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笄礼那天,自称来自二十年后的竹马突然出现。
他抢走了定亲玉佩,并指着我的丫鬟,说要和我退亲。
贺州野,你不能娶姜若桃,你真正爱的人是阿陶!
她姜若桃就是个蛇蝎毒妇!她不能生,就将怀孕的阿陶关进柴房里,害得阿陶差点流产。
你若是娶她,一定会后悔的!
年轻的贺州野抢回玉佩,塞进我的手里。
我自幼便一心想娶桃桃为妻,若是不能娶她,那我才会真的后悔!
后来,玉碎了。
而贺州野,也确实后悔了。
1
及笄礼第二天,贺家如约前来下聘。
满满当当八十一抬贴着喜字的聘礼,堆满了我的院子。
其中一大半,是贺州野自幼时起就备下的东西。
父母和兄长见此,喜笑颜开,纷纷说我是个有福气的姑娘,选对了夫婿。
小姐,贺少爷对你可真好啊。
旁边的阿陶突然出声。
我闻言看向她。
她眉宇间溢出的情绪,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似是察觉到了我的注视,阿陶赶忙低下头,语调慌乱的说:小姐赎罪!
我没说什么,挥手让她下去了。
我不太相信鬼神。
所以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仍保持怀疑的态度。
但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不仅样貌和贺州野如出一辙,就连后颈上的胎记,都长得一模一样。
难道这世间,真的有什么穿越、重生之说
没等我想个明白,贺州野就来了。
手上,还拎着对刚打来的大雁。
贺州野兴冲冲的对我说:
桃桃,我听人说,这聘雁象征着夫妻之间忠贞不渝,所以,我今早又去郊外猎了对来送给你。
希望你我二人婚后,也能像这大雁一般,恩爱相守,不离不弃!
到底,少年的爱意太过真挚热烈。
哪怕昨晚的那些话,此时还句句响在我的耳侧。
我仍是感觉到了心动。
笑着上前,我拿着手帕替贺州野擦汗。
累了吧我已经让人备好了你最爱喝的酸梅汤。
桃桃真好!
阿陶端着酸梅汤一出现,本还一个劲儿跟我说话的贺州野蓦然身形一顿。
紧接着,他皱起眉,手指着阿陶问我:桃桃,你怎么还没把她给赶出府
我睨了眼小脸发白的阿陶,回道:
阿陶跟在我身边多年,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赶出府
昨晚那人都说她……
似是察觉到自己失言,贺州野赶忙改口,冲我小声道:
桃桃,不管那个人说的是真是假,她都不适合继续留在姜府。
小姐!阿陶无父无母,若是把我赶出姜府,我就无处可去了!
贺州野话刚落,阿陶便扑通一声朝我跪了下来,不停磕头。
还请小姐看在……看在阿陶侍奉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给我一条生路,不要赶我走!
只是几瞬,阿陶的额头便溢满了鲜红。
我到底还是心软了。
贺州野却生了气。
桃桃,你将她留在姜府,就不怕她哪日真的生出异心,对我起什么歪心思
这句话令我一愣。
却还是说道:她不过就是个丫鬟,因为区区几句妄语,就将她赶出府,何其无辜。
贺州野冷着脸不说话。
我看了眼瑟瑟发抖的阿陶,又看向远处用红绳绑着的大雁。
叹了口气,我主动握上贺州野的手。
好了,我信你绝非薄情变心之人,也信我们之间情分深重,不是外人能轻易破坏得了的。
你若是实在不喜她,那我便将她打发去田庄,日后,做个守庄娘子就是了。
贺州野既许了我忠贞不渝,那我自然也愿意相信他。
这句相信令贺州野喜笑颜开。
而阿陶,也被我打发去了郊外的田庄。
2
我本以为,事情到此便算终了。
可将将不过数日。
贺州野便抱着阿陶,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整个人犹如冰雕愣在长廊口,手中的帕子早已绞成了一团,目光紧紧地盯着贺州野两人。
桃桃你怎么来了
贺州野似是没想到,我今日会来贺府找他,看见我,脸上霎时慌了一瞬。
但下一秒,他便直直的越过我,抱着昏迷的阿陶冲进了他的院子。
我迟点再跟你解释,这丫头受了重伤,得赶紧医治!
看着他着急离去的背影,不知怎么,我的心蓦然一痛。
大夫来的很快。
确定阿陶没事后,贺州野将她暂时安置在了他院子西边的偏房里。
初秋的夜略显寒凉。
但此时的我内心却比这夜,还要凉上几分。
事情就是这样,那疯马在街头四处乱窜,速度极快。如果不是阿陶将我推开,现在重伤在床的人就是我了。
贺州野一面解释着,一面偷睨我。
我闭上眼,心中一阵乱麻。
耳边,似乎又响起了年长贺州野所说的那些话。
【贺州野,你不能娶姜若桃,你真正爱的人是阿陶!】
【你若娶她,你一定会后悔的!】
涂抹蔻丹的指甲瞬间掐进掌心,深得已然见血。
但掌心的疼痛感,却远比不上此时心里的。
桃桃,你若是有什么不开心,尽管对我发泄。求你别不说话,也别……不理我。
贺州野伸手想来拉我,却被我睁眼躲开。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他:你现在打算如何安置阿陶
我……大夫说阿陶伤势极重,需要好好静养,短时间内不能挪动。
贺州野眉宇间似是堆满了纠结,眼神几度乱瞟,愣是没敢看我。
不如就先将她留在我府中养伤,等她伤好后,我再赠与她一些金银房契傍身,全当还她救命之恩,你看这样如何
是啊,救命之恩。
心上像是被人用力地扎入了一根尖刺,痛感加剧,令我呼吸一滞。
我艰难的勾起唇角:好。
说完,我起身朝院门走去。
意外的,贺州野这次并没有上前来拦我,而是静静地杵在原地,看着我离开。
回府的路上,我只觉像是被人丢进了冰窟,周身上下冷意连连。
无人知道,阿陶不止救了贺州野,在多年前,她其实还救过我。
十岁那年,我因贪玩和家人在庙会中走散,被人牙子拐卖到了青楼。
在那里,我遇见了年长我三岁的阿陶。
彼时的她名叫红杏,是青楼刚挂牌的姑娘。
进入青楼后,我因不听话被老鸨关进了柴房,一连四五日,只有一碗清水果腹。
如果不是阿陶暗地里给我送馒头,恐怕我早就饿死,撑不到家里人来寻我。
事后,母亲封锁了消息,还做主将阿陶从青楼里赎了出来,并帮她改了贱籍收入府中,成了我的丫鬟阿陶。
说是丫鬟,但阿陶这些年来的待遇,比京城里一些小门小户家的千金过得都还要好。
我也因着那救命之恩,一直以来对她多有照拂。
如果,年长的贺州野没有出现。
阿陶还会作为我的陪嫁丫鬟,陪我一同嫁入贺府。
但现在,阿陶比我,先入了贺府。
3
我开始频繁出入贺府。
母亲在得知阿陶救了贺州野后,也亲自到贺府看望了她一次,事后更是赏了金银。
许是怕我生气,贺州野反倒对阿陶避如蛇蝎。
只每日里让下人好生照顾阿陶,自己便拉着我,整日在外晃悠,直到月上柳梢才放我归家。
久而久之,我原本还揪着的心,倒是放下了些许。
这日,我因前一日游湖受了凉,有些咳嗽,就婉拒了贺州野的邀约。
拿了本话本子,我窝在花园的凉亭里闲闲的看着。
没想到,年长的贺州野却突然出现。
你倒是悠闲。
彼时的我身边还跟着丫鬟彩云。
瞅见那高大挺拔的身影,我先是一吓,随后朝彩云看去。
小姐,你怎么了
彩云好似看不见年长的贺州野。
别看她了,除了阿陶,你和我自己,旁人看不见我。
我挥退彩云,转头冷冷问着年长的贺州野:你来干什么
你想不想知道,你的那位未婚夫现在在做什么
我看着眼前这张比贺州野略显成熟的脸,眉头蹙紧。
你到底想说什么
念及从前的情分,给你提个醒,城北,西园寺。
说完,年长的贺州野瞬间消失。
城北西园寺……
若我今日没有受凉待家,本是要和贺州野去西园寺求签的。
难道……
拿书的手,瞬间紧握成拳。
耳边仿佛有两个小人在争吵。
一个说:姜若桃,你和阿野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深知他的脾性,他是绝不会被背叛你的!
另一个说:那可不一定,那年长的贺州野可说了,他真正爱的人是阿陶不是你,而且,去西园寺看看又怎么了,你原本就是要去西园寺的。
没等两个小人争出个结果,我已然站在了西园寺大门外。
西园寺香火鼎盛,其中最灵验的,当属它观音殿的姻缘签。
不少男男女女不远万里来此,只为了能在观音殿上求得一卦上上签,期许一段金玉良缘。
可我姻缘签还没求上,就率先撞见了一对有情人。
寺庙内,贺州野扶着阿陶,两人拿着写好的姻缘木牌,亦步亦趋地走到了正中央的老合欢树下。
双双闭眼祈愿后,将手里的木牌系在了合欢树的同一树枝上。
系完后,贺州野从怀里掏出一只白玉手镯,不待阿陶反应,拉起她的手,就将玉镯戴在了她的手腕上。
贺少爷,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应该拿去送给小姐,我……我一个粗使丫鬟,万一弄碎了,或是让小姐知道,我……!
阿陶羞红了脸,欲拒还迎。
这有什么可贵重的!不过就是个白玉手镯而已!放心,桃桃向来贤惠大方,绝不会为了个小小的手镯,跟你置气的!
贺州野拉着她的手,说什么都不肯松开。
阿陶的脸更红了,连带看向贺州野的眼神,都充满了甜腻的情意。
我就站在角落的石山后,将两人的举动尽收眼底。
你现在能相信我说的话了吧我真正爱的人不是你,而是阿陶。
年长的贺州野又出现了。
我没有看他,双眼仍直勾勾的盯着前方那郎情妾意的两人。
多年后的我,怎么样了
年长的贺州野似是没有想到,我竟然会问这个问题。
稍稍顿了一下后,他回答道:
还能怎么样,善妒,恶毒,冷血,一言不合就发疯似的喊打喊杀,跟个乡野泼妇没什么两样!
所以我扭头看向年长的贺州野,目光平静,你把她给休了
哼!
年长的贺州野冷哼一声,看向我的视线顿时像淬了毒。
休我敢休么我要是休了你,那我贺府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都得蹲大牢!
如果不是你进宫请来太后懿旨,让我不能休妻另娶,我早就将你逐出贺府,和阿陶双宿双飞了,又何苦在这里跟你继续纠缠!
是么我淡然一笑,那还真是……可怜。
说完,我转身离开,没有在看年长的贺州野一眼。
第二天,我照旧和贺州野游山玩水,装作个没事人一般。
但我心里清楚,有些东西,它已经变了。
4
也不知是不是心虚作祟,贺州野对我比从前更加得好。
走在街上,凡是我多看一眼的东西,他都会眼不带眨的买下来送我。
自然,他也带我去了西园寺,求了姻缘签。
但这次,他没求姻缘木牌。
给出的理由是:桃桃,我和你伉俪情深,不分彼此,凡是你求的,皆是我所求。
我求的,皆是他所求么
我没多问的点了点头,随后独自一人求了木牌,挂上了合欢树。
等到贺州野找过来,我已经系完木牌,坐于树下吹风。
桃桃,你木牌上写了什么啊贺州野突然问道。
你不是说,凡我所求皆是你所求么我写的,自然是你心中所想。
听我这么一说,贺州野顿时就笑开了花,伸出手就要来抱我。
我装作没看见,躲开他的手,往庙门走去。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吧。
好。
贺州野也没多想,径直就跟在我的身后。
踏出庙门时,我回头望了一眼。
合欢树上,木牌随风而动,木牌上新写的墨迹,终是被风吹干。
时间一晃,两月匆匆而过。
贺府派人传话来,说阿陶的伤势已然痊愈。
可还不等我开口,贺州野便率先将阿陶给送了回来。
桃桃,我看这丫头伤也养的差不多了,继续留在我府里怕引人非议,所以就给你送回来了。
我看了向下首恭谨站着的阿陶。
伤都养好了
阿陶听后抬起头,极快地瞟了眼我身侧坐着的贺州野,随后又低下了头。
回小姐,都好了。还请小姐准许阿陶回府,继续伺候小姐。
是回府伺候我,而非回到庄园做守庄娘子。
我没说话,径直看向贺州野。
桃桃,说到底,这丫头毕竟救过我的命,所以还是让她回到你的身边伺候着吧。
贺州野不太敢直视我,说话时,眼睛四处乱瞟。
我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笑了笑,我说道:既然如此,阿陶你便回来吧。
是,谢谢小姐!
阿陶万分感激的冲我行了个礼。
贺州野更是开心。
我就知道,我的桃桃是天底下最好最善良的姑娘了!
说罢,贺州野笑嘻嘻的从怀里掏出一只乌木发簪,递给我。
桃桃,这是我亲手给你做的桃花木簪,你看看喜不喜欢。
木料是极好的木料。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上头那几朵雕刻粗糙的桃花。
其中一朵桃花,还被刻得缺了一瓣花瓣。
眼角的余光,不由地飘向阿陶发间那只雕刻得活灵活现的玉兔簪。
顷刻间,已然比出了结果。
挺好的。
我没多说什么收下了发簪,却没有将它戴在头上。
毕竟,我可不戴被人拿来练手的残次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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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阿陶回来后,还是跟以前一样,跟在我身边伺候。
贺州野也照旧日日跑来姜府找我。
一来二去,两人倒是时常碰上。
却未有什么越轨的举动。
哪怕有时正面撞上,也只是一个低头请安,一个沉默挥手,然后各自转身离去。
这天午后,我躺在书房的躺椅上小憩。
耳边蓦然传来一阵人声嘈杂。
酣睡被人强行打断,我不满的睁眼坐起身,就见一丫鬟慌手慌脚的冲进了书房里。
发生什么事了
丫鬟扑通朝我跪下。
小姐,你快去看看吧!彩云姐快要被贺公子给打死了!
我登时心中一紧。
等到我随丫鬟匆匆赶到时,彩云已然被打的皮开肉绽,昏厥在地。
但她身上的那些棍棒,却并未停下。
住手!
我冲过去护住彩云。
奴仆一看是我,赶忙调转方向,却还是迟了。
木棍重重地打在我的肩膀上,发出冗重一声闷响。
我瞬间被剧痛所淹没。
桃桃!
贺州野见我被打伤,气得眼睛都红了。
他朝我飞扑过来,双手扶着我的背脊,想要将我打横抱起。
却被我推开了手。
我忍着痛,抽着气看他:彩云做错了什么事,让你下手这么重
我……
面对我的问话,一向巧舌如簧的贺州野愣了几秒。
她,她行为乖张,冲撞主子。我,我是怕她日后对你不敬,才出手管教她的。
行为乖张冲撞主子不可能!彩云性格沉稳,做事一向有分寸,绝非你说的那般。
我目光凌厉的看向四周的奴仆:到底怎么回事!
一个跟彩云私交甚好的奴婢立马站出来,颤抖的说:禀小姐,是……是阿陶!
阿陶
我视线扫向贺州野身后藏着的阿陶。
阿陶顿时慌了,立马跑到我面前跪了下来。
不!不是我!小姐,是彩云!是她冒犯贺公子,才被……
住口!
我呵斥一声,阿陶瞬间不敢在说话,只红了眼眶,拿衣袖抽抽噎噎的抹眼泪,样子看上去格外可怜。
贺州野见不得阿陶如此。
他本想上前替阿陶说话,可当看见我阴沉的脸后,又登时闭上了嘴。
奴婢继续说着事情经过。
先前彩云姐和阿陶不知因何原因,突然起了争执,甚至还动了手。
恰好这时贺少爷赶到,他也不问缘由,直接就说是彩云姐的错!还喊来奴仆杖责彩云姐!
你胡说八道!
贺州野一听,立马急了,桃桃,不是这样的!是彩云她……
够了!
我瞪着贺州野。
就算彩云行为不端,她也是我姜府的下人,是我的大丫鬟!要管教也该是我来管教,轮不到你来动手吧,贺少爷。
生平第一次,我这样对贺州野说话。
可谓是没留半分情面。
贺州野一时间被我的话给震在了原地。
桃桃,你……你叫我什么你怎么能这样跟我说话
怎么能这样
我冷笑一声,转身冲着身后的奴仆说道:将彩云送回房,再派人去请府医过来。
至于阿陶……就在这跪着,什么时候彩云醒过来,她就什么时候起来!
不!不,小姐,我犯了什么错,为什么要我罚跪
阿陶彻底慌了。
桃桃,阿陶又没有错,你凭什么罚她
一听我要罚阿陶,贺州野也急了,上前就要拉我的手。
我一把将他甩开,扭头吩咐边侧的下人:将贺少爷送出府!
贺少爷,阿野!我不要跪,我的双腿肯定会跪废掉的!阿野!你救救我!
阿陶不管不顾,直接朝贺州野扑了过去,死死地抓着贺州野的衣袖不放。
贺州野也下意识的伸手揽过她的腰肢,将她护在怀中。
两人此时的举动,简直要多亲密就有多亲密。
桃桃,今天的事,阿陶确实又责任,但看在我的面上,就免了阿陶的责罚吧!她之前受过那么重的伤,要是在罚跪,她身体肯定吃不消的!
吃不消我冷笑着看着贺州野,什么时候,向来不近人情的贺少爷,变得如此怜香惜玉了
桃桃……
还有,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之间已经变得如此亲昵,连‘阿野’都喊上了
贺州野这才注意到自己和阿陶的姿势。
他顿时发白了脸,慌乱松开阿陶将她推到一边,伸手,想要上来抓我。
不是,桃桃,你听我跟你解释,我……
不用解释!贺州野,我姜若桃,成全你们!
6
我命人将贺州野和阿陶一起赶出了府。
转身,就去找了祖母。
对于今日发生之事,不用我多说,祖母已全然知晓。
在得知我想同贺府退婚后,祖母沉吟片刻,同我说道:
桃桃,你可知,你今日若是退了贺府这门亲事,那日后你的姻缘必会受阻。
常言道,人言可畏,这流言蜚语看似没什么,实际上却能杀人于无形。
今日之事,摊在男子身上,左右不过换得一句‘风流’,可若是落在女子身上,那就成了七出‘善妒’!
横竖,阿陶不过是个奴婢,奴契在你手里,她也翻不了什么天,要打要杀,还不都是你说了算么
祖母话说的很直白。
但我,不想再委屈自己。
孙女明白,但姻缘于女子而言,本就风险极大。若运气好,遇上个知冷知热的夫婿,一生平淡过活也就罢了。但显然孙女时运不济,还未出嫁,未婚夫就已爱上他人。
祖母。
我跪坐在祖母的膝下,连日来吞咽进肚里的委屈和难过,在此时尽数爆发。
眼睛发酸,晶莹的泪花溢出眼眶,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试过了!祖母,我做不到!看着他俩亲亲我我,我心中只感到无尽的厌烦和恨意!
若是今后,我都要过这样的日子,那我宁愿绞了头发上山当姑子,也绝不嫁入贺府!
胡说什么!上山当姑子这种话能乱么!祖母厉声训斥我。
祖母,我泪眼婆娑的伏在祖母膝上,你就当可怜可怜孙女,退了贺府的婚事吧!
到底,祖母还是没能点头同意,只说让我回去好好想想清楚。
我红着眼睛回到院子。
奴婢来报,说彩云已经醒了。
我匆忙来到彩云的房间。
只见彩云扑躺在床上,背脊上一片血色,可一张小脸却白的如纸。
小姐!
看见我来,彩云撑起身体就要下床。
好了,你有伤在身,别动了。
我拍了拍彩云的手。
彩云立马委屈的哭了出来,声音断断续续的。
小姐,奴婢,奴婢没有冒犯贺公子!是阿陶……阿陶说贺公子已经答应纳她为贵妾,不日就要跟着你一同嫁,嫁入贺府。
阿陶还说小姐你……你平日清高孤傲,早就,早就为贺公子所不喜!
说哪怕她只是个贵妾,也,也是独得贺公子的恩宠,他日坐上主母,主母之位,也是指日可待。
彩云泪眼汪汪的看着我。
小姐,奴婢实在是气不过阿陶胡言乱语,这才,才同她动了手的!
听到这里,我的脸色已然阴沉下来。
我让彩云好好休息,转身就回了闺房。
将多年来贺州野送我的东西全部找了出来,丢弃在院子里,一把火少了个干净。
看着那熊熊燃烧的烈火,我心里不住地想。
要是,我和贺州野的感情和婚事能像这把火一样,火灭缘尽,倒也干脆利落。
哟,这青天白日的,演得是哪一出啊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我循声看去,就见我家墙头上歪坐着一个红衣少年。
少年气度不凡,容貌俊逸,一双多情桃花眼弯弯的盯着我,嘴上还叼着根不知从哪扒来的狗尾巴草。
你怎么来了
姜若桃看着那张久违的脸。
不对,你不是跟着祁伯父去边疆了么,什么时候回盛京的
只见墙头上的少年勾唇一笑,语气听去慵懒,却带着极度的认真。
姜若桃,你若不想嫁给贺州野,那……嫁我如何
7
祁泽凌,镇国公府家的小世子。
亦是——贺州野从小到大的死对头。
碍于贺州野的关系,哪怕祁泽凌的母亲和我娘是幼时的手帕交,我跟祁泽凌的关系也并不太好。
属于见了面,也是匆匆而过,绝不会打招呼的那种。
直到去年,冬季的皇家狩猎上。
贺州野因病没有出席。
我独自在猎场上乱逛,一时不察迷了路,四处乱撞,结果撞上了头高大威猛的熊瞎子。
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死于熊口之时,祁泽凌突然出现。
他一箭射穿了熊瞎子的脑袋,救下了我的小命。
我本以为,按照祁泽凌那无礼也要纠缠三分的无赖性子,定是要抓着对我的救命之恩不放。
哪知,他却没有多说什么。
上前查看了我的伤势,确认我没什么大碍后,他将自己的大氅披在了我的身上。
而后扶着我上了马,自己则化为牵马小厮,小心的将我送回了营地帷帐。
从头至尾,他举止有度,恪守礼节,没有逾矩半分。
后来,我心里一直都念着这份恩情。
再见他时,就没有像之前那般漠视,而是规规矩矩的冲他行礼。
一来二去次数多了,反倒惹得贺州野有些不太高兴。
直问我为什么突然对祁泽凌好脸色。
再后来,听说祁泽凌要跟随镇国公父亲去往苦寒的边疆历练。
我费了些时日,亲自做了两副护膝和毡帽,赶在祁泽凌出发前送给了他。
权当是还了他当初的救命之恩。
时间一晃,已过去两年。
没想到今日,祁泽凌竟然回京了。
甚至还主动找到了我家来,趴上墙头,笑又极其认真的问我要不要嫁给他。
看着面前久经边疆风霜,却仍然耀眼的男人。
我的脑子里不由浮现出,当日在皇家猎场上,那一袭红衣高坐于马背之上,左手搭弓右手搭箭,救下我命的少年郎。
心,蓦然一动。
我不喜欢被困于宅院。
祁泽凌剑眉一挑。
巧了不是,我也不喜欢整天宅在家里!姜若桃你要是嫁给我,到时山川湖海,万里疆土,我们可携手一一看遍!
我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祁泽凌,说道:祁泽凌,你可知我还善妒。
善妒怎么了我也善妒啊!再说了,我家家训,凡是祁家男子,终身不可纳妾!
祁泽凌笑的肆意又张扬。
你要是嫁给了我,到时候哪怕想找个人来妒一妒,恐怕都没有!
我望着他,心如擂鼓般,一阵直跳。
你……为什么要娶我
这问题问得好。
他回答的认真而直接。
姜若桃,我心悦你。我祁泽凌想要和姜若桃白头到老,携手一生!所以,我想要娶你!
心,跳的更厉害了。
心悦……我
祁泽凌竟然心悦我
手中的帕子早已被我攥成了一团。
我竭力保持着面上的平静。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如今,已和贺家定了亲。
嗯,知道啊。祁泽凌不甚在意的笑了笑,可你不是准备要和贺州野那家伙退婚了吗
我蓦然皱眉:你偷听我和祖母说话
我没有啊。
祁泽凌立马双手高举与头顶,笑嘻嘻的冲我说:我猜的。
猜
我不甚理解的看向祁泽凌。
贺州野那家伙向来自私自利,虚伪又多情,阿桃,他不适合你。
所以
所以,阿桃不如嫁给我呀!
祁泽凌目光紧紧的盯着我,眸内充满了足以溺死人的柔情。
只要阿桃你点头,其余的事情你都不用操心,我自会将一切都处理妥当,你只需要安心待在家里绣嫁衣,等着嫁给我就行!
8
我到底还是没有拒绝祁泽凌。
或许,早在他趴在我家墙头,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时,我就已然动了心。
在我点头同意嫁给祁泽凌的第二天,祖母突然派人来喊我。
我一进院子,就见正厅内乌泱泱的坐满了一堆的人。
最上方坐着的,除开祖母,便是我母亲和镇国公夫人。
祁泽凌就站在他母亲的身边,冲我挤眉弄眼的笑。
我不明所以的被走上前来的镇国公夫人拉到身边坐下,聊着聊着,祁家传给儿媳妇的血玉镯子就戴在了我的手上。
我来不及震惊,就听见祖母她们已然同镇国公夫人商量起了我和祁泽凌的婚事。
后来我才知道。
这两年来,祁泽凌跟着镇国公在边疆屡屡立下军功。
这次回京也是接受圣上的封赏。
可祁泽凌这家伙什么东西都不要,唯独向圣上讨要了一封求婚圣旨,点名要娶我这个姜家若桃。
他还不忘在圣上面前给贺州野上眼药。
故意说贺州野其实真正心仪的人,是我的贴身丫鬟阿陶,只不过我俩的名字叫起来太过相似,所以外人听后,便觉得是我和贺州野感情甚佳。
实则,此桃非彼陶。
圣上信了。
于是大手一挥,两封赐婚圣旨同时下达。
据说,当时贺州野并不在府内,而是带着阿陶去了清然山游玩,是贺家父母代他接下的圣旨。
圣旨一接,我家便把之前贺家送来的聘礼,尽数退还给了贺家。
我想了想,将阿陶的卖身契塞进了聘礼箱中。
全当是我这个做青梅的,恭贺竹马新婚之喜。
祁泽凌怕拖则生变,硬生生将我们的婚礼给定在了七日后。
所幸,我家自我和贺州野订婚后,就已陆续开始准备我出嫁的东西,倒也不会太过慌手慌脚。
反倒是镇国公府那边,被祁泽凌弄得人仰马翻,开始紧锣密鼓的置办起大婚要用的东西。
祁泽凌确实做到了他所说,你只管点头,剩下的一切交给我。
相比于贺州野的八十一抬聘礼,祁泽凌的聘礼足足有一百二十八抬。
可谓是给足了我和姜家面子。
就连聘雁,他也送来了四对。
听来送聘礼的小厮说,那聘雁全是祁泽凌当天清晨,亲自去郊外打的。
可谓是诚意十足了。
原本繁琐的流程,硬是被祁泽凌快速的完成了。
几日后,八月初十,宜嫁娶。
我坐上了镇国公府派来的花轿。
很巧,在一袭新郎装的祁泽凌打马,带着花轿里的我游街过市时,正好撞上游玩归来的贺州野和阿陶。
贺州野刚开始见新郎是自己的死对头祁泽凌,心里还一阵唏嘘。
扭头冲身边的阿陶说:也不知是哪家的小姐倒了大霉,嫁给祁泽凌那般狂妄自大的人!
直到,他听见新娘乃是姜家嫡女,姜若桃时。
他疯了。
贺州野冲到镇国公府时,我和祁泽凌正要拜天地。
不许拜!
一声怒吼,生生打断了仪式。
我没有回头。
但却攥紧了手里的红绸,眉头紧锁。
头上盖着红盖头,我看不清此时场上究竟是个什么情况。
但却听得见声响。
只听一阵骚乱后,贺州野好似被镇国公府的下人给抓了起来。
紧接着,我便被祁泽凌给揽进了怀里。
靠着祁泽凌健硕硬挺的胸膛,耳边是一阵接一阵的心跳声,我不安的情绪终是渐渐被抚平。
耳边,还能感觉到祁泽凌说话时,喷洒而出的热气。
他说:贺州野,今日是我和阿桃的大喜之日,我不想见血,识相的话自己离开!
桃桃明明已跟我定下婚约,她是我的妻!祁泽凌,你公然抢夺他人妻,难道就不怕我去圣上面前告你一状!
告我的状祁泽凌笑了,贺州野,我劝你还是先回家问问你父母,阿桃现在已不是你的妻了。至于你的妻子,喏,不是在你身后么!
众人顺着祁泽凌的话回头,就看见哭成泪人的阿陶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
她飞奔到贺州野的身边,跪了下来,哭诉道:
小姐,奴婢错了!奴婢不敢奢求能同你一起嫁给贺少爷,但奴婢求你给我一条生路!
奴婢不要名分!只要日后能留在你和贺少爷的身边,伺候你们,做个小小的侍女就行!
话术还是那般。
讨厌的让人头疼。
许是察觉到了我的情绪,祁泽凌低头轻声问我:
阿桃不高兴了那为夫马上将他们给赶走!
话音刚落,祁泽凌大手一挥,小厮们就将贺州野抬了起来,丢出了镇国公府。
身后,还跟着哭红了眼的阿陶。
晚上洞房时,祁泽凌以白天被贺州野气到为由,向我讨要安慰。
结果这一安慰,便是一夜春宵,直至天色将明。
只能说,祁泽凌就是个泼皮无赖!
连连跟我保证说是最后一次,结果最后一次后还有一次!
我撑着酸胀的腰肢,瞪着给我揉腰,还嬉皮笑脸的男人。
果真,男人在床榻之言,皆不可信!
三日后归宁。
我在出阁前的小院桃树下,再次见到了年长的贺州野。
但这一次,他没有走过来同我说话,而是远远的望着我,面上情绪莫辩。
我想了想,进屋,将我及笄礼那天贺州野送给我的玉佩拿了出来,放在了桃树下。
正准备起身离开时,就听见啪嗒一声响。
低头一看,只见本该完好无缺的玉佩,突然碎裂。
我有些怔愣。
但随后,我反应了过来。
抬起头,看着远处年长的贺州野,轻声说了句:
贺州野,姜若桃放过你了。
我起身一转头,就见走廊内,祁泽凌依靠着木柱,冲我笑得肆意张扬。
夫人,我们该回家了。
好。
我想,我姜若桃今后的人生,定会是鲜衣怒马,肆意张扬。
9番外:贺州野
贺州野后悔了。
他总以为,自己和阿陶的事情能够瞒住姜若桃。
可实际上,早在他听见年长的自己说,他真正爱慕的人是阿陶时,姜若桃就已然发现了他的变心。
许是自小青梅竹马的感情让他无比自信。
觉得,就算自己真纳了阿陶为妾,姜若桃也只有接受得份。
但现实却狠狠地打了贺州野一记响亮的耳光。
他失去的了他的桃桃,只得到了阿陶。
此陶,非彼桃。
和阿陶成亲那天,贺州野喝得烂醉如泥。
他没有进洞房。
而是独身一人坐在院子里,眼睛看着镇国公府的方向,喝了一夜的闷酒。
第二天一睁眼,看见哭成泪人的阿陶,贺州野心里再没有往昔那般怜惜和心疼。
相反,他感到很是厌恶。
于是成亲的第二天,他搬去了书房居住。
年长的贺州野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贺州野瘫坐在美人榻上,脚边堆满了空酒瓶。
他迷瞪着眼,看向一脸灰败的年长贺州野,说道:
现在你应该满意了吧你让我娶阿陶,我娶了,阿陶现在,是我贺州野的正妻!
年长的贺州野静默一瞬,张口道:姜若桃……走了。
走了
贺州野强起着身子,什么意思
她留下一封和离书后,便消失了踪迹。
年长的贺州野颓然的坐了下来,两眼无神。
明明和离是我所求,我应该感到高兴才对!毕竟以后再没有人能够阻止我和阿陶在一起了!可为什么,我会觉得这么难过就像……就像是弄丢了我最重要的东西一般!
贺州野看着年长的自己,目光久久,而后突然癫狂大笑。
贺州野呀贺州野。
不论是年少的你,还是年长的你。
终是失去了此生唯一挚爱。
今后,你就在漫长的岁月里,好好的忏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