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盘礁?!”苏月白指尖瞬间煞白,拍案厉啸,“匪踪!礁盘东偏北!西潮塔发的,是匪讯!”她眼底寒芒如刀,割过案上两张纸,“‘航道清’…‘匪踪在’…谁在‘误’?!谁在‘叛’?!”
暴雨如天河倒倾,整个琼州港淹没在雷鸣电闪与海浪的轰响里。风鞭打着街道上一切凸起之物,卷起雨雾让数丈外人畜难辨。
白芷却推开了定海号舱室沉重的木门。她浑身湿透,素青布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伶仃的肩胛轮廓,发间、眉眼挂着冰冷水珠。怀里紧紧护着三卷被油布层层裹覆的册子,步履急切穿过舱道,水痕蜿蜒拖在她身后,消失在铁梯口。
“西潮塔日志…东溟塔日志…《潮语谱》原稿…在这儿了。”她将油布包捧上凌泉舱室的桌面,声音因冷意与过度紧绷而带上不易察觉的微颤。油布掀开,一股浓重的海盐腥气混着纸墨与朽木的味道弥散开来。
凌泉一言不发,推开桌上堆积的船图海牒,将三册并置。三盏白铜座油灯拨到最亮,昏黄光晕聚拢案头。白芷伏在案角,素手展开纸页。船身在风暴中持续而深沉的摇摆震荡着甲板,笔尖颤抖,墨点断续落在算稿纸上,又被灯焰烤干。
外间风暴嘶吼如末日倒计时。
舱内寂静如深海。
只有纸页摩擦的沙沙声。白芷的指尖点在册页的墨迹与划痕间,极缓极重地划过。目光在潮汐变化时辰与木偶姿态符号间往复纠缠。雨水沿着她额角发丝滑落,滴在展开的书卷上,洇开一小块深色。
“东西双塔…各依其位…但海潮涨落…岂能如齿轮般严丝合缝?”白芷喃喃自语,声音清冷似水银泻地。她猛地抽过一叠空白纸,素手疾书。雷光透过厚实舷窗,瞬间照亮她苍白专注的侧脸。“东西海角之潮差…非等时,非等力!日月牵引,地形暗阻…”她的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道代表水流的曲线,标注着复杂的算式,“琼州湾口狭如瓶颈,湾内水流为‘驻波’,湾口西岬迎外海狂流更烈!涨潮时,西岬潮位比东角…永远高半尺!”
她的手一顿。
“西岬塔受潮更快!蓄水池满得更急!”白芷的声音陡然拔高,锐利得刺破舱室内的凝滞,“闸门落下的时间差就是讯息扭曲的根源!自然潮汐的脉搏比齿轮心跳快了一百零一次呼吸!”她抬指猛地戳向西潮塔日志簿昨日酉时三刻页角,“看这儿!张伯的东溟塔记涨潮‘盈寸三刻迟’,阿水的西潮塔‘盈寸二刻疾’!西塔蓄满放闸早了!浮筒动作自然比东塔快一步!木偶垂臂早了一线!张伯在东角眼里的垂落姿态,是西角木偶前一瞬的景象!”指尖点回两张讯纸,“西塔发的‘潜龙’(匪讯),传到东溟塔眼中…因动作快了一瞬,手臂略高于临界点…便成了‘升龙’(清道)!”
凌泉脸色铁青,指关节捏得惨白!齿轮的冰冷齿痕仿佛刻在他心上!他抓起油布便冲入如注的暴雨!
风狂如飓。雷暴狰狞撕裂天幕,惨白电光一次次将港口扭曲成黑白静默的地狱剪影。苏月白带着如狼似虎的亲兵早已包围了西岬灯塔,火把在风雨中疯狂摇曳,映照着紧闭的石塔门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