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寒雨淬骨
冰冷的雨点,像无数根淬了寒毒的银针,狠狠扎在苏长卿的脸上、手上,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往骨头缝里钻。脚下的泥泞深得如同噬人的沼泽,每拔出一只脚,都耗去他仅存无几的力气,发出令人牙酸的噗叽声。他全身早已湿透,粗麻布衣沉甸甸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人过于瘦削的轮廓,雨水混着不知是汗水还是别的什么液体,沿着他湿漉漉的头发往下淌,模糊了视线。
眼前,是两座如同巨兽獠牙般直刺铅灰色天穹的山峰。它们沉默而威严地矗立在雨幕深处,山体被浓得化不开的墨绿覆盖,那是凡人难以想象的古老森林。一道非金非玉、却流转着朦胧青光的巨大牌坊,横跨在两峰之间,仿佛一道隔绝凡尘与仙域的天堑。牌坊正中,三个铁画银钩、笔力万钧的古篆大字——玄天宗——即使隔着厚重的雨帘,依旧散发着无形的威压,煌煌然,令人不敢直视。
苏长卿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那点微不足道的刺痛,勉强刺激着他昏沉的神经。他摊开手,掌心躺着一封早已被雨水泡得发软发胀的信笺。劣质的黄麻纸,墨迹洇开大片,边缘沾染着几道干涸发黑、又被雨水重新晕开的血迹,像几朵狰狞的暗花。信纸上歪歪扭扭的几行字,是他那位耗尽最后一丝力气、只为将他推出火海的族叔,用生命写下的最后嘱托。
玄天宗……外门执事……周通……这几个字,此刻重逾千钧,是他泥泞深渊里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2
仙门拒凡
他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终于挪到了那巨大的牌坊之下。牌坊下,两根雕刻着盘龙纹路的巨大石柱旁,站着两个身影。他们身着青灰色的制式袍服,衣料在晦暗的天色下也隐隐流动着细密的灵光,雨水落在他们身周一尺开外,便仿佛撞上了一层无形的屏障,自动滑开,点滴不沾身。两人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冷漠,眼神扫过牌坊外泥泞的世界时,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厌烦,如同看着一群在污秽中蠕动的蝼蚁。
苏长卿的到来,立刻吸引了这两道冰冷的目光。
站住!左侧稍高些的弟子眉头一拧,声音像是冰棱摩擦,带着刺耳的锐利,仙门重地,凡俗止步!瞎了你的狗眼他的目光如同刮骨的刀子,在苏长卿那身湿透的、沾满泥浆的粗麻布衣上刮过,最后落在他沾满污泥、几乎看不出原貌的草鞋上,嫌恶之色更浓。
苏长卿猛地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带来一阵撕裂般的痛楚。他强撑着挺直了几乎要被雨水和疲惫压垮的脊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他高高举起手中那封湿透的、染血的推荐信:
仙……仙师在上!小人……小人苏长卿,持……持族叔苏成推荐信,前来……拜入玄天宗外门!求……求仙师通禀周通执事!
他的声音在瓢泼大雨中显得异常微弱,却带着一股近乎绝望的坚持。
苏成推荐信右侧那个矮胖些的弟子嗤笑一声,声音里满是戏谑和不耐,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玩意儿没听过!他斜睨着苏长卿手中那封糊成一团的信,仿佛看着什么肮脏的秽物,滚滚滚!玄天宗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地方还推荐信呸!凡狗也配修仙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
凡狗二字,像两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长卿的心口。一股难以言喻的屈辱和冰冷的怒意,瞬间冲散了身体的麻木,直冲头顶。他攥着信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指关节捏得发白,那几道干涸的血迹在雨水冲刷下,似乎又变得鲜活、灼烫。
我……我有信!苏长卿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矮胖弟子,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破音的嘶哑,求仙师通传!只求一见周通执事!
聒噪!矮胖弟子勃然变色,似乎被这贱民的坚持激怒了。他猛地跨前一步,脸上闪过一丝戾气,右手随意地一挥。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斥力的劲风平地卷起!
苏长卿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剧痛伴随着窒息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整个人就如同断线的风筝,被那股沛然巨力狠狠甩飞了出去!
视野天旋地转。冰冷的泥水,坚硬的碎石,狠狠撞击着他的身体。世界在翻滚,耳中充斥着雨水的轰鸣和自己粗重艰难的喘息。最后,他重重摔落在一块巨大的、被雨水冲刷得异常光滑的青黑色巨石上,背脊传来的剧痛几乎让他昏厥过去。
3
问心石变
这块巨石,正是玄天宗山门前的检测法阵基石——问心石。
就在他身体砸落在问心石冰冷表面的刹那,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沉得仿佛来自九幽之下的轰鸣,毫无征兆地从巨石内部炸响!紧接着,整个巨大的问心石猛地亮起!不是温和的探查灵光,而是刺目欲盲、狂暴到极点的炽白色光芒!那光芒如同无数道失控的闪电,在巨石表面疯狂流窜、炸裂!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盖过了漫天风雨!以苏长卿坠落的身体为中心,一股难以想象的毁灭性能量如同决堤的洪流,轰然爆发!刺目的白光瞬间吞噬了周围数十丈的空间,狂暴的气浪裹挟着碎石和泥浆,如同海啸般向四周狂猛冲击!
啊!不好!怎么回事!
牌坊下那两个守门弟子脸上的傲慢和冷漠瞬间被极致的惊骇和恐惧所取代。他们只来得及发出半声惊叫,那毁灭性的冲击波已然及身!如同被狂奔的巨兽正面撞上,两人身上的护体灵光只闪烁了一下便如同肥皂泡般破灭,惨叫着被狠狠掀飞出去,身体在空中划出两道狼狈的弧线,重重砸在远处的泥水里,生死不知。
炽白的光柱直冲昏暗的天际,将厚重的雨云都撕裂开一道缝隙,久久不散。山门牌坊在狂暴的能量余波中嗡嗡震颤,其上流转的青光剧烈地明灭闪烁,仿佛随时都会崩碎。
山门之内,距离此地最近的几座殿宇中,数道强大的气息瞬间被惊动,如同沉睡的凶兽睁开了眼睛,带着惊疑与震怒,锁定了山门方向!
光柱中心。
4
反灵根现
苏长卿躺在冰冷的、布满了蛛网状裂痕的问心石上,浑身骨头像是散了架,每一寸肌肉都在哀鸣。刚才那股恐怖的爆发力量,似乎并未直接作用在他身上,而是在他身体表面一触即溃,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绝对反弹的叹息之墙。但爆炸的冲击和砸落时的重创,依旧让他口鼻溢血,眼前阵阵发黑。
剧烈的耳鸣中,他隐约听到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却又仿佛直接烙印在灵魂深处的宏大声音:
【反灵根,确认。规则:术法、灵力攻击,绝对反弹。】
这声音如同惊雷在他混沌的识海中炸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天地法则的威严。
反灵根绝对反弹
苏长卿的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冲击得一片混乱。他挣扎着想动,身体却如同被碾碎般不听使唤。他只能模糊地感觉到,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破碎了,又有什么全新的、冰冷而坚固的东西在沉寂中缓缓构筑成型。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笼罩着他——仿佛自己不再是一具血肉之躯,而是一面……镜子
光柱缓缓消散,只留下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和狂暴灵力肆虐后的余韵。被震塌的山门一角,碎石狼藉。雨水重新落下,冲刷着地面浑浊的泥浆和被炸飞的守门弟子。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着这片狼藉之地。只有雨点砸落的噼啪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被惊动的玄天宗弟子压抑的惊呼。
苏长卿艰难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他挣扎着想撑起身体,试了几次,才勉强用手肘支起上半身。视野依旧模糊,但他能感觉到,几道蕴含着强大威压、冰冷而充满审视的目光,如同实质的针,刺破雨幕,牢牢钉在了他的身上。
一个身影最先出现在视野边缘。
5
赵乾震怒
来人穿着比守门弟子更精致的深青色袍服,袍袖和衣襟处绣着银线勾勒的云纹,面容瘦削,颧骨高耸,嘴唇紧抿成一条刻薄的直线,眼神锐利如鹰隼,此刻却充满了惊疑不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他周身散发的气息如同冰冷的山石,沉重而凝滞,赫然是一位筑基期的修士!他正是外门执事之一,赵乾。
赵乾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山门,看到那两个躺在泥水里不知死活的守门弟子,脸色更加阴沉。最后,他那刀子般的目光,死死落在了勉强撑起身体、满身血污泥泞的苏长卿身上。
你……干的赵乾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沉重的压力,如同巨石压在心头,让周围的雨点似乎都凝滞了一瞬。他一步步走近,靴子踩在碎裂的石块上,发出嘎吱的声响。
苏长卿喉头腥甜,又咳出一口血沫。他看着步步逼近的赵乾,对方身上那股强大的灵压如同无形的枷锁,让他呼吸都变得困难。他张了张嘴,声音嘶哑得厉害:我……我有推荐信……他们……推我……
住口!赵乾厉声打断,眼中寒光暴涨,区区凡俗贱民,擅闯仙门,毁坏问心法阵,伤我宗门弟子!还敢狡辩他根本不屑听解释,或者说,眼前这蝼蚁般的凡人造成的破坏,已经严重冒犯了他的权威和玄天宗的威严!必须立刻镇压,以儆效尤!
话音未落,赵乾枯瘦的右手闪电般抬起,五指如钩,对着苏长卿隔空虚抓!
缚灵!
嗡!
空气骤然扭曲!数道肉眼可见的、闪烁着土黄色灵光的锁链凭空凝聚,发出刺耳的破空尖啸,如同数条阴狠的毒蟒,瞬间缠绕向苏长卿的四肢和脖颈!锁链上符文流转,散发出禁锢灵力的沉重气息。这是筑基修士的拿手禁锢法术,对付炼气期弟子都绰绰有余,何况一个凡人赵乾眼中已露出残忍的冷意,仿佛已经看到这不知死活的蝼蚁被锁链勒断骨头、哀嚎求饶的景象。
就在那数条散发着沉重禁锢之力的土黄色灵力锁链即将缠绕上苏长卿身体的刹那——
异变再生!
6
法术反噬
苏长卿身体周围,那层无形的、刚刚构筑完成的屏障,仿佛被投入石子的水面,极其微弱地荡漾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涟漪。紧接着,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嗤嗤嗤——!
那数条来势汹汹、足以勒断精铁的灵力锁链,在距离苏长卿体表不足三寸之处,如同撞上了一层绝对光滑、绝对反弹的镜面!缠绕的动作猛地一滞,锁链上流转的土黄色灵光骤然变得混乱、狂暴!
下一瞬,在赵乾骤然收缩的瞳孔倒影中,那数条由他灵力凝聚的缚灵锁链,竟然猛地调转方向!速度比来时更快!带着更加刺耳的破空尖啸和一股被莫名强化了的反震巨力,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抽回,以雷霆万钧之势,狠狠反噬向施法者本人——赵乾!
什么!赵乾脸上的残忍和冷漠瞬间被极致的惊骇取代!他做梦也想不到会发生如此颠覆常理的事情!仓促之间,他甚至连护身法器都来不及祭出,只能凭借本能将筑基期的护体灵光催动到极致!
砰!砰!砰!砰!
沉闷得令人心悸的撞击声几乎连成一片!
那数条反噬的灵力锁链,如同狂暴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赵乾仓促撑起的护体灵光上!土黄色的光芒剧烈地闪烁、明灭,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仅仅支撑了不到一息——
咔嚓!
脆响声中,护体灵光如同脆弱的琉璃般轰然破碎!
呃啊——!
赵乾发出一声痛苦而惊怒的闷哼,身体如遭重击,被锁链上蕴含的恐怖反震力道狠狠砸得倒飞出去!他像一颗失控的陨石,重重撞在后方一根支撑山门牌坊的巨大石柱上!
轰隆!
粗壮的石柱剧烈震动,簌簌落下大量碎石粉尘。赵乾的身体软软地顺着石柱滑落在地,一身深青色的执事袍服被锁链抽得破破烂烂,嘴角溢出一缕刺目的鲜血,脸色惨白如纸,看向苏长卿的目光充满了无法置信的震骇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惧!他引以为傲的筑基期法术,竟然被一个他视为蝼蚁的凡人……原封不动地反弹了回来还重伤了他自己
7
王长老决
这怎么可能!
死寂。
比刚才法阵炸裂时更加深沉的死寂,如同冰冷的墨汁,瞬间浸透了整个狼藉的山门区域。雨水依旧在冲刷着碎石和血迹,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但此刻,这声音反而将那份凝固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衬托得更加诡异。
所有被爆炸惊动、刚刚赶到附近,或是从远处殿宇中投来神念探查的玄天宗弟子,全都如同被无形的石化术击中,僵立在原地,脸上的表情凝固成一片空白。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个衣衫褴褛、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的凡人少年,狼狈地倒在碎裂的问心石上。
而另一边,是平日里高高在上、威严深重的外门执事赵乾师叔!此刻,他瘫倒在石柱下,袍服破碎,嘴角淌血,气息紊乱,眼神中是掩饰不住的惊骇与茫然。
法术反噬而且是赵师叔自己的缚灵锁链反噬
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认知的极限!荒谬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旁观者的心神。
苏长卿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胸腔的剧痛,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溢出。刚才那诡异反弹发生的一瞬,他清晰地感觉到了——那几条凶狠的灵力锁链撞上来时,一股冰冷、坚固、绝对排斥的力量从自己身体最深处本能地涌出,将那攻击原封不动、甚至带着更强的力道,狠狠地推了回去!就像用手掌去推一堵铜墙铁壁,受伤的只会是手掌。
反灵根……绝对反弹……
那冰冷宏大的声音,此刻如同烙印般清晰。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劫后余生的冰冷狂喜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冲击着他的神经。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再次试图撑起身体。这一次,他成功了。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尽管双腿还在打颤,尽管全身都在叫嚣着剧痛,但他的背脊,却挺得笔直。
他抬起沾满污泥和血渍的脸,那双因为疲惫和失血而显得有些黯淡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淬了寒冰的星辰,穿透迷蒙的雨幕,直直地、毫无畏惧地迎向赵乾那双充满了震骇与羞怒的眼睛。
现在……苏长卿的声音嘶哑破碎,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雨声,敲打在每一个死寂的心灵上,带着一种冰冷的、近乎挑衅的平静,仙师大人……可以……看看我的推荐信了吗
他沾满污泥和血污的手,颤抖着,却异常固执地再次举起了那封早已湿透、皱成一团、边缘染着刺目黑红的信笺。雨水冲刷着信纸,那几道血痕如同活了过来,蜿蜒流淌,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赵乾的脸色由惨白瞬间转为猪肝般的酱紫色,羞愤、剧痛和无法理解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几乎让他当场喷出一口老血。他死死盯着苏长卿手中那封该死的信,又看看对方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能说什么说自己的法术被一个凡人反弹了这比杀了他还难受!
就在这时,一个略显苍老但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定海神针般插入这片凝固的死寂:
够了!
8
石屋安身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狼藉的场中。来人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灰色旧道袍,头发花白,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着,面容清癯,眼神温和中透着历经世事的沧桑。他周身气息并不张扬,却如同深潭古井,渊深莫测。正是外门另一位执事,也是赵乾的师兄,王长老。
王长老的目光先是扫过碎裂的问心石、塌陷的山门角落、躺在泥水里生死不知的两个守门弟子,最后落在狼狈不堪的赵乾和摇摇欲坠却站得笔直的苏长卿身上。他的眉头深深皱起,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和深沉的探究。
赵师弟,伤势如何王长老声音平和,听不出太多情绪。
赵乾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又牵扯到内腑伤势,疼得一阵龇牙咧嘴,最终只是颓然地靠着石柱,声音带着压抑的怨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师兄……此子……此子有古怪!邪门得很!
王长老没有接话,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苏长卿身上,那目光仿佛带着穿透性的力量,仔细地审视着这个浑身泥泞血污、却透着一股子惊人韧劲的少年。
孩子,王长老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把你手中的信,给我看看。
苏长卿看着这位突然出现的灰袍老者,对方身上没有赵乾那种咄咄逼人的戾气,眼神也相对平和。他紧绷的心弦微微松了一丝,强忍着眩晕,踉跄着向前走了两步,将那封湿透的信笺,恭敬地双手递了过去。
王长老接过信,指尖微不可察地拂过信纸上那几道被雨水晕开的暗红血迹,眼神微微一凝。他展开信纸,无视那些洇开的墨迹,仔细阅读着那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字迹。渐渐地,他那温和的脸上,神情变得极其复杂,有恍然,有追忆,有惋惜,最后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苏成……王长老低声念出这个名字,语气带着一丝缅怀,原来你是他的族侄。当年……唉,也是个倔强的好苗子,可惜了……他抬起头,再次看向苏长卿,目光中多了一份沉重的了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
此事,疑点甚多。王长老将信小心收好,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问心法阵异变,赵师弟受伤,皆非寻常。此子……他顿了顿,目光再次扫过苏长卿,暂留外门,由我亲自看管。待查明原委,再行定夺!
师兄!赵乾闻言,急怒攻心,此子分明身怀邪术!毁我山门,伤我弟子,岂能……
赵师弟!王长老声音陡然转冷,一股无形的威压如同水波般扩散开来,瞬间让赵乾的声音戛然而止,脸色更加苍白,宗门自有法度!是非曲直,查明之前,岂可妄下定论还是说,师弟想让今日之事,传得沸沸扬扬,让整个宗门都看我们外门的笑话
赵乾被噎得哑口无言,看着王长老那双仿佛洞察一切的眼睛,他心头猛地一跳,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硬生生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只剩下眼中翻腾的不甘和怨毒。
王长老不再理会赵乾,转向苏长卿,语气重新变得平和:孩子,跟我来。
苏长卿紧绷的身体终于微微一晃,那强撑的一口气泄了大半,眼前阵阵发黑。他咬紧牙关,点了点头,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跟在王长老身后,在无数道震惊、探究、疑惑、甚至带着一丝莫名敬畏的目光注视下,艰难地、缓慢地,踏过了那道象征着凡尘与仙域分野的巨大牌坊,走进了玄天宗的山门。
牌坊后,并非想象中的仙家胜景。雨幕中的山路崎岖湿滑,两旁是未经修饰的陡峭山崖和茂密的古林,湿冷的雾气在山间弥漫。偶尔能看到一些依山而建的简陋石屋或木屋,透着一种粗犷和清苦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水汽和草木泥土的腥味,灵气似乎也稀薄得很。
王长老沉默地走在前面,步伐沉稳。苏长卿艰难地跟在后面,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视线因为失血和疲惫而阵阵模糊。他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幕——那炽白的光柱,赵乾惊骇的眼神,灵力锁链反弹时的诡异触感……还有体内那股冰冷、坚固、仿佛与世界格格不入的奇异感觉。
反灵根……
这到底是什么是诅咒还是……唯一的生路
9
林晚晴暖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苏长卿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王长老在一处偏僻的山坳前停下了脚步。这里有几间低矮陈旧的石屋,围着一个不大的、杂草丛生的院子,显得格外冷清破败。
这里,是杂役处废弃的居所,暂且安置你吧。王长老推开其中一间吱呀作响的木门,里面陈设简单到近乎寒酸,只有一张铺着薄薄草席的石床,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木桌,角落里堆着些农具杂物,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王长老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粗糙布袋,递给苏长卿:里面有‘止血散’和‘回气丹’,外敷内服。还有一本《引气诀》基础,以及外门弟子规。他的目光落在苏长卿身上那些被碎石划破、还在渗血的伤口上,眼神复杂,安心住下,莫要乱走。今日之事,老夫自会查清。
谢……谢长老。苏长卿接过布袋,入手粗糙冰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对着王长老的背影,艰难地躬身行了一礼。
王长老没有回头,只是微微颔首,身影便悄然消失在雨幕之中。
沉重的木门在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也隔绝了那些窥探的目光。狭小、阴暗、散发着霉味的石屋内,只剩下苏长卿粗重艰难的喘息声。
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晃,靠着冰冷的石墙缓缓滑坐在地。背脊的剧痛、胸口的憋闷、全身各处伤口的灼痛,如同无数只蚂蚁在啃噬他的神经。他颤抖着手,解开那个粗糙的小布袋。
里面东西不多:一个装着褐色粉末的小瓷瓶(止血散),一个装着几粒劣质回气丹的小玉瓶,一本薄薄的、纸张粗糙发黄的线装册子——《引气诀·开篇》,还有一卷同样陈旧的竹简《玄天外门规戒》。
苏长卿的目光掠过药瓶和竹简,最终死死地钉在那本《引气诀》上。
引气入体炼化天地灵气
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和冰冷的嘲弄瞬间涌上心头。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再次深深陷入掌心。反灵根……连检测法阵都能炸毁,连筑基修士的法术都能反弹!这样的体质,还如何引气如何炼化
这仙门,当真还有他的路吗
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的心脏。他疲惫地闭上眼,靠着冰冷的石墙,意识在剧痛和冰冷的迷惘中,一点点沉向黑暗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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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周泰挑衅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一阵极其轻微的、带着迟疑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伴随着一股淡淡的、极其好闻的药草清香,穿透了石屋的霉味,钻入苏长卿的鼻腔。
吱呀——
那扇破旧的木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一张小脸怯生生地探了进来。
那是个看起来和苏长卿年纪相仿的少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浅绿色衣裙,布料普通,却浆洗得干干净净。她的头发简单地挽着,用一根木簪固定,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一张清秀的小脸。五官不算绝美,却透着一种山野般的干净和灵秀,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得如同山涧清泉,此刻正带着几分紧张、几分好奇和浓浓的关切,看向屋内瘫坐在地、浑身血污狼狈不堪的苏长卿。
当她的目光触及苏长卿身上那些狰狞的伤口时,清澈的眸子里立刻涌上了清晰的不忍和焦急。
你……你还好吗少女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软糯的怯意,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奇异地驱散了石屋内的些许阴冷和绝望,我……我叫林晚晴,是药庐的……学徒。王长老让我……让我来看看你。
她说着,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同样干净朴素的藤编小药箱。
苏长卿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聚焦在少女那张写满关切的小脸上。那纯净的眼神,那淡淡的、令人心安的药草气息,像是一束微弱却温暖的光,穿透了他意识中冰冷的黑暗。
他张了张嘴,干裂的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林晚晴见状,眼中的担忧更甚。她不再犹豫,快步走到苏长卿身边,蹲下身,动作轻柔地放下药箱。打开箱盖,里面是排列整齐的干净布条、几个装着不同颜色药膏的小瓷罐、几根银针,还有一把小巧的剪子,一切都收拾得井井有条,散发着清苦的药香。
别怕,我帮你处理伤口。林晚晴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她熟练地取出剪刀,小心地剪开苏长卿肩膀上被碎石划破、又被血污黏在皮肉上的衣料碎片。她的动作极其轻柔,生怕弄疼了他。当看到那翻卷的皮肉和深可见骨的伤口时,她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倒吸了一口凉气,眼中满是心疼。
那些守山弟子……还有赵执事……他们怎么能……她小声地、带着一丝愤怒地嘀咕着,一边动作麻利地拿出干净的布条,从一个青瓷罐里挖出清凉的绿色药膏,小心翼翼地涂抹在苏长卿的伤口上。
药膏触体,带来一阵清凉的刺痛,随即又化为奇异的舒缓和麻痒。苏长卿紧绷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一丝。
这是‘清露膏’,我自己采药配的,对止血生肌很有效的。林晚晴一边仔细地涂抹着,一边小声解释,像是在安慰他,可能会有点疼,忍一下就好。
她的指尖微凉,动作却异常专注和温柔。那淡淡的药草香气萦绕在鼻尖,少女身上干净温暖的气息近在咫尺,苏长卿昏沉的意识似乎被这气息唤醒了一线清明。他艰难地侧过头,看着少女近在咫尺的、写满认真的清秀侧脸。
谢……谢……他终于从干涩的喉咙里挤出了两个破碎的音节。
林晚晴抬起头,对上苏长卿的目光,脸上微微一红,清澈的眸子里漾开一丝羞涩的笑意,如同初绽的花蕾:不用谢啦。王长老说……说你是苏成叔叔的亲人苏成叔叔以前帮过我们药庐很多忙的,他……他是个好人。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惋惜。
她不再说话,只是更加专注地处理着苏长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清洗、上药、包扎……动作流畅而轻柔,仿佛在做一件极其神圣的事情。石屋内只剩下药瓶开合的轻微声响和她轻柔的呼吸声。
苏长卿沉默地看着她。这个叫林晚晴的少女,如同这冰冷绝望的仙门世界里,一道猝不及防的、温暖的微光。她的存在,她那不掺杂任何杂质的关切,暂时驱散了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霾和那深入骨髓的疲惫。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懈。
然而,这份难得的平静并未持续多久。
11
风刃倒卷
就在林晚晴刚刚为苏长卿包扎好手臂上最后一道伤口时,一股冰冷、尖锐、充满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审视的神念,如同无形的毒蛇,骤然从石屋外扫了进来!
那神念冰冷刺骨,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和赤裸裸的探查欲,肆无忌惮地扫过石屋内的每一个角落,最后如同实质的针,狠狠刺向苏长卿和林晚晴!
林晚晴的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清澈的眼眸中充满了惊惧,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苏长卿则感到一股强烈的被冒犯感,体内那股冰冷的、坚固的反弹意志似乎被这充满恶意的探查所激怒,蠢蠢欲动。他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穿透破旧的木门,望向神念传来的方向。
门外,风雨声中,一个冰冷、傲慢、带着浓浓嘲讽意味的年轻男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哼!我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怪物,能把问心石都炸了,连赵师叔都吃了亏原来就是个躲在破屋里,靠小丫头片子伺候的……废物点心
周师兄,小声点……王长老交代过……另一个略显迟疑的声音劝阻道。
怕什么王长老还能为一个废物和杂役出头不成那傲慢的声音更加拔高,充满了不屑,一个连灵根都没有的凡狗,靠着些不知哪里学来的邪门歪道,侥幸伤了我舅舅(赵乾),就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呸!外门大比就在眼前,这种垃圾,也配与我等同列
那充满恶意的声音如同冰冷的污水,狠狠泼进了这间刚刚获得一丝温暖的陋室。林晚晴的小脸煞白,身体微微颤抖,眼中噙满了屈辱的泪水,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出声。
苏长卿眼中的疲惫和那一丝被林晚晴带来的暖意瞬间褪尽,只剩下冰冷的寒芒在瞳孔深处凝聚。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棱,穿透木门的缝隙,死死锁定门外那个嚣张的身影。
外门大比
他沾着血污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冰冷彻骨的恶意如同跗骨之蛆,缠绕着这间破败的石屋。门外那傲慢的讥讽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在林晚晴的心上,她娇小的身躯控制不住地颤抖,清澈的眸子里蓄满了屈辱的泪水,却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让它落下。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药箱的边缘,指节泛白。
苏长卿眼中的最后一丝温度彻底冻结。他没有去看林晚晴,目光穿透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如同两道实质的寒冰利刃,死死锁定门外那个被称作周师兄的身影——周泰,赵乾的外甥,外门弟子中颇有名气的炼气七层修士。一股冰冷的、源自反灵根本能的排斥感在血脉深处无声咆哮。
滚。一个字,嘶哑,低沉,却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冰石,带着不容置疑的寒意。
门外瞬间一静。随即,那傲慢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蝼蚁冒犯的暴怒:狗东西!你说什么!给老子滚出来!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拔了你的舌头!
周师兄!算了吧!王长老……另一个声音带着慌乱劝阻。
滚开!周泰显然怒极,伴随着一声闷响和痛呼,似乎是劝阻者被粗暴推开。沉重的脚步声带着腾腾杀气,直逼木门!
12
李炎焚炎
砰!一声巨响,那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只包裹着淡青色灵光的脚狠狠踹开!木屑纷飞。周泰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身材高大,穿着质地明显优于普通外门弟子的青色劲装,腰间悬着一柄寒光闪闪的长剑,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和居高临下的蔑视。目光扫过屋内寒酸破败的景象,最后落在浑身缠满布条、狼狈不堪的苏长卿身上,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
废物,刚才不是很狂吗现在装什么死狗周泰一步步逼近,炼气七层的气息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形成一股沉重的压力,挤压着狭小的空间,让林晚晴脸色更加苍白,几乎喘不过气。听说你靠着邪术伤了我舅舅今天,我就替我舅舅,替玄天宗清理门户!打断你的四肢,废了你的丹田,看你那邪术还怎么作祟!他狞笑着,右手并指如剑,指尖瞬间凝聚起一团刺目的青色风刃,发出尖锐的呼啸,空气被切割得嘶嘶作响。
风切!周泰一声厉喝,指尖猛地向前一点!那道凌厉的青色风刃如同离弦之箭,撕裂空气,带着刺骨的杀意,直射苏长卿的丹田!速度快得只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青痕!他要一击废掉这个邪门的根源!
林晚晴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想扑过去挡在苏长卿身前。
就在那道夺命风刃距离苏长卿丹田不足三尺的刹那!
苏长卿体内,那沉寂的反灵根核心,如同被彻底激怒的洪荒凶兽,骤然苏醒!一股冰冷、坚固、绝对排斥任何外来灵力干涉的意志,轰然爆发!他体表那层无形的屏障,瞬间变得如同实质的水晶壁垒!
嗡!
一声低沉到几乎无法听闻、却直击灵魂的奇异震鸣响起!
那道足以切割精铁的青色风刃,在触及那无形壁垒的瞬间,如同撞上了天地间最坚硬、最光滑、最不可理喻的镜面!没有爆炸,没有溃散,只有一种诡异的、令人牙酸的滞涩感!
下一瞬!
嗤——!!!
风刃猛地调转方向!速度比来时快了何止一倍!它不再是单纯的青色,边缘竟诡异地镀上了一层淡淡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冰蓝寒芒!带着一股被极致压缩、扭曲、反弹而回的恐怖力量,如同被神灵之手拨弄,以超越视觉极限的速度,倒卷而回!
目标——周泰!
什么!周泰脸上的狞笑瞬间僵死,瞳孔缩成针尖大小!极致的惊骇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全身血液几乎冻结!他引以为傲的风切,竟然……回来了而且更快!更狠!更……邪门!仓促之间,他连掐诀防御都来不及,只能凭借本能疯狂催动护体灵力,同时身体拼命向后暴退!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那道冰蓝镀边的青色风刃,如同热刀切牛油,轻易撕裂了周泰仓促撑起的护体灵光,精准无比地贯入了他刚刚点出法术的右臂肩胛处!
呃啊——!!!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瞬间撕裂了石屋的寂静!周泰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正面轰中,带着一股狂猛的后坐力倒飞出去,狠狠撞在院子的石墙上!
轰隆!石墙剧烈震动,簌簌落下尘土。
13
幽蓝冰焰
周泰瘫倒在墙角,右肩处一个碗口大的恐怖血洞前后通透,鲜血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半身衣袍。森白的骨茬和断裂的经脉清晰可见。他整条右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软软垂落,显然是废了!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让他面容扭曲,涕泪横流,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看向石屋内那个依旧瘫坐在地、似乎连动都没动过的身影时,眼神里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茫然,如同见了九幽厉鬼!
手……我的手!邪……邪术!魔鬼!他是魔鬼!周泰语无伦次地嘶嚎着,声音因为剧痛和恐惧而变形。
门口那个被推开的弟子早已吓得瘫软在地,裤裆处一片濡湿,腥臊弥漫。他惊恐地看着惨叫的周泰,又看看石屋内沉默的苏长卿,连滚爬爬地尖叫着逃远了:救命!杀人了!邪魔杀人了!
石屋内,死寂得可怕。只有周泰断断续续的哀嚎和粗重的喘息声从院中传来。
林晚晴小嘴微张,呆呆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大脑一片空白。她离得最近,却根本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周师兄气势汹汹地发出风刃,然后那风刃就莫名其妙地……拐了个弯,狠狠扎进了周师兄自己身上她茫然地转过头,看向苏长卿。
苏长卿依旧靠在冰冷的石墙上,脸色因失血过多而显得更加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寒潭深处的星子,冰冷,平静,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刚才那惊悚的反杀,只是拂去了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他甚至没有看门外哀嚎的周泰一眼,只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闭上了眼睛,似乎在极力压制着什么。
你……你没事吧林晚晴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更多的是难以置信的关切。
苏长卿没有回答,只是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体内的反灵根核心在刚才的剧烈反弹后,传递出一种奇异的满足感,仿佛吞噬了什么养分,那股冰冷坚固的意志变得更加凝实。但同时,一股更深的疲惫如同潮水般袭来,伤口的剧痛也变得更加清晰。
我……我去告诉王长老!林晚晴反应过来,连忙起身,小脸上满是焦急。
不必。苏长卿终于开口,声音嘶哑而疲惫,他们……会来的。
他闭上眼,不再言语。石屋内只剩下他压抑的喘息和林晚晴不知所措的呼吸声。院外周泰的哀嚎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只剩下痛苦的呻吟。冰冷的雨丝顺着被踹坏的门框飘洒进来,带来阵阵寒意。
果然,没过多久,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压抑的怒意再次逼近。
14
张岳震怒
王长老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看着院墙下血肉模糊、气息奄奄的周泰,又看看屋内闭目调息的苏长卿和一脸惊惶的林晚晴,眉头深深锁成了一个川字。他身后,跟着几个闻讯赶来的外门管事,看着周泰的惨状和屋内苏长卿那平静得诡异的样子,脸上都充满了惊疑和忌惮。
送去药庐,全力救治!王长老沉声下令,语气凝重。两个管事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将几乎昏死过去的周泰抬走。
王长老的目光最终落在苏长卿身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探究,有凝重,更有一丝深深的忌惮。你……他刚开口。
苏长卿缓缓睁开眼,迎上王长老的目光,平静地打断:他要废我丹田,杀我在先。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陈述事实的力量。
王长老喉头滚动了一下,深深看了苏长卿一眼,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此事……老夫会查清。外门大比在即,你好自为之。他没有再多问,也没有再提惩罚,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那被踹坏的门,留下一个复杂难明的眼神,转身离去。
石屋再次恢复了死寂。但这一次,死寂中多了一种无形的、令人心悸的压力。苏长卿这个名字,连同他那诡异的邪术,如同瘟疫般在外门底层弟子中飞速传播开来。恐惧、猜疑、好奇、幸灾乐祸……种种复杂的情绪交织。
接下来的日子,苏长卿的破石屋,成了外门弟子眼中名副其实的凶宅和禁地。再无人敢靠近滋扰。连平日里负责杂役事务的管事弟子,都只敢远远地将最低限度的食物和清水放在院门口,然后如同躲避瘟神般飞快逃离。
苏长卿乐得清静。他身上的外伤在林晚晴每日悄悄送来的、品质明显更好的药膏调理下,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但内里的疲惫和那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疏离感,却日益深重。
他尝试过无数次翻开那本《引气诀》。每一次,当他试图按照书中所载,静心凝神,感应天地间游离的灵气时,体内的反灵根核心便如同被入侵领地的凶兽,瞬间爆发出冰冷强硬的排斥意志!那些试图靠近他身体的稀薄灵气,如同撞上了绝对光滑的镜面,瞬间被弹开,消散于无形。别说引气入体,他周身三尺之内,灵气都呈现出诡异的真空状态!
修仙之路,对他而言,似乎成了一条被彻底堵死的绝路。
唯一的慰藉,便是林晚晴。这个善良得有些过分的药庐少女,似乎并未被外界的流言蜚语和恐惧所影响。她依旧每日傍晚,趁着天色昏暗,悄悄溜进这偏僻的山坳,带来干净的换洗衣物、温热的食物、以及她精心调配的伤药和安神的药茶。她不多话,只是默默地帮苏长卿换药,清洗伤口,整理他那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居所。她的存在,如同这冰冷绝望世界里唯一的光源,微弱,却温暖而恒定。
苏大哥,给,这是新熬的‘凝神汤’,加了点安眠草,晚上能睡得好些。林晚晴将一碗散发着清苦药香的汤药递给苏长卿,清澈的眸子里满是关切。
苏长卿接过温热的药碗,指尖不经意触碰到少女微凉的手指。他沉默地喝着药汤,苦涩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却奇异地带来一丝心安。
晚晴,他放下药碗,声音低沉,你……不怕我吗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少女的眼睛。
林晚晴微微一怔,随即脸上绽开一个纯净的笑容,像雨后初晴的天空:为什么要怕苏大哥你又不会伤害我。而且……我感觉得到,苏大哥心里……很难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天然的直觉。
苏长卿心头微震,看着少女那双清澈见底、毫无杂质的眼睛,一股暖流悄然划过冰冷的心湖。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低低地说了句:谢谢。
时间在清冷与林晚晴带来的微暖中悄然流逝。外门大比的日子,终于来临。
15
金丹击
这一日,玄天宗外门人声鼎沸。巨大的演武场依山而建,青石铺就,足以容纳数千人。四周旌旗招展,刻着玄天宗云纹的巨大旗帜在山风中猎猎作响。一座座临时搭建的、供内门长老和核心弟子观礼的高台环绕着中央的十座巨大擂台。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兴奋、还有浓郁的灵气波动。
苏长卿穿着一身浆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的粗布外门弟子服,独自一人,如同被世界遗弃的孤岛,站在演武场最外围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他的出现,立刻像投入滚油中的水滴,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
看!是那个‘凶宅’的苏长卿!
嘶……他怎么敢来听说周泰师兄被他废了一只手,现在还躺在药庐里呢!
邪门得很!离他远点!千万别抽签对上他!
怕什么听说他根本不能修炼,就是个纯粹的凡人!靠的不过是些旁门左道的邪术!擂台比斗,有阵法保护,长老们盯着,他还能翻了天
就是!一个凡狗,侥幸伤了人,就真以为能跟仙师同台竞技了笑话!
快看,他居然真的抽签了!抽到谁了……丙字七号台对手是……李炎!
李炎那个炼气八层、脾气火爆、一手‘焚炎掌’刚猛无匹的李炎哈哈!这下有好戏看了!李师兄可是最讨厌这种装神弄鬼的家伙!
完了,这苏长卿死定了!李师兄出手非死即残!
周围的议论声如同嗡嗡作响的苍蝇,充满了恶意、嘲讽和等着看笑话的兴奋。苏长卿充耳不闻,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块冰冷的、刻着丙七字号的木签,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火焰在无声燃烧。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喧闹的人群,精准地落在丙字七号擂台上。那里,一个身材魁梧、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精壮肌肉的青年,正抱着双臂,如同一座燃烧的小山,冷冷地俯视着台下。他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一丝残忍的期待,正是炼气八层,以攻击狂暴著称的李炎!
李炎的目光也如同实质的火焰,瞬间锁定了人群边缘的苏长卿。他嘴角咧开一个凶残的笑容,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对着苏长卿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侮辱性的抹脖子动作。
喧天的锣鼓声骤然响起,压下了所有的议论!
外门大比,正式开始!
丙字七号台!李炎,对,苏长卿!上台!
随着执事弟子洪亮的声音落下,整个演武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丙字七号擂台!
李炎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长啸,声如洪钟,震得附近修为稍低的弟子耳膜嗡嗡作响。他足下猛地一蹬,整个人如同出膛的炮弹,裹挟着炽热的气浪,轰然落在擂台中央!脚下的青石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炼气八层的气势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将整个擂台笼罩,空气都因为高温而微微扭曲!
废物!滚上来受死!李炎声如炸雷,带着狂暴的灵力威压,狠狠压向台下那个依旧站在角落、显得格格不入的身影。
无数道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打在苏长卿身上。嘲讽、怜悯、好奇、幸灾乐祸……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
苏长卿缓缓抬起头,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他无视那狂暴的灵力威压,那足以让普通凡人窒息的压迫感撞上他身体周围的无形壁垒,如同清风拂过山岗,未能激起丝毫涟漪。他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极其缓慢,极其平稳地,踏上了擂台的台阶。
他的动作,没有一丝灵力波动,甚至没有习武之人的矫健敏捷,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凡人走上自家的门槛。这份普通,在周围翻腾的灵气和狂暴的气势映衬下,显得如此诡异,如此……刺眼!
噗嗤!观礼台上,一个衣着华贵、面容倨傲的紫衣少女忍不住笑出声,声音清脆却带着刻薄,还真上去了这人是嫌命长吗李炎师兄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十次!
慕容师妹说的是,旁边一个油头粉面的青年立刻谄媚地附和,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凡狗,就该用最残酷的方式碾死,让其他蠢蠢欲动的贱民看看,仙凡之别,犹如天堑!
高台最中央,几位气息渊深的内门长老也微微蹙眉。王长老坐在靠边的位置,看着苏长卿那平静得近乎麻木的背影,眼中忧虑更甚。而那位赵乾,虽然伤势未愈,脸色苍白,此刻却坐在王长老对面,眼神怨毒地盯着苏长卿,嘴角勾起一丝快意的狞笑。
擂台上,李炎看着苏长卿终于站定在自己对面,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彻底点燃了他的怒火。在他看来,这是对他最大的侮辱!
装神弄鬼!李炎暴喝一声,声震四野,给老子跪下!他根本不屑动用武器,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抬起,赤红色的灵力如同岩浆般瞬间覆盖整个手掌,周围的温度急剧攀升!他没有丝毫花哨,直接一掌拍出!
焚炎掌!
轰!
一只由狂暴火焰灵力凝聚而成的巨大赤红掌印,带着焚尽八荒的恐怖高温和碾压一切的刚猛气势,如同火山喷发,瞬间跨越数丈距离,狠狠拍向苏长卿!掌印未至,那灼热的气浪已经让台下前排的弟子惊呼着连连后退!
这一掌,李炎含怒而发,没有丝毫留手!他要将这个不知死活的邪魔连同他那可笑的邪术,一起拍成肉泥,焚成灰烬!让所有人看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歪门邪道都是纸老虎!
恐怖的火焰掌印瞬间吞噬了苏长卿的身影!炽烈的红光占据了整个擂台,灼热的气浪四溢!
台下响起一片惊呼,夹杂着兴奋的尖叫。
死了!肯定死了!
灰都扬了!
李师兄威武!
然而,高台上几位修为高深的长老,脸色却骤然一变!尤其是王长老和那位居中而坐、一直闭目养神的灰袍老者(执法长老张岳),猛地睁开了眼睛!
16
银光反弹
就在那焚天煮海的火焰掌印即将把苏长卿彻底吞没的千钧一发之际!
异变陡生!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没有预料中的惨叫!
那狂暴炽烈的火焰掌印,在触及苏长卿身体表面的刹那,仿佛遭遇了世间最不可理喻的存在!它如同撞上了一面无形无质、却绝对光滑、绝对反弹的叹息之墙!
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烙铁浸入冰水的剧烈声响!
那巨大的、足以将精铁熔化的火焰掌印,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诡异地……倒卷而回!它不再是纯粹的赤红,核心处竟染上了一层深邃、冰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幽蓝!体积非但没有缩小,反而在倒卷的过程中疯狂压缩、凝聚!速度更是快到了极致,化作一道凝练到极点、拖着幽蓝尾焰的死亡流光!
目标——李炎!
不可能!!李炎脸上的狞笑和暴虐瞬间凝固,化为无边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恐惧!他引以为傲的焚炎掌……回来了而且气息更加恐怖!那幽蓝的火焰是什么鬼东西!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死亡寒意瞬间攫住了他!他怪叫一声,再也顾不得什么高手风范,体内灵力疯狂爆发,试图向旁边闪避!
太迟了!
那道倒卷而回的、裹挟着幽蓝冰焰的焚炎掌印,速度超越了李炎反应的极限!在他刚刚侧身的刹那,便如同跗骨之蛆,狠狠印在了他刚刚拍出掌印的右臂之上!
啊——!!!
一声凄厉到足以撕裂所有人耳膜的惨嚎响彻整个演武场!
没有爆炸,只有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仿佛血肉骨骼被瞬间冰封又瞬间点燃的滋滋声!李炎的整条右臂,从肩膀处开始,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被那幽蓝的火焰吞噬!那火焰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带着极致的冰寒与毁灭!手臂的肌肉、骨骼、经脉,在众人惊恐的目光注视下,先是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幽蓝冰晶,随即冰晶内部爆发出炽烈的火光,瞬间将其焚化成虚无的飞灰!
17
云清子现
整个过程,快得如同幻觉!
前一秒还是狂暴的火焰巨人,下一秒,李炎只剩下左边一条完好手臂,右边肩膀以下空空荡荡,断口处覆盖着一层诡异的幽蓝色冰晶,没有一丝鲜血流出,只有袅袅青烟和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李炎如同被抽掉了脊梁骨,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左手死死捂住空荡荡的右肩断口,身体因为剧痛和极致的恐惧而剧烈抽搐,眼珠暴突,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吼,如同濒死的野兽。他看向对面那个依旧静静站立、连衣角都未曾飘动一下的身影时,眼中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如同凝视深渊般的恐惧!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如同无形的巨石,轰然砸落在整个喧闹的演武场上!
所有的欢呼、议论、嘲讽……在这一刻戛然而止!数千名外门弟子,脸上的表情彻底凝固,嘴巴大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一片倒吸冷气的嘶嘶声。刚才还在谩骂凡狗的人,此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手脚冰凉。
观礼台上,死一般的寂静。那紫衣少女慕容雪脸上的刻薄笑容彻底僵死,化为一片煞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她旁边的油头粉面青年,更是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裤裆处迅速湿了一片。
王长老猛地攥紧了座椅扶手,眼中充满了极致的震撼和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赵乾脸上的狞笑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惨白和无法抑制的恐惧,身体微微发抖。
执法长老张岳,那位一直闭目养神的灰袍老者,此刻猛地站了起来!他须发皆张,如同被激怒的雄狮,一股远超筑基、如同山岳崩塌般的恐怖灵压轰然爆发!金丹期的威压如同实质的海啸,瞬间席卷整个演武场!
孽障!安敢如此歹毒!张岳的声音如同九天神雷炸响,带着滔天的震怒和无上的威严,残害同门,罪无可赦!给本座伏诛!
话音未落,张岳枯瘦的右手已然抬起,对着擂台上的苏长卿,凌空虚按!
轰——!!!
18
反灵根秘
天地变色!一只由纯粹灵力凝聚而成的、遮天蔽日的巨大金色手掌凭空出现!手掌纹路清晰,散发着镇压万物、碾碎虚空的恐怖威压!金光万丈,将整个擂台乃至半边演武场都笼罩其中!空间在这巨掌之下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金丹一击!毁天灭地!
这一掌若是落下,莫说苏长卿,便是整座擂台和周围数百弟子,都将化为齑粉!
所有人都被这毁天灭地的景象吓得魂飞魄散!无数弟子瘫软在地,屎尿齐流!绝望的尖叫此起彼伏!
王长老目眦欲裂,想要阻止却根本来不及!
苏长卿站在擂台上,渺小得如同尘埃。面对这足以将他从世间彻底抹去的恐怖一击,他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平静。他体内的反灵根核心,在感受到这足以威胁他存在的毁灭性力量时,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冰冷而亢奋的咆哮!
来吧!
就在那遮天蔽日的金色巨掌即将落下的千钧一发之际!
苏长卿的身体表面,那层无形的壁垒骤然亮起!不再是微弱的涟漪,而是爆发出一种纯粹到极致、仿佛能反弹世间一切法则的、冰冷刺目的银白光芒!
嗡——!!!
一声仿佛天地初开、混沌炸裂的宏大嗡鸣,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声音!那声音并非来自耳朵,而是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紧接着,让所有人毕生难忘、足以颠覆认知的一幕发生了!
那足以碾碎山岳的金色巨掌,在触及那层薄薄的、却仿佛蕴含了宇宙至理的银白光芒时,如同拍在了世间最坚硬、最光滑、最不可摧毁的镜面上!它那足以毁灭一切的磅礴力量,竟被硬生生地、毫无折扣地、甚至被某种规则强行增幅扭曲后,以一种更加狂暴、更加蛮横、更加不可阻挡的姿态——
19
宗主凝眸
轰然倒卷!!!
轰隆隆隆——!!!
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恐怖爆炸发生了!但爆炸的中心,并非擂台!而是那只倒卷而回的、体积仿佛膨胀了数倍、金光中混杂着毁灭性银白乱流的巨掌虚影!它如同失控的太古星辰,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狠狠撞向执法长老张岳所在的那座高高在上的观礼台!
不!!!张岳脸上的震怒瞬间化为无边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恐惧!他甚至来不及思考发生了什么,只来得及将护身法宝——一面古朴的青铜小盾瞬间祭出,同时疯狂燃烧精血,将金丹期的护体灵光催动到极致!
轰——!!!
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刺目的金光和银白乱流瞬间吞噬了整座观礼台!恐怖的能量风暴如同灭世飓风,席卷四方!坚固的青石地面如同纸糊般被层层掀起、粉碎!距离较近的几座擂台连同上面的防护阵法,如同脆弱的积木般轰然倒塌!无数弟子被狂暴的气浪掀飞出去,惨叫声响成一片!
烟尘冲天而起,遮天蔽日!
当漫天烟尘稍稍散去,露出那一片如同被陨石撞击过的恐怖景象时,整个演武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那座象征着外门最高权威的观礼台,连同其下坚实的基座,此刻只剩下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恐怖深坑!坑壁光滑如镜,仿佛被某种无法理解的力量瞬间抹去!
深坑边缘,执法长老张岳的身影摇摇欲坠。他身上的灰袍破破烂烂,沾满泥土和血迹,气息萎靡到了极点。那面古朴的青铜小盾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灵光黯淡地悬浮在他身前,显然已经半废。他嘴角不断溢出鲜血,脸色金纸一般,看向深坑对面那个依旧站在擂台上、只是脸色更加苍白、嘴角同样溢出一丝血迹的身影时,眼中充满了无边的震骇、茫然,以及一种……仿佛窥见了某种禁忌的深深恐惧!
反……反弹了
金丹修士的全力一击……被一个凡人……反弹了
还差点把自己轰杀成渣
这……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反灵根……这……这绝对是上古传说中的……反灵根!一个带着极致惊骇和颤抖的苍老声音,如同梦呓般,在死寂的演武场上空响起。
20
修仙资格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不知何时,在原本观礼台后方的虚空中,一道身影悄然浮现。
来人穿着一身朴素无华的月白长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深邃如同蕴含了万古星空。他周身没有丝毫灵力波动散发,却仿佛与整个天地融为一体,仅仅是站在那里,就自然而然成为了天地的中心。他正是玄天宗当代宗主——云清子!
云清子一步踏出,仿佛缩地成寸,瞬间便来到了那片巨大的深坑边缘。他没有去看气息萎靡、狼狈不堪的张岳,一双仿佛能洞穿万古的眸子,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丝难以掩饰的激动,牢牢锁定了擂台上那个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直脊梁的少年——苏长卿。
整个演武场,数千弟子,连同那些劫后余生的长老、执事,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宗主的视线,聚焦在那一点。
苏长卿抹去嘴角的血迹,抬起头。经历了金丹一击的恐怖反噬,他全身的骨头都在哀鸣,内脏仿佛移了位,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如同燃烧的寒星,穿透弥漫的烟尘,毫无畏惧地迎向玄天宗至高无上的宗主。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大战后的疲惫,却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死寂的心灵上,平静,冰冷,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
现在,
我有资格修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