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在我的婚礼上,把家族企业交给了私生女妹妹。
未婚夫当众宣布:我爱的一直是玥玥。
我含笑鼓掌:郎才女貌,祝你们锁死。
三年后,我作为最大投资人现身商业峰会。
妹妹哭着求我放过公司:姐姐,血缘亲情啊!
我调出母亲临终监控:你妈拔氧气管时,讲亲情了吗
……
1
聚光灯过于刺眼,几乎要灼穿我精心修饰过的眼睫。
水晶吊灯折射出的锋利光芒,切割着台下模糊又静默的宾客面孔。
空气里甜腻昂贵的香氛,此刻闻起来像是某种腐朽的预兆。
我下意识握紧了身边人的手,那指节曾无数次被我描摹。
此刻却冰凉、僵硬,透着一种陌生的迟钝。
陈枫没有看我。
他的目光,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直直投向红毯的另一端。
落在父亲身旁那个身着嫩粉色礼裙的身影上,苏玥。
我同父异母的妹妹。
这身粉色,娇嫩得刺眼。
与我这身象征着主母地位、厚重繁复的象牙白缎面婚纱,形成了近乎残忍的对比。
父亲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麦克风回荡在奢华的宴会厅,每一个音节都像带着棱角的冰锥,精准地凿进我的耳膜:
……借此良辰吉日,我正式宣布,苏氏集团未来将由我的小女儿,苏玥,接手管理!
她展现出了非凡的商业天赋和……
后面的话语化作巨大的嗡鸣,瞬间淹没了我的听觉。
我能感觉血液正从指尖迅速褪去,留下冰冷的麻木。
眼角余光里,陈枫的手,竟不动声色地抽离,垂落回身侧,仿佛触碰到了什么极不洁的东西。
就在满场宾客被这突如其来的继承权易主震得鸦雀无声之际。
嗡的一声,另一只麦克风被粗暴地提起,电流噪声刺耳地划破凝滞的空气。
陈枫上前一步,站到了苏玥身边。
他侧脸的线条绷得像块冰冷的石头,嘴角却扯出一个近乎扭曲的弧度。
他的声音清晰地炸开,每个字都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残忍:
苏琬。
他不再叫我琬琬,直呼其名,冰冷生硬,我一直爱的人,是玥玥,今天这一切,不过是……
后面的话,被更汹涌的嗡鸣吞噬。
我只看到了苏玥瞬间抬起的脸,那双总是氤氲着无辜水汽的杏眼里,此刻清晰地荡漾着胜利的快意和毫不掩饰的得意。
她的嘴角,几乎要压不住那抹扬起的弧度。
父亲的脸色在灯光下变幻不定,最终定格在一种混合了尴尬与默许的僵硬上。
所有的目光,带着同情、震惊、幸灾乐祸,像粘稠的油污,一层层糊在我身上。
我是祭坛上最丑陋、最滑稽的祭品。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缓慢地跳动,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撕裂般的钝痛。
我缓缓抬起手,掌心对着那并肩而立的璧人。
啪、啪、啪。
清脆、单调、稳定的掌声,在死寂的大厅里突兀地响起。
一下,又一下,仿佛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我甚至微微侧了侧头,唇角向上牵起一个堪称完美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只有一片冰封的湖泊。
郎才女貌。
我的声音出奇地平稳,清晰得如同水晶落地,真是天造地设。
掌声停下。
短暂的死寂后,是更加汹涌的窃窃私语形成的巨大声浪。
那就祝你们......
我顿了顿,目光扫过陈枫瞬间变得错愕难堪的脸,掠过苏玥眼中一闪而逝的恼怒,聚焦在虚空中的某一点。
我清晰地吐出最后两个字,锁死。
每一个音节都像淬了冰的刀子。
高跟鞋碾过掉落在地的捧花,那些娇艳欲滴的玫瑰在纯白的裙摆下无声碎裂。
我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挺直着背脊,一步步,穿过那片无声的、由各色目光组成的荆棘丛林。
身后那片奢靡的、属于别人的天堂,连同那两张被惊愕和恼怒扭曲的脸庞,渐渐被隔绝在巨大的、缓缓合拢的宴会厅门外。
厚重的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里面虚假的光和混乱的声音。
冰冷的空气猛地灌入肺腑,带着外面城市霓虹的喧嚣。
我站定在空旷的酒店侧门廊下,指尖掐进掌心,留下深刻的月牙印痕,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那冰封的湖面下,是足以焚毁一切的岩浆。
琬琬!
带着急切哭腔的女声自身后追来。
是伴娘林薇。
她冲到我面前,脸上精致的妆容被泪水冲开两道狼狈的痕迹,眼中盛满了真实的惊惶和心疼。
这……这算怎么回事啊!叔叔他疯了吗!还有陈枫那个王……
我抬手,轻轻按住了她因激动而颤抖的肩膀。
指尖冰凉,动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
林薇的控诉戛然而止,怔怔地看着我。
薇薇,我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穿透夜风,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你说!
她立刻抓住我的手,像是抓住一根浮木。
把我名下那栋海边小别墅,以最快的速度,处理掉,价格不计。
那是我母亲留下的唯一不动产,远离尘嚣,曾是我最后的避风港和退路。
林薇倒抽一口冷气,眼睛瞪得溜圆:那、那是你妈妈留给你的!是……
按我说的做。
我打断她,语气没有起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目光越过她,投向城市迷离的灯火深处,那里仿佛蛰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巨兽。我需要钱。
不是一笔小钱,而是一笔足以支撑我重新站起,足以让某些人付出代价的……启动资金。
遥远的记忆碎片猛地刺入脑海,母亲弥留之际,枯槁的手死死攥着我,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最后的不甘与忧虑。
琬琬…公司……那些人…书房…最底下抽屉的夹层……
那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的话语,被剧烈的咳嗽和仪器的尖锐报警声打断,最终归于沉寂。
那个夹层里到底藏着什么,尘封了多年的疑惑,此刻带着灼人的温度翻滚上来。
另外。
我收回目光,看向林薇的眼睛深处,帮我联系‘星海律所’的秦律师,就说……苏琬,有事相托。
林薇的瞳孔骤然缩紧。
星海律所……那个只服务于顶尖财团、以手段凌厉和绝对保密著称的传奇律所
琬琬,你……
去吧。
我拍了拍她的手臂,像是卸下了最后一丝犹豫。
我转身,走向路边早已静静等候的一辆黑色轿车,司机恭敬地拉开车门。
灯光勾勒出我婚纱的轮廓,纯白依旧,却不再代表纯洁与希望。
车子无声地滑入夜色。
后视镜里,酒店那座闪烁着虚伪光华的城堡越来越小,最终被城市巨大的阴影吞没。
车窗外的世界飞速倒退,光影变幻。
苏玥那张在聚光灯下志得意满的脸、陈枫冰冷决绝的宣告、父亲那张道貌岸然却写满了偏袒的侧脸……
无数画面在脑中翻腾、撕扯。
最后定格在母亲临终时那双充满担忧和嘱托的眼睛上。
一种从未有过的、冰冷的清醒感,如潮水般涌遍全身,瞬间浇熄了所有软弱和灼痛。
碎掉的东西,粘起来只会更丑陋,真正属于我的路,才刚刚开始。
2
三年时光,足够一座城市忘记许多事,也足够某些人自以为稳坐高台。
当金碧辉煌的未来峰会主会场灯光骤亮,主持人以近乎谄媚的激动语调宣布。
让我们隆重欢迎本次峰会的首席战略投资方代表、‘启点资本’的苏琬女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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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光灯精准地打在高台右侧的VIP通道入口。
空气凝固了一瞬,随即被潮水般的窃窃私语淹没,又迅速转为一种诡异的寂静。
所有人,台上台下,目光像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钉在那个入口。
高跟鞋敲击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晰、稳定、带着独特韵律的声响。
嗒,嗒,嗒,每一步,都像踩在寂静的鼓点上。
我走了出来。
象牙白的定制西装套装,线条利落如刀锋,勾勒出清减却更具力量的轮廓。
曾经浓密如海藻的长卷发,被修剪成飒爽利落的及肩长度,几缕挑染的银灰色在其中若隐若现。
脸上妆容极淡,却精准地突出了眉峰的锐利和眼神的沉静。
那双眼睛,不再是三年前可能流露的脆弱或愤怒,而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渊,平静地扫视全场。
左耳一枚造型简约的铂金耳钉,在灯光下反射着冷冽的光。
会场死寂。
一张张或震惊、或茫然、或难以置信的脸上,清晰映照出对于苏琬这个名字的记忆与此刻形象的巨大割裂。
我的目光,没有任何多余的停留,仿佛只是随意地掠过,最终落向主舞台中央。
那里,巨大的LED背景板上,正滚动着苏氏集团的核心业务图标。
而站在集团董事长位置上的,正是苏玥。
她穿着当季高定的香槟色礼服裙,原本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矜持笑容,正准备发表她的革新演讲。
那笑容,在聚光灯捕捉到我身影的瞬间,如同被急速冷冻,僵死在脸上。
粉底也无法掩盖她瞬间褪去血色的苍白。
她握着麦克风的手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
杏眼圆睁,里面写满了极度的震惊、茫然,以及一丝……难以名状的恐惧。
仅仅是一瞥。
我甚至没有多停留一秒,便在主办方负责人诚惶诚恐的引领下,泰然自若地走向会场最前方、视野最佳的主位落座。
峰会流程在一种极其微妙而紧绷的气氛中继续。
台上发言者的声音似乎都隔着遥远的水幕。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主舞台方向,那道几乎要将我后背洞穿的、充满惊疑和怨毒的目光,如芒在背。
中场茶歇,衣香鬓影的贵宾休息区。
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焦香、甜点腻人的气息,以及更浓的、关于启点资本和那个神秘回归的苏琬的议论声浪。
我端着一杯气泡水,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城市的璀璨脉络。
身后,无数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带着审视和试探。
姐……姐姐
那声音带着一种刻意的、颤抖的甜腻,突兀地在身后响起,打破了距离感。
我缓缓转过身。
苏玥站在几步开外,脸上堆砌着一种混合了讨好、委屈和不安的复杂表情,眼眶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我耳垂那枚铂金耳钉,又迅速垂下眼睑,手指紧张地绞着裙摆。
真的是你……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在刻意压低的音量下显得更加可怜。
三年了……你去哪里了我们……家里人都很担心你。
她小心翼翼地靠近一步。
姐姐,我……我知道当年在婚礼上,让你难堪了;
可那都是爸爸的安排,我和枫哥……我们也是身不由己啊!真的对不起……
我静静地看着她表演,眼神没有丝毫波澜,如同在看一场乏味的默剧。
见我不语,她似乎鼓起更大的勇气,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哀求。
姐姐……我知道你现在厉害了,‘启点资本’……那么大的能量,可是,苏氏是我们爸爸一辈子的心血啊!
血脉相连、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情啊!求求你……
她的眼泪终于恰到好处地滚落,在精心打理的腮红上划出湿痕。
高抬贵手,放过苏氏吧!别对我们赶尽杀绝好不好
爸爸……爸爸他年纪大了,经不起折腾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肩膀轻轻耸动,将一个被强者逼迫、心系家族、顾念亲情的柔弱女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停滞了,无数双耳朵竖着,眼睛却装作不经意地瞟向别处。
赶尽杀绝亲情
我心中冷笑,那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隙,涌出滚烫的岩浆。
哦
我微微偏头,脸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极淡、却冷得刺骨的笑意,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让周围屏息凝神的观众们听清。
亲情
我放下手中的水晶杯,从西装内袋里,慢条斯理地取出一个薄薄的、设计极其简约的银灰色折叠终端。
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轻点几下,操作流畅而优雅。
随即,我将终端屏幕转向苏玥,也清晰地展示给周围所有能窥探到这一幕的人。
屏幕上,是一个监控视频的播放画面。
背景是熟悉的、充满消毒水气息的VIP病房。
画面中央,是母亲那张因极度消瘦而显得轮廓异常分明的脸,身上插满了管子,呼吸微弱,仪器发出规律而单调的滴答声。
一个衣着朴素、身形微胖的中年女人,是苏玥的生母刘惠,侧身站在病床边,恰好挡住了部分镜头。
只能看到她微微侧过的半张脸,表情麻木。
她的一只手,正伸向病床头的仪器。
就在监控无声播放的同时,我打开了终端的扬声器。
一段带着明显电流干扰、却足以让每个人听清每个字的录音,清晰地流淌出来:
……姓林的,你可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命不好,挡了玥玥和她爸的道儿……
是刘惠刻意压低、带着浓重方言口音的声音,冰冷而充满怨毒。
……玥玥才是苏家正经的大小姐!你那个丫头片子,就该跟你一起烂掉!……
……老苏说了,你没了,公司才能名正言顺……我们娘俩才能出头……
接着,画面中,那只手,毫不犹豫地、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紧的决绝,猛地拔掉了连接在呼吸机上的透明氧气软管!
病床上,母亲的身体猛地一颤,眼睛倏然睁大,喉咙里发出模糊而痛苦的嗬嗬声,像破旧的风箱在挣扎。
她枯瘦的手痉挛般地抬起,徒劳地抓向虚空,眼睛死死地瞪着刘惠的方向,充满了极致的惊骇、痛苦和……一种最终了然的不甘。
几秒钟后,那只抬起的手,重重地垂落下去。
画面定格在母亲那张永远凝固在惊骇与痛苦中的脸上。
录音,也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停止。
整个贵宾休息区,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空气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方才压抑的议论声、杯碟轻微的碰撞声、甚至呼吸声,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一片死寂,无边无际、令人头皮发麻的死寂。
苏玥脸上那精心设计的悲戚、柔弱、哀求,如同劣质的墙皮,在一瞬间彻底剥落、碎裂。
她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最白的粉底还要惨白。
方才还泫然欲泣的杏眼,此刻瞪得几乎要裂开,眼球突出,布满了无法形容的惊骇和彻骨的恐惧,死死地盯着我手中的屏幕,像是看到了地狱的入口。
她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意义不明的怪响,仿佛被人死死扼住了脖颈。
身体筛糠般剧烈地颤抖起来,脚下踉跄着,不受控制地向后退去,哐当一声撞翻了身后侍者托盘里的高脚杯。
猩红的酒液和碎裂的玻璃瞬间溅满了她昂贵的裙摆,如同淋漓的鲜血。
整个世界在她眼中彻底崩塌、旋转。
3
血、缘、亲、情
我的声音再次响起,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钉。
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清晰无比地凿下,带着一种近乎刻薄的平静,清晰地穿透每一个人的耳膜。
屏幕幽蓝的光映着我毫无表情的脸,素色西装挺括的线条仿佛冻结的冰雪。
我微微倾身,声音压得低而清晰,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寒意,直直刺入苏玥那被恐惧完全攫住的瞳孔深处:
你妈拔氧气管的时候,讲过这玩意儿吗
苏玥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大小,随即又涣散开来。
那勉强支撑着她站立的所有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被堵在嗓子眼的呜咽。
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直挺挺地向后倒去,沉重地砸在冰冷光滑的大理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昂贵的香槟色礼服在满地的红酒渍和碎玻璃中扭曲成一团刺目的乱麻。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被彻底打破。
压抑到极点的惊呼如同气球被戳破般猛然炸开,又被更深的惊骇和难以置信迅速吞没。
无数道目光在昏厥的苏玥和我之间疯狂扫视,议论声像沸腾的油锅,再无法遏制地低低炸响。
我的天……拔……氧气管
苏董夫人当年……不是病故
这……这简直是谋杀!
录音……视频……天啊……
我面无表情地收回终端,利落地关闭屏幕。
对地上那滩狼狈的、象征着苏家大小姐门面的存在,甚至连一丝多余的目光都吝于给予。
转身,对匆匆赶来的主办方负责人微微颔首,语气平静无波,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抱歉,看来贵宾区需要清理一下了。
负责人脸色煞白,额头冒汗,忙不迭地点头哈腰。
是是是!苏总您放心!太抱歉了!安保!快!处理一下!
我步履从容地穿过人群自动分开的狭窄通道,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稳定而规律的声响。
那些饱含惊疑、畏惧、重新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粘稠地附着在身上,又被我周身散发的无形壁垒轻易弹开。
会场外的新鲜空气带着夜的微凉涌入肺腑。
助理早已将黑色的迈巴赫无声地滑到门廊下,车门开启。
回公寓助理低声询问。
不。
我坐进后座,报出一个地址。
那是一个远离城市闹市喧嚣、靠近海边的疗养中心。
母亲生命的最后几年,是在那里度过的,也是在那里……终结的。
车子平稳地汇入流光溢彩的车河。
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光影,在车窗上投下光怪陆离的斑驳色彩,映着我沉默的侧影。
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左耳那枚冰凉的铂金耳钉。三年。
一千多个日夜的隐忍、蛰伏、在看不见硝烟的战场上搏杀,像倒带的胶片在脑中飞速闪过。
那些蚀骨的恨意,在真正摊开那尘封的、浸透鲜血的真相后,竟奇异地沉淀下来。
不再灼烧,却化作骨髓深处冰冷的坚硬。
抵达疗养中心时,夜色已深。
这里远离尘嚣,只余下海浪温柔拍打堤岸的沙沙声,以及空气中湿润微咸的气息。
我没有惊动任何人,独自走上通往海岸悬崖的木质栈道。
风很大,带着海水的凉意,吹拂着修剪过的发丝。
我走到悬崖边缘的观景平台,面朝漆黑无垠的大海。远处城市的微弱光芒在地平线上闪烁。
抬手,我轻轻地、果断地,摘下了头上那顶精心修剪的、如同战盔般的假发套。
银灰色的柔顺短发暴露在清冷的月光下,发丝很短,柔顺地贴着头皮。
月光流泻其上,勾勒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却又奇异地透出一种浴火重生的锐利。
这是三年里,无数次化疗留下的清晰印记,也是在那段最黑暗、最看不到希望的日子里。
唯一被我死死守护住的、属于母亲最后遗产的秘密所带来的力量支撑。
月光如水,温柔地包裹着这一幕。
海风卷起银灰色的短发,丝丝缕缕拂过额角,带着夜露的微凉。
脸颊的线条在月色下显得异常清晰,褪去了所有脂粉的修饰,只剩下一种近乎原始的、经历过极致淬炼后的平静。
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散落在黑暗幕布上的星河,璀璨而遥远。
那片灯火之下,苏氏集团的股价此刻想必正在经历一场史无前例的血崩,无数电话正在尖叫,无数关系正在破裂。
无数人的命运正被彻底改写。
一场由我亲手点燃、并精准导向的风暴,正在无情地撕碎某些人赖以生存的华丽皮囊。
但那些喧嚣,那些崩塌,那些清算……此刻都像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空气中只有海浪永恒的节拍,和夜风掠过发梢的微响。
复仇完成的瞬间,并没有预想中那种激烈的狂喜或释然。
那团在胸腔里灼烧了三年的毒火,在彻底焚尽仇敌的根基后,似乎也耗尽了最后的能量,只余下冰冷的灰烬,沉甸甸地压着。
一种巨大的、几乎能将人吞噬的疲惫感,无声无息地从四肢百骸蔓延开来。
母亲临终前那双不甘、忧虑的眼睛,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手指下意识地抚上左耳那枚冰凉坚硬的铂金耳钉,这枚耳钉,是母亲病逝前一周,强撑着精神,亲手为我戴上的。
款式极其简约,只是一颗小小的、被打磨得异常光滑的铂金豆。
她说:琬琬,戴着它……就像妈妈陪着你走……以后的路,会很难,但你要记住……
后面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湮没在仪器的嗡鸣里,成了永远的谜。
这枚耳钉,成了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点实物念想,也是支撑我无数次从深渊边缘爬回来的锚点之一。
妈...
我对着无垠的大海和深邃的夜空,无声地翕动嘴唇,声音轻得被海风瞬间卷走。
那些伤害过你的人,永远都不会再有伤害我的机会了。
三年来第一次,那冰封的湖面裂开一道缝隙。
一丝真实的、沉重的悲伤终于得以喘息,却又被更深的空虚迅速填满。
就在这时,西装内袋里的私人通讯终端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独特的震动提示音。
这声音让我瞬间回神,敛去了所有外露的情绪。
我迅速拿出那个特制的、只有极少数关键人物知晓的加密终端。
屏幕上没有号码,只有一条简短的信息,来自一个代号为Nightingale的联系人:
【目标A,陈枫已进入预定区域,名下所有银行账户、证券、虚拟资产,包括三个离岸空壳,已按计划完成冻结。】
【目标B,苏正海突发心梗入院,生命体征不稳,苏氏内部乱局已发酵,无可挽回。】
【视频链发酵速度超预期,舆论风暴核心已锁定,后续预案待指令。】
信息简洁,冰冷,高效。汇报着精心编织了三年的罗网,正在有条不紊地收缩、绞杀。
指尖悬在屏幕上,只停顿了一瞬。
【按原计划推进,重点,清理门户,不留余地。】
我回复道,指尖在虚拟键盘上敲下最后的指令,果断而冰冷。
屏幕的幽光映着眼中最后一丝属于过去的涟漪也归于沉寂,只剩下寒潭般的深不见底。
做完这一切,我重新抬起头,最后望了一眼月光下翻滚不息的黑色大海。
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转身,将那片承载了太多痛苦与终结的海岸悬崖,连同那轮冰冷的月,彻底抛在了身后。
迈巴赫平滑地驶入盘山公路,向着那片灯火璀璨的城市中心疾驰而去。
车窗外的黑暗飞速后退,城市的光影越来越近,越来越亮,将车厢内也映照得明暗不定。
我靠在后座柔软的皮椅上,微微合上眼。
指尖习惯性地再次抚过左耳那枚小小的、冰凉坚硬的铂金耳钉。
母亲没能说完的遗言,那后半句到底是什么
是要坚强是要活下去
还是……别的什么
或许,永远都不会有答案了。
但这已经不再重要。
属于苏琬的战场,从来不在那片空旷寂寥的海边悬崖,更不在那座曾经囚禁过她的、名为家的华丽坟墓里。
车子驶入灯火通明的城市主干道,两旁摩天大楼的霓虹流光溢彩,将我的侧脸映照得忽明忽暗。
那些炫目的光,不再是虚幻的泡影,而是真正等待我去征服、去掌控的版图上的坐标。
复仇的火焰燃尽,露出的不是灰烬,而是被淬炼得如这枚铂金耳钉般冰冷、坚硬、不可摧毁的内核。
我睁开眼,目光穿透前挡风玻璃,投向城市灯火最密集、最核心的方向。
那里,是资本无声搏杀的丛林,是权力更迭的漩涡中心。
启点资本,只是一个开始。
夜风从降下的车窗缝隙钻入,带着城市特有的喧嚣和野心勃勃的味道,吹拂着耳畔细碎的银灰短发。
唇角,几不可查地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