包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