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帮自从入驻瓯江城以后,就像一头贪婪无度的巨兽,倚仗着新到手的地盘和产业,肆无忌惮地扩充着自己的势力,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
新收编的这些杀手,实力的确不容小觑,和往日那些诸如黑蜘蛛、钓鱼人之类的乌合之众相比,要强上不少,每个人都达到了武徒五六阶的水准,在江湖上也算是有了能站稳脚跟的资本。
然而,这群熊帮杀手绝不会想到,此刻站在码头上的温羽凡,早已不是几个月前那个能被他们随意围堵、像捏死蚂蚁般拿捏的角色了。
川府仓库中与亡命徒的近身搏杀,苗疆瘴气里与蛊虫的生死周旋,川地密林中和追兵的昼夜搏杀,还有无数个在寒夜里咬着牙突破瓶颈的瞬间……
数不清的刀光剑影在他骨血里刻下了痕迹,一次次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挣扎,早已将他的筋骨淬成了精钢。
如今的他,不仅突破了内劲修为的瓶颈,连眼神里的沉静都带着久经沙场的锐!
那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人才有的从容,仿佛周遭的杀气再浓,也惊不乱他心头的半分波澜。
夜风卷着洞庭湖的潮气扑在码头上,锈迹斑斑的货柜在黑暗里投下狰狞的影子,废弃渔网的破洞漏出零星的月光,照得地面上的水洼泛着冷光。
这满是肃杀的空气里,只有夺命指那双藏在斗笠阴影下的眼睛,还能让温羽凡的瞳孔微微收紧……
内劲二重的气劲像团沉甸甸的乌云,压得周围的风都滞涩了几分,是个能让他提起十二分精神的对手。
至于其余九个黑衣杀手,纵然他们手中的钢刀在月光下闪着凛冽的寒芒,脚步碾过石板的声响透着狠劲,可在温羽凡眼里,不过是一群舞刀弄枪的凡夫俗子。
他们的招式再凶,也藏不住破绽里的浮躁;
气势再盛,也掩不住眼底的慌乱——就像一群被驱赶的野狗,空有扑咬的凶相,却连猎物的衣角都碰不到。
“杀!”
夺命指的暴喝突然炸响,像惊雷在码头低空炸开,震得货柜上的锈屑簌簌往下掉,连远处岳阳楼的飞檐仿佛都抖了抖。
这声怒喝里裹着内劲,撞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带着撕裂般的疼。
几乎就在“杀”字落地的瞬间,九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从四面抄过来,手中的兵器带着破空的锐响:
左边的杀手长剑直刺温羽凡心口,剑尖的寒光像毒蛇吐信;
右边的刀客横劈而来,刀风扫得地面水洼溅起细碎的水花;
身后的短刃手猫着腰突进,刀刃贴着地面滑行,专挑下三路……
九种攻势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杀网,眨眼间就将温羽凡困在中央。
岸边的乌篷船上,李玲珑的手指早已把软剑的剑柄攥得发白。
指腹蹭过冰凉的剑身,能清晰地感受到金属的震颤——那是她自己的心跳在抖。
她看着温羽凡被围在中间,那些寒光闪闪的兵器几乎要贴到他身上,喉咙里像堵着团滚烫的棉絮,好几次都想提剑冲上去。
可想起温羽凡刚才那句“你走,这里我应付”,她又硬生生咬住了嘴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任由焦急像潮水般在胸腔里翻涌。
但温羽凡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牢牢锁在夺命指身上。
那些从四面八方扑来的兵器,那些带着风声的杀招,他仿佛根本没看见。
当左侧长剑刺到胸前三寸时,他只微微侧过身,像被风吹动的芦苇般轻巧。
那柄剑擦着他的风衣掠过,带起的气流掀动了衣摆的一角,却连他的皮肤都没碰到。
紧接着,身后的短刃已经扫到膝盖,他脚尖在湿滑的地面上轻轻一点,身体像片被气流托着的黑羽,向后飘出半尺。
短刃的锋芒贴着他的靴底划过,在地面上留下道细碎的火星,而他落地时,甚至没带起半点水花。
他的动作没有半分多余,每一次侧身、每一次飘退,都像提前算好了对方的招式。
风衣在厮杀中舒展又收拢,衣料摩擦空气的轻响,竟比兵器的破空声还要从容。
明明是身陷重围,却像在跳一支危险的独舞,举手投足间,全是碾压般的游刃有余。
那些杀手们越打越心惊。
他们拼尽全力挥砍刺劈,可刀刃永远差那么一寸;
他们嘶吼着调整阵型,想把包围圈收得更紧,却总被温羽凡看似随意的一步轻松挣脱。
就像一群围着火焰打转的飞蛾,明明看得见目标,却怎么也扑不上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黑色的身影在刀光剑影里穿梭,把他们的凶狠和急躁,衬得像场可笑的闹剧。
夺命指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眼球像是要从眼眶里凸出来,连带着额角的青筋都突突直跳。
那双眼平日里总藏着阴鸷的三角眼,此刻瞪得滚圆,眼白上爬满的红血丝像蛛网般缠向黑瞳,里面翻涌的震惊几乎要溢出来。
他实在没法相信,眼前这道在刀光里游刃有余的黑影,会是几个月前那个被他追得像丧家犬的小子。
记忆里的温羽凡,不过是武徒六七阶的水准,浑身的劲气散得像漏风的麻袋,当时若不是朱雀那穿快餐店制服的煞星横插一脚,他指尖的毒刺早就能轻易戳穿对方的喉咙。
可现在?
码头上的夜风卷着潮气扑过来,吹得夺命指斗笠的边缘簌簌作响,他盯着温羽凡……
那小子甚至没怎么动真格,身形在九名杀手的包围圈里滑来滑去,黑风衣的下摆扫过地面水洼时带起的涟漪都透着从容,仿佛不是在拼命,而是在跳一场危险的独舞。
更让他心头发寒的是,对方周身隐隐透出的气劲,沉凝得像块浸了水的铁,分明已摸到了内劲的门槛。
“这不可能!”
心底的怒吼几乎要冲破喉咙,夺命指的腮帮子猛地绷紧,咬肌在皮肤下鼓成硬邦邦的疙瘩,连带着嘴角的山羊胡都在微微抽搐。
他混江湖几十年,见过的天才不算少,可从没见过谁能在短短数月里,从武徒六七阶窜到内劲境界——这简直是逆天!
寻常武者突破一个小境界都要磨个一年半载,跨越武徒到内劲的鸿沟,更是难如登天。
这小子难道是吃了什么天材地宝?
视线再次落在温羽凡身上时,夺命指后颈的冷汗已经浸湿了衣领。
那小子刚轻巧地侧身避开左侧刺来的长剑,刀刃擦着风衣划过的瞬间,他甚至还微微偏头,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这种碾压般的从容,像根冰锥狠狠扎进夺命指的心里。
“他究竟是什么怪物?”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疯狂转圈,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突然意识到,今天要是让温羽凡活着离开,后果不堪设想!
这小子的进步速度简直不是人,再过些日子,别说自己这内劲二重,恐怕连熊帮老大那内劲七重的硬功夫,在对方眼里都可能成了笑话。
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铁钳攥紧,夺命指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他猛地咬紧后槽牙,牙关错动的“咯吱”声在夜风里格外清晰。
“绝不能让他活着离开!”
决绝像冰碴子落进眼底,瞬间冻结了所有犹豫。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鼓得像个风箱,丹田处的内劲骤然翻涌起来,在经脉里撞得“嗡嗡”作响,连带着指尖的钢指套都泛起一层幽蓝的光——那是内劲催逼毒液的迹象。
下一秒,他的身影突然从原地消失。
不是跑,是疾掠。
斗笠的黑影在地面上拖出道残影,脚下的水泥地被内劲碾得“咯吱”作响,整个人像枚被弹射出去的黑箭,直扑温羽凡。
就在靠近的刹那,他右手微不可查地动了。
指缝间的两枚毒针突然射出,细得像头发丝,却带着“咻咻”的破空声,划破潮湿的空气,一道取左眼,一道取右眼,角度刁钻得让人避无可避。
毒针在空中留下的淡蓝色残影,是剧毒与内劲混合的痕迹,哪怕只是擦破点皮,也能让人瞬间麻痹。
温羽凡的反应快得惊人。
几乎在毒针离手的瞬间,他手中的武士刀已经横了过来。
刀身在空中划出道银亮的弧线,快得只留下一片流光,“当!当!”两声脆响几乎连成一线,像敲在青铜钟上,两枚毒针被精准地弹飞,坠进远处货柜的阴影里,连点声响都没再发出来。
可这只是开始。
夺命指借着毒针吸引注意力的瞬间,身形已经欺到近前,斗笠的阴影几乎要罩住温羽凡的脸。
他右手猛地成爪,五指弯曲如鹰喙,指尖的钢指套泛着冷光,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直抓对方的咽喉。
这一爪凝聚了他八成内劲,连指风都刮得温羽凡颈间的汗毛倒竖。
千钧一发之际,温羽凡的身体突然向后弯折,像被狂风压弯的芦苇,腰背几乎贴到地面,双腿微微弯曲成弓。
这姿势诡异又惊险,夺命指的爪风擦着他的鼻尖掠过,带起的劲风掀得他额前碎发乱飞。
紧接着,温羽凡双脚在湿滑的地面上轻轻一点,身体像片被气流托着的黑羽,“嗖”地向后飘出三米多远,稳稳落在码头边缘。
夺命指的爪风还凝在半空,见温羽凡退开,他喉间低低“啧”了一声,没再追击。
那双藏在斗笠阴影里的三角眼扫过围上来的手下,眉峰几不可察地挑了挑。
九个黑衣杀手立刻会意,钢刀在月光下划出交错的寒光,像张收紧的铁网,再次朝着温羽凡扑去。
他自己则往后退了半步,斗笠檐角的阴影恰好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嘴角和微微眯起的眼。
那眼神像在打量一块待剖的璞玉,一寸寸扫过温羽凡的肩、腰、脚踝,连风衣下摆飘动的弧度都没放过。
空气里的杀气突然凝住,连风都像被他这眼神冻得滞涩了几分——他在等,等一个能让对方万劫不复的破绽。
温羽凡握着武士刀的手紧了紧,掌心的汗被刀柄的防滑绳吸走。
他太清楚夺命指的算盘了——这些杀手不过是消耗他体力的棋子,真正的杀招藏在那双淬了毒的指缝里。
继续缠斗下去,别说体内内劲会被拖垮,一旦露出半分疲态,那枚毒针必然会像毒蛇般窜过来。
又是一轮刀光剑影扑来,像骤雨砸向湖面。
温羽凡的身影在刀缝里穿梭,黑风衣时而鼓起如帆,时而贴体如绸,每一次侧身都恰好避开刀锋,每一步腾挪都踩着对方招式的间隙。
码头的风卷着血腥味扑过来,他突然停下脚步,眼神骤然沉了下去——那双眼底原本藏着的从容,瞬间被一层凛冽的寒光覆盖。
“速战速决。”这四个字在舌尖滚了一圈,温羽凡突然矮身,躲过左侧劈来的长刀。
刀风擦着他的头顶掠过,劈在石阶上,火星溅起半尺高。
“就是现在。”
下一瞬,他手臂上的肌肉猛地贲张,风衣下的青筋像蚯蚓般突起。
丹田处的内劲顺着经脉涌上来,撞得手臂发麻,连带着武士刀的刀柄都在微微震颤。
他没有丝毫犹豫,手腕翻转间,刀身已带着破空的锐响挥出。
那道血色的弧线在月光下拖出残影,快得像道闪电。
最前面的黑衣杀手刚把刀举过头顶,瞳孔里便映出刀光——他甚至来不及闭眼,脖颈处已传来一阵冰凉的刺痛。
下一秒,意识便随着飞起的头颅飘向半空。
“噗嗤……”
鲜血像被炸开的喷泉,从断裂的脖颈处冲天而起,溅在三米外的货柜上,顺着锈迹斑斑的铁皮蜿蜒流下,在地面积成一滩暗红。
几滴温热的血珠落在旁边杀手的脸上,那人才惊觉同伴的头颅正滚落在脚边,眼睛还圆睁着,倒映着自己惊恐的脸。
可就在这瞬间的凝滞里,一道黑影从温羽凡身后的阴影里窜了出来。
那杀手足尖点地时几乎没声,手中短刃反握在腕间,借着同伴尸体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扬起手臂。
可他的脚步刚踏出第三步,温羽凡的后背像是长了眼睛。
握着武士刀的手腕猛地向内一拧,刀身在掌心转了个漂亮的圆弧,原本朝前的刀锋瞬间指向后方。
这动作快得像本能,连衣摆的摆动都没被打乱。
“嗤啦——”
刀刃划破空气的锐响里,温羽凡手臂向后一收,武士刀的锋芒带着道妖异的红光,精准地刺穿了那名杀手的胸口。
对方的动作僵在半空,短刃“哐当”落地,眼睛瞪得滚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连对方的背影都没碰到。
但他喉咙里连半声痛呼都没发出。
意识到自己必死,那杀手突然咧嘴一笑,露出满口血沫。
他猛地松开握刀的手,双手像两柄铁钳,死死扣住武士刀的刀身,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指甲甚至嵌进了刀身的血槽里。
“杀……杀了他……”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鲜血顺着嘴角往下淌,却偏要把刀死死按住,连带着身体都往温羽凡身上撞去,摆明了要为同伴争取那致命的一瞬。
武士刀被卡得纹丝不动,温羽凡眉峰一沉,刚要发力抽刀,眼角的余光已瞥见夺命指那双骤然亮起的眼睛——那道藏了许久的毒针,终于要来了。
“干得好!”
夺命指的声音像淬了冰的钢珠砸在血糊糊的地面上,每个字都带着齿缝里挤出来的寒意。
他盯着那名用身体锁住武士刀的手下,斗笠阴影里的眼睛却滑过一道阴鸷的光。
话音还没在潮湿的空气里落稳,他的身影已经破开血雾。
黑绸夜行衣扫过凝结着血珠的水洼,带起一串细碎的猩红飞沫,整个人像被狂风卷动的墨团,在月光与阴影的缝隙里拉出残影。
码头上废弃渔网的破洞漏下几缕惨白的光,刚好照见他蜷起的右手——戴着钢指套的手指绷得笔直,指节泛白如骨,指尖的冷光比周围所有兵器加起来都要瘆人。
“嗤——”
空气被指尖撕裂的锐响刺得人耳膜发疼。
那根裹着内劲的手指像突然出鞘的三棱军刺,带着破风的啸声直戳温羽凡心口,指腹上淬毒的纹路在月色下泛着幽蓝,仿佛要在皮肉上戳出个窟窿来。
周围的杀手们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
有人踩着同伴的尸体跃起,钢刀劈出的弧线在半空划出银亮的光轨,刀刃上的血珠被离心力甩成细碎的血星;
有人猫着腰从货柜后窜出,短刃反握在腕间,寒光贴着地面滑行,专挑温羽凡下盘的破绽;
更有人将弓弩再次上弦,淬毒的箭头在阴影里闪着冷光,弓弦绷紧的“咯吱”声混着浪涛拍岸的节奏,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网。
温羽凡的余光扫过被死死钳住的刀身。
那名杀手的指甲已经嵌进刀背的防滑纹里,胸腔涌出的血泡正顺着刀刃往下淌,糊住了他握刀的指缝。
没有半秒的迟疑。
他突然松开右手,掌心与刀柄分离的瞬间甚至带起一道细微的气流。
放弃兵器的动作干脆得像斩断多余的肢体,这利落里藏着的狠劲,让周围扑来的杀手都下意识顿了半分。
但夺命指的指尖已经到了眼前。
那道寒光离胸口只剩三寸,近得能看见钢指套上凝结的血垢,能闻到指缝里飘来的苦杏仁味。
温羽凡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刚才还在闪避刀锋的身体突然定住,像被按了暂停键的陀螺。
可下一秒,他的右手以一个违反常理的角度翻起,原本舒展的五指猛地蜷曲,指节暴起如鹰爪。
就在那根毒指即将触到衣襟的刹那,这只手像突然活过来的毒蛇,带着破风的锐响疾探而出,死死扣住了夺命指的手腕!
“咔!”
指骨相撞的脆响混着钢指套摩擦的刺耳声。
温羽凡指腹的老茧恰好卡在对方腕骨的缝隙里,力道之大让夺命指的动作猛地一滞,那根离心口只有寸许的毒指硬生生顿在半空,指尖的幽蓝几乎要舔到黑风衣的布料。
与此同时,温羽凡的双脚在湿滑的水泥地上碾出两道浅痕。
不是被对方的力道带着后退,而是借着扣住手腕的反作用力,身体像断线的风筝般向后飘飞。
黑风衣的下摆被气流掀起,扫过堆在码头边缘的铁锚,带起一阵铁锈簌簌坠落的轻响。
不过眨眼的功夫,他已经退到三米开外的石阶上,脚下的地面被内劲震得“嗡”地一声轻颤。
那些扑过来的杀手们收不住势。
有人的钢刀劈在空处,刀刃重重磕在货柜铁皮上,火星溅起的瞬间,刀身竟崩出个缺口;
有人的短刃擦着夺命指的肩头划过,布料被割开的裂口里露出片苍白的皮肤,惊得那杀手猛地收招,差点把自己绊倒在血泊里。
夺命指被钳住的手腕猛地发力,却没能挣开。
可下一刻,他本该暴怒的脸却忽然松弛下来,嘴角甚至往上挑了挑。
那笑容挤在横肉丛生的脸上,像老树皮裂开道渗着黏液的缝——那是猎人看着猎物钻进陷阱时的表情,是毒蛇盘起身子准备吐出信子的前兆。
温羽凡心头猛地一紧。
这不对劲。
还没等他松开手,就见夺命指被扣住的右手突然动了。
不是抽回,而是指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内弯折,藏在钢指套第二节夹层里的东西“噌”地弹了出来——那是枚比绣花针粗不了多少的银亮毒针,针尖裹着层蜡状的透明毒液,在月光下像一粒滚动的水银。
“咻!”
毒针射出的速度比刚才的指刺快了不止一倍。
温羽凡几乎是凭着本能松开手,身体像被弹簧弹起般向后急退。
可距离太近了,近得能闻到毒针上挥发的苦腥气,近得能看见针尖划破空气留下的淡蓝残影。
“呃!”
闷哼声从喉咙里挤出来时,温羽凡感觉胸口像是被烧红的铁钉狠狠扎了下。
那枚毒针已经没入半寸,针尾还在皮肉上微微颤动,周围的布料瞬间被渗出来的血濡湿,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
温羽凡的身体猛地一颤,像被电流击中。
胸口的灼痛感顺着血管炸开,不是普通的刺痛,是带着腐蚀性的灼烧,仿佛有一捧滚烫的岩浆顺着针眼往里灌,所过之处的筋肉都在抽搐、痉挛。
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毒素像有生命的藤蔓,正顺着血脉往心脏的方向疯长。
“嗤啦——”
他第一时间反手捏住针尾,猛地往外一拔。
毒针带着血丝被抽离,针尖的毒液在月光下甩出个微型的蓝弧。
可已经晚了,那股灼烧感非但没减弱,反而像被捅破的蚁穴,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丹田处的内劲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正以惊人的速度消散。
他的双腿突然失去了所有力气,膝盖一软,重重砸在石阶上。
“咚!”
沉闷的撞击声震得周围的水洼都泛起涟漪。
膝盖撞在坚硬的水泥地上,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骨头传来的钝痛,可这点痛和胸口的灼痛比起来,简直像挠痒。
温羽凡的左手死死按在胸口,右手撑在石阶上,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青筋像蚯蚓般爬满手背,指甲几乎要抠进粗糙的水泥缝里。
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刚渗出皮肤就被夜风冻成冰凉的水珠。
那些水珠滑过苍白如纸的脸颊,坠在下巴尖上,又“啪嗒”滴在地上,在那滩混杂着血和水的污渍里砸出小小的水花,晕开一圈淡淡的白。
他死死咬着牙,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却挡不住视线渐渐发花。
货柜的阴影、杀手的身影、远处岳阳楼的轮廓……所有东西都在眼前晃,像被揉皱的水墨画。
可他没倒下,撑在地上的手还在微微发颤,那是不甘,是还没认输的倔强。
“哈哈……我这毒针见血封喉!温羽凡,今夜就是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了!”
夺命指的笑声像生锈的铁片在水泥地上摩擦,在空旷的码头炸开来,撞在锈迹斑斑的货柜上又弹回来,震得檐角的夜鹭扑棱棱飞起来。
他微微仰着头,斗笠的阴影遮不住嘴角那抹几乎要咧到耳根的笑,眼白上爬满的红血丝里全是张狂——像终于逮到猎物的狼,连呼吸都带着得偿所愿的粗重。
他瞥了眼半跪在石阶上的温羽凡,对方撑在地上的手正剧烈发颤,指节泛白得像要嵌进水泥缝里,胸口的血渍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开,把黑色风衣浸出一片深褐。
那模样,活像条被抽走骨头的蛇,连抬头的力气都快没了。
“胜负已定。”夺命指心里冷哼一声,连上前补刀的兴趣都没有。
这毒针是他花了三年才配成的“锁心散”,针尖沾血的瞬间就能顺着血管钻心。
在他看来,不出三刻,温羽凡就得浑身僵硬如石。
他只是懒洋洋地抬了抬手,手腕轻转的弧度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傲慢。
周围的九个黑衣杀手立刻像嗅到血腥味的野狗,眼睛里瞬间燃起兴奋的红光。
有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露出被牙齿咬得发白的牙龈;
有人把钢刀在掌心蹭了蹭,刀刃摩擦的“沙沙”声里全是迫不及待。
他们踩着地上的血洼围过去,脚步“啪嗒啪嗒”地溅起暗红的水花,形成一个越收越紧的圈。
就算毒针没立刻夺走他的命,这些淬了狠劲的刀刃,也会在他身上戳出十几个窟窿。
而此时,乌篷船上的李玲珑浑身都在发颤。
她死死攥着软剑的剑柄,指腹已经把冰凉的金属捏得发温,指节却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视线里,温羽凡半跪的身影在月光下缩成一小团,像片随时会被风吹走的枯叶。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铁钳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刚才温羽凡那句“你走,这里我应付”还在耳边响,可现在,那个说要护着铜镜、护着她的人,正倒在血泊里。
“不行……”她咬着牙,舌尖尝到一丝血腥味,“不能让他死!”
“温先生,我来帮你!”
娇喝声刚破唇,她已经脚尖点在船板上。
竹编的船板被踩得“吱呀”一声轻响,她像只被惊飞的白鹭,衣袂在夜风中掀起月白色的弧度,手里的软剑带着破空的“咻”声,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黑衣杀手刺过去。
剑光在月色里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冷得像淬了冰。
那杀手正盯着温羽凡的后颈,盘算着从哪下刀最利落,听见风声猛地回头,钢刀仓促间横在胸前。
“铛!”
软剑与钢刀撞在一起的脆响,像一块冰砸在烧红的铁上,在寂静的码头炸得格外刺耳。
火星“噼啪”地溅起来,落在两人脚边的水洼里,瞬间灭成一缕白烟。
夺命指听见声响,眉头“唰”地拧成了疙瘩。
他斜眼看向李玲珑,斗笠下的三角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
“这丫头倒是不怕死。”他心里暗骂,随即冷喝一声:“你们三个,去把她拿下!”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李玲珑那张沾着夜露的脸,语气里多了几分阴狠:“记住,留活口,洪门那边还等着要她交差。”
“是!”三个杀手齐声应道,声音里的凶戾比刚才更甚。
他们猛地转身,钢刀在手里转了个圈,带着“呼呼”的风声扑向李玲珑。
李玲珑的呼吸瞬间乱了。
她本是武徒九阶的修为,对付一两个杀手不在话下。
可现在,前有刚才缠斗的杀手,后有三个新扑上来的敌人,四柄刀在她眼前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刀风刮得她脸颊生疼。
她咬着牙挥剑格挡,软剑在手里舞成一团银光,“叮叮当当”的碰撞声里,她像片在刀缝里挣扎的柳叶。
可对方明显不想伤她性命,只是用刀身不断撞击她的剑,逼得她一步步后退。
“不行……撑不住了……”她感觉手臂越来越沉,软剑的弧度都开始发飘。
忽然,左侧的杀手猛地变招,钢刀不再撞剑,而是贴着她的手腕削过来。
她急忙缩手,右侧却跟着扫来一脚,正踹在她的腰侧。
“唔!”她闷哼一声,身体踉跄着后退。
还没等她站稳,一柄钢刀已经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冰冷的刀刃贴着细腻的肌肤,寒气顺着毛孔往里钻,吓得她浑身一僵。
她能感觉到刀刃上残留的血腥味,混合着码头潮湿的腥气,呛得她喉咙发紧。
不远处,夺命指看着被制住的李玲珑,嘴角又勾起那抹残忍的笑。
他低头瞥了眼地上的温羽凡,对方已经快趴在石阶上,后背微弱的起伏像风中残烛——看来,今夜真是双喜临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