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小镇叫望海。
很小,很旧,空气里带着咸腥的海风味道。
我用剩下的钱,租了一个临街带小阁楼的铺面。
很小,很破旧。
但有个小小的后院,能看到一角蓝色的海。
我给它取名「忘忧」。
卖些简单的手工花艺和小镇需要的杂货。
日子简单,忙碌,辛苦。
搬货,理货,招呼客人,打扫卫生。
身体上的疲惫,反而让心一点点沉淀下来。
我不再是苏晚。
我叫周念。
思念的念。
思念那个无缘的孩子。
也提醒自己,永远记住这一切。
时间像指缝里的沙,无声流逝。
三个月过去了。
望海镇进入了湿热的雨季。
我的小店勉强站稳了脚跟。
身体也慢慢养了回来,只是偶尔阴雨天,小腹还会隐隐作痛。
像一道永不消失的疤。
这天下午,雨下得很大。
豆大的雨点砸在青石板路上,溅起浑浊的水花。
街上几乎没有行人。
我坐在柜台后面,整理着新到的干花。
门上的风铃突然响了
带着湿冷的空气涌了进来。
我抬起头。
「欢迎光」
后面的字卡在了喉咙里。
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身昂贵的手工西装被雨水淋得透湿,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依旧挺拔却透着一丝狼狈的身形。
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苍白的额头上。
雨水顺着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不断滑落。
是白栖迟。
他站在那里,像一尊失去灵魂的雕像。
只有那双眼睛,死死地锁住我。
里面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
震惊,狂喜,难以置信,还有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绝望。
他找到我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
只有哗啦啦的雨声,充斥着小店。
他一步步走过来,皮鞋踩在潮湿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神经上。
他在柜台前站定,隔着窄窄的台面。
他身上的雨水滴落下来,在干燥的地板上晕开深色的痕迹。
冷冽的气息混合着雨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晚晚」
他开口,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近乎破碎的颤抖。
「我找到你了。」
他的目光贪婪地在我脸上逡巡,仿佛要确认这不是幻觉。
「跟我回去。」
他伸出手,想要抓住我的手腕。
我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动作干脆利落,像避开什么脏东西。
「先生,你认错人了。」
我的声音平静无波,没有任何起伏。
眼神也平静得像一潭死水,不起半点波澜。
白栖迟的手僵在半空中。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晚晚别这样」
他声音里的痛苦几乎要溢出来。
「我知道你恨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向前一步,双手撑在柜台上,身体微微前倾,试图拉近距离。
「跟我回去好不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我们我们还会有孩子的,我们」
「孩子?」
我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白先生指的是哪个孩子?」
「是我爸躺在医院等药救命,你却为了沈若绵一句害怕,就断了他的活路,让他痛苦死掉的时候,怀的那个孩子?」
「还是沈若绵假摔诬陷我,你骂我算什么东西,不配碰她的时候,怀的那个孩子?」
「又或者,是你在雨里抱着你的沈若绵,心急火燎送她去医院,而我爸在冰冷的病房里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我肚子里那个已经两个多月的孩子?」
我的声音不高,语速平缓。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狠狠钉进他的身体。
白栖迟高大的身躯猛地晃了一下,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剧烈地颤抖着。
「晚晚我」
他想辩解,却找不到任何词汇,只剩满眼悔恨和痛苦。
「那个孩子呢?」
他嘶哑地问,眼神里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冀。
我看着他。
清晰地,缓慢地吐出三个字。
「打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