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滚烫的血浆污了洁净的纸!迅速晕染渗透!墨字在金紫泥中挣扎模糊!如同历史发出了无声的哀嚎!
时间仿佛凝固了。
金殿内一片死寂。
唯有那刺鼻的、浓烈的血腥气如同挣脱牢笼的猛兽,瞬间压过了沉檀幽香,占据了每一个人的鼻腔!空气粘稠如血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的腥甜。激射的铜屑玉片滚落脚边,发出单调而刺耳的脆响,敲打着死寂。
断裂的白玉晷针,那沾着血珠的尖利断口,正滚停在凌泉皂靴边。他僵硬地低头,目光所及,是自己呕心沥血绘制的、预备在寒冬证明“天道异动”的那份星图观测稿。此刻,文彦博喷溅出的暗红粘稠,正狰狞地吞没着他精心绘制的星点、墨线、演算式…像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扼住了他试图描绘未来轨迹的笔。
御座之上,赵顼放在盘龙扶手上的指节骤然收紧,青筋暴突。少年天子脸上第一次褪尽了新君锐气,只剩下一种被突然喷溅到眼前的血污所震慑的茫然与惊悸。
“血!太师血!”殿角一个小黄门再也抑制不住惊悸,失声尖叫!声音被浓稠的空气吞噬了一半,剩下半截化作不成调的呜咽。
文彦博僵立原地。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兀自泊泊流淌着温热的液体,顺着枯瘦的手掌滴落在冰冷的金砖上,发出“嗒、嗒”沉闷的回响。他脸上纵横的沟壑凝固成灰败的死色。没有痛呼,没有呻吟。他那双曾如鹰隼般洞穿世事的老眼,此刻失去了所有神采,空洞地盯着手腕上狂涌的血泉,又缓缓移向地上那被血污浸透的《授时历》善本,最后,死死落在自己断口的乌木笏板上。
那根曾承载过三朝谏言、象征儒者风骨的笏板,前端崩裂,边缘沾满鲜红与铜锈。它躺在血泊里,像一个绝大的嘲讽。
一直垂目沉默的王安石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似乎想说什么,目光扫过地上的血稿与血书,又猛地顿住。
死寂。唯有那粘稠的血,仍固执地从文彦博腕间渗出,顺着指尖滴滴坠下。
一声微不可闻的撕裂声。
沾满血污的《授时历》善本封皮下的一页残稿,承受不了浸染血浆的沉重,从史官颤抖的手臂间滑脱,打着旋儿,飘落。
如同一面被血火熏燎过的、褴褛的旗。
缓缓覆在了凌泉脚边那块断裂的、同样沾着血的玉晷断针之上。
星图与圭臬,预言与古法,在血污中无声地绞缠、沉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