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赤道仪底座沉重的铸铁边缘,带着古泽全身的重量和决绝的悲愤,狠狠砸在再次从门缝中探进来的、覆盖着灰败角质的手爪腕部!
咔嚓!
骨头碎裂的脆响异常清晰,混合着一种令人牙酸的、类似枯枝被强行折断的声音。那只手爪猛地抽搐了一下,乌黑的指甲在空气中徒劳地抓挠,随即无力地垂落。
“嗷吼——!!!”
门外传来一声非人的、痛苦到扭曲的嘶嚎,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凄厉狂躁。撞击门板的力道骤然减弱,取而代之的是沉重的拖沓声和混乱的、仿佛野兽受伤后的呜咽低吼。
机会!
古泽没有丝毫犹豫,肾上腺素在血管里奔涌,压榨出最后的力量。他猛地抽回沉重的底座,身体顺势撞向已经破裂的门板!
轰隆!
本就摇摇欲坠的复合板门被他这孤注一掷的撞击彻底撞开!门板歪斜着拍在玄关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门外走廊昏暗的应急灯光(不知为何还在顽强闪烁),混杂着窗外透进来的诡异紫灰色天光,勾勒出一个扭曲、佝偻的身影。
老王——或者说,曾经是老王的东西——正踉跄后退。它的右臂以一种不可能的角度软软垂着,显然腕骨被彻底砸碎。灰败的皮肤如同劣质的石膏,覆盖了大半个身体,左半边脸更是僵硬得如同面具,一只浑浊发黄的眼睛死死盯着古泽,里面没有理智,只有被痛苦激发的、纯粹的兽性饥饿和毁灭欲。它的嘴角淌着粘稠的、带着紫色荧光的涎水,滴落在同样覆盖着一层薄薄凝胶的地板上,发出轻微的“嗤嗤”声。一股浓烈的腐败血腥味和凝胶的腥甜锈蚀味扑面而来。
它低吼着,仅剩完好的左爪下意识地抓挠着墙壁,留下几道带着粘液的深痕,似乎想再次扑上来,但破碎的右臂和古泽手中那沾着暗色粘液的沉重凶器让它本能地感到了威胁,暂时僵持在原地。
古泽没有给它喘息的机会,也没有任何纠缠的念头。他像一头冲出牢笼的困兽,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咆哮,双手再次抡起沉重的赤道仪底座,却不是砸向老王,而是狠狠砸向它身侧的墙壁!
砰!
石灰飞溅!这一下只是为了震慑和开辟道路。趁着老王受惊再次后退的瞬间,古泽猛地侧身,从它和墙壁之间的缝隙硬生生挤了过去!沉重的背包刮蹭到老王僵硬的身体,发出令人不适的摩擦声。
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带着浓烈的怪味。走廊里一片狼藉,几户人家的门都敞开着,里面黑洞洞的,死寂无声,只有散落的杂物和几滩颜色可疑的粘液。尽头楼梯间的应急灯忽明忽暗,如同垂死的脉搏。
古泽不敢回头,也顾不上身后老王那再次响起的、充满不甘和狂怒的嘶吼。他双手紧握着赤道仪底座,将其当作开路的重锤和护身的盾牌,朝着楼梯间发足狂奔!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每一步都踏在粘滑的地面上,发出“啪嗒”的声响。
冲进楼梯间,浓重的灰尘和血腥味混合着凝胶的怪味几乎让他窒息。他毫不犹豫地向下冲去。安全通道的绿色指示灯大多已经熄灭或碎裂,只有极少数顽强地闪烁着微光,勉强照亮脚下布满碎屑和可疑污渍的台阶。几层楼之间的平台上,散落着被遗弃的行李箱、玩具,甚至……一具蜷缩在角落、覆盖着紫色粘液的模糊人形。古泽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终于,负一层的停车场入口出现在眼前。厚重的防火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更加浓重的黑暗。门把手上覆盖着一层半凝固的紫色凝胶,像某种恶心的分泌物。
古泽停下脚步,剧烈喘息,汗水浸透了防化服下的衣衫,紧贴在皮肤上,冰冷粘腻。他警惕地倾听着。停车场深处死寂一片,只有远处似乎有水滴落下的“滴答”声,在空旷的空间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紧绷的神经。没有引擎声,没有脚步声,只有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恶心和疲惫,将赤道仪底座暂时靠墙放下。沉重的金属落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迅速摘下已经被汗水和灰尘模糊的护目镜,扯下沾满污物的防化手套塞进背包侧袋。冰冷的空气直接接触到皮肤,带来一丝清醒的刺痛。他需要更轻便,感知需要更敏锐。
双手在背包里摸索,很快找到了那个崭新的N95防毒面具。他撕开密封袋,冰凉的橡胶触感带着工业制品特有的气味。他迅速戴上,调整好鼻夹和头带,确保密封。过滤棉阻隔了大部分令人作呕的腥甜锈蚀味,虽然呼吸变得有些费力,但至少肺腑不再有烧灼感。视野边缘被面具框住,世界仿佛隔了一层薄纱,但清晰度足够。
然后,他抽出了那把沉重的多功能工具钳。精钢打造的钳口和锯齿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冷硬的光。这比赤道仪底座灵活得多,也更适合对付可能潜藏在黑暗角落里的威胁——无论是异变的生物,还是……人。他将工具钳插在腰间皮带上最顺手的位置,冰冷的金属触感贴着皮肤。
最后,他再次握紧了赤道仪底座。这是最后的防线,也是破开障碍的重器。他不能丢弃。
准备完毕。他推开虚掩的防火门,沉重的金属铰链发出刺耳的呻吟。浓重的黑暗和更强烈的混合怪味扑面而来,即使隔着防毒面具也让人心头一紧。他打开了强光手电筒。
光柱刺破黑暗,如同利剑劈开粘稠的墨汁。
眼前的一幕,让古泽的血液几乎凝固。
停车场早已面目全非。浑浊的、泛着诡异紫色光泽的积水覆盖了地面,深及脚踝。几辆被遗弃的汽车歪斜地泡在水里,车身上覆盖着厚厚的、半透明状的紫色凝胶,如同巨大的琥珀包裹着钢铁甲虫。金属外壳在凝胶的持续侵蚀下发出微弱的“滋滋”声,车窗玻璃大多碎裂,里面黑洞洞的。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仿佛活物般的紫色絮状物,在手电光柱中缓缓沉浮。
更令人心悸的是支撑柱和墙壁。水泥表面同样覆盖着凝胶,并且像外面的建筑一样,浮现出细密的、晶亮的紫色脉络,如同血管般搏动着微光。一些区域,凝胶似乎渗入了混凝土内部,使得墙体表面呈现出一种病态的、半结晶化的质感。
光柱扫过远处,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身影面朝下漂浮在紫色积水中,一动不动。另一根柱子旁,蜷缩着一团难以名状的东西,像是一堆融化的蜡像,依稀能辨认出曾经是个人形,皮肤灰败僵硬,肢体扭曲成非人的角度,表面覆盖着厚厚的、仿佛鳞片状的紫色晶体,在手电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死寂。只有水滴声和他自己粗重的、被防毒面具过滤的呼吸声。
古泽强迫自己迈开脚步,踏入冰冷粘稠的紫色积水。每一步都异常沉重,发出“咕唧”的粘腻声响,仿佛踩在某种巨大生物的粘液腔道里。他紧握手电和沉重的底座,警惕地扫视着每一个黑暗的角落,每一个扭曲的阴影。强光手电的光束是他唯一的依仗,在浓稠的黑暗中开辟出一条狭窄而脆弱的通道。
他朝着记忆中通往车库出口的坡道方向挪动。路过那具覆盖晶体的尸体时,他屏住呼吸,光柱快速扫过。那晶体还在极其缓慢地“生长”,覆盖着更多的躯体表面,仿佛要将它彻底转化为一件冰冷的矿物标本。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
突然,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砂纸摩擦的“沙沙”声,从头顶通风管道深处传来,断断续续,若有若无。
古泽猛地停下脚步,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心脏狂跳。他屏住呼吸,手电光柱如同凝固般指向声音来源——那是一个被凝胶半堵塞的通风口格栅。声音消失了。
是老鼠?还是……别的什么?
他不敢停留,加快脚步,几乎是趟着粘稠的积水冲向出口坡道。坡道口同样被厚厚的凝胶覆盖,像一道恶心的紫色帷幕。他咬紧牙关,抡起沉重的赤道仪底座,狠狠砸了过去!
噗嗤!
凝胶被砸开一个破洞,粘稠的浆液四溅。他连续猛砸,硬生生在凝胶幕布上撕开一个勉强能容身的缺口。外面微弱的天光透了进来,带着同样的紫灰色调。
他毫不犹豫地钻了出去。
冰冷的、带着浓烈怪味的空气瞬间包裹了他,比地下停车场“清新”一些,却更加荒凉死寂。他站在公寓楼后巷的出口。眼前的世界,彻底变成了一个陌生的、被紫色诅咒的炼狱。
街道被厚厚的、半透明的紫色凝胶覆盖,像凝固的肮脏果冻。低洼处积着更深的、浑浊的紫色水洼。两侧的建筑外墙爬满了晶亮的紫色脉络,窗户大多破碎,黑洞洞的如同骷髅的眼窝。几辆汽车被凝胶彻底包裹、侵蚀,扭曲变形,像抽象派的金属雕塑。街灯杆歪斜断裂,电线垂落,偶尔迸溅出几颗微弱的电火花,旋即被凝胶吞没。远处,城市中心那道巨大的、翻滚着紫色电弧的黑色烟柱依然矗立,如同插在星球伤口上的耻辱柱,无声地宣告着毁灭的进程。
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只有风吹过破碎窗户发出的呜咽,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一两声非人的、短促的嘶吼,更添荒凉。
古泽站在公寓楼投下的巨大阴影边缘,回望那栋他曾称之为“家”的建筑。窗口漆黑,曾经温暖的灯光早已熄灭。望远镜、工作台、那些拆解的电路板和未完成的观测计划……一切都埋葬在凝胶、黑暗和异变的恐怖之中。何嘉的笑脸,分手短信的冰冷,刘波绝望的惨叫……所有关于“过去”的碎片,在这一刻被眼前冰冷粘稠的紫色现实彻底碾碎。
没有留恋,只有必须背负的沉重。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栋死寂的公寓楼,目光冰冷而坚定。然后,他转过身,将沉重的赤道仪底座扛在肩上,调整了一下背上的背包,紧了紧腰间的工具钳。
目标:向西。穿越这片被凝胶异化、怪物潜伏的死亡都市。
去B市!去何嘉身边!
他深吸一口气,防毒面具发出轻微的嘶鸣。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压下翻腾的情绪。他迈开脚步,踏入了那片覆盖着紫色凝胶、散发着死亡气息的街道。沉重的靴子踩在粘稠的地面上,发出沉闷而孤独的回响。
孤身一人,背负着仅有的生存物资和沉重的武器,走向未知的地狱深处。城市的死寂,成为他启程的唯一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