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拜高堂——!”
他们转向空无一物的东方——那是家乡的方向。有父母在的,朝着家乡叩首;父母已逝的,朝着虚空默默祷祝。泪水无声滑落,滴落在冻土上,瞬间凝结成冰。
“夫妻对拜——!”
这是最艰难的一拜。陈石头几乎是被春妮抱着,才勉强完成对拜的动作,他的头无力地垂在春妮颈窝。那对老夫妻颤巍巍地互相鞠躬,老妇人头上的铜簪在夕阳下闪过一道微光。两个年轻的士卒,瞎眼的摸索着,断臂的用仅存的手扶住他,两人额头轻轻相触,如同兄弟的盟誓。
“礼成——!”
凌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凤求凰》的乐音在此刻攀上高潮!齿轮飞转,音梳震颤,清越的金属之音如同凤凰涅槃时的清唳,穿透云霄!夕阳在这一刻仿佛燃尽了最后的光华,将天边染成一片凄艳绝伦的血红!那红光泼洒在十四对新人身上,泼洒在他们褴褛的衣衫、染血的绷带、苍白却带着奇异光彩的脸上,泼洒在凌泉那台依旧铮铮鸣响的齿轮机匣上,也泼洒在白芷脚边那瓶残留的、琥珀色的ys酊上。
血色残阳中,十四对身影互相依偎着,仿佛凝固成了十四尊染血的雕像。没有欢呼,没有笑语,只有冰冷的乐音在血色中流淌,和那无声的、沉重如山的誓言。
陈石头靠在春妮怀里,呼吸渐渐微弱,脸上却带着无比安详的笑意,手指还紧紧攥着那个绣着水鸭子的荷包。春妮紧紧抱着他,泪水无声地滚落,滴在他冰冷的额头上。
白芷默默走上前,蹲在陈石头身边,手指搭上他颈侧的脉搏。脉搏微弱,几不可察。她抬头,看向春妮。
春妮泪眼婆娑,却用力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像叹息:“…让他…睡吧…他…不疼了…”
白芷收回手,没有再拿出任何药瓶。她站起身,目光扫过其他新人。那对老夫妻互相依偎着,坐在冰冷的土地上,老头靠在老妇人肩上,似乎睡着了。老妇人轻轻拍着他的背,哼着不成调的乡音小曲。那两个年轻的士卒,互相靠着肩膀,闭着眼,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齿轮机匣的发条终于走到了尽头。最后几个音符带着一丝金属摩擦的余韵,缓缓消散在血色弥漫的空气中。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复位声后,机匣彻底沉寂下来。只剩下寒风掠过音梳,发出细微的呜咽。
凌泉站在沉寂的机匣旁,手指还搭在冰凉的黄铜摇柄上。夕阳的血光映在他苍白的脸上,映出他眼底深不见底的疲惫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苍凉。他望着那十四对在血色中凝固的身影,望着陈石头嘴角那抹安详的笑,望着那对老夫妻依偎的剪影,望着那两个年轻士卒靠在一起的头颅…
他缓缓松开摇柄,指尖微微颤抖。那冰冷的金属乐音,曾试图对抗死亡的沉寂,此刻却显得如此无力。他创造过焚天的火龙,折蹄的钢锥,轰鸣的铁鹞子…可最终,在这片血色残阳下,他唯一能送上的,只是一曲冰冷的《凤求凰》,和片刻ys带来的、虚幻的安宁。
寒风卷起地上的雪沫,打着旋儿,掠过沉寂的机匣,掠过白芷素青的裙裾,掠过那十四对在血色中完成生命最后仪式的新人,发出如同呜咽般的低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