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德城头的风依旧裹着沙砾,却已带上了初夏的燥热。枢密院临时行辕内,空气却凝固如冰。狄青端坐案后,玄甲未卸,案上摊开着一卷墨迹淋漓的图纸——正是格物院秘藏、尚未完全定型的“猛火油柜”三号改进图!图纸边缘残留着几点暗红的胭脂印记,如同凝固的血珠。
阶下,耶律南仙被两名玄甲亲兵死死按跪在地。她一身火红的胡服沾满尘土,发髻散乱,金线绣的凤凰被撕裂了翅膀。脸颊上那道被鞭梢扫过的血痕,在苍白肌肤上格外刺目。她微微喘息着,嘴角却噙着一丝近乎嘲弄的弧度,目光越过狄青,落在角落阴影里的凌泉身上,眼神复杂难明。
“辽国南院枢密使特使,”狄青的声音如同淬火的铁块,冰冷坚硬,每个字都砸在凝滞的空气里,“乔装商贾,潜入绥德,勾结内应,窃取军国重器图样。人赃并获,按律——”他目光如刀,扫过耶律南仙,“当斩!”
“狄将军!”凌泉猛地踏前一步,声音因急切而微微发颤,“她…她或有苦衷!此图…此图尚未完善!且…且她曾助我传递汾州军情!于国有功!”
“功?”狄青猛地一拍案几,震得图纸簌簌作响,“功过岂能相抵?!私通敌国,窃取军机,此乃叛国!汾州军情,焉知不是为取信于你,行此大逆的铺垫?!”他虎目圆睁,逼视凌泉,“凌博士!你屡次为这辽女开脱,莫非…真被她那点胭脂水粉迷了心窍?!”
这话极重!行辕内瞬间死寂。几个幕僚的目光如同探针,刺在凌泉脸上。凌云在角落攥紧了拳头,脸色铁青。白芷垂手侍立一旁,素净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只有交叠在腹前的手指微微收紧。
凌泉脸色瞬间煞白,胸中气血翻涌。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狄将军明鉴!下官只论事理!此图虽重,然其核心在于硝化甘油提纯与气压密封,工艺繁复,非图纸可尽述!辽国得其形,难窥其神!杀她一人,于事无补!反绝了…反绝了追查幕后黑手之线索!”
“幕后?”狄青冷笑,“狼图腾在此!铁证如山!辽国便是幕后!杀她,便是斩断辽国伸向我大宋军械的黑手!以儆效尤!”
“将军!”凌泉急道,“她身份特殊!若杀之,恐激怒辽国,边衅再起!不如…不如暂押,或可…”
“不必多言!”狄青断然挥手,眼中杀机凛冽,“此女狡诈如狐,留之必成大患!来人!拖下去!明日午时,辕门行刑!首级悬城三日,以慑宵小!”
“遵令!”亲兵轰然应诺,如狼似虎地上前架起耶律南仙。
耶律南仙没有挣扎,任由士兵粗暴地拖拽。只是在被拖出门槛的瞬间,她猛地回头,目光如淬火的匕首,直刺凌泉眼底。那眼神里没有恐惧,没有哀求,只有一种近乎悲凉的决绝,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失望。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化作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消散在燥热的风里。
凌泉如遭重击,僵立当场。那眼神像一根冰锥,狠狠扎进他心底。他眼睁睁看着那抹刺眼的红色消失在门外的阴影中,胸中翻腾着愤怒、无力与一种尖锐的刺痛。
“哥…”凌云担忧地低唤。
凌泉猛地回神,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不行!绝不能让她死!图纸…图纸是关键!他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耶律南仙绝非鲁莽之人!她冒险盗图,必有后手!那图纸…那图纸上的胭脂印记…位置似乎有些不对?他记得最后一次核对图纸时,白芷曾不小心碰翻了调色盘,一点胭脂溅在图纸左下角齿轮组旁…可狄青案上那张,胭脂印却在右上角的压力阀示意图旁!
“白芷!”凌泉猛地转向一直沉默的医女,声音因激动而嘶哑,“你最后一次核对油柜图纸,是在何时?何处?”