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雪化了,护城河的水泛着病态的灰绿,裹着冰碴和腐烂的草屑,缓慢流淌。空气里那股子挥之不不去、混杂着煤灰、焦糊和隐约血腥的浊气,被一股更阴湿、更令人心悸的甜腥味悄然取代。这味道如同无形的蛛网,从南熏门外二十里的“柳林屯”弥漫开来,黏糊糊地糊在人的口鼻咽喉,带着一种腐败的甜腻,直往肺腑里钻。
凌泉勒住马缰,胯下那匹枣红马不安地打着响鼻,蹄子在泥泞的官道边沿刨着湿泥。他望着屯子口那株半枯的老柳树,柳条在料峭春寒中僵直如铁,树下歪斜的草棚下,几个裹着破棉袄的村民蜷缩着,眼神空洞麻木,脸上泛着不正常的潮红。屯子里死寂一片,连声犬吠都听不见,只有风掠过枯枝败叶的呜咽,和一种若有若无的、压抑的呻吟,从低矮的土坯房里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哥,就是这儿。”凌云脸上那道疤在阴沉的天光下显得格外深刻,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三天,死了十七口。都说…是瘴母娘娘收人了。”
屯子中央的打谷场,此刻成了临时的停尸场。十几具用破草席裹着的尸首一字排开,散发着浓烈的、混合着尸臭和某种奇异草药的刺鼻气味。几个穿着油腻皮袄的汉子远远蹲在墙根下,捂着口鼻,眼神惊恐。一个穿着半旧道袍、脸上涂着厚厚白粉的干瘦老妇——人称“黄仙姑”,正挥舞着一把油腻的桃木剑,绕着尸堆念念有词,剑尖上挑着的符纸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她脚下撒了一圈暗红色的粉末,散发着浓烈的雄黄和朱砂味。
“天灵灵!地灵灵!瘴母娘娘快显灵!收了邪祟保太平…”尖利的声音如同砂纸刮锅底,在死寂的屯子上空回荡。
白芷一身素青布袍,背着半旧的桐木药箱,无视那跳大神的仙姑,径直走向尸堆。她脸上蒙着一方浸透药汁的细棉布巾,只露出一双沉静如寒潭的眼眸。蹲下身,她毫不犹豫地掀开一领草席。
草席下,是一个约莫七八岁的男童尸体。小脸青紫肿胀,嘴唇乌黑,最骇人的是那双圆睁的眼睛!瞳孔涣散,眼白上竟布满了蛛网般的、极其细微的碧绿色纹路!在昏暗的天光下,幽幽地泛着鬼火般的微光!
“碧瞳!”墙根下一个汉子失声惊呼,声音带着极致的恐惧,“瘴母娘娘…留记号了!”
白芷恍若未闻。她伸出带着薄羊皮手套的手,指尖稳定地拂过孩童冰冷的眼皮,仔细审视那诡异的碧色纹路。随即,她打开药箱,取出一柄柳叶刀。刀锋在冷冽的空气中闪过一道寒芒。
“妖女!你要干什么?!”黄仙姑猛地停下舞剑,桃木剑直指白芷,声音尖利刺耳,“亵渎尸身!惊扰瘴母!你想害死全屯子的人吗?!”
白芷头也未抬,声音透过布巾,清冷无波:“剖尸,查源。阻我者,才是害人。”
“你!”黄仙姑气得浑身发抖,正要发作,却被凌泉冰冷的目光钉在原地。
柳叶刀精准地划开孩童胸腹。没有预想中污血喷溅的景象。腹腔内,脏器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色泽。白芷的手探入,小心地托起肝脏。入手沉重!那本该暗红的肝脏,此刻竟呈现出一种近乎墨汁般的漆黑!表面凹凸不平,布满细密的颗粒状结节,触手坚硬如石!
“墨肝…”白芷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凝重。她迅速切下一小块肝组织,放入随身携带的琉璃瓶中,倒入特制的防腐药液。动作麻利精准。
回到格物院临时辟出的验尸房。浓烈的药水味混合着福尔马林的刺鼻气息,也压不住那小块墨黑肝脏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甜腥腐败气。桌上,那台被凌泉改造过的“窥微镜”静静矗立。镜身主体是精铜打造,镜筒粗壮,目镜和物镜用的是凌泉费尽心思磨制的水晶薄片,支架下方还加装了可调节反光角度的锡箔聚光板。
白芷将处理好的肝组织薄片置于载物台。点燃特制的鲸油灯,调整聚光板角度。昏黄的光线透过锡箔,汇聚成一道明亮的光柱,穿透薄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