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神武天下之睚眦 > 第22章  顽疾

时光匆匆,转眼一周过去。
温羽凡并没有着急接近余曼曼。
这天清晨,由他当值守门。
余曼曼的身影从厂区门口经过,米色大衣在风里扬起的弧度清晰地印在他脑海里,但他只是默默转开了视线。
他太清楚自己的斤两了。
灵视里偶尔捕捉到的余刚拳风轨迹,还有那晚巷子里硬接“虎啸拳”时胸腔炸开的钝痛,都在提醒他——现在的自己,连余刚那关都未必能过,遑论接近余家的核心。
“急什么。”他对着空荡的监控室轻声自语,指尖在屏幕上划过巡逻路线图。
屏幕里,小吴正扛着警棍在仓库区踱步,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侧脸还带着点那夜没褪尽的淤青。
白天的工厂永远喧闹。
金属碰撞的“哐当”声、叉车驶过的“嗡鸣”、同事们隔着流水线的吆喝,织成一张密实的网,将温羽凡的秘密妥帖地藏在深蓝色保安制服下。
小吴递来的薄荷糖还在兜里发潮,丘咏拍着他肩膀笑说“凡哥今天气色不错”时,他只是回以一个温和的笑,轮椅碾过水泥地的“咕噜”声里,藏着没人察觉的紧绷。
而当夜幕一旦落下。
温羽凡十五平米的出租屋里,轮椅被推到墙角,留出的空地刚够他舒展四肢。
他脱掉沾着机油味的制服,露出贴满膏药的脊背。
药膏是巷口药店买的最便宜的那种,褐色的膏体在灯光下泛着油光,混着汗水的咸腥味,在空气里凝成一股执拗的气息。
“再来。”他深吸一口气,右腿踏前半步,右拳顺着腰侧骤然轰出。
拳风扫过墙角的纸箱,发出“呼”的轻响。
他盯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拳头,灵视自动浮现出余刚出拳的画面:三角肌贲张时皮肤的褶皱、腰椎转动时裤缝的弧线、甚至拳头离目标三寸时瞳孔收缩的弧度,都像慢镜头般在眼前铺开。
“不对。”他皱眉,重新站定。刚才转腰时,胯骨的发力慢了半拍,力道像卡在喉咙里的鱼刺,泄了大半。
这样的纠正,一个晚上要重复几十次。
有时是凌晨两点,月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亮痕。
他扶着墙喘气,汗水顺着下颌线滴在地上,晕开的深色水渍已经叠了厚厚一层。
左臂的酸痛从肩膀蔓延到指尖,像是灌了铅,他却只是抓起桌边的药膏,往穴位上狠狠按了按——药膏的清凉还没渗进皮肤,就被肌肉的灼热烫得消失无踪。
“最后一次。”他咬着牙,再次摆开架势。
这一次,他刻意放慢了速度,让灵视里的余刚虚影与自己的动作重叠:脚跟碾过地面的“咯吱”声、丹田处泛起的微弱暖意、拳面破开空气时那瞬间的凝滞……
时间在反复的出拳、收拳里流逝。
窗外的天从墨黑熬成了鱼肚白,直到半个月后的清晨,当他的拳头再次轰出时……
“呼!”
拳风突然变了。
不再是生涩的模仿,而是带着股浑然天成的力道,卷起的气流撞在对面墙上,竟震得墙上母亲的遗像轻轻晃动。
空气里仿佛真有龙吟般的低啸炸开,细听又像是无数肌肉纤维同时绷紧的嗡鸣。
温羽凡猛地攥紧拳头,指节“咔咔”作响。
手臂上的肌肉贲张起来,比往日结实了不止一圈,连掌心的薄茧都透着层健康的淡红。
半空中,淡蓝色的系统对话框突然亮起,字迹比往常更亮:「恭喜宿主,晋级武徒二阶」。
“成了……”他喉咙发紧,抬手抹了把脸,才发现满手都是汗。
指尖触到眼角时,竟有些发湿——这半个月的夜晚,那些揉着酸痛肩膀的凌晨,那些对着药膏发呆的瞬间,终于在此刻有了回响。
他正想再试一拳,胸腔里却突然涌上一股熟悉的憋闷。
“咳……咳咳!”
咳嗽来得又急又猛,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肺里狠狠搅动。
他慌忙弯腰,双手撑着膝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旧背心。
视线开始发花,眼前的地板、墙角的纸箱、桌上的药膏,都在剧烈的震颤里模糊成一团。
“该死……”他咬着牙,从抽屉里摸出止咳糖浆,拧开瓶盖就往嘴里灌。
糖浆的甜腻刚压下喉咙的痒意,更深的钝痛就从胸腔蔓延开来——是那晚挨余刚拳头的地方,此刻像揣了块烧红的烙铁,每呼吸一下都带着刺。
他靠在墙上缓了很久,直到咳嗽声渐渐平息,才缓缓直起身。
看着地上那滩咳出来的淡红色痰迹,他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点自嘲。
这半个月光顾着练拳,药膏总是忘了按时换,有时疼得厉害,就往穴位上多抹两指,从没想过要正经去看医生。
总觉得基因锁解开了,这点伤不算什么,却忘了再强的身体,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看来……真得歇两天了。”他拿起桌边的药膏,指尖捏着铝管边缘,把它轻轻放进抽屉最深处。
温羽凡望着窗外,慢慢握紧了拳头。
武徒二阶的力量在血管里缓缓流淌,带着股崭新的暖意,但他知道,在彻底养好这伤之前,所有的进阶都只是空中楼阁。
“等我。”他对着晨光轻声说,既是对那些等着他复仇的人,也是对这具被他亏欠了的身体。
温羽凡本以为只要稍稍停下修炼的脚步,好好调养身体,胸口的伤势便能逐渐好转。
可现实却如同一记沉重的闷棍,无情地敲碎了他的幻想。
这天,温羽凡周末放假。
出租屋的窗玻璃蒙着层灰,将冬日的天光滤成淡白。
温羽凡坐在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的旧伤处,布料下的皮肤传来一阵熟悉的钝痛,像有块生锈的铁片嵌在骨头上。
他低头看着床头柜上那盒活血化瘀的药膏,铝管被挤得变了形,管口凝结的棕褐色药膏已经干硬。
这是他第三次买这种药了,药味混着出租屋的霉味,在空气里凝成一股挥之不去的涩。
每次往胸口抹药时,指尖都能摸到皮下微微凸起的硬块。
这休养的半个月,他确实没有再逞强修炼。
但被余刚的虎啸拳震伤的筋络,不仅没消,反而像生了根似的,越按越疼。
昨夜他试着做了组最简单的扩胸运动,不过三个回合,胸口就像被人用钝器猛砸,疼得他蜷缩在地板上,冷汗浸透了背心。
咳嗽声在寂静的屋里炸开,震得墙皮簌簌掉灰,他捂着嘴,指缝里漏出的气音都带着血腥味。
“咳……咳咳……”
又是一阵剧咳袭来,温羽凡慌忙弓起背,肩膀剧烈耸动,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憋闷感顺着喉咙往上涌,像团浸了水的棉花堵在喉头,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针扎似的疼。
他抓起枕边的水杯猛灌了两口,凉水滑过喉咙的瞬间,胸口的灼痛竟稍稍缓解。
一个月前,他还以为凭着基因锁解锁后的底子,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那时灵视里余刚的拳路轨迹还在眼前发烫,他总觉得再练几遍就能摸透虎啸拳的精髓,于是忍着疼一遍遍地挥拳、拆解、发力。
每次强行运气时,胸口的伤就像被撒了把盐,疼得他眼冒金星,可变强的执念与初获得真正拳法的兴奋,却让他无法停下。
现在想来,那时的自己简直是疯了。
温羽凡苦笑一声,抬手按了按发紧的太阳穴。
床头柜的抽屉半开着,露出里面半包没吃完的止痛药,铝箔板上的药片已经所剩无几。
这药也是他在巷口药店买的,说明书上写着“每日不超过三片”,可他有时疼得厉害,一次就敢吞四片,药效过去后,反而疼得更凶。
锁芯转动的声音突然响起,吓得温羽凡手一抖,水杯差点摔在地上。
“羽凡,起来了没?我给你带了包子。”是表哥杨诚实的声音,混着寒风的呼啸从门缝钻进来。
就算是放假不上班,表哥依然会准点到来为温羽凡送来早餐。
温羽凡也曾说过不用,但杨诚实却说是自己上班顺便而已。
温羽凡慌忙把止痛药塞进抽屉,用几本旧杂志压住,又拽过被子盖住胸口,哑着嗓子应道:“起了……早起了。”
门被推开的瞬间,寒气裹着肉包的香气涌进来。
杨诚实搓着冻红的手,把油纸包往桌上一放,目光在他苍白的脸上打了个转:“怎么又咳嗽了?脸白得跟纸似的。”
温羽凡别过脸,假装整理枕头:“老毛病了,过阵子就好。”他的指尖在被子底下攥紧,生怕表哥看出端倪——那药膏的气味太浓,万一被问起,他实在编不出合理的解释。
杨诚实却往床边凑了凑,粗粝的手掌往他额头上探:“没发烧啊……要不还是去医院拍个片?我听说肺上的毛病可不能拖。”
“不用不用。”温羽凡猛地往后缩了缩,动作太急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气,“就是……有点支气管炎,药店的人说吃点消炎药就行。”
这话半真半假。
他确实去药店买过消炎药,可店员看他咳得厉害,一个劲劝他去医院做
ct,吓得他抓起药就跑。
杨诚实盯着他看了半天,眉头拧成个疙瘩:“真没事?我怎么瞅着你这咳嗽比上周还重了?”他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小纸包,“对了,我托人弄了点川贝,听说炖梨治咳嗽特管用。”
温羽凡心里一暖,喉咙却发紧。
他望着表哥鬓角的白霜,突然觉得那半包止痛药和依然藏在床底的血衣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坐立难安。
送走杨诚实后,屋里又恢复了寂静。
温羽凡瘫回床上,胸口的疼还在隐隐作祟。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睡衣扣子,露出胸口那片青紫的瘀伤——像朵丑陋的花,盘踞在肋骨处,边缘已经泛出难看的黄褐色。
指尖轻轻碰了碰,一阵尖锐的疼顺着神经窜上来,疼得他龇牙咧嘴。
“妈的……”他低骂一声,眼里闪过丝烦躁。
去医院?
肯定会被问怎么伤的,总不能说被武者的拳头震的吧?说打架?可这伤的位置和程度,怎么看都不像普通斗殴。
找私人诊所?
只怕他们对于这样的伤也是力有不逮。
他又看了看手机里短信,刚到手的工资2700,支付房租水电等日常开销需要耗去大半,要是再……这年可没法过了。
寒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他打了个寒颤。
温羽凡重新扣好睡衣,目光落在墙角的轮椅上。
那轮椅的金属扶手上还沾着点没擦净的血渍,是上次咳得厉害时蹭上去的。
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自己能一拳轰碎木板,能看清百米外的车牌,却治不好这点内伤。
“系统,”他对着空气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点孤注一掷的期盼,“有没有修复身体的功能?”
半空中的淡蓝色对话框闪了闪,跳出一行冰冷的字:「暂无相关功能」。
温羽凡自嘲地笑了笑,果然是这样。
这系统除了发布任务,简直像个摆设。
他躺回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蛛网发呆。
咳嗽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每一声都像在提醒他:复仇的路,从来都不止有敌人的拳头,还有这具不听话的躯体。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把对面楼的窗户糊成一片白。
温羽凡把被子往上拉了拉,遮住半张脸,只露出双透着焦虑的眼睛。
或许……真该听表哥的话,过完年去医院看看。
哪怕编个蹩脚的理由,哪怕被医生当成疯子,也比这样一天天耗着强。
毕竟,他还等着变强,等着找到新神会,等着……给新语和小智报仇。
这具身体,可不能就这么垮了。
时光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种子,打着旋儿就没了踪影。
工厂的铁门早就上了锁,最后一批工人带着年货的大包小包消失在街角时,瓯江城的年味便彻底浓了起来。
街头的梧桐树上缠满了红灯笼,风吹过,灯笼穗子“哗啦啦”地响,像谁在低声念叨着吉祥话。
路边的年货摊支起了红帐篷,春联、福字、中国结堆得像小山,摊主裹着军大衣吆喝,哈出的白汽在冷空气中凝成转瞬即逝的雾。
连平日里冷清的菜市场,此刻都挤满了人,杀好的鸡鸭挂在铁钩上,冻得硬邦邦的,鱼贩子手里的大鲤鱼甩着尾巴,溅起的水花落在地上,瞬间结了层薄冰。
温羽凡的出租屋却还是老样子。
灰蒙蒙的窗玻璃上,结着层薄霜,把外面的热闹滤成模糊的光斑。
屋里没挂任何装饰,只有墙角母亲的遗像蒙着层细灰,相框边缘的裂痕在暮色里像道没愈合的疤。
大年三十傍晚,杨诚实裹着件洗得发白的棉服,踩着满地鞭炮碎屑往温羽凡住处走。
棉鞋踩在结了薄冰的水泥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像在数着路上的红灯笼。
推开那扇掉漆的木门时,温羽凡正坐在轮椅上对着窗外出神。
窗台上摆着半袋吃剩的饼干,蒙着层薄灰,屋里的霉味混着冷清,比屋外的寒风还冻人。
“羽凡,发什么呆呢?”杨诚实搓了搓冻红的手,哈出的白汽在冷空气中打了个旋,“走,跟表哥回家。你嫂子炖了鱼,还包了你爱吃的白菜猪肉馅饺子,热热闹闹才叫过年。”
温羽凡回头时,睫毛上还沾着点从窗外飘进来的雪沫。
他望着杨诚实冻得发红的鼻尖,喉咙突然发紧——这一年多,从医院到出租屋,表哥的脚步声总在最冷清的时候响起。
他点了点头,声音轻得像怕惊了空气:“好。”
杨诚实背起他往楼下走时,温羽凡能闻到表哥棉服上的机油味,混着点刚买的糖果香。
楼梯间的声控灯忽明忽暗,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两条拧在一起的绳。
杨诚实的家在老小区的三楼,还没上楼梯,就听见了屋里的喧闹。
郑小燕的大嗓门混着抽油烟机的“嗡嗡”声,还有孩子清脆的笑,像团暖烘烘的气,顺着楼梯缝钻出来,把寒气都逼退了几分。
“来啦?”门一打开,郑小燕就从厨房探出头,围裙上沾着点酱油渍,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快进来快进来,外面冻坏了吧?”她手里还攥着锅铲,油星溅在袖口上,亮闪闪的,“我刚炸了丸子,坐好了,马上有得吃。”
温羽凡刚被杨诚实背进门,一个身影就“噔噔”跑过来,是上高二的杨耀,个头已经比温羽凡高了半头,手里举着副春联,红纸上的金字闪着光:“羽凡叔叔,帮我看看这‘福’字贴歪没?”
“我来我来!”旁边的杨新踮着脚抢话,小姑娘刚上高一,梳着马尾辫,辫子梢上还系着个红蝴蝶结,“我摆好了碗筷,妈妈说你爱吃糖醋排骨,特意多放了冰糖!”
屋里的暖气管“滋滋”地冒着凉气,把温度烘得正好。
客厅的茶几上摆着瓜子、糖果和刚切好的苹果,电视里正放着春晚的预热节目,歌舞声热热闹闹的。
餐厅的圆桌上,已经摆好了好几道菜:
红烧鱼卧在青花瓷盘里,鱼眼亮晶晶的,身上撒着翠绿的葱花;
糖醋排骨堆得像座小山,琥珀色的酱汁顺着盘子边缘往下淌;
最中间的白瓷盆里,饺子一个个圆滚滚的,边缘捏着整齐的褶,像群挤在一起的胖娃娃……
“快坐快坐!”郑小燕把最后一盘凉拌黄瓜端上来,用围裙擦了擦手,往温羽凡碗里夹了块排骨,“尝尝嫂子的手艺,今年的排骨选的肋排,嫩着呢。”
杨诚实拧开一瓶白酒,瓶盖“砰”地跳开,酒液倒进玻璃杯,泛起细密的泡沫。
他举起杯子,杯沿碰到温羽凡的杯壁,发出“叮”的轻响:“羽凡,今儿是大年三十,咱不说别的。”他眼里的红血丝混着暖黄的灯光,显得格外真切,“过去这一年,你受了不少苦,哥都看在眼里。新的一年,咱不求别的,就求你身子骨硬朗起来,咱踏踏实实过日子。来,干了这杯!”
温羽凡的杯子刚碰到嘴唇,就听郑小燕劝说:“羽凡身子刚好,你少让他喝点!”说着往他碗里舀了勺饺子汤,“喝点热的,暖暖胃。”
杨耀正往嘴里塞丸子,含糊不清地询问:“羽凡叔叔,我爸说你在厂里当保安,那厂是不是很大啊?人很多吧?有没有人打架啊?你能对付不?”
杨新踹了哥哥一脚,抢着说:“笨老哥,闭嘴!叔叔,我给你写了春联,是‘岁岁平安’,老师说我字进步了!”
暖黄的灯光落在每个人脸上,把郑小燕眼角的细纹、杨诚实手背上的老茧、孩子们亮晶晶的眼睛都照得清清楚楚。
筷子碰着碗沿的“当当”声,电视里的歌舞声,窗外偶尔炸开的鞭炮声,还有郑小燕不停往他碗里夹菜的念叨声,缠成一团温暖的线,把温羽凡裹得严严实实。
……
几杯白酒下肚,温羽凡的脸颊泛起层淡淡的红,像被炉火熏过似的。
刚想夹起一块糖醋排骨,胸口突然像被只无形的手攥住,一阵尖锐的痒意顺着喉咙往上窜。
“咳……咳咳……”
他慌忙侧过身,左手死死按住胸口,指节陷进单薄的毛衣里。
身体控制不住地发颤,每一次咳嗽都带着撕裂般的疼,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
餐桌中央的红烧鱼还冒着热气,油星溅在白瓷盘上,亮晶晶的,可他眼里只剩下模糊的水汽。
“怎么又咳了?”杨诚实脸上的笑瞬间僵住,手里的酒杯“咚”地搁在桌上,酒液晃出些溅在桌布上,晕开个浅黄的印子。
他往前探了探身,眉头拧成个疙瘩,眼里的红血丝看得格外清楚:“你前阵子不是说就着凉了吗?这都快一个月了,怎么还没好利索?”
温羽凡咳得说不出话,好不容易缓过口气,嗓子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感冒早好了……就是这咳嗽,黏上了似的。”
他拿起桌边的水杯抿了口,温水滑过喉咙,却压不住那股翻涌的痒意,眼神里浮起层无奈的疲惫……
这哪是普通咳嗽,分明是上次硬接余刚那记“虎啸拳”的后遗症,夜里咳得更凶,痰里偶尔还带着点暗红的血丝。
“那哪行啊!”杨诚实的嗓门陡然拔高,手掌在桌沿上重重一拍,震得碗碟都跟着颤,“久咳伤肺,万一咳出个好歹来怎么办?明天就去医院,做个
ct,查个血常规,咱得弄明白到底是什么毛病!”
温羽凡连忙摆手,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去过医院了,医生说就是支气管炎,开了些止咳药,吃了也没见好。”
他撒了谎,不敢说自己根本没去过医院——总不能告诉表哥,这咳嗽是被人一拳震出来的。
“狗屁医生!”杨诚实猛地灌了口酒,喉结滚动得厉害,脸上露出愤愤不平的红,“现在的医院就知道开检查单,机器照来照去,钱花了一堆,病什么也治不好!上次我拉货闪了腰,拍了仨片子,最后还是贴膏药好的!”
“你可别瞎说了。”郑小燕正端着盘蒸饺过来,闻言瞪了他一眼,围裙带子在背后打了个结,“我认识个老中医,姓聂,就在巷尾的‘济世堂’坐诊。前阵子三楼张大妈的哮喘,西医说没法治,就是聂大夫几副汤药给调理好的。”她往温羽凡碗里夹了个饺子,热气腾腾的,“那可是真本事,把脉就能知道你哪儿不舒服,比那些光看化验单的强多了。”
“中医啊……”杨诚实咂了咂嘴,眉峰挑了挑,语气里带着点不以为然。他往椅背上一靠,手指在膝盖上敲着点,“不就是些草根树皮吗?慢腾腾的,哪有打吊瓶来得快。”
这话刚落地,郑小燕手里的筷子“啪”地往桌上一拍。
“你懂个什么!”她柳眉倒竖,眼睛瞪得溜圆,嗓门比刚才高了八度,“中医是咱老祖宗传下来的宝贝!《黄帝内经》比西医的历史长了几千年!你以为人家光靠猜?那是望闻问切,是真能耐!”她指着杨诚实的鼻子,气呼呼地说,“上次你落枕动不了,还不是我给你拔了火罐才好的?这就是中医的本事!”
杨诚实被她吼得缩了缩脖子,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脸上的不以为然瞬间变成尴尬。
他挠了挠后脑勺,嘿嘿笑了两声,声音放软了八度:“对对对,你说得对……中医好,中医厉害。”他偷偷瞟了眼郑小燕,见她脸色稍缓,赶紧补充,“那就听你的,让聂大夫给羽凡瞧瞧,啊?”
郑小燕见杨诚实没再犟嘴,脸上的怒色像被温水化开的冰,瞬间柔了下来。
她往温羽凡碗里又添了两个刚出锅的饺子,白胖的饺子在青瓷碗里冒着热气,边缘的褶子被汤汁浸得发亮。
“羽凡你就放宽心。”她拍了拍温羽凡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毛衣渗进来,暖烘烘的,“聂大夫那人最是细心,去年楼上李奶奶的老慢支,咳得直不起腰,西医都说没辙,他就凭三副汤药,硬是给调理得能下地买菜了。”她掰着手指头数,语气里满是笃定,“还有隔壁单元的小王,打球伤了腰,躺了仨月,也是聂大夫扎针灸、敷药膏,现在照样能扛大米上六楼。”
温羽凡望着她眼里的真切,心里那点犹豫渐渐散了。
这一个多月来,他试过自己买的活血化瘀药膏,也偷偷按网上查的法子揉按穴位,可胸口的闷痛总像块化不开的冰,尤其夜里咳起来,常能尝到舌尖的腥甜。
此刻听郑小燕说得恳切,倒生出点渺茫的期待来。
“那就……麻烦嫂子了。”他拿起筷子,夹起碗里的饺子,热气拂过脸颊,把眼眶的微热烘得更明显了。
“跟嫂子客气什么!”郑小燕嗔怪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往杨诚实碗里塞了块排骨,“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能好起来,比什么都强。”她转头冲儿子喊,“杨耀,去厨房把那瓶果汁拿来给你羽凡叔叔倒上!少喝点酒,多吃点菜!”
“哎!”杨耀立即应声,紧接着是“噔噔”的脚步声,少年跑进厨房又端着瓶橙汁跑回来,瓶盖“砰”地拧开,橙黄色的液体倒进玻璃杯,泛起细密的泡沫。
“羽凡叔叔,我敬你!”杨新举着自己倒满椰子汁的杯子,辫子上的红蝴蝶结晃来晃去,“祝叔叔新的一年不咳嗽!”
“哈哈,好!”温羽凡笑着举杯,玻璃杯碰到小姑娘的杯子,发出清脆的“叮”声。
餐桌中央的红烧鱼还冒着热气,糖醋排骨的甜香混着饺子的面香在屋里弥漫。
杨诚实正跟儿子聊物流园里的趣事,郑小燕在一旁插科打诨,时不时往温羽凡碗里添菜。
窗外的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起来,烟花在夜空里炸开大朵大朵的光,把窗玻璃照得明明灭灭。
温羽凡喝了口橙汁,酸甜的滋味顺着喉咙滑下去,压下了那点隐隐的痒意。
他看着眼前这家人的笑脸,听着满室的欢声笑语,突然觉得胸口的闷痛似乎轻了些。
或许,这老中医真能带来点不一样的希望。
至少此刻,被这团热热闹闹的烟火气裹着,连那些藏在心底的沉重,都暂时松了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