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殿门的方向,突然觉得那扇门后站着的不是苏彻,是当年被他弃在废宫的那个孩子,是所有被他辜负的人。
秦槐退到殿外时,听见皇帝低声咳嗽,夹杂着一句模糊的话:“终究是欠了他们母子的啊”
乾阳殿的烛火在风里摇曳,映着皇帝苍老的脸,也映着一场即将来临的风暴。
乾阳殿的金砖被晨光染成金色,却暖不了殿内的寒意。
殿外传来靴底叩击金砖的脆响,苏彻一身玄甲未卸,甲片上的霜花在暖阁里慢慢融化,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水洼。
他捧着个紫檀木盒,在殿中站定,既不行礼,也不抬头,只将木盒举过头顶:“儿臣苏彻,有谢舫通敌叛国、苏戾构陷忠良的证据,呈于陛下。”
皇帝的喉结动了动,目光扫过他甲胄上未擦净的血迹——那绝不是玄铁军的血。
“彻儿,”他刻意放缓语气,带着几分长辈的温和,“谢舫是你舅父,戾儿是你二哥,终究是一家人”
“一家人?”
苏彻猛地抬头,眼底的红血丝像蛛网般蔓延,“陛下忘了?清婉中蚀骨香时,浑身溃烂,疼得咬碎了牙,这也是‘一家人’该做的?”
他将木盒重重放在案上,盒盖弹开,露出里面的罪证:谢舫贪墨军粮的账册上,朱批的“准”字与皇帝御笔分毫不差;苏戾写给萧烈的密信里,明明白白写着“待除苏彻,西境割三郡为谢”;还有陆清婉后背生紫斑的画像,每一寸溃烂的皮肤都像在无声嘶吼。
“这些,陛下也觉得是‘一家人’的玩笑?”
苏彻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殿梁上的尘灰簌簌落下,“北境将士因粮草被贪墨,冻毙于雁门关;云州百姓为护粮仓,被谢舫派去的死士屠杀——这每一笔账,都该记在他们头上!”
皇帝被他问得哑口无言,手指死死抠着龙椅的扶手,指节泛白。
他不是不知道这些事,只是被谢烬的枕边风和外戚的权势蒙了眼,总想着“家丑不可外扬”,却没想这“家丑”早已烂到了根里。
“可可国法之外,尚有亲情。”
皇帝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戾儿再错,也是朕的骨肉;谢舫虽贪,却也为大夏立过功”
他上前一步,玄甲碰撞的脆响在殿内回荡:“陛下说宽仁,可宽仁给了叛国贼,就是对忠良的残忍!清婉差点死在他们手里,北境将士的冤魂还在雁门关飘荡,难道这些,都比不上陛下一句‘亲情’?”
皇帝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的犹豫已被决绝取代。
“你想如何?”
苏彻的目光亮了起来,像北境寒夜里突然燃起的篝火:“谢舫通敌叛国,按律当抄家问斩,但其党羽遍布朝野,需得彻查;苏戾构陷皇亲、勾结藩王,废去皇子身份,囚于宗人府,永世不得出;至于萧烈”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凛冽的杀气:“此獠狼子野心,占我西境三郡,杀我大夏子民,儿臣愿请命,挂帅出征,讨伐这唯一的异姓王,将西境失地,一寸寸夺回来!”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殿外的风卷着雪花,拍打在窗棂上,发出呜呜的声响。
皇帝盯着苏彻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犹豫,只有熊熊燃烧的火焰——那是他从未在其他皇子眼中见过的,属于开拓者的火焰。
他忽然意识到,或许从一开始,他就选错了人。
“讨伐萧烈,需调动全国兵马。”皇帝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儿臣知道。”
苏彻挺直脊梁,“意味着生死看淡,意味着哪怕马革裹尸,也要让大夏的旗帜重新插在西境的城墙上!”
皇帝拿起案上的帅印,那枚雕刻着盘龙的金印沉甸甸的,压得他手腕发酸。
这不仅是兵权,更是整个大夏的命运。
“好。”他将帅印往前一推,金印落在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朕封你为全国兵马大元帅,总领北境、西境、京畿三军,凡不遵令者,先斩后奏!只是你要放过二皇子和丞相”
苏彻同意了,他单膝跪地,双手接过帅印,甲胄与金砖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儿臣苏彻,谢陛下信任!定不辱使命,荡平西境,还大夏一个朗朗乾坤!”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年轻却坚毅的脸上。
殿外,谢烬的尖叫,却被玄铁军整齐的甲胄声盖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