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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落的声音闷得如同破鼓。
腐叶、污泥、某种腐烂瓜果的黏腻汁液劈头盖脸浇了下来。冰凉带着浓重腐败气息的秽物瞬间钻进脖颈、口鼻,刺鼻的恶臭几乎将肺部最后一点空气都挤走。苏砚眼前一黑,身体砸在某种软硬兼施的“缓冲”上,无数碎裂的枯枝细梗硌进后背的伤处,剧痛如同爆开的焰火,瞬间燎遍全身。
“呃…呕……”
他侧过脸,本能地将呛进嘴里的污水烂叶混着喉头涌上来的腥甜呕出去,半张脸埋在冰冷滑腻的淤泥里。烂菜叶的腐臭、死老鼠的臊气、还有某种可疑发酵物的酸味混合着血腥直冲脑门,胃里仅存的热食残渣翻江倒海地往上涌。
(草…这是哪家仙宗…圈养的…史前巨兽…的茅坑遗址么?混沌老祖…您老要是真在天有灵…开开眼…下次别把弟子往坑里送了行不行?)
意识在剧痛和恶臭中顽强挣扎着保持一丝清醒。没有追兵的嘶吼,没有破空的符箓锐啸,只有他自己粗重拉风箱似的喘息,在这狭窄阴暗、堆满垃圾的夹道里格外刺耳。安全了?暂时。他艰难地转动唯一的眼珠,布满血丝的瞳孔扫过环境——两侧是高耸、斑驳、爬满青苔与霉斑的石墙,头顶上方是泥鳅巷那边透来的稀薄天光。这地方像个被遗忘的排污沟渠。
逃命!必须逃得足够远!
混沌元力艰难地运转起来,每一次搅动都像是在锈蚀的齿轮里灌进滚烫的砂砾,丹田深处那道巨大裂口发出无声的哀鸣,断裂的骨头互相磨擦着。痛!深入骨髓!但他不管!活下去的欲望压倒了一切!
动!
左臂在垃圾堆里狠狠一撑,污泥沾满的手肘猛地发力!身体如同被鞭子抽打的泥鳅,带着一身秽物向侧前方——更幽暗的夹道深处翻滚挪动!每一次翻滚牵扯断骨都让他痛得浑身抽搐,喉头腥甜。
爬!
指甲抠进石墙根部的冰冷淤泥,拖着几乎失去知觉的双腿向前一寸寸挪动。淤泥污血包裹下的身体剧烈颤抖,汗水(也可能是污水)顺着脸颊往下流。
短短十几步的距离,如同在刀山上爬行了百年。身后,留下一道歪歪扭扭、拖拽着秽物痕迹的长长轨迹。
终于!前方夹道到了尽头!被一道歪斜倾倒、只剩半边的烂木栅栏堵住!栅栏外面,依稀透出清冷几分的光线。
生的气息!
苏砚眼中凶光一闪!榨干最后一丝力气!身体猛地一窜!撞向那烂朽的栅栏!
砰嚓!
朽木应声而碎!腐木碎屑漫天飞舞!他的身体裹挟着污泥血污和烂木头渣子,如同一个摔散的包袱,猛地滚落出去!又重重砸在坚硬冰冷的地面上!震得浑身骨头再一次呻吟起来。
光线骤亮!刺得他眼前发黑,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耳边的死寂被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寂静取代。没有喧嚣的叫骂,没有劣质符箓的灵力杂波,只有……风吹过枝叶的沙沙声?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木的清气?和极淡极淡的、若有若无的…老旧木头味?
过了好几息,苏砚才艰难地重新睁开沉重的眼皮。
视线缓缓聚焦。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头顶一片灰濛濛的、却异常开阔的天空。接着,是下方……一大片荒芜疯长的野草!半人多高的蓬蒿,丛生的鬼针草和开着星星点点小黄花的蒲公英,间或夹杂着几根顽强探出来的狗尾巴草,在微寒的晨风里轻轻摇曳。整个院子不大,被高耸的石墙围得严严实实,唯有正中一条歪歪扭扭的青石板小路,从苏砚现在趴着的栅栏破口处,一直延伸向院子深处。
路的那头,尽头处,是一座房子。
那是一座极其老旧、仿佛随时都会随风消散的木屋。结构倒是简朴结实,但岁月侵蚀的痕迹太重了。墙体原本的漆色早已褪尽,露出深褐发黑的木头原色,许多地方泛着潮湿的水印和深绿惨白交织的霉斑。窗户歪斜着,糊窗纸早就烂穿,剩下黑窟窿像独眼巨兽的盲眼,空洞地望向院内荒草。屋瓦破碎不全,檐角生满了厚厚的灰黑苔藓。正门虚掩着,门板的木头早已变形开裂,缝隙里能看到里头更深的幽暗。
枯藤?
大量的、早已枯死成苍灰色或深褐色的藤蔓!它们纠结如无数蟒蛇的尸体,爬满了大半堵西侧院墙。干瘪萎缩的藤条互相虬结,编织成一片巨大无比的、毫无生机的死亡屏障。唯有靠近地面的粗壮藤茎部分,呈现出一种黝黑油亮的、介乎于木与石之间的奇特质感。
而在这片覆盖院墙的、触目惊心的死亡枯藤“尸骸”之下——就在苏砚左前方不远处,靠近他砸落的栅栏破口的地方——竟然匍匐攀援着一片…生机?!
深绿近墨的老叶泛着油亮光泽,覆盖着厚厚一层苍灰色的绒毛,带着一种蛮荒古老的韧劲儿,贴着地面,沿着墙角一路蔓延。叶子巨大而厚实,叶脉虬结如蛟龙盘绕。就在这些粗粝厚重的老叶藤条掩映之间——
几点灼灼如火的光芒!
几朵紫!浓郁得如同从九天倾泻下的霞光萃取凝聚而成!硕大!妖异!散发着极致的魅惑与勃勃的生机!它们开在枯藤丛生的绝境之下,开在荒草蔓延的破败庭院一角!花型层层叠叠,瓣膜厚实丝滑,边缘流淌着莹润的暗金光泽!花蕊深藏着,仿佛禁锢着跃动的日精月华!
晨曦稀薄的光落在那几朵奇异的紫花上,像是被花儿本身吸附、吞噬、转化,焕发出一种内敛却咄咄逼人的生命妖光!花茎细长却韧如精钢,稳稳托举着这天地神秀,在冷冽晨风里纹丝不动!花朵周围尺许方圆的荒草,像是刻意避让出空间,伏低下去,敬畏地匍匐着。更远处的老藤枯枝,也被这磅礴的生命力渲染,腐朽的死物深处似乎在蠢蠢欲动一丝…不甘的回应?
紫华天藤!
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真正的紫华天藤?!
苏砚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心脏如同被无形巨锤狠狠擂了一拳,疯狂地搏动起来!全身血液瞬间涌向大脑!混沌元力似乎也受到了某种强烈到无法言喻的引动,在撕裂的丹田里剧烈地震颤!带动着怀中紧贴胸口那本《混沌归墟诀》发出无声的嗡鸣和发烫!
(草!草!草!这玩意儿…这他妈是真货?!传说中靠吸食混沌紫气才能开花的…紫华天藤?!开在凡人界的粪坑边上?!混沌老祖…您老家祖坟上的香火这是冒青烟加七彩祥云了吧?!)
震惊!狂喜!难以置信!
那几朵妖异紫花散发出的磅礴生命源力,简直比云璃的情劫道蕴还要纯粹诱人百倍!是来自宇宙鸿蒙最深处的本源生机的律动!他破碎丹田里那缕微弱混沌元力像饿了三万年的饕餮,不受控制地疯狂悸动!本能驱使着它想冲过去,扑过去,贪婪地吞噬掉那朵花的一切!
不行!冷静!苏砚仅存的理智死死压制着那股源自生命本能的疯狂渴望!这花出现在这种地方,本身就是最大的异常!天知道守护着它的是什么玩意儿?!何况他现在的状态,比那些花蕊里的飞灰强不到哪去!
就在他心神激荡,试图用意志压下混沌元力本能悸动的刹那!
“呀!”
一声清脆、带着点被吓到的稚嫩惊呼,在左前方那片妖异紫花丛的后面响起!
苏砚心中警兆狂鸣!身体猛地绷紧!(随即牵动伤口痛得龇牙咧嘴)混沌元力瞬间回收,神识如同一道无形的网,瞬间锁定了声音来源!
一个七八岁大小的小丫头,正从几片巨大的、边缘带锯齿的深绿叶子后面怯生生地探出头来!穿着件打了好几个褐色补丁、却洗得很干净的粗布小袄,头上扎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小揪揪,脸蛋红扑扑的,沾着点新鲜的泥土,眼睛很大很黑,像是浸润在清晨露水里的紫葡萄,此刻正瞪得溜圆,惊恐又好奇地看着趴在地上、一身泥血污秽、形象如同地狱爬出来恶鬼的苏砚。
她手中紧紧攥着一把破旧但磨得锋利的小铲子,脚边歪倒着一个破旧的藤条小篮子,里面散落着几株刚被挖出来、根须上还沾着新鲜泥巴的……杂草?其中一根细长的灰扑扑叶茎,顶上顶着一朵枯萎干瘪、毫不起眼的惨白色小花苞,散发着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熟悉灵力波动。
(清心草?凝神花苞?还是未成熟的?这丫头…在挖药草?挖这些只对炼气初期还有点用的基础灵植?在这荒草地里…)
苏砚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那个突然出现的小女孩,绷紧的神经没有丝毫放松。鬼才知道这荒宅破院里哪来的小丫头!更诡异的是——他强大的混沌神识早已将这院子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丝气息流转都梳理了无数遍!刚才明明没有察觉到任何生命气息!这小女孩就像是凭空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他身体微不可察地调整角度,左臂肌肉微微收缩,一只沾满污泥的手扣在了腰间破布包上。那里,还剩下几张皱巴巴、几乎没什么灵力波动的劣质符箓。虽然废,但聊胜于无。
紧张的对峙只持续了一刹那。
小女孩似乎被苏砚那狰狞如鬼、充满警惕和杀气(其实是痛出来的狰狞)的眼神吓到了,大眼睛里迅速弥漫起一层水汽,小嘴扁了扁,带着哭腔,哆哆嗦嗦地问:
“你…你是谁呀?闯…闯进我爷爷的院子里干什么?”
奶声奶气的声音在空旷死寂的荒院里回荡,充满了恐惧和无助。
爷爷?
苏砚的视线如同冰冷的刀锋,越过簌簌发抖的小女孩,扫向那黑洞洞的腐朽木屋大门。屋里没有任何气息传出。空置的痕迹太明显,绝不像有老人居住。但他敏锐的神识捕捉到,在女孩提到“爷爷”两个字的时候,院子西侧那大片遮天蔽日的枯死藤蔓深处,某些黝黑油亮的粗壮藤茎似乎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极其隐晦!一闪即逝!快得像是错觉。
心念电转!
是陷阱?还是某种守护灵植的伴生灵物在作怪?亦或是……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昨夜那神出鬼没、如同九天谪仙般降临寒棚、又随手丢下能重塑肉身的玉髓宝丹后飘然离去的布衣剑客——燕尘!
此地距离泥鳅巷不远不近……环境又如此诡异……莫非……?!
(燕尘那孙子…该不会还有个捡破烂儿的孙女吧?!)
这念头荒谬绝伦,但此刻苏砚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眼前这诡异安静却处处透着不凡的破败院子,是他唯一能找到的庇护所。
“我…迷路了。”苏砚喉咙滚动,发出比砂纸摩擦木头还要干涩沙哑的声音,脸上强行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实则比哭还难看)的扭曲笑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可怕。“被仇家打伤了…想找个…安全点的地方…歇口气…”
他一边虚与委蛇,身体却不着痕迹地微微伏低,像只蓄势待发、重伤垂死却依然露出獠牙的兽。神念沟通体内滞涩沉重的混沌元力,同时全部心神高度集中,死死锁住院子深处枯藤方向那丝若有若无的、如同洪荒巨兽沉眠般的…庞大“死寂”和隐匿在死寂之下蠢蠢欲动的古老生机。
“爷爷…他……他不在家…”小女孩似乎被苏砚这个狰狞的“笑容”吓得更加厉害,小脸煞白,声音带着哭腔,一边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小脚踩歪了篮子,几株刚挖出来的清心草翻到在泥地上。“你快…快走吧…不然…”
她话未说完,大眼睛惊恐地瞟向那黑洞洞的屋门方向,又飞快地收回来,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可怕的怪物。
否则怎样?
苏砚心中冷笑!走?他现在这状态,爬出这个院门就是死!外面麻杆脸的黑狼帮绝对在掘地三尺找他!更别提那些被他用泥血符咒恶心过的、可能存在的围观看客们!
他必须留在这里!至少,要弄清楚这地方到底藏着什么!那燕尘和眼前这小丫头还有那枯藤活尸般的紫华藤到底是什么关系!
就在他念头急转,试图稳住这个小女孩,并准备一有异动就放出符箓拖延时间的时候!
体内!
那缕一直被他强行压制在丹田深处、沉重滞涩如山的混沌元力核心!
在那几朵妖异紫华天藤散发的、磅礴纯粹到不可思议的生命源能持续不断的引动下!
加上方才拼死引动【心印·惊魂】符和强行爆发后的极度虚弱……
终于突破了某种临界点!
嗡——!!!
丹田深处!那枚沉浮于混沌元力、边缘如虚幻光羽般模糊的混沌神符虚影!毫无征兆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
它不再是缓慢旋转,更像是一颗陡然被点燃的恒星核心!
符箓本体上无数细密玄奥、仿佛由最原始星尘构的符纹道痕,以前所未有的亮度疯狂闪烁明灭!
一股庞大到令苏砚神魂都感到惊惧的吸摄吞噬之力!以神符为核心!轰然爆发!!!
目标——
并非院中那近在咫尺、散发着无尽诱惑的几朵妖异紫华天藤!
而是——
苏砚自己!他丹田里那道巨大狰狞、不断撕裂着他根基与生机的裂痕深处!
以及!
那流淌在他四肢百骸、丝丝缕缕如同跗骨之蛆般潜伏淤积的阴寒尸煞(来自熊爷未散的杀念戾气)、经脉撕裂的灼热痛楚、筋骨断裂的滞涩淤塞、意识海震荡的混沌迷乱……
所有负面!所有伤痕!所有污秽!所有混乱!所有阻隔他力量运转、生命存在的阻碍!
在这一刻!
全部被这股源自混沌神符本源的吸力锁定、撕扯、拖拽!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涌向神符核心!
轰——!!!
仿佛无穷无尽的杂质淤塞被瞬间点燃烧尽!
苏砚的识海里炸开一片纯粹的光!剧痛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过神经!但紧随其后的,却是被强行清理、灼烧涤荡后的!前所未有、酣畅淋漓的——
空明!
一种被彻底淘洗干净、回归混沌初始本源的空白纯粹!
混沌元力运转的滞涩骤然消失!
庞大精纯的生命气机如同决堤洪水般从外涌入体内深处!(更多是被神符从裂痕周围残存的组织中重新榨取、燃烧负面转化的生机!)
苏砚那如同死鱼般趴在地上的身体猛烈地痉挛了一下!
如同濒死者被强心针瞬间贯体!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污污泥的脸上,那双如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眸子,刹那间亮得惊人!瞳孔边缘甚至隐隐泛起一丝极其稀薄、却带着万物初生般混沌气息的微白豪芒!
但仅仅维持了一瞬间!
这爆发式吸摄转化来的纯粹力量并未停留!它们被混沌神符强行催化,疯狂燃烧!化作一股温和却沛然莫御的推动力!以更稳定、更流畅、更高效的方式瞬间贯穿苏砚周身仅存的几根完整主脉!直指他全身伤损的核心源头——
丹田深处,那道巨大的、狰狞的、如同太古凶兽留下的爪痕般的裂口边缘!
嗤…嗤嗤…
细微如同春蚕吐丝的声响在苏砚体内深处响起。那是新生!丹田裂痕周围那些被燕尘“玉髓蕴脉散”滋养后长出的坚韧肉芽组织,在被神符重新提纯、淬炼、并催化了那口先天生机的力量灌注下,如同被神佛点化!瞬间疯狂增殖、生长、延伸!如同最精密的活体织机!无数蕴含生机精粹的坚韧“纤维”在混沌元力的统御下高速编织、弥补那道巨大裂痕的缺口!
新生的血肉比之前更加坚韧!散发出淡淡的、如同玉石般的温润荧光!带着某种……与那紫华天藤根茎相似的、古拙苍劲的法则气息!
虽然裂痕并未完全弥合!
但!那道横贯丹田、几乎将他一劈两半的巨大创伤边缘!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
被新生肉芽顽强而高效地粘合、加固!边缘变得圆润、凝实!不再有力量漏泄和灵力失控崩溃的危险!裂口被弥合了……至少三分之一强!一个巨大且顽固的、随时可能致命的伤口,被强行稳定住,转化为一个“暂时”可控、但隐患仍存的“疤痕”!
而更深层的变化发生在意识海!之前强行催动【心印·惊魂】残符透支精神带来的撕裂剧痛、昏沉、恍惚,在那股源自混沌核心的涤荡之力扫过后,如同被清水冲洗过的琉璃!变得澄澈通透!感知前所未有的敏锐!虽未彻底治愈神魂损伤,但被强行扫除沉疴负累,获得了宝贵的喘息!这“喘息”带来的空明与警觉,远超疗愈本身!
这一切变化看似漫长,实则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从神符爆发吸力,到力量转化淬炼、推动修复、稳定丹田裂痕!
仅仅过去了一息!
呼——
苏砚猛地吐出胸中一口浊气!那浊气离体的瞬间,竟隐隐带着一丝极淡的黑烟!那是被强行烧灼驱散、无法被混沌神符吞噬转化的细微杂质!
一股短暂却清晰的……力量回归感!从身体内部油然而生!像是终于从溺毙边缘挣扎着冒出了水面!大口吸到了一口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但真实存在的自由空气!虽然身体大部分创伤依旧惨烈,断骨在剧痛,意识海内伤未愈,依旧虚弱至极!但——
那个足以致命的、随时可能炸碎他丹田的最大隐患!那如同悬挂在脖颈的死神镰刀!被暂时挪开了!
(混沌老祖…原来您老家祖坟上真的冒青烟了!这波极限操作…骚!稳!赚了!)
这刹那的变故快如惊雷!
那不远处捏着小铲子惊恐望向他的小女孩阿夏,只看到地上那个浑身污泥血污、如同尸体般趴着的怪人猛地剧烈颤抖了一下,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和凌厉气息瞬间从他身上爆发出来!如同沉睡的凶兽骤然睁眼!她吓得“啊!”地尖叫一声,小铲子当啷掉在地上!整个人惊惶地跌坐在地!
苏砚心中警醒!方才神符爆发带来的异动太过剧烈!虽然一闪即逝,但未必不会被某些存在察觉!他立刻收敛气息(实际也维持不住那股爆发),脸上那点强行挤出来的“和善”瞬间垮掉,只剩下剧烈的痛楚(现在不用演了,是真的还痛)和难以掩饰的疲惫苍白。
他挣扎着用手臂撑起上身,动作依旧艰难笨拙如同僵尸,对着跌坐在地、泪眼婆娑的小女孩咧了咧嘴(这次是疼的),沙哑道:
“小…小妹妹…别怕…我…我就是个…倒霉的…过路的…”他喘息着,目光扫过阿夏掉落地上的清心草和那朵惨白萎靡的小花苞,“你…你在采药?我…我或许…认识几种…别的草…”
他需要拖延时间!需要留在院子!需要等一个最关键的喘息——神符爆发转化残留下来的、一缕极其纯粹微弱的先天生机彻底在体内散开温养的时刻!那才是根本!
阿夏泪汪汪的大眼睛眨了眨,似乎被苏砚的话吸引了一点注意力,也或许是他现在的样子真的像个要散架的病秧子,没那么可怕了。她没回答,只是怯生生地看着苏砚,小手下意识地揪住了自己打着补丁的衣角。
就在这时!
咕噜噜——
一阵响亮无比、如同打雷般的腹鸣声,极其不合时宜地、极其响亮地,从苏砚那沾满污血的破旧青衫下传了出来!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荡起微弱的回响。
苏砚脸上瞬间一僵。
打从遭遇云璃那神婆娘开始,就没正经吃过东西。又是浴血搏杀,又是强行修复丹田,身体被掏空得底朝天!这声腹鸣,是肉体最本能的抗议!
更让他尴尬的是——
扑哧!
跌坐在地上的阿夏,听到这如同巨兽呼噜般的奇怪腹鸣声,先是吓得往后一缩,小脸紧张地绷着,随即那蓄满泪水的大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懵懂的疑惑,接着紧绷的小脸像是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噗嗤”一声,一个带着泪花、又有点忍不住笑的、极其细微的小酒窝在她沾着泥点的小脸蛋上晕开了……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苏砚那张糊满污泥血痂混合物的“老脸”,此时此刻,在死里逃生、力量暂稳的短暂放松和巨大尴尬的双重冲击下,肌肉僵硬地抽搐了两下,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万分的扭曲表情。
他娘的……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