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神武天下之睚眦 > 第124章  局势不妙

拳馆里的空气像被煮沸的铁水,烫得人喘不过气。
王泽和那个扎着高马尾的少年已经在场地中央缠斗了整整四分钟,秒表的滴答声早就被拳脚碰撞的闷响吞没,只剩下两人粗重得像破风箱的喘息,在空旷的场馆里撞来撞去。
汗水浸透的练功服紧紧贴在他们身上,勾勒出少年人绷紧的肌肉轮廓。
那肌肉不再是饱满的贲张,而是像被拉到极限的钢缆,每一寸纤维都在颤抖着发出哀鸣。
王泽的右臂抬到一半就开始发颤,青筋像蚯蚓似的爬满小臂,他咬着牙将右拳往前送,拳风软得像团棉花,却还是带着最后的倔强,“噗”地砸在对方肩头。
马尾少年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的空手道服后背洇着深色的汗渍,像是被雨水泡透的纸。
听到肩头传来的闷响,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反手甩出一掌,掌刃擦过王泽的脖颈时,力道轻得像片落叶。
可就是这两下看似绵软的触碰,像最后两根稻草,彻底压垮了他们早已透支的体力。
“咚!”“咚!”
两声沉闷的倒地声几乎重叠在一起。
王泽面朝下摔在地板上,额头抵着磨得发亮的木纹,鼻尖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的滑石粉味和淡淡的血腥味。
他的手指痉挛似的蜷缩起来,指甲深深抠进地板的缝隙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小臂的肌肉都在突突地跳,像是还在积蓄着根本不存在的力气。
马尾少年侧躺在地上,高马尾散开了几缕,沾着汗水的发丝贴在汗津津的脸颊上。
他的牙关咬得死紧,下颌线绷成一道锋利的折线,脖颈上的青筋像涨满的河渠,突突地跳动着。
他用手肘撑着地板,一寸一寸地往前挪,校服裤的膝盖处磨出了毛边,露出的皮肤蹭着地板,留下淡淡的红痕。
谁都不肯先闭上眼睛,仿佛这片刻的松懈,就是对这场较量的背叛。
场边的观众早就屏住了呼吸。
穿蓝背心的师兄攥着矿泉水瓶,指节把塑料捏得“咯吱”响;
后排的小学员们忘了起哄,一个个瞪圆了眼睛,小手紧紧攥着衣角。
连门口看热闹的程序员都放下了手机,嘴里叼着的肉包掉了块馅在衬衫上,也浑然不觉。
赵宏图快步从场边冲过来,灰色运动服的袖口被风掀起。
他蹲在两人中间,粗糙的手掌轻轻按在他们颤抖的肩膀上——那肩膀烫得像块烙铁,还在因为刚才的发力而微微抽搐。
他看着王泽后颈沾着的灰尘,又瞥见马尾少年嘴角渗出的血丝,眼底先是泛起心疼的涟漪,随即又被欣慰的暖意填满。
“行了,你们已经够像样了。”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再撑下去,就得伤着骨头了。”
说完,他站起身,转头看向刘铁山。
晨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斜切进来,刚好照在他绷紧的侧脸上,让他眼角的细纹都显得格外清晰:“刘馆主,这俩孩子拼得够凶了。我看这场就当平局吧,没必要让孩子们拼命啊。”
刘铁山抱着胳膊站在看台边,黑皮鞋尖轻轻点着地板。
他瞥了眼场边自家学员紧绷的脸,又扫过赵宏图眼底的恳切,嘴角那抹胜券在握的笑淡了些,最终还是不急不躁地点了头:“行,就依你。”
“好!”赵宏图的声音陡然拔高,在拳馆里撞出嗡嗡的回音,“我宣布,第二场对决,平局!”
他话音刚落,两边的学员们像突然松了弦的箭,“呼啦”一下涌进场地。
两个师兄弟架着王泽的胳膊往场外走,他的腿软得像没长骨头,每走一步都打晃,可刚挪到场地边缘,他突然猛地挣开师兄弟的手,转头朝着被半拖半扶的马尾少年喊:“喂!我叫王泽!你呢?”
马尾少年正被同伴架着后腰,闻言猛地回过头。
汗水顺着他的下颌线往下滴,砸在胸前的空手道服上,洇出小小的圆点。
他的嘴唇泛着白,却突然咧开一个灿烂的笑,露出两排白牙,连带着嘴角的血丝都显得格外鲜活:“小爷叫邵嘉勇!”
“邵嘉勇……”王泽把这三个字咬在嘴里,像是要嚼出味道来。
他的眼睛亮得吓人,刚才还涣散的瞳孔突然聚起光,里面跳动着不甘,更跳动着被点燃的斗志:“我记住了。下次,我肯定赢你!”
“这话该我跟你说才对!”邵嘉勇扯着嗓子回呛,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可眼里的光比王泽的更烈,像两簇在风里跃动的火苗。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在一起,明明隔着丈许的距离,却像是有火星“噼啪”炸开。
周围的嘈杂声突然远了,刘铁山的冷笑、学员们的议论、甚至赵宏图的叹息,都成了模糊的背景。
这一刻,谁赢谁输早就不重要了。
他们在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东西:那是少年人独有的、不肯认输的执拗,是愿意为了一拳一脚拼到力竭的炽热,是刻在骨子里的武道之心。
被师兄弟架着往外走时,王泽的脚步还是虚浮的,可他攥着的拳头却悄悄收紧了。
邵嘉勇被同伴扶着往看台走,路过场边时,悄悄回头往王泽的方向瞥了一眼,嘴角的笑意里,藏着比胜负更重要的期待。
这场平局,哪里是结束?分明是另一场较量的开始。
从此,对方成了自己武道之路上最值得期待的对手——这便是一生之敌。
泽井原本散漫搭在椅把上的手猛地攥紧,瞳孔里倒映着场中挣扎起身的两道身影,喉间溢出一声带着惊讶的喟叹:“おお、これは本当に美しい(哦!真是美丽)。”
他不自觉地坐直身体,香烟在指间明明灭灭,却浑然不觉,眼前少年们用尽全力的模样,竟让这个见惯生死较量的武者也生出几分动容。
黑田扶了扶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微微发亮。
虽然他的华夏语学习的并不好,但此刻却像是听懂了两人的对话:“若者はこうやって熱血であるべきだ(少年就是要热血啊)!”
他抬手推了推西装领口,看着两个少年隔着人群较劲的模样,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二十年前在道场里和同门挥汗如雨的自己。
……
当然,后面的八场比赛还在继续,可拳馆里的空气早就变了味。
像是被人用无形的盖子死死捂住,闷热里裹着沉甸甸的滞涩,连呼吸都得费上三分力。
晨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斜切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的光斑不再鲜活,倒像一块块凝固的铅,映得人眼发沉。
场边围观者的窃窃私语早就没了,只剩下拳套砸在身上的闷响,还有学员们粗重得像破风箱的喘息,在空旷的场馆里撞来撞去,撞得人心头发紧。
第三场的锣声刚落,宏图拳馆的那个高个少年就被两个师兄弟架着往场下挪。
他的腿软得像煮过的面条,每走一步都打晃,膝盖在地板上磕出轻响,却连皱眉的力气都没了。
嘴角挂着的血丝顺着下巴往下滴,“啪嗒”一声砸在青灰色的地板上,迅速洇开一小片暗红,像朵骤然绽开又瞬间枯萎的花。
他垂着头,额前的碎发被冷汗粘在脸上,露出的脖颈绷得笔直,那是不甘心,却又无力回天的倔强。
赵宏图站在场地边缘,握着裁判旗的手在微微发颤。
旗杆的木质纹路硌得掌心生疼,可他攥得更紧了,指节泛白,白得近乎透明,像要嵌进木头里去。
他看着那片暗红的血迹,喉结滚了滚,嗓子眼发紧。
第四场的哨声刚响,山岚流的那个平头少年就动了。
腿影快得像道闪电,一下接一下往宏图拳馆的少年身上招呼,拳风裹着凌厉的破空声,像骤雨打在窗玻璃上,密得让人喘不过气。
不过两分钟,“咚”的一声闷响,自家少年就重重摔在地上,手背擦过地板的滑石粉,留下道刺眼的白痕。
他挣扎着想爬起来,可胳膊刚撑到一半,又“啪”地落回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着,像离了水的鱼。
赵宏图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响动,是山岚流的学员在捂嘴偷笑,那笑声像针似的扎进耳朵。
他侧眼瞥去,刘铁山正双臂抱胸靠在看台上,黑皮鞋尖轻轻点着地板,嘴角扬着抹胜券在握的笑,时不时转头跟黑田、泽井低声说着什么。
阳光照在刘铁山的侧脸,把他眼底的嘲讽映得清清楚楚,像在说:看,这就是你引以为傲的国术?
第五场,派出去的是个总爱偷偷加练的小姑娘。
她拼着挨了对方两记重拳,也把人逼得退了两步,可最后还是被一记高扫踢中侧腰,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咬着唇不肯掉下来。
第六场,那个号称“拳馆最快腿法”的瘦小子,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一记迅猛的膝撞顶中胸口,捂着嘴咳个不停,咳出的唾沫星子里混着血丝。
败局像涨潮的水,一波接一波漫上来,很快就没过了赵宏图的膝盖,没过了胸口,最后彻底淹没了他心里那点残存的希望。
他站在原地,看着场边列队的学员,一个个头垂得低低的:
有的攥着拳头,指节发白;
有的肩膀微微耸动,是在偷偷抹眼泪。
那些孩子,平时训练时总爱偷懒,被他罚扎马步就噘嘴,可真到了场上,没有一个往后缩的。
可再拼又有什么用呢?
在对方扎实的功底和凌厉的招式面前,他们的努力像纸糊的盾牌,一戳就破。
当第六场的哨声落定,赵宏图的脸沉得像要下雨的天,乌云密布,连眼角的细纹里都积着化不开的阴翳。
他的目光扫过场边等待上场的学员:
刚入门三个月的初中生还在数步子,总把“弓步”做成“歇步”;
那个开出租车的中年学员,动作倒是稳,可速度慢得像蜗牛;
还有两个女孩,手抖得连拳套都快攥不住了。
这些是他最后的牌了。
赵宏图的喉结艰难地滚了滚,舌尖尝到一丝铁锈味。
精心挑选的“精兵强将”都败了,剩下的这些,不过是去送更多的人头。
十战一平零胜。
还是输给了樱花国的空手道。
这个结果像块烧红的重锤,一下下砸在赵宏图的心上,烫得他发疼。
他仿佛已经看见拳馆外的广告牌被人泼上油漆,“少林正宗”四个字被划得面目全非;
看见江湖论坛上的嘲讽帖:“赵宏图丢尽少林脸”“国术不如空手道”;
看见师父在少林寺的演武场对着他叹气,藤条敲在膝盖上的痛感穿越时空,再次刺进骨头缝里。
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墙上的艾草香囊轻轻晃,落下几点细碎的灰。
赵宏图深吸一口气,空气里混着汗味、血腥味,还有山岚流那边飘来的淡淡消毒水味,呛得他眼眶发酸。
他抬手抹了把脸,把那点湿意抹掉,重新握紧了手里的裁判旗。
不管怎样,锣还没敲完,这拳馆的脊梁,不能先弯了。
“赵馆主,还要继续吗?”刘铁山刻意把声音扬得老高,像扔了块石头进平静的湖面,每个字都带着刺人的戏谑。
他靠在看台栏杆上,双臂抱胸的姿态透着股胜券在握的慵懒,黑皮鞋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磕着地板,发出轻佻的脆响:“要是觉得为难,现在认输也不迟——反正大家都看着呢,没人会笑话你识时务。”
赵宏图猛地抬起头,脖颈的青筋像绷直的弦。
他死死盯着刘铁山那张挂着假笑的脸,指节在掌心掐出深深的月牙,渗出血珠都浑然不觉。
“比!”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铁锈般的沙哑,却在空旷的拳馆里炸出回响,“就算最后只剩我赵宏图一个人站着,这拳馆的牌子也得立在这儿!”
他的声音抖得厉害,一半是愤怒烧的,一半是被压力碾的,可那双眼睛里的火却越燃越烈,像要把眼前的屈辱全烧干净。
拳馆角落里,温羽凡后背抵着冰凉的墙壁,武士刀的刀柄硌得脊椎生疼。
他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脏撞着肋骨的声音,像擂鼓般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码头上的硝烟味仿佛还粘在袖口,熊帮杀手的刀光在记忆里闪得刺眼……
此刻的他,就像暴风雨里悬在崖边的草,一阵风就能卷进深渊。
后背上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还在渗着血,提醒他每多走一步都是在刀尖上跳舞。
理智在脑子里疯狂叫嚣:藏好,别出声。你这条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李玲珑还等着人护,那些追杀你的眼睛说不定就藏在哪个窗台后面。
可耳朵里全是刘铁山的冷笑,还有场边山岚流学员压抑的嗤笑。
那些笑声像针一样扎进天灵盖,让他想起小时候爷爷讲的故事——老辈人揣着伤兵,在芦苇荡里跟侵略者周旋,就算断了腿也得把红旗插回山头。
他瞥向场地中央的赵宏图,那个总穿洗白运动衫的汉子,此刻后背挺得像块没弯过的钢板。
温羽凡忽然想起昨夜这人浑身湿漉漉敬酒的模样,带着点笨拙的暖意。
这样的人,不该被踩碎骨头。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痛感让混沌的脑子清明了几分。
温羽凡缓缓直起身,右手不自觉地按在武士刀的鲛鱼皮鞘上。
刀鞘上的血渍早就干透,成了暗沉的褐色,却像在发烫。
他知道这一步跨出去意味着什么。
可能是岑家的追杀提前找上门,可能是洪门的眼线立刻锁定踪迹,可能明天的太阳升起时,他已经倒在哪个不知名的巷口。
但有些东西,比命更沉。
比如赵宏图攥着拳头的指节泛白的倔强,比如墙上“少林正宗”四个字被阳光照出的金边,比如自己骨子里那点淌着血的执拗……
他温羽凡可以死,可以输,却不能看着旁人指着脊梁骨说,华夏的武者,连站直的种都没了。
风从窗缝钻进来,卷起地上的滑石粉,在晨光里飞成细小的白蝶。
温羽凡深吸一口气,胸口的伤扯得生疼,却让他眼神里的犹豫彻底散了。
……
拳馆里的空气仿佛被场中胶着的较量凝住了,所有人的视线都像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场地中央那两道缠斗的身影上。
拳脚碰撞的闷响、学员们压抑的喘息、看台上偶尔爆发的低呼,织成一张紧绷的声网,将整个空间都裹得密不透风。
就在这时,休息室那扇虚掩的门缝里,有什么东西正以近乎诡异的安静滑出来。
那是一根鱼线。
细得像被阳光晒化的蛛丝,在拳馆半明半暗的光线下几乎隐没,只有当它掠过空气中浮动的尘埃时,才偶尔折射出一点极淡的银亮。
鱼线的尼龙质地泛着冷硬的光泽,却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隐秘力量,像毒蛇吐信般,悄无声息地探向离房门最近的那名少年。
少年正踮着脚往前凑,校服裤的膝盖处还沾着上午练拳时蹭的灰。
他的视线完全被场中吸引,瞳孔随着拳脚起落忽大忽小,攥紧的拳头指节发白,连呼吸都跟着场上的节奏一滞一促。
后腰的衣服被汗水浸得发皱,恰好成了鱼线最好的附着点。
鱼线像有生命般,在他腰部绕了两圈,松松地搭在衣料上,避开了皮肉,只借着布料的摩擦力稳住身形。
下一秒,一股力道骤然爆发。
不是那种粗暴的撕扯,而是带着某种精准计算的“拽”……
鱼线先是极快的绷紧,紧接着是持续而沉稳的拉力,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往后一牵。
少年只觉得后腰突然传来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身体瞬间失去平衡,上半身不由自主地向后仰去。
他的喉咙里刚要冲出一声惊呼,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拖拽带得气都没吸满,声音卡在喉咙口,只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唔”。
周围的师兄弟都在为场中局势揪心,没人注意到身边这短暂的异动,更没人看到那根鱼线正以惊人的速度收缩,像收网般将少年往门后拽去。
不过四五米的距离,几乎是眨眼间就到了。
就在少年的后背即将撞上门板时,那扇门突然向内“吱呀”一声轻响,开了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
鱼线的拉力在此刻恰到好处地松开,少年的身体惯性般往前扑了半寸,随即被一股更稳的力量揽住,顺势带进了房间。
门板在他身后“咔嗒”一声合上,快得像从未打开过,只留下门外那道空了的站位,和空气中一丝转瞬即逝的尼龙线摩擦声。
“!”少年猛地回神,胸腔里的惊惶正要化作尖叫冲出来,一只手已经轻轻捂住了他的嘴。
掌心带着点粗糙的茧,却意外地温和,没有丝毫压迫感。
紧接着,一道低沉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廓响起,像浸过温水的棉花,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别怕,我是你师傅的朋友。”
少年的脊背依然紧绷着,像只被攥住翅膀的幼鸟,胸腔里的惊惶正顺着喉咙往上涌,却被那只手稳稳按住——既没有勒得发疼,也没有松得能透气,力道克制得像在捧着易碎的玻璃。
他的睫毛在颤抖,像沾了晨露的蝶翼,眼瞳里映着温羽凡温和的笑容,还有窗外斜斜切进来的晨光。
那光在温羽凡肩头碎成金箔,又漫进他眼底,让那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显得格外复杂,像藏着片翻涌的海。
“唔……”少年喉咙里溢出半声闷响,舌尖顶了顶被捂住的嘴,试图弄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拉扯。
可当目光扫过周围环境,还有门缝外隐约传来的“嘿哈”声时,混沌的脑子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下。
是早上的场景。
赵师傅站在拳馆中央,灰色运动服的袖口卷到小臂,手里捏着半截粉笔在黑板上写“今日课程”,忽然转头对排队的学员们扬声:“今天休息室里有贵客,谁都不许去打扰,听见没?”
当时他还踮着脚往门口瞅,被师哥拍了下后脑勺。
原来……是这位贵客。
少年紧绷的肩膀倏地松了,像被戳破的气球。
他眨了眨眼,原本挣扎的指尖慢慢蜷起,不再用力。
只是那双眼睛还睁得圆圆的,像受惊后没完全缓过神的小鹿,望着眼前这个看起来很狼狈的男人,眼底浮着层淡淡的疑惑——贵客怎么会这副模样?
温羽凡指尖的颤抖透过掌心传过去,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少年身体里那股骤然敛去的抗拒。
他缓缓松开手,指腹还残留着少年唇上的微凉,像沾了晨露的草叶。
“你好啊,小兄弟。”他的声音比刚才压得更低,带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沙哑,尾音轻轻颤着,“你叫什么名字?哦,我叫温羽凡。”
他的目光落在少年脸上时,刻意放柔了视线。
少年额前的刘海被汗水浸得发潮,贴在光洁的额头上,露出点泛红的眉骨;
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却在紧抿的唇角透着股少年人的倔强。
这眉眼……
太像了。
“我……我叫徐智。”少年往后缩了缩脖子,喉结在单薄的脖颈上滚了滚,像吞了颗没嚼碎的糖。
他的声音细细的,带着点没褪尽的奶气,尾音微微发颤,和记忆里某个小身影喊“爸爸”时的调子几乎重叠。
“徐智……”温羽凡的呼吸猛地顿住,像被人从背后狠狠攥住了肺叶。
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开成片的白光。
是小智十三岁生日那天,蛋糕上的奶油沾了他鼻尖,小家伙举着叉子站在椅子上,圆脸蛋涨得通红,黑葡萄似的眼睛亮得惊人:“我要成为超级英雄!像电视里那样,会飞,会打坏蛋,还要守护世界和平!”
当时他还笑着揉乱儿子的头发,说“有志气”。
眼前的少年正仰着头看他,那双眼睛里也有光,虽然带着怯意,却像两簇刚被点燃的火苗。
连说话时微微晃动的脑袋,那点不自觉的小习惯,都和记忆里的身影重合得严丝合缝。
“小智……”这个名字从喉咙里滚出来时,温羽凡才发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
滚烫的液体猛地涌上眼眶,模糊了视线,他赶紧眨了眨眼,想把那点湿意憋回去,可睫毛上还是沾了细碎的水珠,像落了层霜。
他抬起手,指尖悬在少年肩头几厘米的地方,迟迟不敢落下。
指腹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可他更怕这一碰,眼前的“幻觉”就会碎掉……
毕竟,他的小智已经不在了。
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艾草味,是赵宏图隔间里的味道,混着少年身上的汗味,成了此刻唯一的实感。
温羽凡深吸一口气,终于轻轻把手放了上去,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练功服渗过去,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你想当英雄吗?”他问,声音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
徐智愣住了,眼睛眨了眨,茫然地看着温羽凡。
英雄?
是师傅讲的故事里,那些能飞檐走壁、打跑坏人的大侠吗?
可下一秒,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
想起师傅被刘铁山嘲讽时,紧攥的拳头;
想起师哥们被打倒在地时,咬着牙不肯哼声的模样;
想起自己每天天不亮就来拳馆扎马步,汗水把地板洇出深色的印子……
那些画面像走马灯似的在脑子里转,喉咙里突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又热又胀。
“想!”他猛地抬起头,声音比刚才亮了十倍,像炸响的小鞭炮。
他脑袋用力一点,额前的呆毛跟着晃了晃,眼里的怯意瞬间被什么东西烧光了,只剩下灼灼的光:“我要保护拳馆,保护师傅!”
温羽凡看着那双突然亮起来的眼睛,像看到了多年前的小智举着玩具剑,喊着“我要保护爸爸妈妈”的模样。
一股暖流猛地从心口涌出来,顺着血管淌遍四肢百骸,连带着后背的伤口都不那么疼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把脸,把那点翻涌的情绪压下去,眼神变得格外沉静,带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好,现在我教你一招功夫。”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门缝外隐约传来的喧哗,声音沉了沉,“但你的时间不多,能不能保护拳馆,保护师傅,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徐智用力点头,脑袋像装了弹簧,脖颈上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他抿紧嘴唇,原本怯生生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满满的认真与坚毅,像即将上战场的士兵,攥紧了拳头,连指节都泛了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