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物新院那扇新铸的铁门,在数千愤怒的洪流面前,如同纸糊般被瞬间冲垮!木屑纷飞!铁栓扭曲!
“杀进去!”
“烧光铁妖!”
人群哭嚎着、咒骂着涌入!棍棒、铁锤、甚至燃烧的火把,雨点般砸向那些轰鸣的钢铁巨兽!
“嘭!哐当!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断裂声、玻璃破碎声、蒸汽泄漏的尖啸声瞬间撕裂了工坊的轰鸣!一台织机被数根木棍撬翻,沉重的铸铁骨架砸在地上,溅起火星!锅炉被砸破,滚烫的蒸汽混合着白烟喷涌而出,烫得靠近的人发出凄厉的惨嚎!棉纱被点燃,火苗迅速蔓延!浓烟滚滚!雪白的棉布被践踏、撕扯、沾满泥污和血迹!
“住手!!”凌泉目眦欲裂,嘶声力竭!他想冲上去,却被几名浑身浴血的工匠死死抱住!
“博士!不能去!疯了!都疯了!”
凌云站在工坊二楼的回廊阴影里,如同石雕。他脸上那道疤在火光映照下剧烈地扭曲跳动,眼中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寂的、如同寒潭般的冰冷。他看着自己亲手调试的机器被砸成废铁,看着老匠人为了保护机器被打得头破血流,看着那些曾经视若珍宝的布匹在火焰中化为灰烬…他缓缓抬起手,指尖拂过腰间一个冰冷的硬物——那是一个用油布严密包裹的、巴掌大小的方块。
硝化棉。
绥德血战前封存的禁忌。他曾以为永远不会再用。
他拔开油布一角。白色的棉絮状物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散发出淡淡的、若有若无的甜苦气息。他指尖捻起一小撮,干燥、蓬松、脆弱得如同柳絮。
楼下,疯狂的破坏仍在继续。一台织机的飞轮被砸飞,带着尖啸嵌入墙壁!一个试图保护机器的年轻学徒被乱棍打倒,蜷缩在血泊中抽搐。司马光在几名老儒的护卫下,远远站在院门口,雪白的须发在火光中飘拂,面容沉静,眼神悲悯,如同在欣赏一场…涤荡污秽的圣祭。
凌云嘴角缓缓咧开一个无声的、冰冷到极致的弧度。他不再看那片炼狱,转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二楼的阴影中。
子夜。风雪更急。
文庙前的广场一片狼藉。暴民早已散去,只留下满地狼藉的棍棒、破碎的布片、凝固的血迹和焚烧后的焦黑痕迹。雪,无声地落下,试图掩盖这片暴行后的疮痍。
文庙那两扇厚重的朱漆大门紧闭。门廊下,两盏气死风灯在寒风中摇曳,昏黄的光晕勉强照亮门前石阶上尚未被雪完全覆盖的凌乱脚印。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滑过广场边缘的阴影,停在文庙门前那对威严的石狻猊旁。黑影身形挺拔,脸上那道狰狞的疤痕在雪光映照下如同刻上去的墨线。正是凌云。
他抬头,望向那紧闭的庙门。门楣之上,“文庙”两个鎏金大字在雪夜里泛着幽冷的光。他眼中没有任何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寒。他缓缓从怀中掏出那个油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块压得极其密实的、砖头大小的硝化棉块。白色,干燥,在寒风中散发着若有若无的甜苦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