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热饭时我靠着沙发睡着了。
醒来屋里漆黑一片,开灯没反应,窗外别家灯火通明。
十点半了,姐姐打工早该回家。
电话无人接听,敲门声突然响起:外卖。
声音像极了她那个辍学的朋友林晚——
被妈妈拒绝借宿的女孩。
打开门,走廊空无一人。
只有地上摆着个红丝绒蛋糕盒,系着歪斜的蝴蝶结。
我掀开盒盖,甜腻香气里埋着缕染成栗色的长发。
那是姐姐的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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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盒在微波炉里嗡嗡地转着,像一头困在铁笼里焦躁不安的野兽。廉价的塑料盒壁被里面残存的一点油汤浸润得半透明,在转盘上无望地滑动。窗外,最后一点稀薄的灰蓝色天光正被墨汁般的夜色大口吞噬。我靠在旧沙发扶手上,眼皮沉得像坠了铅块。一天下来,骨头缝里都透着疲乏,姐姐打工还没回来,家里空荡荡的,只有微波炉单调的嗡鸣和窗外渐起的夏虫聒噪。这嗡嗡声像某种催眠的咒语,意识被一点点抽走,沉入混沌的黑暗。
黑暗。无边无际的、粘稠的黑暗。
猛地惊醒,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疯狂撞击。喉咙发干,像塞了一把粗糙的沙子。我下意识地伸手去够沙发旁那盏落地灯——那熟悉光滑的开关按钮。指尖触到冰冷的塑料,用力按下去。
没有光。
死寂的黑暗凝固着,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又接触不良这老房子的线路,总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我烦躁地又按了几下,开关发出空洞的咔哒声,像垂死之人的最后几下心跳。黑暗依旧浓得化不开,带着一种无声的嘲弄,将我紧紧包裹。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皮肤上激起细小的颗粒。这黑,太纯粹了,仿佛能吞噬一切声音和形体。
我摸索着站起来,脚下发虚,像踩在棉花上。凭着记忆里家具的轮廓,跌跌撞撞地挪到客厅巨大的落地窗前。厚重的窗帘只拉开了一半,外面是沉沉的夜。目光急切地投向对面的几栋居民楼。
光。点点的、暖黄的光。
对面楼里,几乎每一扇窗户后面都亮着灯。有的映出一家人围坐餐桌的模糊剪影,有的透出电视屏幕闪烁的蓝光,还有阳台晾晒的衣服在灯影里轻轻摇晃。那万家灯火,如同散落在黑色天鹅绒上的碎钻,清晰、温暖、充满活生生的烟火气。它们的存在,像冰冷的针,瞬间刺破了我最后一点侥幸。
不是停电。只有我家。
寒意骤然加重,不再是皮肤上的鸡皮疙瘩,而是钻进了骨头缝里,冷得牙齿几乎要打颤。我几乎是扑回沙发边,抓起丢在沙发缝里的手机。屏幕刺眼地亮起,显示着时间——22:47。冰冷的数字像小锤,一下下敲在紧绷的神经上。十点半了!姐姐打工的便利店,九点就关门了!从那里骑自行车回来,顶多二十分钟。她人呢
心跳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被无限放大,咚咚咚,撞得耳膜生疼。手指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几乎点不开通讯录。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号码——姐。拨出去。
听筒里,漫长的等待音一声接一声,单调、空洞,在绝对的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每一声嘟都像敲在我绷紧的神经末梢上。时间被拉得无限长。终于,那毫无感情的女声响起,冰冷地宣告:您拨打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无人接听。一遍,又一遍。听筒里重复着那个机械的女声,像某种残酷的宣告。姐姐的手机从不离身,更不会在这种时候不接电话。她从不这样。黑暗像有形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带着一种无声的恶意。那些原本熟悉无比的家具轮廓,在浓稠的黑暗里扭曲变形,仿佛潜藏着未知的怪物。
太怪了。停电,姐姐失联……一切都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诡异。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悄无声息地拧动了命运的齿轮,让它滑向一个未知的、令人心悸的方向。
算了。我颓然地放下手机,屏幕的光熄灭,房间里最后一丝微弱的光源也消失了,黑暗彻底统治了一切。也许姐姐手机没电了或者临时有事耽搁了我试图用这些寻常的理由安慰自己,但心底的不安却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扩散、弥漫,冰冷粘稠。凑合一晚吧,等天亮了再说。我摸索着,想把自己更深地埋进沙发里,蜷缩起来,好像这样就能隔绝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不安。
就在这时——
咚、咚咚。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沉闷、短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节奏感,直接凿穿了死寂的黑暗,也凿穿了我勉强维持的镇定。
心脏骤然停止跳动,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泵动起来,血液冲上头顶,又在瞬间退去,留下冰凉的麻木。谁这个时间姐姐有钥匙!
我屏住呼吸,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耳朵竭力捕捉着门外任何一丝细微的声响。死寂。仿佛刚才那三声敲门只是我过度紧张下的幻听。
然而,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一个女声隔着门板清晰地传来,不高不低,语调平直得没有任何起伏:
你好,外卖。
声音钻进耳朵的瞬间,一股强烈的电流猛地窜过我的脊椎,头皮瞬间炸开!这声音……这声音!太熟悉了,熟悉到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质感!
是林晚!
姐姐那个高中好友林晚的声音!
记忆的碎片在惊惧中瞬间拼凑。林晚,那个和姐姐一起念书,后来因为成绩跟不上,家里实在供不起,高二就辍学打工去了的女孩。姐姐提起她时,语气总是带着深深的惋惜和无奈。就在不久前,大概也就半个月前吧,姐姐在饭桌上,小心翼翼地试探过妈妈的口风。
妈……姐姐的声音带着犹豫,林晚她……最近在城里找了个活儿,挺累的。她租的那个地方……条件太差了,又贵又不安全,蟑螂老鼠到处爬……晚上吵得根本没法休息。她……她能不能,暂时来我们家借住一段时间就暑假这阵子她找到更合适的就搬走,真的!
饭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凝固了。妈妈夹菜的筷子顿在半空,眉头习惯性地蹙起,形成一个深深的川字纹。她沉默了几秒,那几秒长得让人窒息。
不行。妈妈的声音不高,却斩钉截铁,带着不容商量的冷硬,我们家地方就这么点大,你们姐妹俩住着都挤。再说,收留外人,多不方便规矩也多。她不是有工作吗让她自己想办法解决住处。你少操这些闲心,多用功读书是正经!
姐姐张了张嘴,脸色白了白,终究没再说什么,默默低下头扒拉着碗里的饭粒。饭桌上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我偷偷瞄了一眼姐姐,她眼里那点微弱的光亮,彻底熄灭了。
林晚。被妈妈毫不留情拒绝借宿的林晚。她怎么会出现在我家门外怎么会在这个诡异停电、姐姐失联的深夜,冒充外卖员
寒意不再是爬升,而是像冰水一样,瞬间从头顶浇下,冻僵了四肢百骸。恐惧攫住了心脏,攥得生疼。我像一尊石雕,僵硬地钉在冰冷的地板上,耳朵嗡嗡作响,除了自己狂乱的心跳,什么也听不见。门外……是林晚她来做什么姐姐……姐姐现在在哪里无数可怕的念头如同沸腾的毒液,在脑海里翻涌、尖叫。
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依旧是那三下,不紧不慢,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外卖。那个属于林晚的声音,再次穿透门板,语调依旧平板,毫无波澜,像是在执行一项既定的程序。
不能再躲了。恐惧像藤蔓缠绕着身体,但一种更强烈的、想要知道真相的冲动在疯狂滋长。姐姐……我必须知道姐姐怎么了!我几乎是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向大门。每一步都踩在自己狂乱的心跳上。黑暗中,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震耳欲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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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锁的金属部件冰冷刺骨,指尖触到的那一瞬,激得我打了个哆嗦。我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灼热地刮过喉咙,带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猛地扭动冰冷的门把手,用尽全身力气,向外拉开——
吱呀——
门轴发出一声干涩悠长的呻吟,在死寂的楼道里被无限放大,异常刺耳。外面楼道里老旧声控灯本该应声而亮,此刻却毫无反应。只有外面更远处电梯口安全通道那幽绿色的EXIT指示灯牌,投过来一片微弱、惨淡、毫无温度的光晕,勉强勾勒出楼道空荡冰冷的轮廓。
没有人。
门外空无一人。惨绿色的光线下,只有冰冷的、贴着劣质瓷砖的墙壁,和通往上下层的、黑洞洞的楼梯口。风从不知道哪里的缝隙钻进来,带着一股灰尘和陈腐的气息,吹在脸上,冰凉。
我下意识地探出头,视线仓惶地左右扫视。左边,是紧闭的邻居家门,死寂无声。右边,是幽深的、吞噬光线的楼梯通道。空。只有令人窒息的空荡和死寂。刚才那清晰的敲门声,那属于林晚的、平淡无波的外卖声,仿佛只是我极度恐惧下产生的幻听。
然而,就在我低下头,目光落在脚下冰冷的水泥地面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向下一沉!
就在门槛外一步之遥的地上,端端正正地摆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蛋糕盒。
一个方方正正的红丝绒蛋糕盒,在惨绿的光线下,那红色呈现出一种近乎凝固血液的暗沉。盒子上面,系着一个歪歪扭扭、手法极其拙劣的白色丝带蝴蝶结。那蝴蝶结的系法粗糙得如同出自一个笨拙孩童之手,或者……一个心不在焉、甚至带着某种扭曲情绪的人。它歪斜着,一端无力地耷拉着,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和……不祥。
它就那么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件被精心放置的祭品。
我僵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寒意不再是渗透,而是变成了无数细小的冰针,密密麻麻地刺进骨髓。这盒子……哪里来的谁放的林晚她人呢无数个问号在脑中疯狂旋转、碰撞,最终都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它和姐姐的失联有关!
时间仿佛凝固了。我死死地盯着那个红丝绒盒子,仿佛它随时会张开血盆大口。楼道的死寂压迫着耳膜,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带着恐惧颤抖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远处电梯井深处,隐约传来金属缆绳摩擦的细微声响,更添一份诡谲。
不能让它留在这里!一个声音在心底尖叫。必须弄清楚!为了姐姐!
恐惧和一种破釜沉舟的冲动激烈交战。最终,对姐姐下落的极度担忧压倒了恐惧。我猛地蹲下身,手指因为紧张和寒冷而剧烈颤抖着,几乎不听使唤。指尖触碰到那冰冷的红丝绒盒盖,那粗糙的绒面质感像毒蛇的鳞片,激起一阵强烈的恶心。我咬着牙,屏住呼吸,手指抠进盒盖边缘的缝隙,猛地向上一掀!
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腻香气,混合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如同腐败水果般的微微酸馊气味,猛地扑面而来!这气味霸道地钻进鼻腔,直冲大脑,熏得我眼前发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盒子里,静静地卧着一块蛋糕。
它和我见过的任何蛋糕都不一样。形状歪斜扭曲,奶油涂抹得极其厚腻,堆积成令人不适的、如同腐烂内脏般的褶皱。那奶油是惨白色的,毫无光泽,像是凝固的油脂。蛋糕胚的部分,则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污浊的暗红色,如同干涸的血块。
我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蛋糕表面那厚腻的奶油褶皱深处。那里,似乎埋着什么东西。一些深色的、纠缠的、线状的东西。
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惧在尖叫。手指完全不受控制,带着一种自毁般的麻木,颤抖着伸向那块令人作呕的蛋糕。指尖触碰到冰冷粘腻的奶油,那触感滑腻得如同腐烂的脂肪。我强忍着剧烈的呕吐感和深入骨髓的恐惧,用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开那层厚厚的、令人作呕的白色油脂。
奶油被艰难地拨开,粘稠地沾在手指上。
下面的东西暴露了出来。
不是装饰的巧克力丝,也不是果酱。
是一缕头发。
一缕被精心地、整齐地埋藏在厚厚奶油下的长发。那发丝是染过的栗色,在惨绿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如同生锈铁器的暗沉光泽。发丝很长,纠缠着,带着一种令人心头发冷的柔顺感。
栗色……长发……
姐姐!
嗡——!
仿佛有颗炸弹在脑中轰然炸开!所有的声音瞬间被抽离,世界陷入一片刺耳的蜂鸣。眼前发黑,天旋地转。冰冷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彻骨的冰寒和巨大的、灭顶的恐慌!
啊——!!!
一声短促而凄厉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在死寂的楼道里炸开,尖锐得如同濒死野兽的哀嚎。我像被滚烫的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跌坐,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上。尾椎骨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但远不及心中那撕裂般的恐惧和绝望的万分之一!
姐姐!是姐姐的头发!林晚!她把姐姐……
极度的惊恐之后,一股无法遏制的、混合着绝望和暴怒的火焰猛地从心底窜起,瞬间烧尽了最后一丝理智!姐姐!我要去找姐姐!林晚!我要找到她!
林晚——!!!
我嘶吼着,声音破碎扭曲,带着哭腔和疯狂的恨意,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上挣扎爬起,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不管不顾地冲向那黑洞洞的、通往楼下的楼梯口!你给我出来!林晚!你把我姐怎么了!出来!
惨绿的安全指示灯像鬼火一样,在楼梯转角处幽幽闪烁,勉强照亮几级向下延伸的、布满灰尘的台阶,再往下,便是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我扶着冰冷粘腻的墙壁,踉跄着向下冲去,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发出空洞而巨大的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自己濒临崩溃的神经上。
林晚!滚出来!我知道是你!出来啊!
我的嘶吼在楼梯井里疯狂回荡、碰撞,扭曲变形,最后消散在无边的黑暗里,得不到任何回应。只有我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和狂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冲到一楼单元门口,生锈的铁门虚掩着。我猛地拉开它,夜风裹挟着城市特有的浑浊气息扑面而来。昏暗的路灯下,小区里空无一人,只有几辆沉默的汽车停在阴影里。死寂。依旧是死一般的寂静。林晚,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来过,留下那个恐怖的礼物,然后像水汽一样蒸发了。
巨大的无力感和更深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失魂落魄地站在单元门口,夜风吹在冷汗涔涔的脸上,刺骨冰凉。姐姐……姐姐现在到底在哪里还……活着吗那个蛋糕……那个头发……林晚她……到底对姐姐做了什么
一阵无法抑制的剧烈颤抖席卷全身,双腿一软,我无力地顺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手指上,还残留着拨开蛋糕奶油时沾染的粘腻触感,还有那缕栗色头发冰冷的、令人作呕的质感。胃里一阵剧烈的翻滚,强烈的恶心感再也无法压制。
呕——!
我猛地弯下腰,对着冰冷的地面剧烈地干呕起来。喉咙被灼烧般的胃酸刺激得火辣辣地疼,眼前金星乱冒,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恐惧和绝望,如同实质的毒液,在五脏六腑间疯狂搅动。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毫无征兆地疯狂震动起来!
嗡——嗡——嗡——
那震动短促、剧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近乎暴戾的节奏感,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了我的心脏!在这死寂的夜里,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比任何尖叫都更令人毛骨悚然!
我浑身猛地一哆嗦,像被电流击中。干呕的动作瞬间僵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无序地狂跳,几乎要冲破喉咙。
谁是姐姐!还是……林晚!
巨大的恐惧和一丝微弱的、不敢触碰的希望交织着,让我几乎不敢去碰口袋。那震动还在持续,固执而冰冷。我颤抖着,用沾着粘腻奶油和灰尘的、冰冷僵硬的手,伸进裤袋,摸索着掏出手机。
屏幕在黑暗中亮起刺眼的白光。
没有号码显示。
屏幕上只有两个字,冰冷地躺在惨白的光晕里:
【未知】
嗡——嗡——嗡——
震动声如同催命的符咒,持续不断,冰冷地撞击着我的掌心。
接还是不接
汗水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衣衫,紧贴着冰冷的皮肤。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指尖悬在冰凉的手机屏幕上,剧烈地颤抖着,仿佛有千钧之重。那疯狂的震动,一下下,透过掌心,清晰地传递到心脏,每一次都像重锤砸落。
终于,在它几乎要震得脱手而出的前一秒,恐惧被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压过。我猛地吸了一口带着尘埃和夜露气息的冰冷空气,用尽全身力气,指尖狠狠地戳向那个闪烁着幽光的绿色接听图标!
听筒猛地贴上耳朵,冰冷坚硬。
死寂。
电话那头,是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连一丝电流的杂音都没有,仿佛接通的是一个无边的虚空。
我屏住呼吸,心脏悬停在喉咙口,血液冲撞着耳膜,发出巨大的轰鸣。
一秒。
两秒。
三秒。
就在我以为这只是一通恶作剧的无声电话,紧绷的神经几乎要断裂的瞬间——
一个声音,贴着听筒,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压低、如同耳语般的沙哑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和一种……扭曲的笑意。
蛋糕……
好吃吗
那声音……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是林晚!绝对是林晚!
林晚!你这个疯子!我姐在哪!你把她怎么了!
我对着手机嘶吼起来,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愤怒而完全变了调,破碎不堪。
听筒里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短促的吸气声,像是毒蛇在黑暗中吐信。然后,那带着扭曲笑意的、冰冷的耳语声再次响起,不紧不慢,却字字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耳膜:
别急……
我们……
很快会再见面的。但求生的本能和拯救姐姐的念头在下一秒如同火山般爆发!不能坐以待毙!报警!对!报警!黑暗中,我凭着记忆疯狂摸索着电话的位置。手指在冰冷的桌面上胡乱扫动,碰倒了杯子,碎裂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终于!指尖触到了那个熟悉的、方方正正的塑料机身!
手指颤抖着按下了那三个救命的数字——110。
嘟…嘟…咔哒。
接通了!
喂110吗救命!救命啊!
我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和极度的恐慌,我姐姐!我姐姐被绑架了!有人…有人送来她的头发!就在门口!是个蛋糕盒!红丝绒的蛋糕盒!她叫林晚!是我姐姐的朋友!她刚刚还给我打电话威胁我!她说很快会见面!她要杀了我姐姐!求求你们快来人!快来人啊!
我语无伦次地吼叫着,将地址、姐姐的名字、林晚的名字、蛋糕盒的恐怖细节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巨大的恐惧和绝望让我几乎无法组织完整的句子。电话那头的接线员声音冷静而专业,迅速记录着关键信息,反复确认地址,并让我保持冷静,待在安全的地方,他们立刻出警。
挂掉电话,我像虚脱一样瘫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墙壁。报警带来的微弱安全感,瞬间又被无边的黑暗和未知的恐惧吞没。林晚在哪里姐姐在哪里警察多久能到那句很快会见面像一把悬在头顶的、随时会落下的利刃。我死死盯着洞开的、如同怪兽巨口般的家门,以及门外楼道里那片惨绿色的幽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风声、远处车辆驶过的声音、甚至自己粗重的呼吸声,都变成了林晚靠近的脚步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煎熬着。突然,小区外由远及近传来刺耳的警笛声!红蓝交替的警灯光芒穿透客厅落地窗厚重的窗帘缝隙,在黑暗的墙壁和天花板上疯狂地旋转、闪烁!
来了!警察来了!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瞬间点燃。我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扑向窗边,猛地拉开窗帘!刺眼的警灯光芒让我下意识地眯起了眼。楼下,两辆警车闪烁着令人心安的灯光,停在了单元门口。几名警察迅速下车,其中一人抬头,目光锐利地扫向我所在的窗口。我拼命挥手,指着自家单元门的方向。
紧接着,楼道里传来了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手电筒的光束在晃动!
警察!开门!
一个沉稳有力的男声在门外响起。
我几乎是扑过去打开了门。两名穿着制服的警察站在门外,强光手电筒的光束瞬间驱散了楼道里的惨绿和黑暗,也让我因恐惧而僵硬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些。他们的出现,如同坚实的壁垒,暂时隔开了那令人窒息的恐怖。
是你报的警人呢
为首的警察目光如炬,快速扫视着楼道和我惊恐未定的脸。
在…在外面!林晚!她把我姐姐带走了!她送来这个!
我语无伦次地指向门口地上那个依旧静静躺着的、如同潘多拉魔盒般的红丝绒蛋糕盒。它在那束强光下,那凝固血液般的暗红和歪斜的白色蝴蝶结,显得更加诡异刺眼。
警察的目光立刻锁定了盒子,神情瞬间变得无比凝重。他示意同伴警戒,自己则蹲下身,戴上了手套,小心翼翼地掀开了盒盖。那股熟悉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甜腻腐败气味再次弥漫开来。警察的眉头紧紧皱起,用手电筒仔细照射着盒内的蛋糕和那缕刺眼的栗色长发。他小心地用镊子夹起那缕头发,仔细查看,又凑近闻了闻(尽管他显然也厌恶那股气味),然后迅速将其放入一个透明的证物袋中。
描述一下嫌疑人的特征和你姐姐的特征!最后可能的位置!
警察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紧迫感。
就在这时——
放开我!林晚你疯了!放开!
一个熟悉的女声,带着愤怒和惊恐,隐隐约约从楼下小区某个方向传来!
是姐姐的声音!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冲上头顶!是我姐!楼下!在那边!
我指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尖叫。
警察反应极其迅速!通过对讲机简短下达指令:目标出现!楼下!有受害者!行动!
话音未落,他和另一名警察已经如离弦之箭般冲向楼梯!我也顾不上恐惧,跟着冲了下去!
刚冲出单元门,就看到令人心惊肉跳的一幕:就在不远处小区绿化带的阴影里,两个身影正在激烈地撕扯!姐姐!她穿着便利店的制服,头发凌乱,脸色苍白,但还活着!她正拼命挣扎着,试图摆脱身后一个死死箍住她脖子的身影——正是林晚!
林晚的样子狰狞得可怕。她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和牛仔裤,头发胡乱扎着,眼睛在远处路灯的余光下闪烁着疯狂和怨毒的光芒。她一手死死勒着姐姐的脖子,另一只手里,赫然握着一把在幽暗中闪着寒光的——裁纸刀!
别过来!都别过来!
林晚看到冲过来的警察和我,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尖叫,手臂猛地收紧,冰冷的刀锋紧紧贴在了姐姐颈侧的皮肤上!姐姐痛哼一声,脸色更加惨白,眼中充满了恐惧。
林晚!冷静!把刀放下!有话好好说!
警察立刻停下脚步,厉声喝道,同时迅速分散站位,形成包围。
好好说
林晚发出一阵尖利刺耳的怪笑,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令人毛骨悚然,我跟谁好好说!你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人!你们懂什么!我求过她!
她猛地指向被挟持的姐姐,声音因为激动和怨恨而扭曲变形,我求她帮帮我!求她妈妈收留我几天!就几天!那个破地下室根本不是人住的!又潮又臭!还有老鼠!可你们呢!
她怨毒的目光扫过我和警察,最后死死盯住姐姐,你妈!一句‘不方便’,一句‘少管闲事’就把我打发了!你们住着干净明亮的房子,吹着空调,念着书!我呢!我辍学打工,累得像条狗,连个像样的窝都没有!凭什么!
她的控诉充满了扭曲的痛苦和不甘,但手上那把紧贴着姐姐颈动脉的刀,却让这份痛苦变成了致命的疯狂。
林晚!放下刀!你现在只是非法拘禁、伤害!别把事情做绝!
警察的声音沉稳而极具威慑力,慢慢向前挪动,想想后果!为了这点事,值得毁掉自己一辈子吗!
一个矫健的身影如同猎豹般,从林晚侧后方的绿化带阴影里猛地扑出!是另一名警察!他动作迅如闪电,精准地一把抓住林晚持刀的手腕,狠狠向外一拧!
啊!
林晚发出一声痛呼,手腕吃痛,裁纸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与此同时,正面的警察也猛扑上去,和侧面的同伴一起,瞬间将疯狂挣扎、嘶吼咒骂的林晚死死按倒在地,干脆利落地给她戴上了手铐!
没事了…姐…没事了…警察来了…
我语无伦次地安慰着她
回到家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折腾了一整夜,身心俱疲。妈妈接到警察通知后,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单位赶了回来。在听我们断断续续、夹杂着后怕的哭泣讲完整个惊魂之夜后唉…造孽啊…那孩子…是走歪了…心太毒了…
她顿了顿,目光转向姐姐,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但是…小芸,你听着,也给妹妹听着。
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这世道…人心隔肚皮啊。心善,是好事。但善,不等于没防备!
妈妈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严厉,帮人,要量力而行,更要看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