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便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苏家公子,只是四个被世界遗弃的空壳。
家主苏文彦,曾经的世家之主,如今衣衫褴褛,在破庙里与野狗抢食。
路人丢下的铜板,是他活下去的全部指望。
二哥苏景行,对美食有种近乎疯魔的执着,现在却尝不出任何味道。
他整日坐在自家倒闭的酒楼门口,看着别人吃饭,涎水和眼泪混在一起,从麻木的脸颊上滑落。
三哥苏思越,性好洁,有审美之癖。他曾以一双妙手设计出无数精妙图纸,构筑起名动京城的园林。
可那双手现在烂肉模糊,筋脉尽断,连一支绘图的笔都再也拿不起来。
至于四哥苏怀安,他曾是雅集宴上的宠儿,一曲古琴清越绝伦,能令满座倾倒。
如今他声带毁损,一个字也吐不出,只能在无声的恐惧中,任由那些取代了他琴声的酸词艳曲日夜折磨。
他们成了我“陵光阁”门前的常客。
轮番上演着各种戏码。
哭闹,下跪,或是用空洞的言语威胁。
他们试图用那点早已被他们亲手撕碎的情分,来对我进行最后的绑架。
我厌倦了。
甚至懒得亲自出面。
阁里的伙计会提着扫帚,一下,一下,把他们当成门口的秽物,扫到街角去。
直到一个下着雨的午后。
伙计正要再次挥动扫帚,我叫住了他。
是苏怀安。
他就跪在街对面,在瓢泼的雨幕里,身影单薄。
雨水打湿了他花白的头发,紧紧贴在头皮上,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死气。
他的手里,捧着一个什么东西。
是一个朱雀木雕。
木头早已干裂,上面布满了细小的纹路,是我很久以前,送给还是个孩子的他的第一份礼物。
他高高举着那个木雕,穿过雨帘,朝向我的阁楼。
那张脸上,混杂着悔恨与哀求。
他在赌。
赌我还有一丝一毫的旧情。
我让伙计退下,自己撑开一把油纸伞,走进了雨里。
雨点敲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一步步走到他面前,脚下的积水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脸往下淌。
他将手里的木雕,颤抖着,往前又递了递。
我停住,低头看着那个木雕。
记忆的碎片扎进脑海。
一个扎着总角的小男孩,抱着我的翅膀,软软地问我:“五妹妹,五妹妹,你什么时候才能一直陪我玩啊?”
我接过那个木雕。
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他以为,这是原谅的开端。
下一刻。
一簇橘红的火苗在我掌心凭空燃起,木雕瞬间就被烈焰吞噬。
他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我松开手。
一捧细腻的飞灰,从我指缝间簌簌落下,混进他膝边的泥水里,转瞬不见。
“你的错,不是背叛我。”
我的声音在雨声中清晰无比。
“而是让我误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维持着那个跪着的姿势,一动不动。
脸上的光,一点点地,彻底熄灭了。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先祖留下的法器,交出来。”
我的声音没有起伏。
“你不配拥有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