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言语。没有咒骂。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松开了握刺的手。那分水刺坠落深海。
然后,她做了一件无人预料的事。
她猛地俯身,双臂紧紧抱住那只被骇浪重新卷入深水却又顽强浮起、在她身边焦急嘶鸣的宽吻海豚滑腻湿冷的躯体。如同拥抱一个失散多年的、不属于人类的幼子。
海豚温顺地承受了她的拥抱,发出低低的呜咽。
红娘子抱着海豚,在阿水绝望的嘶吼中,对着暗沉如墨的海天,对着那个立在冰冷礁岩上、如同命定石像的凌泉,最后咧开一个惨白、空洞、比哭更像解脱的笑。
然后,她纵身向后一倒!
怀抱海豚,如一颗沉坠的血星,没入墨浪沸腾的深渊!
巨浪瞬间吞噬了猩红与黛青。墨海翻滚,只余一圈激烈炸开的巨大白沫漩涡,旋动着,逐渐在暴雨中归于沉寂。
雨势渐歇,东方海天渗出一线灰白。凌泉独立礁岩最高处,玄氅湿透如铁甲。他目光沉如渊海,望着红娘子和阿水最后相拥沉没的那片漩涡。水面动荡的浮沫散去,一枚暗红的碎片沉沉浮浮——是那枚曾刻在她腰间的血玉扳指残骸,像一滴凝固的血泪。
身后传来踩踏碎石的脚步声,在空寂的晨汐中格外清晰。白芷撑着半柄残伞走近,伞骨歪斜,已挡不住风雨后湿冷腥咸的海风。她肩头素袍濡湿一片暗色,是苏月白手臂伤口渗来的血,在灰白晨曦里凝成冰冷的铁锈斑。纤长的睫毛因浸水更显深浓,视线低垂,落在凌泉紧攥在青岩棱角边、浸透海水已肿胀变形的右手关节。指缝间,有被礁石剐蹭刮出的血痕,正悄然蜿蜒,渗入岩石饱经沧桑的沟壑。
无一人言语。
唯有海天交界处,潮汐的低吼不歇不休。永不停息的潮汐,正一波复一波,无情又恒久地冲刷着脚下这片浸透硝烟、血水与不甘的嶙峋礁盘。浪头撞击着亘古不变的礁石壁,碎成亿万飞沫。白芷的目光掠过残玉沉浮的墨海,投向渐渐被晨曦勾勒出轮廓的海平面,声音极低,似被海浪揉碎,又似一种洞悉万古的悲悯——
“潮汐永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