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啷啷——”
血红色的武士刀从岑玉茹无力的手中脱手,在布满碎石的青石板上弹起半尺高。
锋利的刀刃与粗糙的石面剧烈摩擦,迸出一串细碎的火星,像濒死的萤火虫般在空中划出转瞬即逝的弧线。
刀身翻滚着撞向货箱棱角,又“哐当”一声反弹出去,最终斜斜卡在积灰的墙角,金属表面沾满灰褐色的尘屑,连原本那抹妖异的血色都被覆盖成暗沉的红,像极了岑玉茹此刻涣散的瞳孔。
“咳……咳咳!”岑玉茹蜷缩在地上,剧烈的咳嗽让她整个胸腔都在震颤。
一口暗红的血沫从嘴角涌出,顺着下巴的弧线滴落,在青石板上砸出点点腥甜的印记,很快又被她挣扎的动作蹭成模糊的血痕。
她抬手想按住剧痛的胸口,却发现指尖早已被碎石磨得血肉模糊,混杂着灰尘凝成暗红的痂。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踏——踏——”
那声音绝非普通的行走,而是皮靴快速碾过血渍与碎木屑的混合声响。
每一步落下,都伴随着沉闷的碾压声,仿佛有重锤在敲击每个人的神经。
仓库里的空气仿佛被这脚步声压缩成粘稠的浆糊,连漂浮的尘埃都像是被冻住,在阳光透过破窗的光柱里凝滞不动。
温羽凡的身影出现在货箱转角,玄色劲装的下摆还在滴着血,眼底翻涌的幽蓝电弧尚未完全褪去。
他盯着地上挣扎的岑玉茹,喉间溢出一声极轻的喘息:「睚眦之怒」的时限正在倒计时,方才躲开致命刀弧、绕到身后那一记重拳,已经用掉了整整两秒。
剩下的二十八秒,不仅要彻底解决眼前的女人,还要冲破那些潜藏在阴影里的杀机。
他的靴底碾过一块锋利的金属片,发出刺耳的“吱呀”声,这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竟比传说中阎罗殿的催命锁链更让人头皮发麻。
岑玉茹猛地回头,看清温羽凡眼中那抹毫无温度的杀意时,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她想撑着地面站起,腰腹却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方才那记重拳直接让她的腰椎错了位。
右腿还能勉强屈伸,左腿却像灌了铅般沉重,稍一发力便疼得眼前发黑。
“救我!快救我!”她突然扯开嗓子嘶吼,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我若死了,岑家绝不会放过你们!一个个都得给我陪葬!”
嘶吼间,她运起内劲二重的气劲灌注指尖,指甲深深抠进青石板的缝隙里。
碎石被硬生生掀起,指缝间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石面,却丝毫不见减速。
猩红的长裙裙摆被地面的铁屑勾出一道道破口,露出的小腿上布满擦伤,可她爬行的速度竟快得反常,像条被逼入绝境的毒蛇,在地上划出扭曲的血痕。
温羽凡瞳孔微缩,脚下发力追上去。
可岑玉茹的爬行路线毫无规律,时而突然变向,时而借着货箱遮挡身形,时而向他抛来碎石妨碍,竟让他一时难以近身。
仓库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岑玉茹长裙上沾染的玫瑰香水味,形成一种诡异而压抑的气息。
“你们都聋了吗?!”岑玉茹突然转向仓库深处的阴影,嘶吼声带着破风箱般的杂音,“给我杀了他!杀了这个杂碎!”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炸开,回声撞在铁皮货箱上,震得那些藏匿在暗处的身影微微一动。
“还有
25秒……20秒就得走!”
温羽凡的心脏像被无形的手攥紧,每一次搏动都撞得肋骨生疼。
他大步追赶着在水泥地上扭曲爬行的岑玉茹,靴底碾过地上的碎石,发出“咯吱”的脆响,像在为这场倒计时敲着丧钟。
视线里,岑玉茹猩红的裙摆被粗糙地面磨出破口,露出的小腿上渗着血珠,却仍像条濒死的毒蛇般疯狂扭动——她在拖延时间,而他最缺的就是时间。
系统的对话框仿佛还在眼前晃悠:「睚眦之力每次启用持续三十秒,冷却期间一分钟内,宿主将陷入全身肌无力状态。」
“肌无力……”温羽凡喉间溢出一声低喘,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他不敢想象那场景——若是浑身瘫软如泥,别说对抗追兵,恐怕连站都站不稳,届时岑家的刀会像切豆腐般剖开他的喉咙。
必须在五秒内追上她。
他脚掌发力,每一步都在水泥地上踏出浅痕,耳边风声呼啸,却盖不住岑玉茹指甲抠抓地面的刺耳声响。
二十秒的逃生时间本就捉襟见肘,多耽搁一秒,就意味着离死亡近了一分。
“杀啊!”
然而就在这时,暴喝声突然炸响,震得仓库顶部的积灰簌簌坠落。
岑家的手下终于反应过来了……
从岑玉茹的嘶吼到他们行动,其实只隔了不到三秒,但对于训练有素的死士来说,这已经算迟滞了。
梁柱后腾起的幽影带起破风的锐响,货箱缝隙里窜出的暗芒闪着森冷的光。
二十一道黑影如夜枭扑食,九环刀的铁环撞击声“哗啦”作响,刀身映出的寒光遮天蔽日;
软鞭在空中绷成直线,撕裂空气的尖啸像毒蛇吐信,缠向温羽凡的四肢。
劲风骤然掀起,卷起地上的灰尘与木屑,在昏暗的仓库里翻涌成呛人的灰雾。
温羽凡被这股气浪掀得脚步稍稍一缓,眼角的余光瞥见最前方的刀手已暴冲而至,九环刀带着凌厉的风声直劈面门,铁环撞击声混着他粗重的喘息,像催命的鼓点在耳边炸开。
“不妙,追不上了!”
温羽凡心头猛地一沉,下意识想转身先突围——若是被这些人缠住,别说杀岑玉茹,恐怕连撑过三十秒都难。
但下一秒,他的瞳孔骤然收缩,眼底闪过一丝狠厉的锐光。
“不,这样更好!”
他缺的是时间,是速战速决的机会。
这些人若是分散藏匿,他得一个个去找,时间早就耗尽;
可现在他们扎堆扑上来,反倒成了送上门的靶子!
温羽凡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冷笑,左手突然闪电般探出。
五指修长,却稳如铁钳,竟在九环刀距面门不足三寸时,生生捏住了锋利的刀刃!
“嗤——”
指尖与刀刃相触的瞬间,火星迸溅,冰冷的金属触感刺得指尖发麻,甚至能感觉到刀刃在掌心里微微震颤。
那刀手显然没料到他敢徒手接刀,愣神的刹那,温羽凡的右手已如灵蛇出洞,轻飘飘地按在了他的胸口。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嘭”。
那刀手的瞳孔骤然放大,仿佛被无形的雷霆劈中,整个人像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
后背重重撞在石柱上,发出“咚”的闷响,一口暗红的血箭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猩红的弧线,溅落在青灰色的水泥地上,晕开大片刺目的湿痕。
余下的二十人还没从这惊骇中回过神,温羽凡已化作一道鬼魅的残影欺身而上。
他的掌沿劈落时带着呼啸的风声,像开山巨刃劈开虚空,落在一人的脖颈上,只听“咔嚓”一声脆响,那人便软倒在地;
肘尖前顶时迅猛如重锤,撞在另一人的胸口,肋骨断裂的声音混着他的惨叫,在仓库里回荡。
几乎是一秒一人。
刀枪很快散落满地,淌血的躯体横七竖八地堆叠着,温热的鲜血顺着石板缝隙蜿蜒流淌,在温羽凡的靴底汇成一条暗红的溪流。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灰尘的土腥气,呛得人喉咙发紧。
温羽凡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下手狠辣决绝,没有半分留情。
他想起金满仓那张血肉模糊的脸,想起照片里那只踩在他后背上的黑色皮靴,想起自己立下的誓言……
“每一个碰过他的人,都要拿命来填。”
此刻,他这句誓言已经确实的得到了实践。
最后一名岑家手下重重栽倒时,仓库里浓稠的血腥味几乎要凝成实质。
温羽凡垂在身侧的手还保持着出掌的姿势,指节泛白,指尖却不受控制地发起抖来——那不是恐惧,而是极致力量宣泄后的空茫。
三十秒前如海啸般席卷四肢百骸的睚眦之力,此刻已像退潮般褪得干干净净,只在筋骨间留下密密麻麻的酸麻。
他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牙关打颤的轻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扯动肺腑的灼痛,仿佛有团火在胸腔里慢慢熄灭,只余下冰冷的灰烬。
但他不能倒。
一分钟。
只要撑过一分钟,等这该死的肌无力过去……
温羽凡强行绷紧膝盖,将身体的晃动感压到最低。
眼角的余光扫过不远处的岑玉茹,那女人蜷缩在地上,猩红的裙摆被血渍浸成深褐,可那双看向他的眼睛里,依然藏着内劲二重武者特有的锐利。
哪怕此刻她腰椎错位,左腿几乎无法动弹,但温羽凡知道,如果让她看出自己的虚弱,下一刻便是自己的死期。
他必须虚张声势!
“就这点能耐?”他刻意让声音穿透胸腔,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每一个字都砸在满地血泊里,“一群乌合之众。”
说话时,他缓缓抬起下巴,视线从岑玉茹扭曲的肢体上碾过,像在打量一件毫无价值的垃圾。
“岑家,不过如此。”
尾音落下的瞬间,他清楚看见岑玉茹的肩膀猛地一颤。
那女人死死咬住下唇,原本想撑着地面站起的动作骤然僵住,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她果然被唬住了。
温羽凡刚暗暗松了半口气,后背却有更冷的汗渗出来。
肌肉的酸软感正顺着脊椎往上爬,手指连握拳的力气都快没了,更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然而岑玉茹却早被吓破了胆,看不出温羽凡的虚实,不,她是根本连看都不敢去看。
她甚至放弃了站起的尝试,像条被踩中七寸的毒蛇,手脚并用地往仓库深处爬去。
磨破的裙摆勾住地上的铁屑,发出细碎的“嘶啦”声,染血的指尖抠进青砖缝隙,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指甲断裂的轻响,血珠顺着砖纹蜿蜒,在地上拖出一道扭曲的红痕。
温羽凡看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血痕,心刚要落下,却猛地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陈天宇……陈天宇!快来救我!”
岑玉茹的嘶吼突然炸响,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尾音带着破风箱般的漏气声。
她仰着头,染血的脸在晨光里显得格外狰狞,那双原本盛满傲慢的眼睛此刻瞪得滚圆,瞳孔里迸出的求生欲几乎要将空气烧穿。
“陈天宇”三个字从她喉咙里挤出来时,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仿佛是从地狱里拽出来的救命稻草:“我要是死了,你全族都得给我陪葬!”
温羽凡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住了。
寒意从尾椎骨猛地窜上后颈,激起一片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甚至能感觉到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像被冰冷的刀锋扫过。
怎么把他忘了?
那个摇着乌木折扇,站在光亮与阴影交界处的男人……
“该死。”他喉间溢出一声破碎的呢喃,才惊觉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黏糊糊地贴在皮肤上,带着刺骨的凉意。
此刻他的双腿像灌了铅,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疲惫,别说提气发力,就连维持站立的姿势都得靠着一股狠劲硬撑。
手腕软得像没了骨头,方才捏碎刀刃的力道消失得无影无踪,指腹甚至连一点力气都聚不起来。
如果陈天宇现在从阴影里走出来……
温羽凡不敢深想。
他仿佛已经看见那柄乌木折扇带着破空声袭来,扇骨划过喉咙时的冰凉触感,或是对方只需轻轻一推,自己就会像那些岑家手下一样,软倒在这片血泊里。
不,甚至不需要陈天宇亲自动手。
仓库角落里随便哪个藏着的小卒,此刻只要提着刀走出来,都能轻易割开他的喉咙。
他死死盯着岑玉茹爬行的方向,视线却不受控制地扫向仓库各处的阴影……
货箱后、梁柱旁、锈蚀的铁架阴影里……
每一处黑暗都像是张开的血盆大口,随时可能扑出致命的杀机。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秒针的滴答声在脑海里轰鸣,与胸腔里微弱的心跳声交织成催命的鼓点。
下一刻,阴影里转出个白色的身影,月白西装的衣摆随着步伐晃动,带起细小的灰雾在晨光里翻滚。
陈天宇握着乌木折扇的手指轻轻蜷起,扇面斜斜掩住唇角,一声轻咳从扇后溢出,带着刻意拿捏的温吞。
躬身时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往下滑了半寸,露出镜片后那双藏着狡黠的眼,瞳孔在光线下亮得像淬了油的刀锋。
“夫人莫喊了,”他的声音裹着三分歉意七分虚伪,尾音拖得长长的,像戏台上小生的念白,“温先生神功盖世,在下这点微末道行……实在力有不逮啊。”
“浑蛋!”岑玉茹的嘶吼像被踩碎的玻璃,尖锐得刺人耳膜。
她染血的指甲狠狠抠进青砖缝,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血珠混着灰褐色的泥土从指缝挤出来,在地上洇出星星点点的红。
“我定要陈家上下鸡犬不留!”
陈天宇忽然歪了歪头,左眼眉梢挑得老高,像听到什么趣闻的孩童。
“啪”的一声,折扇在掌心展开,素白的扇面挡住半张脸,只露出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哎?夫人方才说的是‘陈’家……还是‘岑’家来着?”他故意拖长了字音,舌尖在齿间打了个转,“这字音听着竟有些像……呵呵……”
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荡开,撞在铁皮货箱上反弹回来,变成细碎的嘲讽。
时间在这剑拔弩张里像凝固的糖浆,缓缓往下坠。
三十秒,温羽凡能清晰数出自己胸腔起伏的次数,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味的灼痛;
五十秒,丹田处的暖流开始重新凝聚,像初春解冻的溪水,慢慢漫过僵硬的四肢百骸。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指尖的麻木感正在消退——那是死里逃生后,生命力重新注入躯体的复苏。
仓库顶部漏下的阳光在地上投出狭长的光带,随着日头升高,那道影子像被拉长的黑蛇,慢慢爬上岑玉茹的头顶,将她的脸罩在一片阴翳里。
岑玉茹猛地打了个寒颤,求生的本能让她像条离水的鱼,双手在地上疯狂抓挠。
碎砖和铁屑嵌进掌心,她却感觉不到疼,只顾着拖着错位的腰椎往前爬,猩红的裙摆被粗糙地面磨出更多破洞,露出的皮肉上血痕交错。
然而陈天宇像凭空出现在她面前似的,月白西装的裤脚擦过她眼前的地面,挡住了所有去路。
他甚至还往后退了半步,刻意拉开的距离更显轻蔑。
“陈天宇!你敢!”岑玉茹的声音里终于透出恐惧,她仰起的脸上沾着血污和灰尘,眼尾那颗朱砂痣在阴影里红得诡异,像滴在宣纸上的血。
陈天宇轻摇折扇,扇面划过空气带起微风,脸上的淡笑像画上去的:“陈天宇不敢。”可那双踩着锃亮皮鞋的脚,却像生了根似的钉在原地,半分没动。
岑玉茹刚要张口再骂,后颈突然袭来一阵刺骨的寒意。
她僵硬地回头,看见温羽凡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那双曾映过星光的眸子里此刻只剩冰封的湖面。
他摊开的掌心有淡蓝色的电弧在跳动,像被困在皮肉下的闪电,每一次闪烁都带着毁灭的气息。
“岑夫人,”温羽凡的声音低沉得像从地底传来,每个字都裹着冰碴,“你我之间,该做个了断了。”
岑玉茹猛地仰起头,脸上的血污被冷汗冲开几道沟壑,眼尾那颗朱砂痣红得妖异,像是要滴出血来。她死死盯着温羽凡,嘴角扯出个狰狞的笑:“我是西南刀神的女儿!你敢动我一根头发?”
温羽凡的目光比仓库里的寒气更冷,没有半句多余的话。
他抬起手,掌心的电弧骤然明亮,像浓缩的雷电在掌心跳动。
下一秒,那只带着雷霆之力的手掌,稳稳印在了岑玉茹的印堂之上。
“呃……”岑玉茹的喉咙里涌出细碎的血泡,像破了的气球在往外漏气。
她瞪圆的双眼里,最后映出的是温羽凡身后刺目的阳光,还有陈天宇摇着折扇慢慢凑近的身影……
那可恶的男人嘴角挂着抹凉薄的笑,像看一场早就写好结局的戏,那笑意里的嘲讽,比来自地狱的寒风更让人绝望。
陈天宇立在满地狼藉中,鼻腔里还萦绕着未散尽的血腥味。
他望着温羽凡掌下缓缓瘫软的岑玉茹,嘴角噙着一抹淡得像雾的笑,右手执扇轻敲左手掌心,发出“笃笃”的轻响,像是在为一场落幕的戏码鼓掌。
“温先生这一掌,倒让陈某想起一句话。”他的声音裹着仓库顶漏下的晨光,落在满地狼藉里,竟生出几分漫不经心的玩味。
温羽凡抬眼,眉峰微挑,只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哦?”
陈天宇没立刻接话。
他转身走向墙角,那柄血红色的武士刀正斜斜卡在积灰的砖缝里,刀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褐色尘埃,却掩不住刃口泛着的妖异红光,像凝固的血。
他弯下腰,修长的手指拂过刀背,指尖蹭开灰尘的瞬间,刀刃反射的光刺得人眼微眯。
他捏住刀柄轻轻一抽,“噌”的一声轻响,血刃脱离砖缝,带起一串细小的尘埃。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他拎着刀转过身,阳光从仓库破口处斜射进来,恰好照在他金丝眼镜的镜片上,折射出一道冷光。
话音未落,他眼中骤然掠过一抹寒芒,快得像流星划过人影。
手腕猛地一抖,那柄武士刀突然脱离掌心,刀身在晨光里划出一道凌厉的血红色弧影,带着破空的“咻”声,直朝温羽凡飞掷而来!
温羽凡眼神骤然一凛,肩背肌肉瞬间绷紧如铁。
他没有后退,只微微侧过身,让刀身擦着右臂掠过,就在那零点几秒的间隙里,右手如闪电般探出,五指精准扣住缠绳刀柄。
“嗤——”掌心接触的瞬间,冰凉的金属触感顺着指腹爬上来,刀柄防滑绳的粗糙纹理硌得掌心生疼。
他手腕顺势一沉,稳稳将刀势卸去,刀身在他掌心微微震颤,像不甘被驯服的野兽。
“这刀该属于能掌控它的人。”陈天宇的声音适时响起,带着点欣赏,又藏着说不清的试探。
温羽凡将刀横于眼前,刀身映出他此刻紧绷的下颌线。
他左手屈起食指,轻轻在刃口一弹。
“嗡……”
悠长的嗡鸣陡然炸开,震颤的气劲顺着刀身蔓延开,竟让周围漂浮的灰尘都跟着簌簌震颤,连空气都泛起细密的涟漪。
刀身的血色纹路在震颤中仿佛活了过来,像有血液在其中缓缓流动。
“确实是柄好刀。”他看着刀身,喉间挤出的低语低沉而冷冽,指尖轻轻摩挲过刀刃上的血痕,那力道像是在抚摸一件久违的老伙计。
陈天宇用折扇轻敲着掌心,扇面“啪嗒”声和刀身的余震奇妙地混在一起。
他往前走了两步,皮鞋碾过地上的血渍,发出“咕叽”的轻响,脸上那抹淡笑突然添了几分寒意:“不过,你杀了岑夫人,接下来怕是要迎接刀神的雷霆之怒了。”
“刀神?”温羽凡抬眼,眼底的漠然里燃起一簇火光,他握紧刀柄,将刀身缓缓抬起,刀刃反射的光落在他眼底,“借你方才的话……神挡杀神。”
话音刚落,陈天宇忽然仰天大笑。
笑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撞来撞去,震得梁上积灰簌簌坠落。
金丝眼镜顺着他汗湿的鼻梁缓缓下滑,露出镜片后那双原本藏着狡黠,此刻却亮得骇人的眼睛。
可笑声还没落地,他眼中的笑意骤然褪去,寒芒如冰锥般暴起!
“嗖——”
他手中的乌木折扇突然脱手,像离弦之箭般激射而出,速度竟比刚才的武士刀还要快上三分,带着尖锐的风声直取温羽凡!
但温羽凡立在原地,身姿挺拔如松。
他甚至没眨眼,只眼角的余光捕捉到那道急速飞来的黑影。
折扇擦着他的耳畔掠过,带起的劲风掀得他鬓角碎发乱飞,紧接着便听“噗”的一声闷响……
扇边稳稳钉进温羽凡后方不远处的水泥柱,扇面还在剧烈震颤,发出“嗡嗡”的余音。
几乎是同一秒,仓库角落的阴影里传来一声压抑的闷哼。
岑玉茹的侍女正捂着咽喉从货箱后踉跄走出,脸色白得像纸,鲜血从她指缝间汩汩涌出,在下巴汇成细流,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
她藏在右袖中的短刀刚拔出半寸,此刻正随着手指的抽搐缓缓滑落,“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溅起几点血珠。
下一秒,她的身躯便像断了线的木偶,重重瘫倒在血泊里,激起一圈暗红的涟漪。
“何必呢。”温羽凡看着那具倒下的尸体,缓缓摇了摇头。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像是惋惜这年轻生命的逝去,又像是感慨这江湖杀戮的无常。
陈天宇缓步上前,伸手拔回钉在柱上的折扇,扇边滴落的血珠砸在地上,晕开一小片暗红。
走到侍女尸体旁时,他抬起脚,鞋尖随意地一挑,便将那具尚在抽搐的尸体翻转过来,露出她藏在袖中的短刀。
而他的眼神冷漠得像在看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随后,他弯腰捡起滚落在一旁的鲛鱼皮刀鞘,手腕一扬,刀鞘便朝着温羽凡飞了过去。
“她若活着,陈家便将是下一个周家了。”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温羽凡抬手接住刀鞘,皮革的冰凉触感在掌心蔓延。
他望着陈天宇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仓库里的血腥味还未散尽,混着尘埃在晨光里浮沉,他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刚缴获的武士刀刀柄,声音里带着几分探究:“我不问你为什么要帮我。但你这样行事,岑家那群人精怎么会不怀疑?陈家上下百口,你就不怕被牵连进去?”
陈天宇闻言,握着乌木折扇的手指顿了顿,扇骨轻敲掌心发出“笃”的一声轻响。
他抬眼时,镜片反射的晨光恰好掠过眼底,那抹惯有的温吞笑意里突然浮出几分诡谲,像深潭里游过的鱼:“呵呵……那我便不回去了。”
话音未落,他抬手将折扇横在脸前。
扇面素白,边缘却泛着层极淡的银光,随着他手腕轻转,扇面贴着皮肤缓缓扫过。
温羽凡只觉眼前一花,陈天宇脸上的线条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重塑。
原本温润的下颌线慢慢绷紧,颧骨微微隆起,眼角处的皮肤像被无形的手牵引着,一道浅淡的疤痕从眉骨延伸至颧骨,带着陈年旧伤特有的哑光色泽。
不过数秒,方才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世家公子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个眉眼冷冽、棱角分明的陌生面孔。
“你……”温羽凡呼吸一滞,指尖猛地攥紧刀柄,金属的凉意顺着掌心窜上来,“这不是易容术……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仓库角落的阴影,“就算你能改头换面,失踪的消息传回去,岑家,盖在这钢筋水泥的都市肌理上。
38层是道无形的天堑。
普通员工的工卡刷到这一层便会发出刺耳的警报,电梯门会在数字跳到
38时死死卡住,仿佛有堵看不见的墙。
要往上走,要么凭那部嵌在总裁办公室暗门后的专用电梯。梯内铺着防监听的绒布,按钮只有「顶层」一个选项,指纹识别系统连着岑家嫡系的基因库;
要么就得从天台的直升机坪降落,那里常年停着一架涂成墨色的贝尔
407,螺旋桨转动时带起的风,能吹得楼下金融街的梧桐叶簌簌发抖。
顶层的防弹玻璃是铁灰色的,像拉上了一层永不拉开的帷幕。
从外面看,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在里面移动,像困在琥珀里的虫;
从里面望出去,整个川府城的车水马龙都成了缩小的模型,红绿灯的闪烁像孩童玩的玻璃珠。
这里的空气永远维持在
22c,湿度精确到
45,地毯厚得能陷进半只脚,走路时连鞋底摩擦的声音都被吸得干干净净。
岑玉茹其实不常来这儿。
她更喜欢城郊那栋爬满蔷薇的别墅,落地窗能看见整片玫瑰园,比这钢筋水泥的笼子多了几分人气。
但所有人都清楚,玫瑰别墅只是她的休憩场,真正能调动岑家武装、调动上亿资金、能让云贵山区的刀客连夜奔赴川府的指令,永远从这栋玻璃大厦的顶层发出。
此刻,岑氏大厦顶层的休息室里,中央空调正将
22c的凉风送进每个角落,混着地毯深处逸出的雪松香氛,在昂贵的空气里织成一张慵懒的网。
岑家贝陷在意大利手工真皮沙发里,指间那枚嵌着碎钻的鎏金袖扣被转得泛起冷光——那是他上个月在拍卖会上拍下的玩意儿,据说曾是某欧洲王室的旧物。
他眼皮半抬,瞥了眼墙上价值七位数的挂钟,秒针跳动的“咔哒”声混着楼下主干道传来的车流声钻进耳朵:引擎的轰鸣、轮胎碾过地面的“沙沙”响、偶尔穿插的鸣笛,像一锅煮沸的粥,搅得他心烦。
“啧。”他不耐烦地咂嘴,眉峰拧成个疙瘩,指节敲了敲沙发扶手,真皮被按出个浅窝又缓缓弹回,“我妈跑哪儿去了?小爷一觉睡醒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嗒、嗒、嗒……”细高跟敲击大理石地面的声音由远及近。
女秘书踩着十厘米的红底鞋走近,黑色套裙包裹着窈窕身段,抬手时,袖口滑落,露出腕间那枚暗青色的刀型刺青——那是岑家死士才有的标记。
她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夫人昨晚带了‘血影刀’出门,说是要替您料理那个叫温羽凡的杂碎。”
“呵呵。”岑家贝低笑两声,肥硕的手指突然在扶手上敲出急促的节奏,“咚咚、咚咚”,像在给即将上演的好戏打拍子。
他眼底掠过一丝阴鸷,瞳孔缩了缩,嘴角勾起抹残忍的弧度:“我妈亲自出手?那小崽子这回怕是连骨头渣都剩不下,得被挫骨扬灰了。”
女秘书立刻低眉颔首,耳垂上的碎钻随着动作轻晃,在灯光下甩出细碎的光斑:“自然。夫人的‘血影刀’一出,还没有人能活到第二天。”
岑家贝忽然扯松了领带,那是条限量款的丝绸领带,此刻被他拽得歪歪扭扭,露出颈间堆叠的肥肉。
他肥腻的掌心在光可鉴人的红木办公桌上“咚、咚”敲了两下,发出沉闷的响声:“对了,外公和大伯呢?”
女秘书眼睫微颤,下意识避开他直勾勾的目光,视线落在桌面的文件上:“家主昨夜乘直升机回云贵了。至于老祖宗……”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此刻应在天台打坐。”
话音还没落地,岑家贝突然爆发出一阵浪笑,粗短的手臂像条蟒蛇,猛地将女秘书拽进怀里。
女秘书惊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却不敢真的挣扎,只能象征性地推拒着他的胸口,指尖触到的是温热的肥肉,隔着昂贵的衬衫都能感觉到那层松弛的肌理。
“既然都不在……”岑家贝的呼吸喷在她耳垂上,带着酒气和古龙水混合的味道,黏腻得让人发怵。
他的指尖已经捏住她衬衫第一颗纽扣,“啵”的一声,纽扣崩开,露出一小片白皙的皮肤。
“咱们不如……”
“少爷!”女秘书娇嗔着推他,力道轻得像羽毛,声音里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这大白天的,若是夫人回来撞见……”
“撞见又怎样?”岑家贝嗤笑一声,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他肥硕的拇指在她唇瓣上碾过,带着粗糙的力道,“她哪里会管我这些?在这岑家,小爷想做什么,谁敢拦着?来,让少爷亲亲你的小嘴。”
窗外的玻璃幕墙像面巨大的镜子,映出他扭曲的倒影:肥胖的身躯压着纤细的女秘书,脸上是贪婪又蛮横的笑,与身后川府城繁华的天际线格格不入,像幅被泼了墨的劣质画。
但就在这时……
“是谁!谁杀了我的女儿!”
惊雷般的怒吼骤然炸响,穿透厚厚的防弹玻璃,震得休息室里的水晶吊灯“哐当”作响,吊坠碰撞着甩出细碎的光,像要坠下来砸在地上。
岑家贝的肥手正死死攥着女秘书的领口,指节因用力过度泛出青白,衬衫的纽扣被扯掉两颗,散落一地。
那声怒吼钻进耳朵的瞬间,他整个人像被高压电击中,浑身猛地一颤,触电般从真皮大班椅上弹了起来!
他庞大的身躯在半空晃了晃,肥肉跟着抖出滑稽的弧度,差点一头栽倒在地。
“少爷!”女秘书下意识伸手拽住他后腰的定制西装,指尖几乎掐进他软塌塌的皮肉里,才勉强稳住这具摇摇欲坠的身躯。
西装的布料被扯得变形,发出“嘶”的轻响。
岑家贝扶着办公桌剧烈喘息,胸口起伏得像个风箱,额头上瞬间冒出冷汗,顺着肥腻的脸颊往下淌:“这、这是外公的声音?他怎么了……他说……说谁死了?”
女秘书松开手,转身望向落地窗外。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被乌云铺满,墨色的云团翻滚着,像煮沸的黑水,压得人喘不过气。
她眉头深深皱起,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裙摆,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怕是出大事了……”
话音未落,整栋大楼仿佛都晃了晃,远处的天际线隐在乌云里,像被巨兽吞噬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