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长老的声音如同裹挟着雷霆的闷雷，在五行药圃上空滚过，震得空气嗡嗡作响。那声音里的惊疑与压抑的怒火，让所有杂役弟子都噤若寒蝉，深深埋下头，恨不得缩进泥土里。赵管事更是面如土色，两腿颤颤，几乎瘫软在地。
笼罩着墨辰笑的那层淡金色光罩，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囚笼，隔绝了内外的喧嚣，也暂时镇压了他体内那场恐怖的混乱风暴。光罩内，墨辰笑躺在冰冷的、被灰败气息污染的泥浆里，气息微弱，人事不省，嘴角残留着暗褐色的污血痕迹。他身边，那几株被混沌力场侵蚀过的止血草、宁神花、蕴气藤，呈现出诡异的死亡与变异交织的景象——枯萎的叶片上点缀着锈蚀般的暗红斑点，干瘪的花瓣散发着苦涩与水汽混合的气息，萎靡的藤蔓节点凝结着土黄的微晶……这一切，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场短暂却足以颠覆认知的异变。
林玄风站在光罩外，月白长袍在山风中微微拂动，俊朗的脸上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没有理会那些惊恐的杂役，目光穿透光罩，落在墨辰笑身上，又扫过那片狼藉的灵田，最后定格在那滩冒着诡异青烟的暗褐色污血上。他的眉头紧锁，清澈的眼眸深处，星辰般的深邃光芒急速流转，似乎在推演、分析着什么。
“师叔息怒。”林玄风对着丹鼎峰方向，再次朗声回应，声音沉稳，带着安抚的力量，“异变已暂时平息，弟子正全力探查缘由，确保药圃无恙。”
丹鼎峰深处，那股如同沉睡火山般的威严气息，并未因林玄风的回应而平息，反而更加汹涌。一道无形的、带着审视与探查意味的强大神识，如同水银泻地，瞬间扫过整个五行药圃。那神识掠过金色的光罩时，微微一顿，仿佛穿透了进来，在墨辰笑的身体和那片变异区域上停留了片刻。墨辰笑丹田深处，那滴刚刚被强行镇压下去的混沌液体，在这股浩瀚神识扫过的瞬间，猛地一颤，浑浊的表面闪过一丝极其隐晦、带着本能抗拒的幽光，随即更深地蛰伏起来。而那点碧绿暖流，则如同受到惊扰的小兽，光芒明灭不定。
片刻后，那股恐怖的神识如同潮水般退去。柳长老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平静了许多，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冰冷：
“玄风，将人带到‘寒冰洞’。封禁洞府，任何人不得靠近！药圃受损区域，即刻清理，受损灵植全部焚毁，灵土深翻三尺，以‘净尘符’反复涤荡，绝不可残留异种气息！赵大勇！管束不力，致药圃受损，罚俸三月，鞭二十！即刻执行！”
最后一句，如同冰冷的钢鞭，狠狠抽在赵管事身上。
“长……长老饶命啊！”赵管事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地磕头求饶，“是那小子！是那怪物自己发狂！不关弟子的事啊！长老明鉴啊！”
然而，柳长老的声音已然沉寂，再无声息。两名穿着月白袍的内门弟子面无表情地从远处掠来，如同拎小鸡般将瘫软的赵管事拖走，很快，远处便传来了压抑的惨嚎和鞭子破空的脆响。
周围的杂役弟子们个个面无人色，看向金色光罩内墨辰笑的眼神，充满了更深的恐惧和忌惮。怪物！果然是怪物！连累得赵管事都被重罚！
林玄风轻轻叹了口气，挥手撤去了金色的光罩。他走到墨辰笑身边，俯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和脉搏，眉头皱得更紧。脉象依旧混乱虚弱，体内那股狂暴的冲突虽然暂时被镇压，但如同被强行按下的火山口，随时可能再次喷发。他小心地将昏迷的墨辰笑扶起，一股温和的灵力渡入其体内，暂时护住其心脉和几处主要经络。
“你二人，”林玄风点了两名看起来还算镇定的杂役，“将这片区域受损的灵植小心挖出，连同被污染的泥土，全部装入这个‘封灵袋’。”他抛出一个巴掌大小、闪烁着银色符文的布袋。“然后按长老吩咐，深翻灵土，以净尘符净化。动作要快，要彻底！”
“是！林师叔！”两名杂役连忙应声，战战兢兢地开始清理那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区域。
林玄风不再多言，抱起昏迷的墨辰笑，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向着丹鼎峰更高处、更寒冷的方向疾驰而去。
……
刺骨的寒意，如同亿万根冰冷的钢针，穿透单薄的衣物，狠狠扎进皮肉骨髓。每一次呼吸，冰冷的空气都像刀子刮过喉咙，带着细微的冰渣感。沉重的眼皮，在极致的寒冷刺激下，艰难地掀开。
墨辰笑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由幽蓝色坚冰构成的洞窟之中。
寒冰洞。
洞窟不大，呈不规则的圆形，四周洞壁、穹顶、地面，全都是厚达数尺、晶莹剔透却又坚硬无比的万年玄冰！冰层内部，隐约可见一道道如同凝固水流般的天然纹路，散发着幽幽的蓝光，将整个洞窟映照得一片幽蓝迷离。没有光源，所有的光线都来自冰层本身。
洞窟中央，是一块高出地面尺许、同样由玄冰构成的平台，光滑如镜，散发着最浓郁的寒气。墨辰笑此刻，就被放置在这冰冷的玄冰台上。
冷！无法形容的冷！
这寒冷并非仅仅作用于肉体，更仿佛能冻结灵魂！四肢百骸的血液似乎都要凝固，思维也变得迟滞僵硬。丹田深处，那点代表着生机的碧绿暖流，在这极致的寒力压迫下，光芒黯淡到了极点，如同风中残烛，只能勉强维持着最后一点微弱的搏动，艰难地抵抗着寒气的侵蚀。而那代表着尸珠本源的灰黑色冰冷气流，此刻却异常地活跃起来！
它如同回到了母体般舒适，在墨辰笑的丹田内缓缓流转、舒展。万年玄冰的至阴寒气，对它而言非但不是伤害，反而是绝佳的滋养！它贪婪地汲取着空气中弥漫的玄冰精粹，原本沉寂的灰黑色泽似乎变得更加深邃、更加凝练了一丝！它所散发出的那种至阴至寒的死寂气息，与整个寒冰洞的环境完美地交融在一起，仿佛它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更让墨辰笑心头剧震的是，那滴蛰伏在暖流与死气夹缝中的混沌液体，此刻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在玄冰寒气的刺激下，它浑浊的表面不再躁动，反而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它不再试图向外吞噬，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内部——转向了那因为环境刺激而更加活跃的灰黑死气本源！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吞噬渴望，如同冬眠毒蛇的窥视，牢牢锁定了那缕灰黑气流！仿佛这至阴的死气本源，对它有着致命的诱惑！
冰台上刻满了繁复而古老的银色符文。此刻，这些符文正散发着淡淡的银辉，如同活物般在冰面上缓缓流转。一股强大而冰冷的封禁之力，从冰台上升腾而起，如同无形的枷锁，将墨辰笑牢牢禁锢在冰台之上。这力量不仅限制了他的行动，更形成了一层强大的能量屏障，隔绝了洞窟内外的一切联系。他能感觉到，这封禁之力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将他体内的力量波动也牢牢束缚、压制，尤其是丹田处那点暖流，更是被压制得几乎无法动弹，只能龟缩在角落，勉强维持着生机不灭。
墨辰笑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环视这个幽蓝的囚笼。洞窟唯一的出口，是一扇厚重的、完全由玄冰凝结而成的闸门，此刻紧紧闭合着，表面同样流淌着银色的符文光泽。洞窟内空无一物，只有永恒的幽蓝和刺骨的死寂。
绝望，如同洞窟中的寒气，一丝丝渗透进他的心底。
禁闭……封禁……柳长老显然将他视作了极度危险的隐患。这寒冰洞，既是囚笼，恐怕也是某种观察甚至……处理他的场所。体内的混沌液体对死气的觊觎，更是让他毛骨悚然。如果那鬼东西真的吞噬了尸珠的本源……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象。
就在这时，他身下的玄冰台，那些流淌的银色符文光芒突然微微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冰冷、宏大、不带丝毫感情波动的意念，如同无形的洪流，毫无征兆地直接冲入了墨辰笑的脑海！
这意念并非语言，更像是一种纯粹的信息流，冰冷而清晰：
“墨辰笑，禁闭寒冰洞，面壁思过。”
“每日卯时，洞壁‘寒髓’渗出，取之饮下，不得有误。”
“运转你体内那点微末生机，尝试炼化寒髓之力，抵御寒气侵蚀，淬炼肉身根基。此乃你唯一生机，亦是观察之机。”
“若再有异动，引动体内邪力失控……寒冰洞，便是你葬身之所！”
柳长老！
这意念虽然冰冷无情，却解答了墨辰笑的疑惑，也为他指明了一条残酷的“生路”——饮寒髓，炼寒力，以毒攻毒，在生死边缘挣扎求生，同时作为被观察的小白鼠！
念头刚落，墨辰笑正对着的那面幽蓝色的洞壁上，异象突生！
只见光滑如镜的冰壁内部，那些如同凝固水流般的天然纹路，突然亮起了更加深邃的幽蓝光芒！光芒汇聚之处，冰壁表面如同融化的蜡油般，缓缓“沁”出了一滴液体！
那液体只有黄豆大小，通体呈现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纯粹到极致的幽蓝色泽！它不像水，更像是一滴凝固的极光，一滴压缩到极致的万年玄冰精华！刚一出现，周围的温度瞬间骤降！墨辰笑呼出的气息，在离口的刹那，就化作了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一股比之前强烈十倍、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恐怖寒意，从那滴小小的液体中弥漫开来！
寒髓！
这就是柳长老要他每日饮下的东西？！
墨辰笑的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仅仅是靠近，那滴寒髓散发出的寒气就让他感觉灵魂都要被冻结！饮下它？这和直接吞下一块万年玄冰有什么区别？！以他现在的状态，只怕入口的瞬间，就会被彻底冻成冰雕，生机断绝！
恐惧！源自生命本能的巨大恐惧瞬间攫住了他！
然而，柳长老冰冷的意念如同烙印在脑海：“唯一生机……葬身之所……”
他没有选择！
要么在绝望中被冻死，要么……赌那万分之一炼化的可能！
墨辰笑眼中爆发出狠戾的光芒！那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才有的凶悍！太平镇的仇还没报！他不能死在这里！
他艰难地挪动着被冻得僵硬的身体，如同生锈的傀儡，一点一点，朝着那面正在“沁”出寒髓的冰壁爬去。每一次移动，都伴随着刺骨的疼痛和骨骼摩擦的咯咯声。冰冷的玄冰台面摩擦着他裸露的手肘和膝盖，很快便磨破了皮肉，鲜血渗出，瞬间又被冻结，留下暗红色的冰晶痕迹。
短短几尺的距离，如同天堑。时间在极致的寒冷和痛苦中变得无比漫长。
终于，他爬到了冰壁前。那滴幽蓝色的寒髓，正静静地悬浮在冰壁表面寸许处，散发着致命的诱惑与极致的恐怖。
墨辰笑颤抖着伸出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指尖触碰到那滴寒髓的瞬间——
嗤！
一股无法形容的极寒瞬间顺着指尖蔓延而上！整条手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霜，皮肤瞬间失去了所有血色，变得青紫僵硬！刺骨的剧痛混合着麻木感，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
他咬着牙，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一捞！
那滴幽蓝色的寒髓，被他抓在了掌心！
入手的感觉，并非想象中的冰冷坚硬，反而像是一滴粘稠的、沉重的水银。但那股冻结一切的寒意，却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顺着掌心劳宫穴，向着他整条手臂、向着躯干、向着心脏和头颅侵蚀而去！
墨辰笑甚至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猛地张开嘴，如同吞服世间最毒的毒药，将那滴幽蓝色的寒髓，狠狠倒入口中！
没有味道！
只有极致的冰寒！仿佛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不，是比那更恐怖万倍！寒髓入口的瞬间，并未滑入喉咙，而是如同活物般，直接化作一股汹涌澎湃、至阴至寒的恐怖洪流，蛮横地冲入了他的食道，瞬间灌满了他的胸腔、腹腔！
“呃——嗬嗬……”
墨辰笑的眼睛猛地凸出！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声！全身的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凝固！皮肤表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幽蓝色的冰晶！眉毛、头发瞬间挂满了白霜！他整个人，从内到外，瞬间被冻成了一具覆盖着幽蓝冰晶的冰雕！连思维都仿佛被冻结了！
丹田处，那点碧绿色的暖流，如同狂风中最后一点火星，在寒髓洪流席卷而来的刹那，被压缩到了极限，光芒黯淡得几乎熄灭！暖流本能地想要抵抗，但在那浩瀚如海的玄冰精粹面前，渺小得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然而，就在这暖流即将彻底熄灭、墨辰笑生机也要断绝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再生！
那滴一直蛰伏在暖流与死气夹缝中、觊觎着灰黑死气的混沌液体，在寒髓洪流涌入的瞬间，猛地爆发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的吞噬！
它不再仅仅觊觎尸珠的死气，而是如同饿疯了的饕餮，将目标对准了那入侵的、更加庞大、更加精纯的寒髓之力！
嗡！
一股无形的、带着混乱与吞噬本源的力场，以混沌液体为中心，猛地爆发开来！这一次，它的目标不是外界，而是墨辰笑体内那肆虐的寒髓洪流！
如同长鲸吸水！那原本要将墨辰笑彻底冻结湮灭的恐怖寒流，竟然被这股诡异的吞噬力场强行牵引、撕扯，化作一道道精纯无比的幽蓝色寒流，疯狂地涌向丹田，涌向那滴混沌液体！
混沌液体如同一个无底的黑洞，贪婪地吞噬着这至阴至寒的精粹！它的体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膨胀！黄豆大小……绿豆大小……最后定格在接近米粒大小！浑浊的表面，那幽蓝色的光芒越来越亮，渐渐压过了其他驳杂的色彩，仿佛将寒髓的精华强行烙印在了自己身上！
而随着大量寒髓精粹被混沌液体吞噬、转化，墨辰笑体内那几乎将他冻毙的恐怖寒意，竟然如同退潮般迅速减弱！覆盖在体表的幽蓝冰晶开始融化、剥落！僵硬的身体恢复了一丝知觉，被冻结的血液也重新开始艰难地流淌！
“呃啊——！”
墨辰笑猛地弓起身子，发出一声如同窒息者重获空气般的痛苦嘶吼！大量的冰水混合着污血从他口中、鼻孔中呛咳出来！极致的寒冷退去后，是另一种难以言喻的痛苦！
被寒髓侵蚀过的经脉，如同被无数冰刀反复刮过，布满了细微的裂痕和冻伤！肌肉骨骼，如同被重锤反复敲打过，酸痛欲裂！更可怕的是，那滴膨胀后的混沌液体，在吞噬了海量寒髓后，并未满足！它开始反哺！
一股精纯、却带着极致冰寒与混乱属性的诡异能量，从混沌液体中喷涌而出！这能量如同冰冷的毒蛇，顺着墨辰笑残破的经脉，疯狂地涌向四肢百骸！
淬炼？不！这更像是毁灭性的冲刷！
咔嚓！咔嚓！
细微的、如同冰晶碎裂的声音，在墨辰笑体内密集响起！那是他本就脆弱的骨骼和经络，在这股霸道、混乱、冰寒的能量冲击下，不断出现新的裂痕！剧痛如同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像一个破麻袋，正在被无数冰锥从内部刺穿！
但同时，在这毁灭性的冲刷中，一些被寒髓冻结的杂质、淤积的暗伤、甚至之前百草坪异变残留在体内的狂暴灵气渣滓，也被这股冰寒混乱的能量强行撕扯、粉碎、冲刷了出来！一些最细微的、被能量反复冲刷的骨骼和经络裂痕边缘，竟然在毁灭之后，隐隐浮现出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冰晶般的幽蓝光泽，仿佛在缓慢地修复、强化？只是这修复的过程，伴随着更剧烈的痛苦！
毁灭与新生！极致的痛苦中，夹杂着一丝微乎其微的淬炼之效！
墨辰笑蜷缩在冰冷的玄冰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着，如同一条离水的鱼。汗水（如果那还能称之为汗的话）刚刚渗出毛孔，就化作了冰珠滚落。每一次抽搐，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心裂肺的痛楚。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龈因为用力而渗出血丝，瞬间冻结。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嗬嗬声。
脑海中，那些属于上古炼药师的破碎记忆碎片，在这冰寒与剧痛的极致刺激下，如同被投入了滚油，再次疯狂地翻腾、碰撞！一些模糊的画面变得更加清晰——无尽的冰原上，一株株奇异的、在极寒中绽放生机的冰属性灵植……巨大的冰晶丹炉内，跳动着幽蓝色的火焰……还有一段段更加晦涩、关于如何在极端环境下引导、利用冰寒之力淬炼肉身、稳固神魂的口诀片段……这些碎片杂乱无章，却如同溺水者看到的浮木，让他本能地抓住！
“凝……凝神……引气……归……丹田……”
“寒……非绝灭……乃……淬形之刃……”
“痛……为薪柴……焚……烬杂质……”
他凭借着强大的求生意志，强行集中起濒临涣散的精神，试图捕捉那些混乱记忆中关于引导寒力的片段。他不再抗拒体内那股冰寒混乱的能量洪流，反而尝试着用意念，去引导一丝丝极其微弱的、相对“温和”的寒流，按照记忆中某个模糊的轨迹，在体内最坚韧的几条主脉中缓缓运行。
这过程艰难得如同在刀山上行走。意念稍有不集中，那被引导的寒流便会失控，如同脱缰的野马，在脆弱的经脉中横冲直撞，带来新的撕裂剧痛。但每一次成功的、极其微小的循环完成，他都感觉到，那一丝被引导的寒流似乎变得“驯服”了一点点，对身体的破坏也减弱了一丝，而淬炼的效果似乎……增强了一分？
时间，在这极致的痛苦与挣扎中，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当体内那股由混沌液体反哺出的冰寒混乱能量终于消耗殆尽时，墨辰笑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浑身被冷汗（融化后的冰水）浸透，瘫软在玄冰台上，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身体依旧剧痛无比，仿佛被拆开又勉强拼凑起来。但奇异的是，经历了这非人的折磨后，他感觉自己的精神似乎……凝练了一丝？对寒冷的耐受度，似乎也提高了微不足道的一点点？尤其是体内那几条被他强行引导寒流运转过的主脉，虽然布满了裂痕，却在裂痕的边缘，隐隐多了一层极其微弱的、如同冰晶薄膜般的幽蓝光泽，透着一股异样的坚韧感。
就在这时，他丹田深处，那滴吞噬了大量寒髓、膨胀到米粒大小的混沌液体，表面那幽蓝色的光芒缓缓收敛。它似乎“吃饱了”，心满意足地停止了脉动，重新陷入了一种更深层次的“沉寂”。而在它旁边，那点被压制到极限的碧绿暖流，趁着混沌液体沉寂、寒力退去的间隙，如同劫后余生的小草，艰难地汲取着空气中残留的、微弱的玄冰精粹（虽然它属性相克，但精纯的能量本身仍有滋养作用），开始极其缓慢地恢复着自身的光芒。
墨辰笑躺在冰冷的玄冰台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冰寒的气息。他望着幽蓝色的冰穹，眼神空洞，又渐渐凝聚起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更加深沉的疲惫。
第一滴寒髓，他活下来了。
但明天呢？后天呢？柳长老要观察的，到底是什么？是他在寒髓下能撑多久？还是他体内那滴越来越诡异的混沌液体？
寒冰洞的禁闭，才刚刚开始。而这每日一滴的寒髓，究竟是淬炼生机的熔炉，还是将他彻底推向深渊的毒药？那滴贪婪的混沌液体，下一次，又会带来怎样的异变？无人知晓。只有永恒的幽蓝和刺骨的死寂，包裹着这个在痛苦中挣扎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