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秋意总带着三分暖意,庭院里,陆清婉正指挥着侍女往廊下挂红灯笼。朱红的灯笼映着满院的金桂,香气漫过青砖铺就的小径,连空气里都飘着甜意。
“小姐,这是第五盏了,够亮堂了。”侍女捧着最后一盏灯笼,笑得眉眼弯弯,“元帅今晚就能到长安,见了这满院的灯,定知道您盼着他呢。”
陆清婉伸手拂去灯笼上的浮尘,指尖触到微凉的绢面,嘴角的笑意却掩不住。
“去把那坛醉春风取出来。”她转身往内院走,青灰色的裙摆扫过阶前的青苔,“是去年他留下的,说等西境平定了,要陪我喝个痛快。”
侍女刚应声,就见管家匆匆走进来,脸色有些为难:“小姐,前院来了几位夫人,说是来送贺礼,却在厅里议论些些不好听的话。”
陆清婉的脚步顿了顿:“议论什么?”
“她们说说苏元帅在回来的路上,与楚国的昭阳公主同行,在驿站同住了两晚,还一起去河边散步”管家的声音越来越低,“说那公主对元帅情意不一般。”
廊下的风突然紧了,吹得灯笼轻轻摇晃,光影在陆清婉脸上明明灭灭。她握着《西境策》的手指微微收紧,书页的边角被捏出褶皱。
“知道了。”她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让她们把贺礼留下,就说我身子不适,不便见客。”
管家应声退下,侍女看着她发白的脸色,急道:“小姐,那些人就是闲得慌!元帅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
陆清婉低头翻开《西境策》,恰好看到苏彻写的那句“兵者,信为首”。她想起离京前,他握着她的手说:“清婉,西境的风沙再大,也吹不散我对你的承诺。”
那语气里的坚定,不是旁人几句闲言碎语就能动摇的。
“我信他。”她轻声道,指尖抚过书页上他的笔迹,“只是有些担心他路上劳累。”
话虽如此,心里的不安却像藤蔓般悄悄蔓延。她听过昭阳公主的传闻——楚国嫡女,通兵法,善骑射,连父皇都赞她“有吕尚之才”。
这样的女子与苏彻同行,论见识,论胆魄,怕是许多男子都不及,自己除了这满院的灯笼和一坛酒,还能给他什么?
正怔忡间,院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是父亲回来了。他走进来,见女儿对着《西境策》出神,叹了口气:“都听说了?”
陆清婉抬头:“爹,朝堂上是不是也有风声?”
“何止是风声。”陆承业在石凳上坐下,眉头紧锁,“三皇子苏瑾今日在朝上说,苏彻与楚公主过从甚密,恐有通敌之嫌。四皇子虽没附和,却也暗指苏彻‘拥兵自重,结交外邦’,显然是想借这事发难。”
陆清婉的心沉了沉。三皇子苏瑾一直视苏彻为眼中钉——当年苏彻在雁门关以少胜多,抢了本该属于苏瑾的军功,两人早就结下梁子。如今苏彻平定西境,威望日盛,苏瑾自然不会放过任何打压他的机会。
“那些传闻,定是三皇子故意散播的。”陆清婉的眼神清明起来,“他想先搅乱人心,再罗织罪名,让苏彻刚回长安就陷入困境。”
“你说得对。”陆承业点头,“可现在满朝文武都盯着苏彻,连陛下都召我进宫问了两次,这事不好办啊。”
陆清婉站起身,走到廊下望着长安的方向。夕阳正落在宫墙的琉璃瓦上,金光刺眼。她突然转身,眼里已没了刚才的迷茫:“爹,您帮我备辆车,我要去见几个人。”
“你要去哪?”
“去见当年跟着苏彻在雁门关的老兵,他们现在大多在京营当差。”陆清婉的语气斩钉截铁,“三皇子想泼脏水,我就得先找到能证明他清白的人。他还说过,京营的粮仓管事是苏瑾的人,去年西境军粮被扣,说不定就跟这人有关。”
陆承业看着女儿沉静的侧脸,突然想起她十二岁那年,就能从账本的蛛丝马迹里看出管家贪墨,那时他就知道,这女儿的心思,比许多男子都缜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