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背上还残留着“公主”那柔软的触感，像是一枚无形的勋章，印证着林默刚刚经历的一切并非南柯一梦。
他僵硬地收回手，机械地掏出钥匙，插进锁孔，转动。
“咔哒。”
门开了。
迎接他的，是熟悉的、单身社畜巢穴特有的混合气息——外卖盒的余味、未干衣物的潮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名为“孤独”的空气清新剂。
玄关的灯泡接触不良，闪了两下才不情不愿地亮起。林默踢掉鞋子，把自己扔在沙发上，像一滩融化的人形烂泥。
身体的疲惫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紧绷的神经。但他的大脑，却像一个被强制重启后、正在疯狂加载新软件的CPU，高速运转，热得发烫。
系统、高维文明、遗憾专卖店、灵魂状态的橘猫、能报销的猫罐头、还有那个神奇的“动物亲和”技能……
这一切，都比他画过的任何一张概念图都要光怪陆离。
他闭上眼，试图用睡眠来格式化这混乱的一夜。可脑海里，那只高冷的波斯猫用脸颊蹭他手心的画面，却像是一个无限循环的GIF动图，怎么也关不掉。
那种奇妙的、跨越物种的情感链接，带着一种原始而纯粹的暖意，是他过去二十五年人生里从未体验过的。比第一次拿到工资要新奇，比项目上线获得好评要实在。
这感觉……好像也不赖？
就在林默的意识即将沉入黑暗的深渊时，那个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又一次毫无征兆地在他脑海里炸响。
【叮——】
【新手保护期已结束。宿主林默，恭喜您正式上岗。】
【现发布您的第一份正式员工任务。】
林默猛地睁开眼，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
“上岗？上你个头的岗！”他在心里咆哮，“我一天打两份工是吧？劳动法管不管你们高维文明了？007？我看你就是个周扒皮！”
【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剧烈，吐槽能量溢出。】系统顿了顿，用它那万年不变的语调补充道，【根据《万界遗憾弥补系统员工手册》第7条第3款，宿主在非任务期间的吐槽，将被视为自娱自乐，不计入KPI考核。】
林默：“……”
我谢谢你啊，还挺人性化。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有气无力地在心里说：“说吧，这次又是什么千古奇冤？”
话音刚落，一道幽蓝色的光幕在他眼前展开，上面是新的任务简报，比大橘那个详细了不少。
【任务名称：码农的最后一行诗】
【任务发布者：徐斌（人类，殁年26岁）】
【身份：‘无限代码’公司，后端程序员】
【遗憾详情：“我叫徐斌，一个程序员。我的人生就像一段代码，充满了bug，却又不得不持续运行。我有一个梦想，开发一款真正属于自己的APP，它叫‘记忆回廊’，可以储存人们最珍贵的语音片段，并用算法生成独特的‘声音风景’。我为它熬了无数个夜晚，就在即将完成核心构架的那个晚上，我没能再醒过来。我的电脑里，还留着那段未完成的代码，它是我存在过的唯一证明。我不想让它，就那样安静地死在硬盘里。”】
【任务目标：进入‘无限代码’公司，找到徐斌的工位，为他写完‘记忆回廊’APP的核心代码。】
【任务时限：72小时】
【任务奖励：因果点数x50，技能‘代码精通（初级）’】
【任务难度：普通级（温馨提示：每一个深夜的写字楼，都可能藏着不止一个加班的灵魂。）】
林默逐字逐句地看着任务详情，脸上的表情从不耐烦，慢慢变得复杂，最后归于沉默。
徐斌，26岁，程序员，猝死。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小锤子，精准地敲打在林默的心上。
他也是“社畜”，也曾为了一个项目连续通宵，也曾在回家的地铁上累到站着睡着。他太懂那种感觉了——身体被掏空，精神被压榨，唯一的念想，就是自己亲手创造出来的那个“作品”。
对于画师来说，是画。对于程序员来说，就是代码。
那不是冰冷的字符，那是他们的心血、他们的诗、他们对抗这个操蛋世界的武器。
“记忆回廊……”林默喃喃自语。储存声音，生成风景。这想法，还挺浪漫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后端程序员会有的点子。
他想起了自己大学时，也曾热血沸腾地想做一款属于自己的独立游戏，剧本和人设都写了厚厚一本。可工作之后，那本子就被压在了箱底，积满了灰尘，和他的梦想一起。
徐斌，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另一个他。一个没能走出那个深夜写字楼的他。
“喂，系统。”
【宿主请讲。】
“失败了……会怎么样？”他第一次认真地问这个问题。
【任务失败，将扣除双倍因果点数。因果点数为负数时，宿主将开始消耗自身‘存在’作为抵押。具体表现为，您身边的人会逐渐忘记您，您在这个世界留下的痕迹会慢慢消失，直至彻底被抹除。】
林默的心脏猛地一缩。
这惩罚，比什么电击、抹杀要恐怖一百倍。它不毁灭你的肉体，它只让你“从未存在过”。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好一个‘非暴力不合作’。”林默自嘲地笑了笑。他没得选，从来就没得选。
但这一次，他心里那点不情不愿，却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所取代。
是共情，是愤怒，也是一丝……使命感。
为大橘完成任务，是出于一份偶然的善意。
但为徐斌完成任务，却像是在完成对自己的某种救赎。
“我接了。”林默在心里沉声说道。
【宿主已接受任务。相关资料已发送至您的手机。祝您武运昌隆。】
“武运昌隆”？这系统还挺会说俏皮话。
他点开文件，里面是关于徐斌和“无限代码”公司的详细资料。
公司地址，距离他家不远，就在同一个科技园区。徐斌的工位号，B栋13层，047号。甚至还有一张徐斌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年轻人，戴着黑框眼镜，头发有些稀疏，笑容腼腆，眼里却透着一股藏不住的光。
林默关掉手机，从沙发上坐起来，走进浴室。
他拧开水龙头，用冷水狠狠泼了自己几把脸。冰冷的刺激感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几分。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而疲惫的脸，黑眼圈浓得像是烟熏妆。但那双眼睛，却不再是死气沉沉的灰败，而是燃起了一簇小小的、坚定的火苗。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扯了扯嘴角。
“行吧，林默。恭喜你，从一个给资本家打工的社畜，光荣进阶成了一个给高维文明打工的社畜。”
“不过这次的甲方，好像还挺顺眼的。”
他走出浴室，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凌晨四点。
“每一个深夜的写字楼，都可能藏着不止一个加班的灵魂。”
系统的这句提示，像一句不祥的预言，在他脑海里盘旋。
林默躺回床上，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这一次，他没有再做关于猫的梦。
他的梦境，是一片由0和1组成的无尽荒原。荒原之上，矗立着一座通天彻地的写字楼，黑洞洞的窗户如同无数双窥探的眼睛。
而在那最高层的某个窗口，一个模糊的人影，正静静地坐在电脑前，似乎已经等了他很久、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