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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香弥漫。
玉魄凝光。
燕尘指尖那枚龙眼大小的“玉髓蕴脉散”，静悬于昏黄灯光与石盒开启散溢的灵气微茫之间，散发的纯粹生命力如有实质，将整个污浊昏暗的棚屋映照得如同埋藏千年灵蚌的暗穴。
苏砚蜷缩在冰冷湿地上，糊满朱砂与泥污的脸庞掩在凌乱散发下，看似虚弱绝望，内心却早已掀起足以扭曲现实的狂潮！
（玉髓蕴脉散？！他老姥个腿！真是这玩意儿？！传说中连金丹大佬伤了根基都要抢破头的保命圣药？！）
（神符啊神符大爷！你他妈能不能收敛点？！我知道这是你的菜！但你这么激动地乱跳，老子伪装的气息都快稳不住了啊喂！）
他能清晰地“看到”体内那枚神符的兴奋！它不是对云璃那种磅礴“情劫道蕴”的贪婪吞噬，而是如同久旱的灵植根系遇到了最适合它的琼浆玉液，带着一种扎根深埋、本能攫取、甚至渴望将其彻底溶解转化为生命本源的原始悸动！每一次神符的微不可察的脉动，都牵引着苏砚那缕微弱的混沌元力一阵灼烧般的急颤！
“道……道友……”苏砚艰难地抬起头，沾着朱砂和灰土的嘴唇哆嗦着，眼神涣散浑浊，充满了被天大机缘砸中却又无法消受的极度惶恐和巨大的不真实感，“此……此等神丹……小、小的……一身贱命……如何……如何当得起？……”
他的演技已臻化境，每一个细微的肢体颤栗，每一丝浑浊杂乱的吐息（被混沌元力精妙模拟），都在诉说一个灵根破碎、灵力失控反噬、命如风中残烛的低阶废物的绝望与脆弱。他甚至调动起体内那缕混沌元力，在脏腑深处强行制造出一丝更加紊乱的冲突感，加剧外表气息的紊乱与濒危感。
燕尘那温和中蕴着悲悯的目光从苏砚痛苦颤抖的手腕（那里残留着刚才被朱砂污染的痕迹）移到他那灰败无光的脸上。那枚散发着清冽生机的玉髓丹药，被他稳稳捻于指间。
“灵基有损，非为罪孽；符道歧途，亦非绝路。”燕尘的声音平缓得如同深山古寺的晨钟，又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直抵人心深处那份被绝望包裹的脆弱，“相逢萍水，举手微末，何谈当与不当？”
他微微俯身，动作舒缓如同拂柳临溪。那截拈着丹丸的手指，稳定而准确，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轻柔力量（却又仿佛蕴含着山峦般的厚重），轻轻按在了苏砚因痛苦而用力捂住胸口的手腕脉搏处。
嗡！
一股如清泉般温和、却又深邃凝练、沛然莫御的精纯真元，顺着燕尘的指尖瞬间流淌而入！
这股力量并非攻击，也非试探。它纯净、精粹，如同万载寒潭之底凝聚的先天灵泉，带着最纯粹的水木生机滋养之力！它巧妙地绕开了苏砚体内那缕被他死死压制护持住根基的混沌元力，直接切入他那层精心伪造出的、混杂着“阴煞浊气”与“反噬创伤”的表象混乱灵力之中！
（窝草？！这什么玩意儿？！水木双系？不对！这底蕴……远超普通属性灵力！比老子之前那混沌体感知到的任何修士根基都要深不可测！）
那股温和的真元如同无孔不入的春风，拂过苏砚刻意制造的每一片“伤口”与“淤堵”。在燕尘眼中，这探察结果无疑更加坐实了诊断——灵力枯竭混乱，脉象滑浊如腐泥，几处关键脉轮隐现撕裂后的滞涩淤结，一缕顽固的地煞阴气如毒蛇盘踞心窍深处，正贪婪啃噬着本就微弱的生机！伤势恶劣至极，若无人出手，这苏砚符师恐怕撑不过旬月便要灯枯油尽！
（成了！连这种大佬的探脉都能骗过！老子这一身‘伪装工坊’绝对称得上符（氪命）道巅峰技艺！连自己都骗过了！）
探查既明，燕尘眼底那丝悲悯真切了几分。他不再耽搁：“道友且静心，莫要抗拒。引丹下行，化煞蕴脉。”
说罢，那枚被拈起的“玉髓蕴脉散”，被他动作轻柔却不容抗拒地递到了苏砚唇边！
橘黄的灯光下，玉丹晶莹，丹纹氤氲如雾，生命气息磅礴如海！
拒绝？在这位深不可测的燕尘面前，苏砚连半点不敬念头都不敢升起！他只能被动地、颤抖着微张开嘴。
丹丸触唇！
冰凉！
随即化开一股温润甘泉！
根本无需吞咽！入口瞬间，那玉髓丹仿佛有了生命，如同活着的温玉化作亿万滴玉髓灵液，顺喉而下，瞬间没入四肢百骸！
轰——！！！
不再是吞服丹药的感觉！更像是在干涸的戈壁中央，骤然开启了连通万顷碧波的闸门！无法形容的、精纯到极致的生命元气与温和药力，化作亿万道翠绿色的璀璨洪流，瞬间冲进苏砚体内每一个细胞！
那些被刻意模拟出的“枯败”、“撕裂”、“阴煞纠缠”的假象，在这道纯粹的生命狂潮面前，如同烈阳下的残雪冰面，发出无声的、剧烈地融化、崩解之声！
但真正的核心变化，发生在更深层次！
苏砚丹田深处，那枚原本兴奋悸动的神符，在“玉髓蕴脉散”的力量洪流涌入的刹那——
没有吞噬！
没有转化！
而是第一次……
发出了真正的、如同远古巨龙苏醒时第一声呼吸般的、低沉而威严的嗡鸣！
嗡——！
原本旋转缓慢、只负责转化外界力量的混沌符影，猛地神光暴涨！内部核心那道亮起的暗金符纹骤然扩大、延伸！形成一个倒悬的、急速旋转的深邃混沌旋涡！
它不再是吸纳吞噬外来力量的机器！
它在召唤！在共鸣！在主动释放出一股源于混沌鸿蒙初开时、孕育万物的原始生命引力！
那股磅礴精纯的玉髓丹气，仿佛受到了不可抗拒的牵引，瞬间放弃了扩散滋养苏砚这具废柴肉身的本能！而是如同百川归海，被那神符核心的混沌旋涡强行拉扯过去！疯狂灌注！
不是粗暴的吞噬撕碎！
是融合！是淬炼！是更深层次的点化！
苏砚的感知中，那被强行拽入神符旋涡核心的精纯丹气，正在被一股蕴含着更高位格法则的混沌光华分解、重组、提纯！原本翠绿的生命精华被不断碾磨、净化、剥离去所有属于此界丹药的、哪怕极其微弱的“杂质”烙印，最终化作一道道纯粹得如同无色水晶般、却又蕴含无限生灭本源的……
混沌生命精粹！
这些精粹形成的瞬间，并未完全被神符留存。
一小部分，最纯粹、最少量的混沌生命精粹，如同丝丝缕缕的氤氲雾霭，被神符“吐”了出来，带着一种对依附载体本能的厌恶和嫌弃？只对苏砚那由混沌元力刚刚打通、勉强连接贯通的几根主要经脉和破碎丹田边缘的“伤口”进行滋养！
嗤嗤嗤……
麻！痒！酸！胀！前所未有的强烈！
苏砚感觉自己那些被撑开、重新粘合过的经脉通道，如同干旱泥地里被注入了一道富含生命元素的温泉！正在被疯狂软化、加固、拓宽！他甚至能“听到”经脉壁细微的、充满欢悦的嗡鸣！那些刚刚被混沌元力强行弥合起来的丹田边缘裂痕，正以远超之前的、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成新的、更加强韧的肉芽组织，并在混沌生命精粹的浇灌下飞速生长弥合！
真正的修复！脱胎换骨般的蜕变！
远比云璃情引之力带来的原始“舒爽”更加深入骨髓！那是生命本源层次的进化！如同顽石正在被点化通灵！
这感觉……妙绝巅峰！
与此同时！
被神符强行“截留”吞噬掉大量丹气的表象反应，却完美地展现在燕尘面前！
只见苏砚整个身体剧烈一颤！如同被高压电流贯通！糊满污秽的脸庞瞬间褪去死灰，涌上一层极度不正常的、妖异的翠玉潮红！一层浓郁得化不开的绿色灵光氤氲从他每一个毛孔喷薄而出，瞬间将他身体包裹！磅礴的生命气息甚至在他体表形成了一层流动的生之华盖！
“呃啊——！”
苏砚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仿佛生命本源被强行点燃的嘶鸣！身体不受控制地弹跳痉挛！眼角、口鼻、耳窍中，丝丝缕缕带着阴煞气息的污浊黑红色“瘀血”，被这股强大的生命能量逼得喷射而出！
这些“瘀血”混杂着朱砂粉末，如同廉价的血泪喷射在泥地上。
气息疯狂暴涨！
炼气三层…五层…七层…九层…瞬间达到炼气巅峰！甚至有隐隐突破筑基瓶颈的征兆！
（当然是假的！纯粹用神符抽取残余丹气在体表模拟出的剧烈灵力波动！内在根基还是那个混沌元力流转的“练气一层”，只是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燕尘看着苏砚这“玉髓化煞、生命爆发”的表象，眉头舒展开来，眼中露出一丝满意之色。这才符合一枚天阶宝丹在垂死反噬修士身上应有的效果！药力虽猛了些，但只要能挺过去，根基重续可期！
片刻之后，苏砚体表的绿光开始缓缓收敛回落，狂乱的气息也逐渐平复。脸上的玉红色快速褪去，重新显出一种大病初愈后的苍白，但这份苍白里，已蕴含了一丝坚韧的生命活力（神符模拟出来的完美假象）！他依旧闭着眼，身体放松下来，呼吸变得悠长而有力（混沌元力呼吸法与神符运转节奏完美契合），仿佛陷入了深沉的、对身体有益的调养状态。
棚屋内，只剩下残余的草木清香和一股……被丹药净化驱散后的、前所未有的微尘清气。
燕尘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地上“陷入沉睡”的苏砚，眼神温和依旧，似乎并无其他动作，也无意再多做停留。他轻轻合上那个看起来质朴无华的灰石盒，将其重新收拢于灰色布衫宽大的袖袍之内。
“缘尽于此，道阻且长。望君珍重，莫负天赐药缘。”
温和的声音如同耳语低诉。
言罢，燕尘不再停留，提着那盏光华温煦的古朴灯笼，转身，如同来时般悄无声息。
布衫衣角在昏黄的光晕中微微摆动。
脚步轻踏棚屋地面，无声无息。
身形穿门而出。
木门在他身后如同被无形之手轻轻带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隔绝了内外。
棚屋里。
黑暗重新聚拢。
只有墙角那盏劣质油灯的火苗，虚弱地跳跃了几下，映照着地上残留的点点朱砂血污，和空气中尚未散尽的草木清香。
死寂。
绝对的死寂。
仿佛刚才那如同神佛临凡、赐下救命仙丹的一幕，只是一场荒诞的幻觉。
墙角。
那个蜷缩成一团、浑身污秽的身影，原本悠长而规律的气息，骤然停止！
噗！
一口再也压不住的真气，带着神符强行收敛躁动而反噬的瘀血感，从苏砚口中猛地喷出！这次是殷红！色泽远比之前伪装的暗浊“瘀血”要鲜艳夺目！里面甚至夹杂着点点混沌元力光斑！
他猛地睁开双眼！
哪里还有半分睡意？更无一丝疲惫！眼神亮如寒潭古玉深处燃烧的冷焰！充满了劫后余生的疯狂亢奋与如坠冰窟的极度震骇！
（草！草！草！老子差点……差点真的被点化成玉雕！这神符太霸道了！它他娘的连天阶宝丹都敢嫌弃？！只取最精华的骨髓？！剩下的看都不看就吐出来糊弄人？！还嫌弃我肉体凡胎？！）
（这燕尘……到底是谁？！随手扔天阶丹药……探入我体内的那股根基……深不可测！绝对远超老子巅峰时的感知范畴！他到底图什么？真的只是……路过好心？！）
苏砚撑着冰凉的地面，缓缓坐直身体。体内那股奔流的混沌元力，前所未有地澎湃畅通！几条主脉宽阔坚韧如同新铺的金玉大道！破碎丹田边缘那道巨大的裂痕，竟被弥合了一小半！缺口变得圆润而充满坚韧的肉芽活性！
更让他内心惊惧中又带着狂喜的是！
那缕被神符凝练淬化后、如丝如缕的混沌生命精粹（就是被他误吐出来的血沫中夹杂的光点），此刻正顽固地、温柔地、霸道地盘踞在他心脏正中心的最深处！如同扎根于混沌虚无中的一颗生命源种，缓慢而持续地散逸出最精纯、最温和的生命本源之气，滋养着他的肉躯灵魄！这才是真正的脱胎换骨！是生命层次最本源的提升！与修为境界无关！
（因祸得福？被大佬当流浪狗投喂了绝世狗粮？！）
就在这时！
一缕如同金线般的曦光，猛地穿透了棚屋门板上那处最大的破洞缝隙，不偏不倚地，如同一柄炽热的光剑，直刺在苏砚的眉心处！
天……亮了！
辰时……将至！
云璃！！！
苏砚猛地抬头！
那缕破晓的曦光，映亮了他那张还糊满朱砂灰尘污垢、却眼神锐利如出鞘妖刀的脸庞！
没有时间去整理思考燕尘的谜团！
更大的“羊毛”——云璃牌超级充电宝还在巷口等着他去薅！
机不可失！
苏砚猛地从地上弹起！
动作矫健轻盈得如同豹子！体内那缕微弱的混沌元力在畅通的经脉中欢快地奔流！他一把抓起地上散落的那几张经过“精心”改造的劣符（包括那张焦痕小金刚符），连同秃笔阵盘一股脑塞进怀里！扯过那件沾满污秽的青衫外袍囫囵套在身上！连脸都顾不上擦！
目光如电！
扫过狭窄逼仄、如同灾难现场般的棚屋，眼底掠过一丝狠绝！
（黑狼帮！去你妈的帮主请喝茶！燕尘大佬！不管您是哪路神仙，今日情分记下了！但这烂摊子……此地……绝不能留了！）
他深吸一口气，棚屋里那股混合着霉味、朱砂、淡淡血腥和浓郁草木清香的复杂气息涌入鼻腔。
不再犹豫！
不再留恋！
他猛地转身！
抬脚！轰！
那扇比纸还薄的破木门，被他一脚直接踹成了漫天飞舞的木屑！刺耳的爆裂声瞬间打破了黎明前最后的死寂！如同向整个泥鳅巷宣告！
人影一闪！
一道模糊的青衫残影如同被劲弩射出的箭矢，冲出木屑烟尘，朝着泥鳅巷主街方向！朝着昨天那个摊位的所在！
那里！
晨曦微露，将泥鳅巷坑洼的青石板路映照出一片灰蒙蒙的亮色。空气里弥漫着廉价糟饭的气息和底层修士一夜挣扎后的疲惫。
一道白衣如雪、不染半分尘埃的倩影，静立在一片尚显昏沉朦胧的晨光里。
云璃。
她就那么站着，微微侧着身，目光似乎落在远处逐渐苏醒、污浊蒸腾的坊市深处，空灵出尘的侧颜在晨光勾勒下美得如同幻梦。仿佛整个污浊喧嚣的世界，都是她这幅绝世画卷里一个无关紧要、随时可以被抹去的背景。
苏砚如同一条闯入画中、浑身污浊的青黑泥鳅，从巷尾那片破败阴影中，带着一股风、卷着几点尚未落尽的木屑残骸，一头扎进了这正在展开的清冷画卷边缘！
两人相隔十几步。
空气似乎凝滞了一瞬。
泥鳅巷早起零星的行人被巨响惊动，愕然转头看来。远处百宝阁的二楼雅窗，窗帘不知何时被无声撩开一角，一双精亮锐利、如同淬炼星辰的眸子，带着压了一夜的探知欲，精准地锁定了刚从废墟“杀”出的苏砚……以及晨光里那道惊心动魄的雪白仙影！
苏砚脚步未停，只是身形在那道晨曦与清冷目光交汇的刹那，极其细微地……顿了一下。
随即，他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灰尘、和尚未干透的朱砂红印子，在那污秽与青灰之上，咧开了一个绝对真诚的、带着几分心有余悸和底层修士特有窘迫的笑容，大步流星地朝那道白衣身影迎了上去。
“仙……仙子！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昨儿个夜里画符……有点……有点小小的意外……”苏砚声音洪亮（中气十足），带着一股劫后余生的爽利感，“您看……还来得及吧？”
云璃缓缓转过脸。
清冷的目光落在他那身沾着血迹（刚伪造吐出来的那点新鲜的）、朱砂（真的）和晨露（跑出来的汗）混杂的污秽青衫上。
她的眸底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如同静水微澜般的涟漪。
泥鳅巷破晓之时。
废符师与他的“情劫”。
狼狈撞入晨曦的画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