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神武天下之睚眦 > 第14章  上岗

冬日的晨光透过结着薄霜的玻璃窗,在米白色的文件上投下淡淡的光斑。
刘成刚捏着钢笔的手悬在纸面上方,墨汁在笔尖凝了一瞬,才郑重落下最后一笔。
他把合同页对齐,指尖沿着边缘捋了两遍,又从抽屉里翻出枚银色回形针,“咔嗒”一声别在左上角。
“表弟啊,”刘成刚把合同推到温羽凡面前时,嘴角扬起标准的弧度,眼角的笑纹却没怎么动,“按规矩,新员工都是明天入职。到时候我让人带你转一圈,门禁系统、巡逻路线什么的,一上午就能摸透。”
他双手交叠搁在隆起的肚腩上,办公椅的弹簧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整个人往后仰成个松弛的角度。
温羽凡的视线落在合同末页自己的签名上,笔尖划过纸页的涩感还残留在指腹。
他喉结轻轻滚动,目光不经意扫过窗外厂房。
家里米缸底的陈米昨晚就见了底,橱柜里那罐过期咸菜也只剩个空玻璃罐……
“刘经理,”他抬起头时,睫毛上沾着点从窗外飘进来的寒气,“我想今天就上工,您看方便吗?”
刘成刚捏着茶杯的手顿了顿,青花瓷杯沿在桌面上磕出轻响。
他挑了挑眉,肥厚的手指在下巴上摩挲着,胡茬被蹭得沙沙响:“哦?这么积极?”那目光像带着钩子,在温羽凡盖着薄毯的腿上停了两秒,“一般新人都得在家歇一天,准备准备……”
温羽凡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收紧,木头的纹路嵌进掌心。
他垂下眼睑,长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家里也没什么要准备的。早来一天,就能早熟悉一天活儿,省得给同事添乱。”
“行吧。”刘成刚咧嘴笑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牙,“你这份积极性,倒是比厂里那些老油条强。”他抓起办公桌上的红色座机,指尖在拨号盘上转得飞快,“我这就让保安部的小吴过来接你。”
电话接通后,他三言两语交代完,挂线时听筒在机座上磕出闷响。
“等着吧,最多五分钟就到。”
温羽凡紧绷的肩膀悄悄松了半寸,胃里的空鸣声像是被按小了音量。
他转头看向站在门边的杨诚实,表哥鬓角的白发上还沾着点晨霜,像是落了层细雪。
“表哥,谢了。”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股沉甸甸的分量。
杨诚实快步走过来,粗糙的手掌在他肩上拍了两下,力道不轻不重:“跟我还客气什么?”指腹擦过温羽凡洗得发白的袖口,“好好干,要是有人找你麻烦,立马给哥打电话。”他眼里的红血丝像爬满了蛛网,却亮得惊人。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时,带着股凛冽的寒风。
穿藏青色保安制服的小伙子站在门口,笔挺的身姿像棵刚栽的白杨树,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下颌线绷得笔直。
“刘经理。”小吴的声音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清亮,皮鞋跟在地板上磕出清脆的响。
刘成刚朝温羽凡抬了抬下巴:“这是温羽凡,以后在你们保安部。你带他过去,把该交代的都交代清楚。”
小吴的目光扫过来时,温羽凡清晰地看见他瞳孔微缩了一下。
但那惊讶只在眼底晃了晃,就被礼貌的微笑盖住。
他往前走了两步,制服的肩章蹭过门框,发出轻微的摩擦声:“温哥,跟我来吧。”
温羽凡转动轮椅时,金属轮轴在地板上碾出细碎的“咕噜”声。
他回头看了眼杨诚实,表哥正冲他使劲点头,像株在风里摇晃的向日葵。
“那我先过去了。”他对刘成刚和杨诚实分别颔首,轮椅转过直角时,后轮在地板上留下道浅痕。
走廊里的暖气没办公室足,寒风从窗户缝里钻进来,卷着温羽凡的裤脚往脚踝上贴。
小吴走在侧前方半步的位置,步伐不快,却很稳,制服下摆随着动作轻轻摆动,露出里面深色的秋裤边。
轮椅碾过地砖接缝时,发出“咯噔”一声轻响,在空旷的走廊里荡出长长的回音。
冬日的晨光斜斜地切过走廊,给灰扑扑的地砖镀上一层薄金。
窗玻璃上凝着细碎的霜花,被风一吹,簌簌往下掉渣,落在窗台上积成一小捧白。
小吴的黑色皮鞋踩在水磨石地面上,发出“嗒嗒”的轻响,在空旷的走廊里荡出回音。
他眼角的余光总忍不住往轮椅那边瞟。
温羽凡正低着头,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半张脸,握着轮椅推手的指节泛着白,每往前挪一寸,肩膀都要微微发颤,仿佛轮椅不是金属架,倒成了千斤重担。
“那个……”小吴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冻住似的沉默,“要不我推你一下?”他的声音里带着点试探,像怕惊扰了什么。
温羽凡猛地抬头,脸颊泛起薄红,连忙摆手:“啊,不用不用。”他的指尖在推手上蹭了蹭,留下几道浅痕,“怎么能麻烦你呢,我自己能行的。”
小吴没再搭话,只是弯下腰,温热的手掌轻轻搭在了冰凉的金属把手上。
他掌心的薄茧蹭过温羽凡刚才攥过的地方,带着点粗糙的暖意:“没事没事,以后咱们都是同事了,就是自家兄弟。”他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小虎牙,“哦对了,我叫吴彦,跟吴彦祖就差一个字。”
“哦,你好,我叫温羽凡。”温羽凡被他这股热乎劲儿烫得心头一暖,紧绷的肩膀松了些,“很高兴认识你。”
小吴推着轮椅轻快地往前挪,轱辘碾过地面,发出“咕噜咕噜”的轻响。
走廊尽头的窗户没关严,寒风钻进来,卷着几片枯叶打在墙上,又簌簌落下。
小吴把轮椅往走廊内侧带了带,避开那股穿堂风,嘴里的话却没停:“我们这乘风机械厂,规模可不小,足有四五百号人呢。”他伸出四根手指比划着,声音脆得像冰凌相撞,“光食堂就有三个,南北方口味都照顾到了。”
温羽凡的耳朵尖动了动,原本有些发沉的眼皮倏地抬起。
“不过吃饭要花钱,”小吴话锋一转,又赶紧补充,“但厂里有半价补贴,算下来比外面便宜一半!最关键的是……”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得意地说,“米饭是不限量自助的,管够!”
“管够”两个字像火星,“噌”地引燃了温羽凡肚子里的饿火。
他下意识摸了摸小腹,那里正空得发慌,仿佛能听见胃酸“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
昨天啃的生萝卜早消化得无影无踪,此刻满脑子都是白花花的米饭——颗粒分明,冒着热气,浇上点酱油就能扒三大碗。
小吴的声音还在耳边嗡嗡响,说什么车间的流水线分
abc三段,说什么仓库的叉车要持证上岗,可这些字儿落到温羽凡耳朵里,全变成了食堂蒸屉里冒出来的白汽,虚虚浮浮的。
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温羽凡慌忙收紧小腹,脸上泛起热意,眼角的余光瞥见小吴还在比划着巡逻路线图,手指在墙上的指示牌上点来点去,只好赶紧低下头,假装研究轮椅轱辘上沾着的泥点。
“……所以门禁这边要特别注意,外来车辆必须登记车架号,还有送货的司机不能随便进车间,得在会客室等着……”小吴说得唾沫星子飞溅,额角冒了点薄汗,顺手把保安制服的领口拽开了些。
温羽凡的喉结又动了动,舌尖下意识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脑子里像有个小锅在咕嘟咕嘟炖着东西,炖的是食堂的红烧萝卜,萝卜块吸足了汤汁,红亮亮的;
还有蒸得胖乎乎的白面馒头,掰开能看见细密的气孔,蘸点腐乳就能吃得喷香。
他甚至能“闻”到免费汤桶里飘出来的紫菜味,混着葱花的鲜气,热得能烫掉舌尖的皮。
“……巡逻的时候要带好对讲机,队长说每小时报一次平安,要是发现设备有异常就得赶紧……”
“那个,”温羽凡终于忍不住打断他,声音比平时高了半度,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食堂……这会儿有热乎的吗?哪怕是剩粥也行。”
小吴被问得一愣,随即捶了下大腿,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你看我这脑子!光顾着说工作了。”
他抬腕看了眼电子表,表盘在走廊的阴影里泛着冷光,“现在才八点四十,食堂要十一点半才开闸。不过别急,等我带你到保安部,跟队长和其他兄弟打个招呼,再熟悉下值班室的监控设备,差不多就到饭点了。”
温羽凡“哦”了一声,喉结悄悄滚了滚。
小吴还在絮叨保安室的监控屏幕分十六个画面,哪个角落容易藏闲人。
可温羽凡已经听不真切了。
他望着走廊尽头透进来的天光,那里仿佛就是食堂的方向,连空气里都像是飘着淡淡的米香。
轮椅轱辘继续往前转,带着他穿过一道道门,那些关于工作的忧虑、对未来的迷茫、对复仇的执着,此刻都被肚子里的饿火烤得蜷缩起来,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心里突突跳:吃饭,吃饱饭。
办公大楼一楼的走廊尽头,暖气明显弱了些,风从窗缝钻进来,带着股铁锈味。
小吴推着温羽凡拐过一道弯,眼前突然亮堂起来。
两扇掉漆的木门并排敞着,门楣上挂着块铁皮牌,“保安部”三个字被岁月磨得发淡,边缘还卷着点锈。
“到了。”小吴的声音里带着点雀跃,推着轮椅先迈进靠里的那间屋。
这屋比走廊暖和多了,中央空调吹着暖风“嗡嗡”响,裹着股淡淡的烟草味和油墨香。
靠墙摆着三排旧办公桌,桌面的漆皮裂成细密的网,露出底下浅黄的木头。
最靠窗的桌上堆着几本卷边的杂志,《兵器知识》《大众电影》,封面都褪了色;
中间的桌角压着个搪瓷缸,印着“劳动模范”的红字磨得只剩个轮廓;
墙角的铁皮柜掉了块漆,露出银白的底色,柜门上贴满黄色便签,字迹密密麻麻的,大概是换班提醒。
墙上的制度牌也透着年头,“门卫岗位职责”几个字的边角卷了翘,下面的条款里,有几处用红笔改了又改,比如“巡逻时间”被划掉“两小时”,改成了“一小时”,旁边还歪歪扭扭写着“冬季加勤”。
温羽凡的目光刚扫过墙上的排班表,就听见“哗啦”一声——靠窗的瘦高个连忙合上手里的杂志,站起身时带得椅子腿在地板上蹭出轻响。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保安制服,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细瘦但结实的手腕,脸上的笑像刚晒过的被子,暖乎乎的:“新来的兄弟?”
“这是丘咏,咱这儿的‘活字典’,厂里谁都认识。”小吴拍了拍温羽凡的肩膀,又指向旁边那个正慌忙把手里东西往抽屉里塞的矮个子,“那是张茂,手里总捣鼓些小玩意儿,修个对讲机、换个灯泡什么的,找他准没错。”
张茂被说得脸一红,手还卡在抽屉缝里,露出半截旧手表的表带。
他抬头时眼睛瞪得溜圆,好奇地打量着温羽凡的轮椅,却没多问,只是挠了挠头,声音有点闷:“以后……有什么要帮忙的,喊一声就行。”
最里头办公桌后的中年男人这时站了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拖出沉响。
他肩宽背厚,保安服的扣子崩得紧紧的,喉结动了动,目光先落在温羽凡的轮椅上,又很快移到他脸上,声音像砂纸磨过木头,粗粝却稳当:“我是胡军,这保安队的队长。”
“胡队以前在部队待过,身手利落得很。”小吴凑到温羽凡耳边小声说,眼里闪着崇拜。
温羽凡刚要开口,就被丘咏抢了先:“欢迎欢迎!以后咱就是一家人了!”他说着从桌肚里摸出个苹果,往温羽凡手里塞,“刚从食堂门口买的,甜着呢。”
张茂也跟着点头,从抽屉里掏出颗奶糖,剥开糖纸递过来:“吃这个,甜的。”
胡军没说话,只是转身从饮水机接了杯热水,杯壁上凝着水珠,他把杯子往温羽凡面前推了推,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响:“先暖暖手。”
温羽凡握着温热的水杯,看着眼前三张带着善意的脸,鼻尖突然有点发酸。
他低头时瞥见自己盖在腿上的薄毯,又抬眼望见墙上排班表上“李跃、张子远”两个名字被红笔圈着,旁边写着“夜班”,心里那点拘谨渐渐化了。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落在丘咏翻开的杂志上,落在张茂露出的手表带上,也落在胡军那杯冒着热气的水上。
温羽凡轻轻吁了口气,暖气混着烟草味钻进鼻腔,竟比办公室的热流更让人踏实——这里没有同情的打量,没有刻意的回避,只有像旧桌椅般实在的接纳。
“谢谢大家,”他的声音比平时稳了些,“以后……还请多关照。”
张茂突然一拍脑门,从抽屉里翻出个笔记本:“哦对了!李跃和张子远上夜班,这会儿在宿舍补觉呢,晚上交班你就能见着。”
温羽凡点点头,目光扫过墙上那张被胶带粘了又粘的合影——七个穿着保安制服的男人挤在厂门口的石雕字前,笑得一脸灿烂。
他忽然觉得,这斑驳的办公室、磨旧的桌椅,还有眼前这些带着烟火气的笑脸,像块刚烤好的馒头,粗粝却热乎,稳稳地落进了他空荡了许久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