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热小说 > 玄幻小说 > 神武天下之睚眦 > 第12章  乘风机械厂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东边的天际线洇开一抹淡粉,像被孩童不小心打翻的胭脂盒。
第一缕阳光挣脱云层的束缚,斜斜地掠过老旧居民楼的屋顶,给瓦片镀上一层金边,沉睡的城市在这温柔的光线里渐渐舒展筋骨。
楼下突然传来“突突突”的引擎声,带着点老旧机械特有的震颤,打破了清晨的宁静。
是杨诚实的面包车,车身上的锈迹在晨光里泛着斑驳的光,像幅没干透的水彩画。
这声音温羽凡太熟悉了,过去一年里,无数次在医院楼下、出租屋巷口响起,此刻听来,比任何闹钟都更让人清醒。
新的一天,真的要开始了。
车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杨诚实的身影出现在晨光里。
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袖口卷到小臂,露出结实的胳膊,快步往楼道口走时,皮鞋踩过积着薄露的水泥地,发出“嗒嗒”的轻响。
“羽凡,准备好了没?”他在门外就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被晨雾滤得格外清亮。
温羽凡坐在轮椅上,早就在门口等了。
门一打开,杨诚实的笑脸就撞了进来。
他几步跨进门,半蹲下身,后背挺得笔直:“来,上背。”
温羽凡趴在他背上,能闻到工装外套上混着的机油味和淡淡汗味,这味道让人心安。
杨诚实的胳膊稳稳圈住他的腿弯,起身时膝盖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却没晃一下,脚步沉稳地往楼下走。
台阶上还凝着些霜,有点滑,但杨诚实每一步都踩得很实,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却始终没松劲,像托着件稀世珍宝。
到了车边,他小心翼翼地把温羽凡放进副驾驶座,又转身从后备箱里拿出轮椅。
折叠轮椅时,金属关节发出“咔嗒”的脆响,他动作麻利却不粗糙,将轮椅仔细塞进后排,连边角都捋得顺顺当当,生怕磕着碰着。
坐进驾驶座,杨诚实从仪表盘旁拎过一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递过来时还冒着白汽:“拿着,刚从巷口张记买的。”
塑料袋入手温热,隔着薄薄的塑料,能摸到里面圆滚滚的轮廓。
温羽凡还没开口,肚子先“咕噜”叫了一声,响得在安静的车厢里都有了回音。
昨天只啃了两根生萝卜、扒了半锅米饭,此刻早就空得发慌。
“饿了吧。”杨诚实笑得眼角堆起细纹,指腹在塑料袋上蹭了蹭,“知道你现在能吃,特意多买了些,整整二十个,管够。”
他这话里藏着点私心。
昨天郑小燕还念叨“吃太多伤肠胃”,可杨诚实总觉得,羽凡这一年瘦得脱了形,能敞开肚皮吃,是好事。
人是铁饭是钢,能吃才能扛住事儿,哪来那么多讲究?
温羽凡接过来,打开塑料袋的瞬间,浓郁的肉香混着葱花的鲜气涌出来,钻进鼻腔里,勾得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
他拿出一个,白胖的包子还烫手,咬开松软的面皮,滚烫的肉汁瞬间在舌尖炸开,肥瘦相间的肉馅裹着酱香,混着暄软的面香,顺着喉咙滑下去,暖得胃里一阵发颤。
“慢点吃,别烫着。”杨诚实发动车子,方向盘在他手里转得平稳,眼睛瞟了眼副驾驶座,见温羽凡吃得狼吞虎咽,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温羽凡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含糊地“嗯”了一声,又抓过一个包子。
面皮的温热、肉馅的鲜香,还有塑料袋传来的暖意,在晨光里交织成一股踏实的力量。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二十个包子,是表哥沉甸甸的心意,是让他能挺直腰杆走进新地方的底气。
面包车缓缓驶离小区,轮胎碾过路边的落叶,发出“沙沙”的轻响。
杨诚实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偶尔从后视镜里看看温羽凡,眼里的关切像车窗外的阳光,安静却温暖。
温羽凡三口吃完一个包子,指尖沾着点油星,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心里清楚——今天的面试,他不能搞砸。
为了表哥这份心意,也为了自己脚下这条重新踏实地的路。
乘风机械厂坐落在瓯江城的近郊,从温羽凡住的那片老旧出租屋出发,杨诚实那辆除了喇叭不响哪儿都响的面包车,得摇摇晃晃跑上二十分钟。
车刚驶离巷口时,轮胎碾过坑洼的水泥地,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像谁在车厢里藏了串没系紧的钥匙。
杨诚实把车窗开了道缝,清晨的风灌进来,带着点街边早点摊的油条香,混着面包车发动机特有的汽油味,在狭小的空间里缠成一团。
车窗外的风景像被按了慢放键,一点点变着模样。
起初是挤挤挨挨的老楼,墙皮剥落的阳台上挂着褪色的床单,晾衣绳上的袜子被风吹得晃来晃去;
过了几个红绿灯,高楼渐渐稀疏,换成了低矮的厂房和仓库,灰色的水泥墙面上刷着“安全生产”的红色标语,风吹过空旷的厂区,能听见铁皮广告牌“哗啦啦”的响。
“快到了。”杨诚实突然开口,方向盘轻轻一打,面包车拐过一道弯。
温羽凡抬眼时,正撞见阳光从云层里漏下来,在远处一片灰蓝色的厂房顶上铺了层金。
最先闯入视线的,是厂门那组两人多高的石雕字——“乘风机械厂”。
五个字是用青灰色的花岗岩雕的,笔画深凿,棱角分明,阳光照在上面,凸起的笔画闪着冷硬的光,凹进去的地方却藏着阴影,像沉淀了几十年的时光。
字的底座上积着点去年的落叶,边角处有细微的磨损,看得出来有些年头了,却更透着股扎实的劲儿,仿佛这五个字往这儿一站,就能扛住岁月里的风风雨雨。
“这字刻得真有气势。”温羽凡忍不住低声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的薄毯。
杨诚实笑着点头:“听说建厂时就立在这儿了,几十年没动过。”
车再往前挪了挪,厂区的全貌慢慢铺开。
围墙是深灰色的水泥墙,足有两人高,墙顶拉着带刺的铁丝网,风吹过网眼,发出“呜呜”的轻响。
墙面上刷着一行白漆大字:“以质取胜,乘风远航”,字体刚劲,只是经年累月被雨水冲刷,有些地方泛了黄,却更显厚重。
墙内隐约能看见高耸的厂房,铁皮屋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此起彼伏的机器轰鸣声从里面钻出来,不是那种刺耳的锐响,而是低沉、持续的“嗡……”,像无数台巨大的心脏在同步跳动。
偶尔有穿着蓝色工装的工人从厂房里出来,手里拎着工具包,脚步匆匆地往另一处车间走,裤脚沾着点机油的黑渍,却个个脊背挺得笔直。
温羽凡看着这一切,突然就懂了郑小燕昨天那股急劲儿。
这样的大厂,光是门口那严严实实的架势,就知道不是随便能进的。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还裹着薄毯的腿——哪怕心里清楚已经能站起来,此刻也得扮演好“需要被照顾”的模样,指尖攥着塑料袋的边缘,把表嫂那句“靠自己双手挣钱不丢人”在心里默念了一遍。
面包车缓缓停在电动门外,杨诚实把车窗摇到底,探出半个脑袋,脸上堆着笑,眼角的皱纹都挤在了一起:“大爷,麻烦开下门呗?跟人事部的刘成刚经理约好的,带我兄弟来面试。”
门卫室是个方方正正的小铁皮房,窗户开着道缝,里面的门卫大爷正低头翻报纸,报纸边角卷了边,看得出来被翻了很多遍。
听见喊声,他慢悠悠地抬起头,花白的眉毛皱了皱,从窗户里探出半张脸,浑浊的眼睛在杨诚实和温羽凡身上扫了一圈,声音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刘成刚?约的几点?有预约单没?”
“有有有,”杨诚实赶紧点头,语气更热络了些,“昨天特意跟刘经理确认过的,说今天一早过来就行。您看这……”
大爷“哦”了一声,从座位上站起身,动作慢悠悠的,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吱呀”一声。
他走到门卫室门口,从墙上摘下一个牛皮纸封面的登记本,封面都磨出了毛边,递过来时,指腹上沾着点墨迹:“登记一下吧。厂里规矩严,不管约没约,进门都得登。”
杨诚实接过登记本,非但没嫌麻烦,反而眼睛亮了亮,转头冲温羽凡笑道:“你看这规矩,多板正!这才是正经厂子该有的样儿,让人踏实。”
温羽凡跟着笑了笑,看着杨诚实从裤兜里摸出支笔,笔尖在登记本上顿了顿,一笔一划地写下“杨诚实”“温羽凡”,联系方式和事由都写得工工整整,连标点都没马虎。
阳光落在他手背上,能看见指节处磨出的厚茧——那是常年搬货、握方向盘磨出来的。
门卫大爷接过登记本,戴上挂在脖子上的老花镜,眯着眼看了半天,又抬头核对了两人的脸,才慢悠悠地走到操作台前,按下一个锈迹斑斑的按钮。
“嗡……”电动门的电机发出一声闷响,带着锈迹的金属栏杆缓缓向一侧滑动,轨道里积的灰尘被带起来,在晨光里飘成细沙。
杨诚实把登记本还给大爷,道了声谢,快步钻回驾驶座,发动车子时,发动机“突突”喘了两下才稳住。
面包车缓缓驶过电动门,轮胎碾过厂内平整的水泥路,发出“沙沙”的轻响。
刚驶入厂区,空气瞬间被一股浓烈的气息填满——那是机油的厚重黏腻,混着金属被切割时特有的辛辣,还夹着点冷却液的清冽,像无数台机器在呼吸。
道路两旁堆着成捆的钢材,有的是碗口粗的钢管,锈迹在管壁上晕成褐色的云;
有的是薄薄的钢板,阳光斜斜打在上面,反射出刺眼的白光,晃得人睁不开眼。
偶尔能看见钢材边缘的毛刺,像没剃干净的胡茬,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
杨诚实把那辆老面包车停在停车场的角落,车身还随着惯性轻轻晃了两下,轮胎碾过碎石子发出“沙沙”的轻响。
他推开车门时,裤脚蹭到车门的锈迹,留下道浅黄的痕。
绕到车后,他弯腰搬轮椅,胳膊上的肌肉绷起清晰的线条,额角渗出细密的汗——这轮椅虽不算重,但他总怕磕着碰着,动作轻得像在捧易碎的瓷器。
金属轮椅架碰到地面时,发出“当”的一声闷响,在厂区的机器轰鸣里显得格外轻。
“羽凡,坐好了。”杨诚实走到副驾驶旁,半蹲的动作让膝盖发出“咔”的轻响。
他双手穿过温羽凡腋下,指尖避开伤口的位置,稳稳将人抱起时,能感觉到温羽凡刻意绷紧的后背。
这具刚能站立的身体还在适应行走,此刻却要重新蜷缩进轮椅,每一寸肌肉都透着隐忍。
安置妥帖后,杨诚实顺手理了理温羽凡衣角,把卷起的袖口轻轻放下,遮住手腕上那道浅淡的疤痕。
阳光穿过路边梧桐树的叶隙,在两人身上织出斑驳的暖黄,风拂过带来远处车间的“哐当”声,像无数把锤子在同步敲打。
杨诚实推着轮椅沿水泥路往前走,轮轴碾过路面的接缝,发出“咕噜噜”的轻响。
路旁的绿化带里,几株紫色的野花在风里点头,花瓣上还沾着晨露,与周围的钢铁冷硬形成奇妙的对照。
没走多远,那座厂区里最高的建筑就撞进眼帘。
九层的办公大楼通体裹着银灰色的铝板,在日光下泛着冷光,每层楼的高度几乎是普通住宅的一倍半,窗户是深灰色的隔热玻璃,像一只只冷静审视的眼。
“就是这儿了。”杨诚实仰头望着楼顶的避雷针,目光里带着点怯生生的期许,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轮椅推手。
楼前的台阶两侧,两座石狮子蹲在底座上,鬃毛的纹路被岁月磨得光滑,嘴角的獠牙却依旧锋利,底座边缘积着圈浅绿的青苔。
走上台阶时,轮椅的橡胶轮碾过大理石,发出轻微的“涩啦”声。
大厅里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映出两人模糊的影子。
前台的年轻女孩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一步裙,衬衫领口的纽扣系得严严实实,见他们进来,抬起头露出标准的微笑,眼角的细纹里还带着点刚入职的生涩。
“请问有预约吗?”她的声音像浸过温水,软乎乎的。
得知人事部在五楼,杨诚实推着温羽凡走向电梯。
按下按钮的瞬间,他悄悄松了口气。
这要是爬楼梯,他这双搬货磨出厚茧的腿,怕是得抖着上去。
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狭小的空间里飘着淡淡的柠檬清洁剂味,混着杨诚实身上的汗味。
轿厢缓缓上升时,能听见钢缆轻微的“咯吱”声,杨诚实盯着跳动的数字,指节在轮椅扶手上轻轻敲着,像在给自己打拍子。
五楼到了,电梯门“哗”地向两侧滑开,露出狭长的走廊。
浅灰色的地砖光溜溜的,脚步声在里面撞来撞去,杨诚实的皮鞋踩在上面是“嗒嗒”的脆响,轮椅轮子碾过则是“咕噜”的闷响,像两支不搭调的曲子。
走廊两侧的门牌都是金属的,阳光从尽头的窗户照进来,在牌面上投下细长的影子,“财务部”“企划部”……
杨诚实的目光飞快扫过,像在找藏起来的糖果。
终于,他在走廊中段停住——“人事部刘成刚”的牌子泛着哑光,边角有点氧化发黑。
杨诚实深吸一口气,胸口鼓得像揣了只兔子,他微微俯身,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抖:“到了,羽凡,别紧张,咱一定行。”
说完,他抬手把自己那件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扯了扯,又用袖子擦了擦手心的汗,才抬起手,指节在门板上敲出“笃笃笃”的三声轻响,在寂静的走廊里荡开老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