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坚硬,带着泥土特有的腥气。
这是墨辰笑恢复意识后的第一感觉。脸颊贴着粗糙的地面,硌得生疼。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阵才渐渐清晰。
入眼是深沉的墨蓝色天穹,几点寒星疏疏落落地钉在上面,微弱的光芒勉强勾勒出周围高耸、狰狞的山影轮廓。他正蜷缩在一片半人高的枯黄蒿草丛里,身下是冰冷的、布满碎石的山坡。寒风如同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他单薄破烂的粗布短褂,狠狠扎进皮肤,带走仅存的热量,让他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带着血腥和绝望的气息,轰然回卷!
冲天的火光!父亲决绝扑向刀锋的背影!母亲可能葬身的火海!乡亲们临死前的惨叫!活尸撕咬的恐怖画面!赶尸派弟子如同鬼魅的黑影和冰冷的狞笑!还有……那从火中走出的、覆盖青鳞、眼燃绿焰的恐怖尸魁!
“爹!娘!……”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悲鸣从喉咙深处挤出,带着血沫的腥甜。巨大的悲痛如同实质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心脏痉挛般抽痛。泪水瞬间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留下刺痛的痕迹。
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全身的骨头却像是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尖叫着抗议。尤其是大脑,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反复穿刺,残留着那恐怖信息洪流冲击后的剧烈胀痛和眩晕感。
尸珠!
他猛地想起那冰冷刺骨的触感和随之而来的毁灭性冲击!他下意识地抬起右手,摊开手掌。
掌心空空如也。
那颗将他拖入黑暗深渊的冰冷珠子,不见了!
墨辰笑心中一惊,忍着眩晕和剧痛,慌忙在身边的草丛里摸索。枯草划破了手指,碎石硌得生疼。没有!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目光急切地扫视四周。
歪斜的板车就在几步开外,一个车轮深深陷在土坑里。那个墨绿色的木匣摔落在板车旁,匣盖大开,里面空空荡荡。那具覆盖着青黑色鳞片的古尸,连同那颗诡异的尸珠,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它们去哪了?是被赶尸派的人追上来拿走了?还是……自己“跑”了?墨辰笑脑子里一片混乱,残留的剧痛和眩晕让他无法集中思考。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隔着破烂的衣服,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不!不对!
就在他心神稍定的瞬间,一股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冰冷气流,毫无征兆地在他体内——确切地说,是在他小腹丹田的位置——悄然流转了一下!那感觉极其细微,如同一条冰冷的细蛇滑过,转瞬即逝,却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尸珠!它还在!它……它钻进了我的身体里?!
这个恐怖的认知让墨辰笑瞬间如坠冰窟!他想起那狂暴涌入脑海的、属于上古炼药师的破碎记忆碎片……难道那不是幻觉?这鬼东西真的赖上自己了?!
一股巨大的恐惧和恶心感涌上心头。他用力捶打着自己的小腹,试图把那冰冷的东西驱逐出去,却毫无作用,只有皮肉的疼痛。冰冷的细流蛰伏着,仿佛刚才的流转只是他的错觉。
就在这时——
“嗷呜——!”
一声悠长、凄厉、充满了饥饿与贪婪的狼嚎,猛地从山坡下方的密林深处传来!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此起彼伏,迅速逼近!绿油油的幽光如同鬼火般,在黑暗的林间缝隙中若隐若现!
狼群!被血腥味引来的饿狼!
墨辰笑脸色瞬间煞白!他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那件粗布短褂,早已在逃亡和昏迷中被荆棘山石刮得破烂不堪,手臂、肩膀、后背都布满了细密的伤口,虽然不深,但渗出的血珠在寒冷的空气中散发着对野兽而言无法抗拒的诱惑!
恐惧瞬间压倒了身体的疼痛和对尸珠的惊疑!求生的本能如同被点燃的引线,在他体内轰然炸开!
跑!
必须跑!
他猛地从地上弹起,动作因为牵动全身的伤痛而显得踉跄扭曲,但速度却快得惊人!他顾不上陷在坑里的板车,也顾不上消失的古尸和那诡异的尸珠,甚至连方向都来不及辨别,凭着本能,朝着与狼嚎声相反、也是山坡更高的方向,手脚并用地亡命狂奔!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灌进喉咙,刺得生疼。肺部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和灼痛。双腿沉重得如同绑着巨石,脚下的碎石和枯枝不断让他打滑摔倒,手掌和膝盖一次次撞击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擦破皮肉,留下新的伤口和火辣辣的痛楚。
每一次摔倒,他都咬着牙,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挣扎着爬起来,继续向前!身后,狼群兴奋的嚎叫声越来越近,绿油油的眼睛在黑暗中快速移动,如同索命的灯笼!
不能停!停下来就是死!
爹娘的血仇未报!太平镇几百口人的冤魂未雪!他不能死在这里!
这股刻骨的仇恨和滔天的怨愤,如同最猛烈的燃料,支撑着他早已透支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冲上山坡顶端,眼前是更加陡峭、怪石嶙峋的山崖和下方深不见底的黑暗。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脚并用,连滚带爬地向下冲去!尖锐的岩石划破皮肤,留下道道血痕,他也浑然不觉!
狼群追到了坡顶,对着他滑落的方向发出不甘的咆哮,似乎对陡峭的地形有所忌惮,徘徊了一阵,最终在头狼的低吼中,绿油油的眼睛渐渐消失在黑暗的密林里。
墨辰笑不知道自己滚了多久,直到身体重重地撞在一棵碗口粗的树干上,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差点再次昏厥过去。他瘫倒在树下,浑身如同散了架,没有一处不疼。冰冷的汗水浸透了破烂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寒风一吹,刺骨的冷。饥饿感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胃。疲惫如同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他蜷缩在树根下,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牙齿咯咯作响。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每一次想要睁开都异常艰难。黑暗和寒冷如同巨大的坟墓,要将他彻底吞噬。
不行……不能睡……睡了就醒不来了……
他在心里拼命呐喊,但身体已经濒临极限。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深渊边缘,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奇异的暖意,毫无征兆地在他小腹丹田的位置悄然滋生!如同在万年冰原上点燃的一点微弱星火。
那暖意极其细微,若有若无,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它缓缓地、试探性地流转了一下,所过之处,那刺骨的寒冷似乎被驱散了一点点,身体深处仿佛干涸龟裂的土地,贪婪地汲取着这丝微弱的暖流。更奇妙的是,这暖意似乎还带着一种安抚的力量,让脑海中那如同钢针穿刺般的剧痛和眩晕感,稍稍缓解了一丝。
是……那颗尸珠?
墨辰笑昏沉的意识捕捉到了这丝变化,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惊疑和一丝微弱的希望。这鬼东西……难道不全是坏的?它……在帮我抵御寒冷和伤痛?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巨大的疲惫感再次席卷而来。他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意识沉入了无边的黑暗。只有丹田处那一点微弱却顽强的暖意,如同黑暗中的萤火,倔强地闪烁着,支撑着他最后一线生机。
……
当他再次恢复一丝模糊的感知时,首先感觉到的,是声音。
不再是寒风呼啸,不再是饿狼嚎叫,而是一种……低沉的嗡鸣?像是无数只蜜蜂在远处振翅,又像是某种巨大机械在恒定的运转。
接着,是气味。
空气变得温暖湿润了许多,一股极其浓郁、复杂、难以言喻的混合气味钻入鼻腔。那是千百种草木气息的集合——清新的、甜腻的、辛辣的、苦涩的、芬芳的……无数种味道交织在一起,浓烈得几乎化不开,却又奇异地并不刺鼻,反而给人一种生机勃勃、蕴含着某种神秘力量的感觉。
墨辰笑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浓得化不开的、乳白色的雾气。这雾气并非寻常水汽,它凝而不散,在空气中缓缓流动,带着温润的湿意,将远处的景物都笼罩在一片朦胧之中。阳光艰难地穿透雾气,形成一道道朦胧的光柱,给这方天地增添了几分神秘感。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松软湿润的草地上,周围生长着许多从未见过的奇异植物。有的叶片宽大如伞,脉络中流淌着淡淡的荧光;有的开着细小的、如同星辰般的蓝色花朵,散发着清冽的香气;还有的藤蔓虬结,结着朱红色的、龙眼大小的果子,散发出诱人的甜香。
这就是他昨晚昏迷前隐约看到的、那片笼罩在奇异雾气中的山谷?
他挣扎着坐起身,身体的疼痛依旧剧烈,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濒死的虚弱感却减轻了许多。丹田处,那股微弱的暖意依旧存在,虽然细小,却在持续不断地流转,滋养着他近乎枯竭的身体。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口被简单的草叶汁液涂抹过,虽然粗糙,却止住了血,传来一丝清凉的感觉。破烂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和草屑,狼狈不堪。
是谁救了自己?
他警惕地环顾四周。
雾气深处,隐约可见一些依山而建的木质楼阁的轮廓,飞檐斗拱,古意盎然。更远处,似乎有巨大的石鼎矗立,袅袅青烟升腾而起,融入浓雾之中。那低沉的嗡鸣声,似乎就是从山谷更深处传来。
就在这时,一阵清脆的、带着好奇的童音从不远处传来:
“咦?你醒啦?”
墨辰笑循声望去,只见一个约莫十一二岁、穿着青色短褂、头上扎着两个小揪揪的童子,正挎着一个装满各色草药的竹篮,好奇地蹲在不远处看着他。童子脸蛋圆润,眼睛乌溜溜的,透着不谙世事的天真。
“这里是……哪里?”墨辰笑的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
“这里是玄药谷呀!”童子站起身,脆生生地回答,语气里带着一丝自豪,“今天是谷里三年一度的收徒日呢!可热闹啦!你是从外面来的吗?怎么伤成这样?昨晚巡谷的师兄在谷口外面发现你,都快冻僵啦,就把你抬进来了。”
玄药谷?收徒日?
墨辰笑的心猛地一跳!这个名字,他似乎在哪里听过?是了!小时候跟着父亲去邻镇采买寿材木材,好像听那些走南闯北的行商提起过,说是在这莽莽群山的深处,隐藏着一个以炼丹制药闻名的古老门派,就叫玄药谷!传说谷中之人能活死人肉白骨,神通广大!没想到自己慌不择路,竟然逃到了这里!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伤痕累累的心田——拜师!学艺!报仇!
赶尸派!那些屠戮太平镇的恶魔!那些驱使尸体的邪魔外道!自己一个凡人,手无缚鸡之力,拿什么去报仇?唯有像玄药谷这样的仙家之地,才有希望获得力量!
希望的火苗,在绝望的灰烬中,艰难地燃起。
“收徒日……我能……参加吗?”墨辰笑挣扎着想站起来,身体却虚弱地晃了晃。他看向童子,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渴望。
“啊?”童子愣了一下,挠了挠头,“这……我说了不算呀。不过今天是最后一天了,收徒考核就在谷中‘百草坪’举行,由内门的师兄师姐们主持。谷口那边就有登记的地方,你……你可以去试试?不过……”童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墨辰笑狼狈不堪、伤痕累累的样子,小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你这伤……还有样子……”
墨辰笑的心沉了一下,但他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他深吸一口气,忍着全身的疼痛,扶着旁边一棵散发着清香的矮树,顽强地、一点一点地站了起来。身体虽然摇晃,脊梁却挺得笔直。
“我要去。”他的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那是对复仇的渴望,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决绝!
童子看着少年眼中那近乎燃烧的光芒,似乎被触动了一下,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唉,好吧好吧。看你怪可怜的。喏,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前走,穿过那片‘雾松林’,就能看到谷口了。那边人最多,你一眼就能看到登记的地方。不过能不能成,就看你自己啦!”
童子说完,挎着药篮蹦蹦跳跳地跑开了,很快消失在浓雾之中。
墨辰笑深吸了一口山谷中那混合着千百种草木清香的、蕴含生机的空气。丹田处那股微弱的暖意似乎也受到牵引,流转得快了一丝,驱散着身体的疲惫和伤痛。他辨认了一下童子指的方向,咬紧牙关,迈开沉重却无比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向着雾松林深处走去。
每走一步,身体的疼痛都在提醒他太平镇的惨剧。每吸一口气,山谷浓郁的草木灵气似乎都在滋养着他残破的身躯和那颗被仇恨与希望填满的心。
玄药谷……这是他复仇之路的起点,还是又一个绝望的深渊?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没有退路。
穿过那片雾气弥漫、松针上凝结着晶莹露珠的雾松林,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山谷口的地势相对平坦开阔,形成了一片巨大的青石广场——百草坪。此刻,这里人声鼎沸,与山谷深处的宁静截然不同。
广场上黑压压地聚集了不下数百人!大多是十几岁到二十出头的少年男女,穿着各异,有的锦衣华服,有的粗布麻衣,脸上都带着紧张、期待、忐忑的神情。他们或三五成群低声交谈,或独自盘坐闭目养神,或好奇地东张西望。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汗味、尘土味和淡淡药香的躁动气息。
广场边缘,一些穿着统一青色服饰、袖口绣着一株银色药草图案的玄药谷外门弟子,正在维持秩序,解答一些简单的询问。
而在广场最前方,靠近山谷内进方向的地方,搭起了一座简易的木台。台上摆放着几张长桌,桌后坐着几位气度沉稳、穿着月白色长袍的青年男女。他们的服饰明显比外门弟子精致许多,袖口的银色药草图案也更加繁复灵动。这几人神情或淡然,或严肃,目光扫过台下的人群,带着审视的意味。他们是主持此次收徒考核的内门弟子。
木台前方,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半人高的巨大青铜香炉。香炉样式古朴,三足圆腹,表面雕刻着云纹和瑞兽图案。此刻,香炉里空空如也,但炉身却散发出一种温润的光泽,显然并非凡物。
墨辰笑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如同一个刚从地狱爬出来的乞丐,跌跌撞撞地出现在广场边缘。他破烂的衣着、满身的血污和尘土、苍白憔悴的脸色、尤其是身上那股尚未散尽的、混合着血腥和淡淡尸气的狼狈气息,瞬间让他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嚯!这谁啊?怎么搞成这样?”
“啧啧,这是从哪个山沟里滚出来的吧?臭死了!”
“该不会是被仇家追杀逃过来的?玄药谷收徒也看根骨品貌吧?这也太……”
“快看快看,他往登记台那边去了!不会真想参加考核吧?”
“开什么玩笑?就他这样,站都站不稳……”
窃窃私语声、毫不掩饰的嘲笑声、鄙夷的目光如同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墨辰笑淹没。那些目光如同实质的针,扎在他本就千疮百孔的自尊上。
他身体僵硬了一下,脚步有些迟疑。巨大的自卑感和屈辱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他吞没。他想起了太平镇那场大火,想起了乡亲们临死前的眼神……一股更加炽烈的愤怒和不甘猛地从心底窜起!
不能退缩!绝不能!
他猛地抬起头,无视了所有刺人的目光和议论,眼神如同受伤却更加凶悍的孤狼,死死盯住广场前方那座木台,盯住那巨大的青铜香炉!他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坚定地向着登记台的方向走去。所过之处,人群如同躲避瘟疫般自动分开一条道路,留下更加肆无忌惮的议论和嗤笑。
负责登记的是一位看起来二十岁左右、面容姣好却神情冷淡的月白袍女弟子。她正低头记录着前面一个锦衣少年的信息,头也不抬。
“姓名,年龄,籍贯,有何特长?”女弟子公式化地问道,声音清冷。
轮到墨辰笑。他站在台前,能清晰地感受到周围投来的、如同看猴子般的戏谑目光。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喉咙的干涩和心中的屈辱。
“墨辰笑,十七岁,大梁国……太平镇。”说到太平镇三个字时,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带上了一丝颤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太平镇?”女弟子终于抬起头,柳眉微蹙,看着眼前这个浑身是伤、狼狈不堪的少年,眼中毫不掩饰地掠过一丝厌恶和鄙夷,“特长?”
墨辰笑沉默了一下。特长?他一个太平镇经营寿材铺的小子,能有什么修仙问道的特长?种地?算账?给死人穿衣服?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
“嗤……”周围传来压抑不住的嗤笑声。
女弟子的眉头皱得更紧,语气更加不耐:“没有?下一个……”
“等等!”墨辰笑猛地抬头,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我……我力气大!我能吃苦!”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优点”。
“噗……”这次笑声更大了,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女弟子眼中的厌恶几乎要溢出来,她像是驱赶苍蝇般挥了挥手:“力气大?这里不是招苦力!没有特殊天赋或灵根感应,就……”
“让他登记。”一个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女弟子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木台上,坐在最中央位置的一位青年男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约莫二十五六岁,面容俊朗,气质温润如玉,眼神平和却深邃,穿着一身与其他内门弟子略有不同的月白长袍,袖口的银色药草图案边缘多了一圈淡金色的纹路。
“林师兄!”女弟子连忙恭敬地行礼,脸上闪过一丝惶恐。
这位林师兄的目光落在墨辰笑身上,带着一丝审视,却没有鄙夷,反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好奇?他刚才似乎从这个狼狈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又异常奇异的波动?像是……某种沉寂的草木气息被强行压制着?
“收徒考核,不问出身,只看缘法。登记吧。”林师兄语气平淡,却一锤定音。
女弟子不敢再多言,忍着不耐,快速在名册上写下“墨辰笑,十七,大梁太平镇,特长:力大”几个潦草的字,然后塞给他一块刻着数字的木牌:“九百九十七号!拿着!一边等着去!”
墨辰笑紧紧攥住那块冰凉粗糙的木牌,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台上那位替他解围的林师兄,对方已经重新闭上了眼睛。墨辰笑默默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广场最边缘、靠近山壁的一个角落,靠着冰冷的岩石缓缓坐下,将自己蜷缩在阴影里,隔绝开那些依旧不断投来的、或好奇或鄙夷的目光。
时间一点点流逝。正午的阳光艰难地穿透谷中的浓雾,带来一丝暖意。考核已经开始。
考核的方式简单而直接。
一名主持考核的内门弟子走到台前,朗声道:“肃静!玄药谷收徒,首重草木亲和之性!此乃丹道根基!考核很简单!看到这尊‘引灵炉’了吗?”
他指着那尊巨大的青铜香炉。
“炉前有特制的‘百草香’!每人取一支,在炉前点燃!此香乃谷中秘制,蕴含百草精粹!点燃后,其烟会引动周围天地间游离的草木灵气!灵气汇聚越多,香燃得越快,烟气升腾越高,颜色变化越明显!天赋越高者,引动灵气越强,香燃速度、烟气高度、色泽变化自然越显著!燃尽一支香,视为合格!引动灵气异象者,可为内门候选!现在,念到号牌者,上前!”
随着一个个号牌被念出,少年男女们紧张地上前,从旁边的玉盘中取出一支手指粗细、颜色深褐、散发着浓郁混合药香的线香,走到青铜香炉前,用旁边准备好的火折子点燃。
大部分人的香点燃后,烟气笔直上升,只有筷子粗细,颜色灰白,燃烧速度也中规中矩。偶尔有几个能让烟气变得粗壮一些,颜色微微泛青或泛黄,便引得人群一阵小小的骚动和羡慕的低呼。
“三百零五号,张元!引气七缕,烟高三尺,淡青色!合格!入外门!”
“五百二十号,李婉儿!引气十二缕,烟高五尺,青黄色!不错!合格!入外门!”
“七百八十八号,王猛!引气……三缕?烟高一尺?灰白色?不合格!下一个!”
宣判声不断响起,带着几家欢喜几家愁。
墨辰笑蜷缩在角落,默默地看着。他不懂什么引气、烟气颜色,只觉得那香燃烧时散发的药香,似乎让蛰伏在他丹田处的那点微弱暖意,流转得更活跃了一些?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嗅”到那些草木灵气轨迹的奇异感觉,隐隐约约地浮现在心头。这种感觉很模糊,如同隔着一层毛玻璃。
是因为……那颗尸珠?还是那些涌入脑海的破碎记忆?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
“九百九十七号!墨辰笑!”
负责唱名的内门弟子声音洪亮,清晰地传遍了整个百草坪。
唰!
一瞬间,几乎广场上所有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到了那个蜷缩在角落、狼狈不堪的身影上!好奇、鄙夷、幸灾乐祸、等着看笑话……种种情绪交织成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了过来。
墨辰笑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他深吸一口气,无视了所有目光,扶着冰冷的岩石,艰难地站了起来。每走一步,身上的伤口都在隐隐作痛,脚步有些虚浮。但他挺直了脊背,眼神沉静,一步一步,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走向那座木台,走向那尊巨大的青铜引灵炉。
他走到炉前,能感觉到台上几位内门弟子投来的目光。那位面容姣好的女弟子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和看好戏的神情。那位替他解围的林师兄也再次睁开了眼睛,目光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专注。
墨辰笑伸出手,从玉盘中取出一支深褐色的“百草香”。入手微沉,药香浓郁扑鼻。他拿起旁边的火折子,轻轻一吹,橘黄色的火苗跳跃起来。他将火苗凑近线香的顶端。
就在火焰即将舔舐到香头的瞬间——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冰冷气流,猛地从他丹田深处窜出!如同一条冬眠初醒的毒蛇,顺着手臂的经脉,瞬间游走到了指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