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老虎不吃我,但领导想吃了我
豆大的雨点砸在劣质雨衣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像是要将这黑沉的夜幕彻底撕碎。
马东踩在泥泞里,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破了个洞的雨靴毫不留情地灌了进去,让他从脚底板一直凉到天灵盖。
前方,厚重的钢铁隔离门内,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啸穿透雨幕,带着一股原始的疯狂与暴虐,让整个猛兽区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铁柱,市动物园的明星东北虎,已经连续三天陷入狂躁。
两名经验丰富的饲养员试图安抚,结果一个胳膊被撕裂,一个胸口被抓出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此刻还在重症监护室里躺着。
园区被迫紧急关闭,舆论的压力如同这场暴雨,眼看就要将动物园这块老招牌彻底淹没。
对讲机里传来张主任油腻又焦躁的咆哮:马东!你到底进不进去磨磨蹭蹭的等老虎给你拜年吗!我告诉你,今晚你要是搞不定它,明天就卷铺盖滚蛋!
马东翻了个无声的白眼,对着滋滋作响的对讲机小声嘀咕:我又不是兽医,也不是驯兽师,我就是个喂小白鼠的合同工……
但这句抱怨毫无意义。
他知道,这份月薪三千五的工作,是他如今唯一的救命稻草。
没了它,下个月的房租就没了着落,远在老家患有慢性病的老娘,那昂贵的药费更是想都别想。
生活的重压,比隔离门后那头三百公斤的猛虎还要凶恶。
深吸一口混杂着雨水和土腥气的空气,马东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推开了那扇通往地狱般的隔离门。
一股浓烈的血腥与骚臭味扑面而来,与铁柱愈发凄厉的嘶吼混在一起,几乎让他当场呕吐。
他强迫自己抬起头,看清了笼舍内的情况。
铁柱那双本该威严的虎目,此刻竟泛着一层诡异的青光,犹如两团幽幽燃烧的鬼火。
它焦躁地来回踱步,口中发出的低吼不再是单纯的兽鸣,反而带着一种古怪的音节和韵律,像是某种失传已久的古老咒语。
更让马东头皮发麻的是,泥泞的地面上,铁柱锋利的爪子刨出的痕迹杂乱无章,但细看之下,那些纵横交错的爪痕竟隐隐构成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扭曲符纹。
就在他心头一紧,试图辨认那符纹的瞬间,大脑仿佛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中!
嗡的一声巨响,眼前的一切天旋地转,意识被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行拽离身体,拖入一片无尽的深渊。
当视线再次清晰时,马东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宏大而诡异的空间。
这里像是一座维多利亚风格的象棋大厅,穹顶高耸,一盏巨大的黄铜吊灯在无风的环境中诡异地摇晃着,投下昏黄的光晕。
正中央,一张巨大的国际象棋棋盘悬浮在半空,黑红两色的棋子森然列阵,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
一个毫无感情的冰冷声音在大厅中回响,仿佛直接烙印在他的脑海里:对弈开始。胜者生,败者魂灭。
话音刚落,对方阵营中,一枚代表兵的黑色棋子骤然亮起不祥的红光,随即猛地暴起,在半空中化作一团翻滚的黑雾,带着尖锐的呼啸声,径直扑向马。
那黑雾中蕴含的恶意与杀机,让他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死亡的阴影当头罩下。
马东来不及思考,也无从思考。
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注意到棋盘边角,似乎有一块用来压着棋盘的物件,那是一块锈迹斑斑的铜牌。
他想也不想,一把抓住那冰冷粗糙的铜牌,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坚硬的地面狠狠砸了下去,喉咙里爆发出压抑了半辈子憋屈的怒吼:老子不陪你玩这种阴的!
铛!
铜牌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悲鸣。
一道细微的裂纹在铜牌表面蔓延开来,从裂缝中,一缕微弱却无比纯粹的金光迸射而出。
那金光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瞬间笼罩住扑来的黑雾。
黑雾发出凄厉的惨叫,被强行压缩、净化,最终嗖的一声被扯回棋盘,重新化为那枚安静的黑色兵卒。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但这次似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明的情绪波动:规则破坏……判定胜利。任务完成,捕获【黑兵·游魂卒】。可进行点化或吸收。
马东猛然睁开双眼,剧烈地喘息着。
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跪倒在冰冷的泥水里,浑身都被雨水和冷汗浸透。
而那头狂暴的东北虎铁柱,此刻就站在他面前,巨大的头颅几乎要贴上他的脸,滚烫的鼻息喷在他的额头上,带着浓重的腥气。
然而,预想中的攻击并未到来。
马东颤抖着,几乎是凭着残存的本能,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掌心残留着一丝奇异的温热,那是刚才在幻境中,从裂开的铜牌里溢出的金光留下的灵气。
他鬼使神差地,将这只手轻轻按在了铁柱宽阔的额头上。
奇迹发生了。
接触的瞬间,铁柱浑身一颤,那双泛着青光的虎目中,疯狂与暴虐如潮水般退去,迅速恢复了正常的琥珀色清明。
它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庞大的身躯竟缓缓软倒,温顺地趴伏在了马东的脚下。
隔离区外,通过监控看到这一幕的围观人群爆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哗然。
张主任在对讲机里先是兴奋地拍着大腿叫了一声好!,随即立刻又板起脸,恢复了领导的威严:咳!干得不错,马东。但这本来就是你的本职工作!别指望有什么奖金!
马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仿佛对奖金毫不在意。
他缓缓站起身,在转身离开笼舍的那一刻,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骤然变得冰冷而锐利。
刚才那片诡异的象棋大厅,绝对不是梦。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一枚无形的兵棋,正盘踞在他的意识深处,用一种充满了怨毒的意念,低声呢喃着:杀……杀尽执棋者……
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指尖触碰到了一块冰凉坚硬的物体。
那是他从幻境中带出来的那块铜牌,上面的裂纹清晰可辨。
冰冷的雨水顺着裂纹缓缓渗入,在昏暗的灯光下,竟像是有一丝丝鲜血在铜牌内部缓慢流动。
马东握紧了铜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低声自语,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
究竟是谁……在下这盘该死的棋
而我……是不是也快要变成棋子了
第2章
上班第一天就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这个念头刚在脑海中扎根,现实就给了他最直接的答案。
次日清晨,天还蒙蒙亮,一辆没有悬挂牌照的黑色商务车便悄无声息地停在了他那破旧的出租屋楼下。
马东甚至来不及思考,就被两个身穿黑色西装的壮汉请上了车。
没有提问,没有反抗,后颈一痛,他便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鼻腔里满是消毒水和微湿泥土混合的古怪气味。
他发现自己正坐在一间极简风格的办公室里,对面,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正微笑着为他沏茶。
男人约莫四十岁,气质温文尔雅,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不容错辨的锐利。
马东先生,别紧张。男人将一杯热茶推到他面前,笑容温和得像个邻家大哥,正式介绍一下,我叫申屠文彦,这里是‘特殊生物灾害防治办公室’的地下三层。我们关注你很久了,你有天赋,尤其是在处理那些‘不听话’的东西上。我们缺你这样接地气的人才。
马东端起茶杯,指尖的温度让他混乱的大脑稍稍清醒。
他心知肚明,这不是邀请,是通知。
自己被盯上了,从他第一次在动物园里用那枚神秘的铜牌降服失控的精怪时,或许就已经落入了这张大网。
他的新职位被安排在收容区后勤部,头衔没变,依旧是饲养员。
然而,饲养的对象却天差地别。
一个名叫林薇,表情冷淡的短发女人领着他走向工作区,将一本厚厚的手册拍在他手里,指了指不远处一个巨大的特种玻璃缸。
缸内盛满了泛着淡金色光泽的符水,一个模糊的人影蜷缩其中,正是他需要负责的编号E07——一只因灵力暴走而被强行镇压的水鬼。
它每晚都会定时哭嚎,引发小范围的局部降雨,记得按时补充镇魂符水。林薇皱着眉,语气里没有丝毫感情,还有,别像你在动物园那样乱来。在这里,死一个人,连工伤都不算。
第一天值班,马东就领教了不算工伤的含义。
负责维护符水循环系统的陈工以设备需要校准为由,磨磨蹭蹭地拖延了半个钟头才离开。
而就在他前脚刚走,系统警报灯便开始疯狂闪烁。
玻璃缸壁上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金色的符水正丝丝缕缕地向外泄漏。
缸中的水鬼像是嗅到了自由的气息,猛地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嚎。
黑色的怨气瞬间从裂缝中喷涌而出,整层楼的温度骤然下降,天花板开始渗出冰冷的水珠,迅速在地面凝结成霜。
走廊尽头的三个清洁工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眼神呆滞地将自己的头按进了清洁水桶里,陷入幻觉自溺而亡。
刺耳的警报响彻整个地下三层,红色的应急灯光在冰冷的墙壁上交错闪烁。
然而,通往安全区的合金闸门却轰然落下,广播里传来冰冷的声音:收容物失控,封锁三区。行动组即将介入,非战斗人员优先撤离。
这句优先撤离的潜台词,就是把包括他在内的后勤人员,当成了拖延时间的诱饵。
马东被困在了一个狭窄的工具间死角,刺骨的寒意已经从背后袭来。
那只脱困的水鬼化作一滩流动的黑影,在管道间飞速游走,最终在他面前重新凝聚成形,一张腐烂浮肿的脸几乎要贴到他的鼻尖。
生死一线,马东反而异常地冷静下来。
他猛地闭上双眼,意识沉入脑海深处那片混沌的棋盘,心中默念:兵卒,上阵!
胸口那枚温热的铜牌微微一震,他不久前才捕获,尚未来得及炼化的那枚【黑兵·游魂卒】棋子,瞬间化作一道流光融入他的意识。
刹那间,马东的感知被无限放大,耳边响起了无数细碎的、充满怨毒的低语,而眼前水鬼的形态也变得无比清晰——他甚至能看清缠绕在水鬼脖颈上,那条由无数怨念汇聚而成的黑色锁链,正是它的力量核心。
怨链!
马东眼中精光一闪,没有硬拼,而是抄起手边一根断裂的拖把杆,猛地捅向地面主排水口的格栅!
水鬼发出的冲击力混合着泄漏的符水,正疯狂地涌向排水口。
他借着这股强大的水流反冲之力,将拖把杆狠狠一别,准确地把那条无形的怨链卡进了排水口下方的涡轮扇叶齿轮中!
嗷——!
水鬼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身形被巨大的拉扯力拽向地面。
马东借力一扯,怨链被彻底锁死,水鬼的力量源头被切断,它不甘地嘶吼着,最终被符水残余的力量重新拉扯回玻璃缸的裂缝之中,化作一团黑气缩了回去。
事件平息。
监控录像忠实地记录下了马东机智处置的全过程。
然而,在第二天的事故总结会上,申屠文彦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他一眼,总结道:此次事件,后勤部人员配合到位,为行动组争取了宝贵时间,主要功劳,应归于行动组的应急预案反应得力。
林薇在会后偷偷去调阅记录,却发现那段关键视频已被剪辑得面目全非,只剩下马东狼狈躲闪和行动组最后进场收尾的画面。
她看向马东,欲言又止。
马东独自坐在空旷的食堂里,面无表情地啃着一个冷硬的包子。
不远处,申屠文彦正被一群行动组的精英簇拥着,谈笑风生,仿佛一个运筹帷幄的胜利者。
好一招移花接木。马东冷笑一声,将最后一口包子咽下。
他垂下眼,指间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那枚万象棋盘铜牌。
他能感觉到,铜牌背面的裂纹,似乎又多了一道。
而在他意识深处那片灰雾弥漫的棋盘之上,角落里,那枚一直沉寂着的黑马棋子,黑曜石般的眼睛,在这一刻突然睁开,四蹄在虚空中轻轻一踏,发出一声穿透意识的无声嘶鸣。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内部广播系统突然响起,打破了食堂的宁静。
并非警报,而是一则平铺直叙的通知:各部门注意,十五分钟后,将有新的特殊收容物入库,请相关区域人员做好交接准备,清空一号运输通道。
申屠文彦脸上的笑容微微收敛,对身边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便快步离去。
马东注意到,他的秘书快步跟上,手中多了一份全新的、用红色文件夹密封的档案。
整个地下基地的气氛,似乎因为这则通知,瞬间变得比之前水鬼失控时还要紧张肃穆几分。
这一次的货物,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棘手。
第3章
狐狸精说想吃小鱼干
收容区E13号禁制门前,气氛压抑得像一块浸了水的海绵。
新来的狐妖蜷缩在强化玻璃最远的角落,像一团被遗弃的雪白毛球。
她很年幼,化形尚不完全,尖尖的狐耳惊恐地紧贴着脑袋,那条本该蓬松漂亮的尾巴,此刻每一根毛都因恐惧而炸开,看上去像个毛茸茸的蒲公英。
灵压镣铐在她纤细的脚踝上闪烁着幽蓝的电弧,每一次闪烁,都让她控制不住地细微颤抖。
巡视至此的赵队长停下脚步,隔着玻璃,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对着内部通讯器冷哼一声:E13,抬头。
角落里的毛球抖得更厉害了,却不敢违抗。
她缓缓抬起一张满是泪痕和灰尘的小脸,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赵队那张刻薄的脸,充满了小兽般的哀求和畏惧。
贱畜,还敢跟我装可怜赵队嘴角一撇,直接授权开启了局部惩戒电击。
玻璃墙内,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窜过苏璃全身,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悲鸣,整个人抽搐着倒下,随即又强撑着蜷缩起来,不敢再发出任何声音。
赵队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转身对身后的马东命令道:这东西归你喂了,记着,别浪费灵饲膏,一天一管,饿不死就行。
是,赵队。马东低声应下,目光却落在那个角落里,久久没有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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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赵队一行人走远,马东才按照规程,通过投喂口将一份标准的生肉送了进去。
然而,那只小狐妖只是惊恐地向后缩了缩,连看都不看一眼那块沾着血丝的肉。
她似乎是被人类吓破了胆,任何带着血腥味的东西,都会让她联想到更可怕的遭遇。
马东沉默地站了一会儿。
他想起刚刚赵队那句贱畜,又看了看眼前这只连自保本能都快丧失的小妖。
他叹了口气,收回了生肉。
然后,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从自己外套的内兜里掏出一个油纸包。
纸包打开,一股咸香的鲜味飘了出来,是几条烤得金黄的小鱼干。
这是他自己留着下酒的零嘴。
他没再用投喂口,而是申请了短时间的物理隔离解除,将手伸进禁制格中。
他将小鱼干耐心地掰成细碎的末,轻轻放在一个干净的食盆里,然后将食盆推到离她不远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催促,只是用一种尽可能平稳的声调轻声说:吃吧,不吃东西,就真成他们嘴里的畜生了。
苏璃的耳朵微微动了一下。
她颤抖着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的手很大,指节粗糙,但动作却很轻。
这是她被抓进来以后,第一次有人类靠近她时,手里拿的不是鞭子或者电棍。
那股诱人的鱼干香味,混合着这个男人身上淡淡的烟草味,不知为何,让她那颗被恐惧攥紧的心,稍稍松动了一丝。
她犹豫了许久,终于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凑到食盆边,用粉嫩的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当晚,天降暴雨,雷声滚滚。
整个园区因为天气原因,灵压场变得极度紊乱。
E13收容间内,苏璃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
她体内的妖核本就被镣铐压制,此刻受到外界紊乱灵压的冲击,瞬间引发了剧烈的反噬。
她痛苦地在地上抽搐,身体时而滚烫如火,时而冰冷如霜,妖力在她体内横冲直撞,眼看就要爆体而亡。
监控中心的警报红灯闪烁,但值班的几个饲养员只是瞥了一眼,便继续打牌。
一只小狐妖而已,反噬就反噬了,妖物的死活不归我们管,记录一下等明天上报就行。
马东冲进监控室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
他盯着屏幕上苏璃痛苦蜷缩的身影,双拳瞬间攥紧:她快死了!必须立刻进去稳定她的妖核!
你疯了赵队下过命令,夜间禁止任何人进入高危收容区。再说,为了一只妖,担这风险,值吗同时头也不抬地说道。
马东不再废话,转身冲向E1t3收容区。
禁制门前,AI系统冰冷的电子音响起:警告,无高级授权,禁止进入。强行闯入将触发最高级别警报。
时间来不及了!
马东脑中飞速运转,一个大胆的念头涌上心头。
他闭上眼,意识沉入脑海深处那方古朴的万象棋盘。
不久前,他通过吸收一枚黑兵棋子,获得了一种名为魂语的奇特能力。
他集中精神,回忆着赵队长说话的语气、腔调、甚至每一个细微的停顿。
接着,他清了清嗓子,对着禁制门的收音系统,用与赵队一般无二的声音沉声说道:紧急事态,启动特批处置令,编号E13,授权饲养员马东进入,时限五分钟。口令: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授权已通过。处置令已记录。倒计时开始。AI系统毫无波澜地回答,禁制门应声而开。
马东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苏璃已经奄奄一息,身体的抽搐变得微弱,生命气息正在飞速流逝。
马东不懂什么稳定妖核的法门,情急之下,他只记得一些古籍上记载的野路子——精元之血,可安抚万物之灵。
他没有丝毫犹豫,从腰间拔出工作匕首,在自己食指上划开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他跪在苏璃身边,撬开她紧闭的牙关,将渗着血的手指塞进她冰冷的口中。
他并不知道,这种以自身精血喂养妖族的做法,在妖族古老的传承中,触犯了一项名为血契的至高禁忌。
温热的血液顺着喉咙滑下,一股纯净而温和的生命力瞬间涌入苏璃几近枯竭的妖核。
狂暴的妖力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渐渐平息下来。
她悠悠转醒,迷茫地睁开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马东那张写满焦急的脸,以及他还在滴血的手指。
你……不怕我是妖吗她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微弱的呢喃。
马东见她没事了,顿时松了口气,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得有些憨厚:我以前喂老虎都不怕,还怕你这只偷吃祭品的小馋猫
第二天,瘸腿的老孙头拎着酒瓶,晃晃悠悠地来到饲养区后门。
他没跟任何人说话,只是靠在墙边,浑浊的眼睛盯着正在打扫的马东看了许久。
直到马东察觉到他的目光,他才慢悠悠地在地上摆开一个象棋残局,用脚尖点了点棋盘。
小子,你最近走棋的路数,太急了。老孙头灌了口酒,含糊不清地说道,‘兵’还没过河,就先动了‘马’,也不怕被人反将一军,连老底都给吃了。
马东心头猛地一震,昨晚的事,他自认做得天衣无缝!
他正想追问,老孙头却已经收起棋盘,哼着不成调的小曲,一瘸一拐地消失在巷子尽头。
那一晚,马东辗转难眠。
他再次沉入意识,来到那方神秘的万象棋盘空间。
这一次,棋盘对面的黑马棋子竟主动震动起来,一道冰冷而孤高的意念直接传入他的脑海:执棋者,你想救她那就赢我。
话音未落,棋局自启。
黑马化作一道魅影,在棋盘上纵横驰骋,马蹄踏处,棋格崩裂,其步法诡异莫测,完全超出了马东对弈的常识。
这是一场纯粹意志力的搏杀,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心神。
马东鏖战到意识都快要崩溃,眼前阵阵发黑,才在最后一刻,以一步惊险的弃兵诱杀之计,险胜一招,将那道黑影困死在九宫之内。
当黑马棋子被他吃掉的瞬间,一行冰冷的文字在他脑海中浮现:
【捕获成功。
获得黑马·夜行使棋魂。
可点化为伴生精怪,掌握影跃与诡步能力。】
马东猛地睁开双眼,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他下意识地摊开右手,只见掌心之中,不知何时竟浮现出一道清晰的马形烙印,如同纹身一般。
他喘息未定,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不远处的E13收容间。
玻璃墙后,那只雪白的小狐妖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正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
她琥珀色的眼睛,正直直地望着他,没有了昨夜的惊恐,也没有了白天的畏惧。
在马东的注视下,苏璃轻轻地、试探性地摇了摇自己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第4章
我养的狐狸成精了,领导却说她是危险品
自那夜激战后,马东掌心的烙印便从未真正冷却过,总有一股温热的暗流在皮下涌动。
这股力量赋予了他一种全新的能力——影跃。
他能在任何阴影覆盖的区域之间进行短距离的穿梭,悄无声息,快如鬼魅。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枚烙印仿佛一条无形的丝线,将他与收容所深处的那只小狐妖连接了起来。
哪怕隔着三道厚重的禁制门,他也能模糊地感知到苏璃的情绪,像水波一样,时而平静,时而惊惶。
当晚,轮到他巡查D、E两区。
他揣着一包特意买来的小鱼干,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却在经过E13号收容室时,鬼使神差地放轻了。
他没有靠近,只是站在远处,借着走廊昏暗的灯光,透过那面单向的强化玻璃朝里望去。
小小的身影蜷缩在房间最干净的角落,正专心致志地对付着一块小鱼干,身后那条蓬松的大尾巴随着咀嚼的动作,满足地一摇一晃。
马东嘴角刚要扬起,掌心的烙印却猛地传来一阵灼烧般的剧痛。
这股痛感并非物理上的,而是直接刺入了他的意识深处。
与此同时,他看到了一个画面——玻璃对面的苏璃霍然抬头,那双琥珀色的兽瞳瞬间被惊恐的金色所浸染,嘴巴微张,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然而,一个清晰无比的念头,带着彻骨的寒意,直接撞进了他的脑海:他们要烧我。
这不是语言,而是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恐惧与求救,通过烙印,一字不差地传递了过来。
马东心头剧震,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
他强迫自己维持着巡查的姿态,面无表情地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然而,就在走廊的拐角处,一道身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是技术科的陈工,一个总是板着脸的中年男人。
小马,陈工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赵队让我通知你一声,关于E13。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经过评估,E13已被正式定性为‘高危不稳定异变体’。为了杜绝潜在风险,指挥部决定,于明天上午十点,对其执行最高级别的净化程序——焚化。
知道了。马东点点头,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他答应得干脆,内心却已翻江倒海。
他转身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另一条走廊的阴影中。
但他没有回宿舍,而是径直走向了档案科所在的楼层。
他记得,今晚值班的是林薇,一个刚来不久、心思单纯的姑娘。
档案科的机房里,只有打印机规律的嗡鸣声。
马东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比指甲盖还小的黑色晶体,那是上次在棋盘空间里,兵卒被碾碎后残留的一丝灵力碎片,几乎没什么用,但用来制造点小麻烦却绰绰有余。
他趁着林薇去倒水的间隙,快步上前,将那枚残魂碎片塞进了打印机的出纸口。
哎呀!林薇回来时,打印机正发疯般地吐着卡住的白纸,发出的噪音尖锐刺耳。
姐,这破机器又抽风了马东恰到好处地出现,一脸热心地凑过去,我以前在老家单位修过这玩意儿,我帮你清清看。
林薇皱着眉,感激地让开了位置。
马东一边装模作样地拍打着机器外壳,一边用眼角的余光飞快地扫向她的电脑屏幕。
屏幕上停留的,正是一份标题为《关于E13异变体最终处置方案的批复》的红头文件。
在签署人的位置上,他看到了一个熟悉又刺眼的名字——申屠文彦。
处置理由一栏,写着冠冕堂皇的八个大字:防止妖脉扩散,维护公共安全。
马东心中冷笑。
一个连站都站不稳、只知道啃小鱼干的小狐妖,哪来的妖脉可以扩散
这分明是那位申屠组长,借着由头要将她置于死地。
林姐,他状似无意地问道,这种重要的批复,应该有纸质备份存档吧
林薇被打印机搞得心烦意乱,下意识地回答:纸质原件在申屠组长的保险柜里,电子档……刚刚收到通知,已经被组长本人远程加密了,只有他能打开。
哦,这样啊。马东点点头,不再多问,三下五除二地修好了打印机,在一声声感谢中转身离开。
走在无人的通道里,他指尖轻轻摩挲着胸口那枚象棋铜牌上的裂纹,低声自语,声音冰冷得像是能冻结空气:想烧她也得先问问我这匹‘马’,答不答应。
次日清晨八点,距离焚化程序启动还有两个小时。
收容区内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红色的警示灯在每一条走廊上疯狂闪烁。
报告指挥室!E13收容室发生灵压紊乱,禁制锁自动解开!
报告!目标丢失!E13内部没有发现异变体踪迹!
通风管道!监控捕捉到通风管道内有异常响动!
指挥室里,赵队长气得一拳砸在控制台上,冲着通讯器怒吼:全楼封锁!一级戒备!那东西越狱了!所有战斗人员立刻进入搜捕位置,格杀勿论!
一时间,整栋收容所大楼鸡飞狗跳,沉重的防爆门纷纷落下。
搜捕队在各个楼层间穿梭,却一无所获。
唯有马东,他没有加入混乱的人群,而是独自一人站在E区一条偏僻走廊的通风口下方。
他微微仰头,闭上眼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淡、却无比熟悉的腥甜味——那是他昨天喂给苏璃的小鱼干的调料味。
他悄然后退,将自己藏入一处监控死角的阴影里。
心念一动,掌心的烙印微微发热。
下一秒,头顶天花板与墙壁接合处的阴影一阵扭曲,一道小小的、毛茸茸的黑影从中悄然滑落,不偏不倚地落入他早已张开的怀中。
苏璃浑身都在发抖,显然是被刚才的警报声吓坏了。
马东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别怕,哥带你玩个大的。
话音未落,他闭上了双眼,意识瞬间沉入那片黑白交错的棋盘空间。
他以精神呼唤,那道象征着【马】的黑色棋魂应声而起,化作一道名为【黑马·夜行使】的精怪虚影,瞬间与他的身体重合。
现实世界中,马东抱着苏璃的身影骤然变得模糊,仿佛一滴浓墨滴入了水中,迅速晕染、淡化,最后与墙角的阴影融为一体,彻底消失不见。
走廊尽头的监控探头,忠实地记录下了这诡异的一幕。
画面最后定格的,是马东原本站立的地面上,静静地躺着一个空空如也的小鱼干包装袋。
与此同时,位于大楼最高层的总指挥室内,申屠文彦正负手站在巨大的监控屏幕墙前。
他盯着E区那块骤然陷入一片空白的监控画面,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有意思……他轻声呢喃,眼中闪烁着棋手发现意外变招时的兴奋与玩味,棋子,开始自己走棋了
第5章
领导说我最近挺忙,其实是去下棋了
申屠文彦办公室的灯光柔和得像一层薄纱,却丝毫无法掩盖空气中那份凝固的紧张。
他对面的马东,那个平日里低调不起眼的维修工,此刻正用一种近乎完美的惶恐姿态扮演着无辜者。
申屠部长,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马东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双手捧着那杯温热的茶,仿佛那是能救命的稻草,E13,苏璃她……她一个精怪,自己跑了,怎么能赖我肯定是收容系统出了故障!
申屠文彦脸上依旧是那副招牌式的温和笑容,仿佛一位正在耐心倾听晚辈烦恼的长者。
他微微颔首,目光却像最精密的探针,一寸寸刮过马东的表情、眼神,乃至每一根微微颤抖的指节。
组织理解你的情绪,小马,他慢条斯理地说,毕竟你和E13接触最多,有感情也是人之常情。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然而,就在马东的手指与温润的杯壁接触的那一刹那,一缕比发丝更纤细的意识,顺着他指尖的阴影,无声无息地流进了茶杯底部的环形阴影中。
这缕意识如同一滴墨汁融入黑夜,瞬间蛰伏,这是他昨夜才勉强掌握的技巧——影寄。
【黑马】的能力不再局限于他自身的影子,而是可以短暂附着于任何物体的阴面,成为一个隐秘的坐标和临时的力量载体。
马东的表演天衣无缝,他甚至因为过度紧张而洒了几滴茶水在桌上。
申屠文彦看着他,笑容未变,心中的杀意却已然凝结成冰。
太稳了,这小子看似惊慌失措,但眼神深处那份镇定,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维修工面对高层质询时该有的反应。
这滴水不漏的伪装,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当晚,马东以检修中央空调管线为由,轻易地绕过了几处常规监控,潜入了早已封存的灵能研究所三号废弃实验室。
林薇偷偷给他的信息没错,周博士那台被明令禁止的灵核共振仪就藏在这里。
这台仪器的危险之处在于,它能捕捉到附着在物品上的残存魂魄印记,并将其短暂激活,重现零星的记忆碎片。
马东的目标,正是他从苏璃那里得来的,那枚古朴的万象棋盘棋子。
实验室里弥漫着尘埃与臭氧混合的怪味。
马东熟练地接驳电源,将那枚黑色的马形棋子放入仪器的凹槽中。
随着设备启动,蛛网般的蓝色电弧在玻璃罩内闪烁,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等待着那跨越时空的记忆浮现。
就在数据流开始成型的瞬间,刺耳的警报声划破了死寂!
实验室厚重的合金门被猛地撞开,赵队长带着一队全副武装的行动人员冲了进来,黑洞洞的枪口直指马东。
马东!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好说!赵队长厉声喝道。
千钧一发之际,马东没有丝毫犹豫,瞬间发动了影跃。
他的身体仿佛被墨色吞噬,刹那间融入地面自己的影子里,下一秒已悄无声息地贴在了天花板管道的夹层阴影中。
与此同时,远在几十米外、灯火通明的部长办公室内,那杯早已冷却的茶水底部,被影寄的黑马残影猛然被激活!
一道凝实的黑色虚影如毒蛇般从杯底阴影中窜出,带着无声的咆哮,直扑正准备带队离开的赵队面门!
什么东西!
行动队员们骇然色变,纷纷后退。
赵队长反应极快,反手拔出腰间的灵能短刀,一刀劈下!
刀锋划破空气,却只斩了个空,那道虚影在击中的前一刻便凭空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正是这短暂的混乱,为马东争取到了宝贵的三秒钟。
实验室里,共振仪的扫描在警报和骚动中完成了最后一次数据读取。
一段断断续续的模糊画面在屏幕上一闪而过:浑浊的恒河水翻涌,时值十九世纪的加尔各答,一个穿着陈旧东方长袍、面容枯槁的老者,将一整副万象棋盘沉入河心。
他的口型在无声的画面中开合,马东的脑海里却清晰地响起了那个声音——执棋者不死,万象自轮回。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所有数据流瞬间被一股强大的远程指令彻底清除,屏幕化作一片雪花。
马东瞳孔紧缩,将这震撼的一幕牢牢刻在脑中。
他借着混乱,悄无声息地从通风管道撤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心中默念:周博士,你删得掉记录,删不掉我眼里的东西。
三日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马东会像老鼠一样躲藏起来时,他却出人意料地主动联系了申屠文彦。
申屠部长,我找到了E13的藏身处。他在通讯器里说,城南废弃的地下排水渠,三号泵房。
申屠文彦握着电话,眉毛微微一挑,镜片后的双眼闪过一丝玩味:哦很好。你带路。
行动组全员出动,将三号泵房围得水泄不通。
阴暗潮湿的入口处,马东一马当先,毫无惧色地走了进去。
申屠文彦与周博士跟在队伍后方,赵队长则紧张地带人呈战斗队形推进。
深入泵房中心,马东忽然停下脚步。
在众人警惕的目光中,他猛地抬脚,重重踩在脚下一块颜色略有不同的水泥板上!
咔嚓!
水泥板应声碎裂,下方高压的地下水瞬间喷涌而出,如同一头狂暴的巨兽。
水流精准地浇灌在墙边的老旧电箱上,一连串电火花爆闪后,整个泵房彻底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开应急照明!赵队长怒吼。
然而,已经晚了。
黑暗并未带来寂静,反而释放了真正的恐怖。
数道黑影从四面八方最深沉的阴影角落中猛然跃出,伴随着或尖利或低沉的嘶鸣!
为首的正是苏璃,她身后跟着三只形态各异的弱等精怪——一只双眼冒着红光的鼠妖,一团忽明忽暗的灯灵,还有一个关节扭曲、行动无声的纸扎童子!
这几只本该被收容的精怪,早已被马东用苏璃偷带出来的小鱼干和自己身上零星逸散的灵气点化收服。
此刻,她们在苏璃的带领下,齐齐发出一种能够扰乱心智的尖啸,让训练有素的行动队员们也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混乱中,赵队长凭着感觉拔枪怒吼,却见黑暗的高台上,一个身影缓缓站立。
正是马东。
他摊开手掌,那枚黑马烙印正散发着不祥的暗红色光芒,将他的脸映照得一半光明,一半阴影。
你们要抓的,是我养的‘宠物’,他的声音冰冷而清晰,回荡在黑暗的泵房中,可你们从来没有想过——谁,才是真正的饲养员
枪声、尖啸声、水的奔流声交织成一片混乱的交响。
然而,在队伍的最后方,申屠文彦却静静地站着,未动分毫。
黑暗无法阻挡他的视线,他平静地注视着高台上的马东,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戏剧。
他缓缓侧过头,对身旁同样镇定的周博士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
准备‘净魂阵’。棋子失控,该换一局棋了。
第6章
你说我是棋子,那你死定了
子时,夜幕如泼墨般浓重,整座城市的光芒在一瞬间被无形的力量扼杀。
街灯不再是温暖的橘黄,而是透出一种病态的、幽幽的绿光,仿佛冥府的磷火。
行驶的车辆悄然熄火,喧闹的夜市归于死寂,无数市民在行走、交谈、工作的瞬间,双眼一翻,便软软地倒在地上,陷入了没有任何征兆的沉睡。
灵压,这座城市赖以为生的能量脉搏,正在以惊人的速度骤降。
特防办,地下加密档案室。
林薇的指尖冰凉,每一次敲击键盘都像在心脏上擂鼓。
警报灯在头顶无声旋转,红光映得她脸色惨白。
屏幕上,名为灵界重塑计划的文档触目惊心。
申屠的野心远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疯狂——他要利用特防办总部地底深处那沉睡了千年的地脉节点,以全城数万市民的梦境与精神力为祭品,强行唤醒被初代执棋者封印的远古梦魇,白后·梦魇女王。
他要的不是权力,而是创造一个由他意志主宰、现实与虚幻再无边界的新灵界。
进度条终于抵达百分之百,林薇用颤抖的手拔下U盘,汗水浸透了她的后背。
她冲出档案室,没有选择任何看似安全的逃生路线,而是直奔员工食堂。
她记得,马东那个懒散的家伙,最喜欢坐在靠窗的第三张桌子,而且总有把杂物塞进板凳夹层的坏习惯。
她将那枚承载着全城希望的U盘死死塞进老旧木板凳的缝隙里,刚直起身,刺耳的警报声便响彻整个基地。
数道黑影从天而降,冰冷的拘捕器械锁住了她的手脚。
监控屏幕中,申屠那张儒雅的脸庞清晰可见,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
第二天清晨,马东哼着小曲走进食堂,一屁股坐在老位置上,身体的重量让板凳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他习惯性地伸手去摸索夹层,想看看自己上次藏的半包薯片还在不在,却摸到了一个冰冷的金属硬物。
他疑惑地拿出U盘,插进自己的战术终端。
当灵界重塑计划的全部内容呈现在眼前时,他脸上的慵懒笑容一寸寸凝固,最终化为一种冰冷的、带着一丝癫狂的弧度。
拿活人当棋子……申屠,你真的配当那枚‘帅’吗他低声自语,眼中再无半分平日的散漫。
他回到收存区,这里关押着苏璃和一些无害的小妖灵。
他打开最后几包小鱼干,耐心地分给每一只探出头来的小家伙,最后将最大的一份递给苏璃。
女孩儿的狐耳不安地抖动着,她能感觉到马东身上那股从未有过的、如同风暴前宁静的压迫感。
马东揉了揉她的头,声音却异常温和:今晚好好休息,明天,咱们去把咱们的领导‘炒’了。
子时,月黑风高。
特防办地底最深处,地脉祭坛。
这里是绝对的禁区,沿途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陷阱,足以让任何闯入者魂飞魄散。
然而一道黑影却如鬼魅般穿行其间,每当符文即将触发,他的身影便会瞬间模糊,如同融入阴影,下一刻已出现在数米之外。
正是马东的【黑马】之力,影跃。
在一处幻阵前,他停下脚步,他伸出手,掌心浮现出一枚象牙色的棋子虚影——那是在与申屠对弈中战胜,却始终未曾点化的黑象·镇狱使。
他没有选择温和的沟通,而是猛地一握,强行将这股桀骜的魂魄吸入体内。
剧痛让他闷哼一声,但视野中,原本无形的灵能屏障和幻术轨迹,此刻却变得清晰可见。
灵障穿透,他看破了申屠所有的布置。
祭坛核心,申屠早已等候多时。
他负手立于法阵中央,周身悬浮着九枚拳头大小的璀璨晶石,每一枚都映照着无数沉睡市民的梦境,那是他们的命灯。
见到马东的身影,申屠非但没有意外,反而赞许地鼓起掌来:马东,你果然没有让我失望,你是我此生最得意的棋子。来,加入我,待新世界建成,你可为‘相’,一人之下,万灵之上。
我从来不是任何人的棋子。马东摇了摇头,眼神平静得可怕,我,是执棋的人。
话音未落,他将那枚代表着他权限的黄铜令牌狠狠砸在地上!
咔嚓!一声脆响,令牌碎裂处,无数黑色裂纹如蛛网般疯狂蔓延,一个巨大的虚幻棋盘空间骤然扩张,竟硬生生将现实中的地脉祭坛吞噬了一半!
古老而宏伟的维多利亚大厅虚影浮现于半空,无数沉默的黑棋车、马、炮、士列阵于侧,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而在棋盘最深处的王座上,那尊从始至终都紧闭双眼的黑将雕像,竟缓缓抬起了头,一双深渊般的眼眸注视着马东,低沉的声音跨越时空响起:执棋者,可愿……弑神
马东没有回答。
他只是通过精神链接对远处的苏璃发出了最后的指令:跑,带着他们所有人,离开这里。
苏璃泪水夺眶而出,却倔强地摇了摇头。
她看着马东决绝的背影,猛地一咬舌尖,喷出一口心头精血。
鲜血在空中化作无数血色的火星,她凄然吟唱:狐族禁术,血映千灯!那些血色火星精准地落在了申屠周围的九枚命灯之上,以燃烧自身精元为代价,强行点燃了灯芯中沉睡的市民意识。
献祭的节奏,在这一刻被打断了。
找死!申屠勃然大怒,积蓄的力量化作一只巨手,猛然向苏璃拍去。
但已经晚了。
马东的身影已然跃入棋局核心,他手中紧握着一枚凝实如墨的黑车·破军卒魂魄,如同一颗划破黑暗的流星,目标不是申屠,而是祭坛中央那道镇压着白后的封印!
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碰撞的刹那,整个空间都在颤抖,马东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最后的宣言:
这一局,我将军!
轰隆!
万象棋盘轰然翻转,黑白颠倒。
悬浮的九枚命灯尽数碎裂,申屠脸上的惊怒凝固,他的身体随着棋局的崩坏而寸寸瓦解,如同被规则抹去的一枚败棋。
马东紧闭着双眼,身体摇摇欲坠,但他能清晰地感知到,那尊来自棋盘深处的黑将,目光正牢牢地锁定在他身上,带着一丝玩味,轻声问道:下一个,是你吗
祭坛之外,暴雨倾盆。
早已疏散人群的废墟边缘,老孙头拄着拐杖,静静地立在雨中,浑浊的眼睛倒映着远处建筑崩塌的火光。
他咳了两声,吐出一口浊气,喃喃自语:终于……轮到新人执棋了。
第7章
老板,这局该我发工资了
祭坛崩塌后的第三天,申都表面上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市民们对那晚天崩地裂的记忆变得模糊,仿佛集体经历了一场离奇的幻觉,在官方缄默和媒体引导下,很快被抛之脑后。
然而,在特防办总部地下七层,名为地脉封印井的核心设施,却无声地昭示着灾难远未结束。
井口不再喷涌灵能,反而像一个无法愈合的伤口,持续渗出丝丝缕缕的黑雾。
坚不可摧的合金井壁上,竟浮现出无数细小的棋格状裂纹,那裂纹还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蔓延,仿佛整座城市的规则基石,正在被一种全新的秩序缓慢重构。
周博士带着最后两名肯追随他的技术员,穿着厚重的防护服潜入一片狼藉的祭坛废墟。
他的目标是回收白后的残核,那是旧秩序最后的理论基石。
然而,他们刚一靠近核心区域,就被一道无形的力场狠狠弹飞,撞在断裂的承重柱上,摔得七荤八素。
博士,力场强度超过峰值,我们进不去!一名技术员挣扎着喊道。
周博士没有理会,他死死盯着腕式终端上反复播放的监控录像——那是马东砸碎铜牌的最后一幕。
画面中的马东平静得可怕,而那枚代表黑将的铜牌,在碎裂的瞬间,释放出的不是毁灭,而是一种……融合的辉光。
他低声自语,声音因恐惧而沙哑:不是他赢了那盘棋……是‘黑将’,不,是整个棋盘,更换了执棋人。
他不敢上报。
申屠死后,特防办高层彻底陷入了争权夺利的内斗,每个人都想吞下申屠留下的权力真空,根本没人再关心几十米地下的烂摊子。
周博士比任何人都清楚,旧时代的清算或许结束了,但新时代的清算,才刚刚开始。
马东没有回收容区,也没回他那间小小的员工宿舍。
他在城市动物园废弃多年的猴山深处,用几块破铁皮和油布搭了个简陋的棚子。
一堆篝火在眼前噼啪作响,驱散了深秋的寒意。
那枚碎成数片的铜牌就摆在他膝上,裂纹之中,仍有微弱的、仿佛呼吸般的金色光芒流转。
白狐苏璃蜷缩在他脚边,毛茸茸的耳朵耷拉着,轻声问:你疼吗
马东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带着一丝蛮横的快意:疼的是他们。话音未落,他心口猛地一抽,像是被一把烧红的铁钳狠狠绞住,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那一战后,万象棋盘并未如他想象中那般完全归顺,反而以一种霸道的方式与他的神魂深度绑定。
每调动一次棋魂之力,这具凡人之躯就要承受一次规则反噬。
一阵枯枝被踩断的轻响传来,驼背的老孙头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从阴影里走出来。
他看也没看马东,径直将一个粗瓷瓶扔了过去。
喝吧,补气血的药酒。当年我也这么过来的。
马东接住酒瓶,灌了一大口,辛辣的暖流瞬间冲散了胸口的剧痛。
他诧异地抬起头:您……也是执棋人
我老孙头自嘲地摇了摇头,在火堆旁坐下,我算个屁的执棋人,顶多算是一枚被棋盘淘汰的废棋。他浑浊的眼睛望着跳动的火焰,陷入回忆,五十年前,棋盘选过我,让我献祭当时收容区里的‘黑象’,以稳固申都的灵脉。我没下得去手,偷偷放走了它。从那天起,我就被踢出了核心层,成了个扫地的。
他转过头,目光如炬地盯着马东:那棋盘选人,从来不看你的出身、资历,甚至不看你的善恶。它只看一点——你敢不敢在所有人都觉得没法玩的时候,把桌子给掀了。老孙头用拐杖点了点地上的铜牌碎片,现在轮到你了。你是打算当第二个申屠,继续用这套规矩玩下去,还是……他顿了顿,露出一丝难懂的笑容,……开个新食堂
次日清晨,特防办所有员工的内部邮箱里,都收到了一封无法溯源的匿名邮件。
附件只有一段音频,点开后,赫然是周博士与申屠生前的密谈录音。
录音内容清晰地揭示了所谓的灵界重塑计划并非申屠一人独断,而是早就获得了更高层级的默许,无数收容灵体因此被当做耗材秘密处理。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还没等内部的猜忌和恐慌发酵,市政内网突然弹出一则加急公告:经联合调查组审议,原特防办行动组因存在重大管理失职及违规操作,即日起解散重组。原后勤部收容区独立划出,暂由临时主管代为监管,直至重组完成。
公告下方,新任命的临时主管信息让整栋大楼陷入了死寂。
姓名:马东。
原职位:后勤部,高级饲养专员。
现职位:(代行)收容区统筹主管。
当天下午,马东就这么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工装,手里还拎着一袋给苏璃买的小鱼干,走进了特防办那栋气氛肃杀的大楼。
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像见了鬼一样,下意识地避开。
林薇在档案科门口拦住了他,将一份刚刚盖好红章的文件递了过去。
E13号危险目标,评估报告已更新。
马东接过文件,只见上面写着:解除高危评级,转为协理灵体,建议有限度合作。
他挑了挑眉:你不怕这是违规操作
林薇低着头,抿了抿嘴,小声却坚定地说:我只根据事实归档。而且……你救了整座城。
马东笑了,他走过她身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下次别这么冒险,你那点工资,不够赔命的。
他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收容区最深处,推开那扇过去只有申屠才有权限打开的禁制大门。
随着他的踏入,掌心的棋盘烙印微微发热。
他站在空旷而压抑的中央大厅,声音平静地回荡在每一个角落:都出来吧,新食堂开业,管饱。
话音落下,阴影中,一道道身影开始浮现。
白狐苏璃第一个跃到他的肩头,亲昵地蹭着他的脸颊。
角落里,胆小的鼠妖探出了脑袋;一盏旧油灯的灯芯重新燃起,化作灯灵的轮廓;墙角那排被封印的纸扎童子,也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而在他们头顶,高耸的天花板上,一道矫健的黑色马形虚影一跃而过,无声地巡视着这片刚刚易主的新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