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旧一身褴褛刺目的红袍,在炉火映照下如同流淌的鲜血。左眼缠着的布带边缘渗出暗红的血渍,仅存的右眼在跳动的火光中闪烁着冰冷而妖异的光芒。她脸上涂抹着更加浓重的、如同祭祀图腾般的油彩,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讥诮的弧度。她无视谷中流民敬畏的目光,一步步走到萧咄咄马前,站定。山风卷起她破碎的袍角,猎猎作响。
“红娘子首领,”萧咄咄端坐马上,目光在红娘子那只独眼和脸上狰狞的油彩上扫过,强压下心头一丝不适,声音尽量保持威严,“吾主闻首领巾帼之姿,雄踞太行,心甚慕之。今特遣本使,献上重礼!”他一挥手。
通译连忙上前,躬身打开手中鎏金长匣!
匣内,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卷色泽古旧、边缘磨损的…巨大皮卷!皮卷缓缓展开,露出上面用金粉、朱砂精心绘制的山川河流、城郭关隘!最刺眼的,是皮卷中心,那片用靛青色标注的、形如卧蚕的广袤地域——燕云十六州!图卷下方,一行鎏金契丹文在炉火下熠熠生辉——“大辽南疆舆图”!
“此乃…燕云故地舆图!”萧咄咄声音带着蛊惑,“吾主有言:若首领愿弃宋归辽,共击南朝!待功成之日,此图所载万里河山…尽归首领治下!首领…可为大辽南院…‘铁炉王’!”他特意加重了“王”字,目光灼灼地盯着红娘子。
“铁炉王?”红娘子那只独眼微微眯起,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她缓缓抬手,指尖拂过自己脸上那道深可见骨的疤痕,动作轻柔,却带着刻骨的寒意。“辽主…是要我…做他炉子里…烧红的铁?替他…打江山?”
萧咄咄脸色微变,强笑道:“首领说笑了!是共治江山!共享富贵!”
“富贵?”红娘子嗤笑一声,目光扫过匣中那卷象征着无上权柄的舆图,又缓缓移向谷中那些身披粗甲、眼神渐渐变得凶狠的流民。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穿透炉火的轰鸣,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山谷:“我红娘子!被炉火烧过脸!被铁水烫过骨!被这世道的刀…剜过心!”
她猛地踏前一步!仅存的右眼中爆射出骇人的精光,直刺萧咄咄:“辽主的江山,是马背上抢来的!是刀尖上舔血的!和我这炉子里炼出的铁…一样!都是…血铸的!”
她不再看萧咄咄,猛地转身!猩红的袍袖如同血旗般扬起!她指向身后那座吞吐着烈焰与浓烟的巍峨高炉!炉火正炽!铁水奔流!映得她半边脸如同熔金!
“天下!”红娘子的声音如同炸雷,裹挟着炉火的咆哮,狠狠砸在每一个人心头,“不该是男人案上的破地图!更不该是你们争来抢去的肥肉!”
她猛地回身!独眼死死盯住萧咄咄!也扫过谷中所有屏息仰望的流民!每一个字都如同淬火的铁锤,狠狠砸下:
“天下——!”
“当是我女子——!”
“炉中之铁——!”
话音未落!她身形如电!猛地扑向那鎏金长匣!在萧咄咄和通译惊骇的目光中!她双手抓住那卷象征着辽国南疆权柄的燕云舆图!狠狠一扯!
“嗤啦——!”
坚韧的皮卷在她手中如同脆弱的帛纸!应声撕裂!
“你!”萧咄咄目眦欲裂,拔刀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