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都市小说 > 亦天局 > 第6章
苍岐山脉的夜,是泼墨般的浓黑,沉甸甸地压在嶙峋的怪石和死寂的林木之上。风从幽深的山隙间穿过,发出尖锐如鬼泣的呜咽,卷起地面冰冷的浮尘,抽打在裸露的岩石上,发出沙沙的碎响。
陈皮蜷缩在一个勉强能容身的狭窄石缝里,背脊紧贴着冰冷刺骨的岩壁。身体像一具被彻底拆散又勉强拼凑起来的破旧木偶,每一次细微的移动都牵扯着筋骨深处撕裂般的剧痛。他死死咬着牙,才没让呻吟溢出口腔。那截焦黑的老槐树枝被他紧紧抱在怀里,断裂横截面上那道细微却透着不祥幽光的裂痕,如同毒蛇的竖瞳,在绝对的黑暗中,仿佛也能灼烧他的视线。
体内那股狂暴混乱的灵气,在经历了一次濒死的爆发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沉寂。但这沉寂并非平息,更像是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宁静。他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并未消散,而是更深地蛰伏进他脆弱的血肉经脉之中,如同沉睡的火山,等待着下一次更猛烈的喷发。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种被无形锁链勒紧的窒息感。
寒冷如同跗骨之蛆,顺着破麻布褂子的缝隙钻进骨髓。他努力将自己缩得更紧,汲取着怀里槐树枝那一点微弱的、带着毁灭气息的温热。黑暗放大了听觉,山风的呜咽、远处不知名野兽的嚎叫、甚至自己血液流过耳膜的微弱轰鸣,都清晰得令人心头发毛。
不能睡!睡着了,可能就再也醒不过来,或者醒来就成了被这混乱灵气彻底吞噬的行尸走肉!
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尽管眼前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墨。思绪在剧痛和寒冷中艰难地转动,如同生锈的齿轮。青泥镇的泥泞、李屠夫的刀锋、九天之上神都飞舟的煌煌天威、那声清冷如冰泉的“蝼蚁避让”……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翻滚、冲撞,最终定格在那株焦黑狰狞、却又蕴藏着致命生机的雷劈老槐上。
“老槐……老槐……”他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喉咙里发出如同砂纸摩擦的气音。一个疯狂的念头,在绝望的深渊里,如同鬼火般幽幽燃起。
他摸索着,再次掏出那把生锈的钝刀。刀锋在绝对的黑暗中,连一丝微光都没有。左手食指指尖,昨夜割开的伤口已经结了一层薄痂,触碰之下,传来钻心的刺痛。
这一次,他没有丝毫犹豫。刀锋带着一种近乎自残的狠厉,狠狠压向那层薄痂!
“嗤啦……”
一种皮肉被强行撕裂的、令人牙酸的细微声响在寂静的石缝里响起。远比之前更浓稠、颜色更深沉、几乎接近黑色的血珠,带着一股被混乱灵气浸透的灼热腥气,缓慢地凝聚在指尖。
剧痛让他身体猛地一颤,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但他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他不再将血滴向那裂开的横截面,而是将流血的手指,死死按在了槐树枝那焦黑、粗糙、布满皲裂纹路的树皮之上!
粗糙的树皮摩擦着伤口,带来加倍的刺痛。暗沉的血珠迅速渗入那些细密的皲裂纹路之中。
“老伙计……”陈皮的声音嘶哑破碎,如同梦呓,在狭窄的石缝里回荡,更像是说给自己听,“青泥镇那烂泥塘……装不下你了,也……装不下我了……咱哥俩,得换个地方扎根……”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树皮上用力摩挲着,仿佛要将自己的意志和那混乱的生命烙印进去。
“我知道……你饿……我也饿……”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眼中闪烁着一种市井无赖特有的、混不吝的精光,“这苍岐山,看着荒……底下指不定埋着什么好东西!那些修士老爷们……不都爱钻山沟找宝贝吗?咱也找!找着了……咱俩分!”
他顿了顿,像是在倾听,又像是在积蓄勇气,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腔调:
“你得帮我……帮我撑住!撑到找到‘饭辙’!我知道你行!你可是挨过天雷劈的!这点小伤小痛……算个屁!等我陈皮混出头……给你找最肥的地脉!找最鲜的灵气!让你长得比那神都飞舟还高!还大!”
语无伦次,荒诞不经。如同一个疯子对着石头许愿。但陈皮的神情却无比认真,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火焰。他将所有求生的渴望、所有对力量的贪婪、所有市井泼皮特有的狡黠和“不要脸”的韧性,都灌注进这低语之中。这不是祈祷,更像是一场与魔鬼的交易,一次对自身命运的拙劣占卜。
指间的血,在焦黑的树皮上洇开一小片暗沉的湿迹,随即被贪婪地吸吮殆尽。怀里的槐树枝,似乎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又或许只是他的错觉。
就在这死寂的、近乎绝望的低语与自我催眠中,一丝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清凉气息,如同最纤细的蛛丝,顺着指尖的伤口,极其缓慢地、极其吝啬地,逆流回他灼痛撕裂的经脉之中。
这丝气息,远不如之前汲取的汁液那般狂暴猛烈,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和……滋养?如同久旱龟裂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一丝微凉的夜露。虽然微弱,却精准地抚慰着那些被混乱灵气灼烧得最厉害的地方,带来一丝短暂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舒缓。
陈皮身体猛地一震!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有用!这该死的、带刺的“老伙计”,听懂了他的“话”?!
他精神一振,仿佛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更加卖力地、喋喋不休地对着怀里的槐树枝“倾诉”起来,语速越来越快,内容也更加天马行空,从幻想挖到上古灵脉,到骗倒神都巨擘,再到给自己和老槐树塑金身供万人膜拜……市井泼皮的狡黠、底层挣扎的狠厉、对力量的极致渴望,以及那一点点在绝境中挣扎出的、歪门邪道的“沟通”天赋,在这一刻,以一种荒诞不经的方式,与他体内那混乱的生机、与怀中这截邪异的老槐树枝,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弱的共鸣!
---
天光,在一种近乎永恒的煎熬中,终于吝啬地撕开了苍岐山脉东方的铅灰色云幕。稀薄的光线艰难地穿透弥漫的山岚,给冰冷的岩石和枯槁的草木镀上了一层毫无暖意的惨白。
陈皮从半昏迷的状态中挣扎着醒来。身体依旧沉重如灌铅,剧痛如同附骨之疽,但那股濒死的窒息感,似乎被昨夜那场荒诞的“对话”和那一丝微弱的清凉气息,稍稍驱散了一些。至少,他能感觉到心脏还在跳,肺部还能吸入这冰冷稀薄的空气。
他挣扎着爬出狭窄的石缝,动作牵动全身伤口,疼得他眼前阵阵发黑,冷汗瞬间浸透了本就冰冷的破衣。清晨凛冽的山风如同冰刀,狠狠刮在脸上,让他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他扶着冰冷的岩壁,艰难地站稳。目光投向山下。
青泥镇早已消失在起伏的山峦之后,视野所及,是连绵无尽、苍凉枯寂的荒山野岭。枯黄的灌木丛顽强地扎根在岩石缝隙,扭曲的怪木枝桠狰狞地刺向灰蒙蒙的天空。远处,山势渐陡,隐约可见更高处被稀薄雾气笼罩的、更加幽深险峻的峰峦轮廓。一条几乎被野草淹没的、蜿蜒曲折的羊肠小道,如同垂死的蚯蚓,挣扎着向山脉深处延伸。
这就是苍岐山脉。传说中埋葬着无数修士遗骸、隐藏着上古秘境、也孕育着凶残妖兽的混乱之地。是青泥镇那些底层散修偶尔提起时,眼中既充满向往又带着深深恐惧的所在。
陈皮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咸腥。他紧了紧怀里那截冰冷的槐树枝,感受着它粗糙树皮带来的刺痛和那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联系。没有回头路。只有向前,向这莽莽苍山深处,去搏那一线渺茫的生机。
他拖着如同灌满了碎石的沉重双腿,一步一挪,踏上了那条湮没在荒草中的小路。
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摩擦般的咯吱声和经脉撕裂的剧痛。山路崎岖,布满碎石和盘结的树根。好几次,他脚下一软,整个人便重重地摔倒在地,冰冷的碎石和枯枝刺破本就破烂的衣物,在皮肤上留下新的血痕。他只能喘息着,用尽全身力气再爬起来,继续向前挪动。汗水混着血水和泥土,在他脸上、身上糊了一层肮脏的硬壳。
饥饿感如同野兽,疯狂啃噬着他的胃袋。昨天吞下的那块沾满尘土的肥膘肉,早已化作虚无。他目光如同饿狼般扫视着路边,寻找任何可以果腹的东西。几丛边缘锋利的硬草,被他连根拔起,塞进嘴里,用尽力气咀嚼。草叶苦涩粗粝,带着浓烈的土腥味,刮擦着喉咙,但他强迫自己咽下。几颗干瘪发黑、不知名的野果,也被他囫囵吞下,只求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热量。
时间在痛苦和麻木中缓慢流逝。日头艰难地爬升,又渐渐西斜,将他的影子在荒凉的山路上拉得老长。
不知走了多久,转过一道陡峭的山梁,眼前豁然出现一片相对开阔的谷地。谷底有一条早已干涸的河床,布满灰白色的鹅卵石。河床对岸,是一片稀疏的枯木林。
就在陈皮拖着疲惫欲死的身体,准备穿过干涸河床时,一阵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骤然撕裂了山间的死寂!
“咻——!”
一道幽蓝色的寒光,快逾闪电,带着刺骨的杀意,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的乱石堆中激射而出,直取陈皮的后心!
死亡的气息,冰冷刺骨,瞬间攫住了陈皮的心脏!
他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那是一种在青泥镇烂泥塘里挣扎十几年、无数次在恶霸刀口下捡回性命所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危机感!身体比意识更快地做出了反应!
没有思考!没有犹豫!
在寒光及体的刹那,陈皮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骨头,以一种极其狼狈、却又不可思议的角度猛地向前扑倒!动作牵动了全身的伤势,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腥甜!
“噗嗤!”
幽蓝寒光擦着他破烂的麻布褂子掠过,锋锐的劲风甚至撕裂了他后背的皮肤,带起一溜血珠!寒光狠狠钉入他身前不远处的一块灰色岩石,竟是一枚三寸长短、通体幽蓝、尾部还在微微颤动的——冰棱飞镖!飞镖没入岩石近半,周围的石面瞬间凝结出一层薄薄的白霜!
“咦?”一声轻咦从乱石堆后传来,带着一丝意外。
陈皮重重摔在冰冷的鹅卵石河床上,坚硬的石头硌得他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疼得他蜷缩起来,剧烈地咳嗽,嘴角溢出血沫。但他顾不上这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翻过身,背靠着另一块大石,胸膛剧烈起伏,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飞镖射出的方向!
乱石堆后,三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为首的是个瘦高个,穿着一件脏兮兮的灰色劲装,脸色蜡黄,颧骨高耸,一双细长的眼睛闪烁着毒蛇般阴冷的光,手里把玩着几枚同样幽蓝的冰棱飞镖。他旁边是一个矮壮敦实的汉子,满脸横肉,扛着一把锈迹斑斑、刃口却磨得雪亮的鬼头刀,眼神凶悍。最后面是个尖嘴猴腮的年轻人,手里拎着一把短弩,弩箭闪烁着同样的幽蓝光泽,正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陈皮。
三个修士!看装束和那冰棱飞镖的阴寒气息,绝非青泥镇那些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底层散修可比!
“妈的,晦气!”那矮壮汉子啐了一口,瓮声瓮气地骂道,“等了半天,就等来这么个叫花子?瘦得跟柴火棍似的,能榨出几两油水?”
瘦高个没理会同伴的抱怨,细长的眼睛如同毒蛇的信子,在陈皮身上来回扫视,尤其是在他怀里紧紧抱着的那个破布包裹上停留了片刻,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蚊子腿也是肉。这年头,敢一个人往苍岐山深处钻的,要么是愣头青,要么……就是身上有点东西。”他声音尖细,如同铁片刮擦,“小子,识相的,把身上值钱的东西,还有怀里抱着的宝贝,乖乖交出来。大爷们心情好,赏你个痛快。”
陈皮背靠着冰冷的岩石,浑身每一块肌肉都因为剧痛和极致的紧张而绷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瘦高个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远比李屠夫那种蛮力凶悍更加危险!那是真正杀过人、见过血的煞气!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但在这极致的恐惧之下,一股更加冰冷、更加狡诈的火焰,却在眼底深处幽幽燃起!青泥镇十几年摸爬滚打、在刀尖上跳舞的本能,在这一刻被死亡的威胁彻底激发!
他脸上瞬间堆满了惊恐到极致的表情,身体筛糠般抖动着,声音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别……别杀我!大爷饶命!饶命啊!我……我就是个逃难的!青泥镇遭了灾……活不下去了……才……才往山里跑!我什么都没……没带啊!”他一边哭嚎,一边像是害怕极了,手忙脚乱地去解怀里那个破布包裹的结,动作因为“恐惧”而显得笨拙无比。
包裹散开,几件破烂得几乎看不出原样的衣物滚落出来,那个粗陶小瓦罐也掉了出来,在地上滚了两圈,罐口封着的油纸破开,里面是几片枯叶和一点灰扑扑的粉末——那是他在聚宝盆门口淘换的最后一点“精华”,早已失去了微弱的灵光,看起来和垃圾无异。
“大爷您看……您看……”陈皮哭丧着脸,抓起那几片枯叶和粉末,捧在手心,如同捧着最后的救命稻草,手抖得厉害,“就……就这点破烂……是我全部家当了……求求大爷……放我一条生路吧……我……我给您磕头!”说着,他作势就要往冰冷的鹅卵石上跪倒。
那矮壮汉子看得直皱眉头,满脸鄙夷:“操!真他妈是个穷鬼!白费老子力气!”他扛着鬼头刀,似乎失去了兴趣。
尖嘴猴腮的年轻人也撇撇嘴,放下了手中的短弩。
唯有那瘦高个,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毒蛇般的目光并未从陈皮身上移开,反而更加锐利地落在他因为“慌乱”解包裹而露出的、紧紧攥在另一只手里的那截焦黑槐树枝上!
“等等。”瘦高个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冰冷地响起。他向前走了两步,幽蓝的冰棱飞镖在指尖灵活地转动,闪烁着致命的寒光。“你手里……攥着什么?”
陈皮的身体猛地一僵!攥着槐树枝的手下意识地往身后藏了藏,脸上那惊恐的表情瞬间凝固,随即变得更加慌乱,眼神躲闪:“没……没什么!就是……就是根烧火棍!山里捡的……挡……挡野狗用的……”
“烧火棍?”瘦高个嘴角的弧度更加残忍,眼中闪过一丝贪婪的精光,“拿来,我看看。”语气不容置疑。
矮壮汉子和尖嘴猴腮的年轻人也重新将目光投了过来,带着审视和好奇。
陈皮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糊弄不过去了。这截要命的老槐树枝,终于还是引来了真正的豺狼!汗水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冰寒刺骨。
怎么办?硬拼?死路一条!交出树枝?那等于交出了自己最后的依仗和秘密,同样是死!而且会死得更快!
电光火石之间,陈皮的目光如同最狡猾的狐狸,飞快地扫过眼前三人。瘦高个显然是头领,气息阴冷,目光毒辣,最难对付。矮壮汉子看似凶悍,实则暴躁易怒。尖嘴猴腮的年轻人眼神飘忽,似乎意志最不坚定……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中成型!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那惊恐的表情如同变戏法般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极度绝望和豁出一切的疯狂!他没有把槐树枝交出去,反而将它死死抱在怀里,如同抱着最后的救命稻草,同时,他的身体猛地转向左侧——那个矮壮汉子站立的方位!
“不给?老子自己拿!”瘦高个显然失去了耐心,眼中杀机毕露,手中幽蓝飞镖寒光一闪,就要射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陈皮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尖叫,如同被逼入绝境的野兽,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一种指向性极强的绝望控诉:
“大哥!东西在这!快接住!!杀了他们!!!”
他一边嘶吼,一边用尽全身力气,将怀里那截槐树枝,朝着矮壮汉子的方向,狠狠地、孤注一掷地——扔了过去!动作幅度极大,充满了“传递”的意味!
这一下,石破天惊!
那矮壮汉子根本没想到陈皮会突然把“宝贝”扔向自己!他下意识地一愣,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截飞来的焦黑树枝!
而瘦高个和尖嘴猴腮的年轻人,在听到陈皮那声指向性极强的尖叫和看到他的动作后,几乎是本能地、将警惕和杀意瞬间转向了矮壮汉子!尤其是瘦高个,他本就对矮壮汉子有所防备,此刻更是以为对方要黑吃黑!手中蓄势待发的幽蓝飞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闪电般调转方向,带着刺骨的杀意,直射矮壮汉子的咽喉!
“老四你找死!”瘦高个厉喝!
矮壮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魂飞魄散!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一道致命的蓝光直扑自己面门!仓促间,他怒吼一声,本能地挥起鬼头刀格挡!
“铛!”
幽蓝飞镖狠狠撞在厚重的鬼头刀上,发出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冰寒的气息瞬间蔓延,刀身上凝结出一层白霜!巨大的冲击力让矮壮汉子踉跄后退!
“操!老三你他妈疯了?!”矮壮汉子又惊又怒,破口大骂。
“放屁!你想独吞!”尖嘴猴腮的年轻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懵了,下意识地以为矮壮汉子真起了异心,短弩一抬,一支幽蓝的弩箭就射向了矮壮汉子的下盘!
“妈的!反了你们!”矮壮汉子彻底暴怒,他本就是个莽夫,此刻被两个“同伴”同时攻击,哪里还管什么青红皂白,怒吼着挥起鬼头刀,不管不顾地朝着离他最近的尖嘴猴腮年轻人劈头盖脸砍去!
“误会!是那小子……”瘦高个这时才猛然反应过来,脸色剧变,想要喝止。但已经晚了!
矮壮汉子势大力沉的一刀已经劈出!尖嘴猴腮的年轻人吓得魂飞魄散,慌忙闪避,同时手中的短弩下意识地再次扣动扳机!
“噗嗤!”弩箭射中了矮壮汉子的大腿,带起一蓬血花!
“啊!!”矮壮汉子吃痛,更加疯狂,鬼头刀舞得如同风车,完全不分敌我!
“蠢货!住手!”瘦高个气急败坏,一边躲闪着矮壮汉子疯狂的刀锋,一边试图重新控制局面。但场面已经完全失控!三个人瞬间打作一团,刀光、飞镖、弩箭乱飞,怒骂声、惨叫声不绝于耳!谁也没空再去管地上那截焦黑的槐树枝,更没空去管那个始作俑者——陈皮!
而此刻的陈皮,在喊出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大哥”并扔出槐树枝的瞬间,整个人就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重重地扑倒在地!他强忍着剧痛,像一条真正的泥鳅,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手脚并用地朝着旁边一处布满茂密枯草和乱石的斜坡,连滚带爬地扑了下去!身体顺着陡坡一路翻滚,枯枝碎石划破皮肤,也顾不上疼,只求离那三个自相残杀的煞星越远越好!
混乱的厮杀声、怒骂声、惨叫声,如同最疯狂的乐章,在他身后上演。而他,这个一手导演了这场混乱的始作俑者,正带着满身伤痕和一颗狂跳不止的心脏,在枯草乱石的掩护下,亡命地向着苍岐山脉更深、更险恶的黑暗里,狼狈逃窜!
直到翻滚到坡底,撞在一丛茂密的荆棘里,陈皮才停下。他蜷缩在冰冷的泥土和尖刺中,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望向坡顶的方向。
打斗声似乎停止了。坡顶一片狼藉,隐约可见倒伏的草木和……一滩暗红色的血迹。却不见那三人的身影,不知是死是活,或是追向了错误的方向。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陈皮瘫软在荆棘丛里,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冷汗如浆。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泥土和草屑、微微颤抖的双手。
刚才……他做了什么?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力拔山河。他只是……喊了一嗓子,扔了一截破树枝。然后,三个凶神恶煞、能轻易取他性命的修士,就像被无形的手拨弄的棋子,瞬间自相残杀,乱作一团!
一股冰冷的、带着强烈后怕的战栗感顺着脊椎爬升。但在这战栗之下,一种前所未有的、难以言喻的明悟,如同黑暗中的第一缕晨曦,骤然刺破了他混沌的心神!
语言……声音……指向……人心……
青泥镇里靠着油嘴滑舌坑蒙拐骗的市井伎俩,昨夜对着老槐树枝荒诞低语的自我催眠,刚才那一声精准引爆猜忌的绝望嘶吼……无数碎片在脑海中碰撞、融合!
一种模糊却无比强烈的认知,如同种子破开冻土,在他灵魂深处疯狂滋生!
言可杀人!言可惑心!言可……撬动这天地间,比刀剑更重、比山岳更险的——人心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